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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毒第一村背後:不容忽視的宗族黑幫化

不久前,廣東警方清剿「第一毒村」陸豐市博社村的新聞曝光,不少人都被此案牽涉人員之多,動輒數噸的毒品和毒販手中AK-47以及手雷等武器所震驚。但這些背後,陸豐地區的毒村為何壯大也值得深究。

陸豐的「制毒第一村」不但制售冰毒能力強,還坐擁武裝

陸豐製造的冰毒佔全國四城,充沛的產量甚至拉低了全國的冰毒價格

陸豐地區的制毒販毒其實有一定年頭了,1999年和2011年就兩次被國家禁毒委掛牌重點督辦毒品問題,是全國乃至全球制販冰毒最嚴重的地區。最近3年來,陸豐製造的冰毒在全國查緝的冰毒份額中飆升,從14%到16%,再到33.4%,目前已經超過40%,來自汕尾陸豐的冰毒,已銷往全國除西藏地區所有省份和海外。而近兩年,由於「產量實在太高」,甚至遠超需求增速,致使冰毒價格一直下降。隨著2013年下半年陸豐地區的冰毒產量直線上升,冰毒的價格從25萬元/公斤降到2~3萬元/公斤。

單看2013年12月29日這次「清剿」涉毒嚴重的「第一大村」陸豐市博社村的行動,就摧毀了18個特大制販毒犯罪團伙,77個制毒工廠,抓捕嫌疑人182名,繳獲冰毒近3噸、K粉260公斤、制毒原料23噸。

在陸豐,這樣制毒人員有AK-47、手雷,還有炸藥製造點的「堡壘村」有很多

傳統的客家土樓的主要作用也是抵禦外敵。

根據廣東省禁毒局政委邱偉的說法,在博社村有兩千多棟房屋緊挨著,類似城中村,也沒有門牌號。大片房屋是平房,少部分房子是小樓。密密麻麻小道,大車都進出不了。村裡面有明哨暗哨,外面交通要道設有探風點。警察一進村,村裡兩三百輛摩托車就會團團圍住,村裡的路上會放下釘板,樓上砸石頭。村民手裡有仿製槍支,甚至還有AK-47、土製手雷、弓弩等殺傷性武器,還可能使用鹽酸、硫酸從高處撒下。村內不但油、電、水全部自給自足,甚至還有自己的炸藥製造點。

在陸豐,博社村是最突出的,但這樣的制販毒「堡壘村」並不只一個。在陸豐「三甲地區」,西山、上堆、濠頭、大陂、建寧等村也存在同樣的問題。而儘管此次行動聲勢浩大,戰果也頗豐,但根據禁毒局的說法也只是「撞開了冰山一角。」

除規模和武裝外,陸豐毒村販毒最顯著的特點是「宗族黑幫化」

「第一村」內有20%家庭參與制毒,且多為同姓,還有村幹部和警察做保護傘

如果想要更簡要的描述「制毒第一村」博社村的制販毒情況,「血緣」,「宗族」和「幫派」一定是不能忽略的關鍵詞。根據進一步的披露,在博社村全村直接或間接參與制毒的家庭超過20%。制販毒已經半公開化,「禁止隨意傾倒制毒垃圾」的標語貼滿了全村。此外,全村基本都姓蔡,制販毒也都在同族內進行,不讓非姓蔡者參與。而在毒品加工的過程中分工也很明確,剪麻黃草、剝康泰克膠囊的手工活交由老弱婦孺。婦女工作一天可得三五百,甚至小學生利用寒暑假剝康泰克,倒出粉末,一個月也能掙到1萬多元。

可以說,在博社村,參與制販毒的蔡姓宗族成員實際上已成一個「幫會組織」,擁有自己的武裝,敢於暴力抗法。而這個凝聚於親緣和利益的組織在某種程度上很有效。2013年,廣東省公安廳懸賞通緝涉毒人員,博社村有37人被網上追逃,而其中的18人竟就躲藏在村子裡,從未離開。

此外,部分人員還利用手中的資源和在宗親中的地位,順利的把持了當地公務職位,成為了整個制販毒組織的「保護傘」。「毒村」原書記蔡東家在當地的影響力可以算是數一數二,根據禁毒人員回憶,過去警方進村抓捕涉毒人員,屢次遭到村民阻擾甚至是圍攻,一旦出現這種,蔡東家就會出面,振臂一呼,吆喝幾句,這些前往阻擾警方辦案的村民都自行散去。而且蔡東家利用自己汕尾市人大代表、村黨支部書記的身份,收集警方偵破毒品案件的信息,在警方行動前通知重要人員潛逃。還通過行賄辦案人員的方式,幫一些被捕毒販逃離法律制裁。蔡東家的堂弟蔡良火則是博社村制販毒的「開山元老」。此外,博社村黨支部副書記蔡漢武,行動當天警方也從其家中搜出冰毒350公斤。而在圍剿博社村行動以前,當地就已查處10宗涉毒違法違紀案件,牽涉21名黨政工作人員,包括3名派出所所長和部分民警,21人中已有7人被「雙規」。行動中,為了防止包庇,根據央視在最近節目中的披露,陸豐掃毒時的警員大多也從外地調配。

不僅在「制毒第一村」,整個汕尾、海陸豐地區都有這種「宗族黑幫化」趨向

「部分鄉村宗族存在黑幫化」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有學者早在2006年就提出過論證。事實上,不僅僅在「第一村」,在整個汕尾、海陸豐地區這種遊走於非法與不規範之間的交易隨處可見,而各種非法交易中也都有這種「宗族黑幫化」的影子。

制毒原料麻黃草被成車的運往博社村。

根據《21世紀經濟報道》在2012年2月的報道:在汕尾地區,寫有「槍、黑車」字樣,並附帶一串電話號碼的廣告隨處可能出現。即便汕尾城區直屬機關辦公大樓所在的通港路,這棟大樓對面的一堵圍牆上,斗大的黑字寫滿了「手槍、黑車負責送車」等廣告;而在另外一條大馬路旁一塊市政府「和諧汕尾」的宣傳牌上也寫滿了類似字樣。在一些KTV門口、小區外牆上,販賣槍支、假幣、黑車、黑摩的廣告也時常進入眼帘。汕尾本地人對這種廣告已經司空見慣。當地還曾經出現過黑社會當街火拚的事件。報道還提到,陸豐等地到現在還有人以販賣軍火為生,貨源有的是從海上走私過來,有的甚至自己製造。而這些不法生意,常常都被把持在以宗親為單位的團伙手中。甚至還有專門的順口溜形容汕尾、海陸豐地區的彪悍民風——「天上雷公,地上海陸風」。

整體看,中國的宗族有復興態勢,而犯罪加之宗族常會釀出惡果

在廣東福建部分地區,宗族是有傳統的,也是復興最猛的

以親緣作為紐帶的宗族、家族聯繫是有天然生命力的。傳統的鄉村自然不用說,即便是在高度城市化的日本,宗族作為一個天然的組織單位,也沒有銷聲匿跡,而是表現出驚人的適應能力。儘管由於外部環境的變化,日本的宗族不斷地進行自我調整,出現了「核家族化」,宗族成員日漸減少,親屬構成趨於簡單化,但它對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和生產經營仍然有深刻的影響,比如,家族主義經營承擔了企業重任;車間里,傳統的宗法關係至今仍然保持著;甚至繼承了祖輩人脈的政治家族也廣泛存在。

新中國成立以來,宗族一直是被打壓的對象,「土改」、「人民公社」對宗族有著強烈的瓦解作用,而正是海陸豐這類傳統宗族勢力強大的地區成了「土改」、「人民公社」運動阻力最大的地區。而到了80年代,隨著政府管制的放鬆,有調研顯示在山東、青海、廣西、江西,特別是在廣東和福建的一些地方,修建祖祠,續寫族譜已經成為了一種趨勢,宗族有復興的勢頭。

當然,雖然是宗族復興,但是形式較傳統意義上的「封建式宗族」還有很大不同。宗族更多的僅體現為有血親紐帶的利益共同體。不過這其中也有極端,某些地方的宗族還是會以「宗法」干涉成員的私生活。比如在2011年,廣東連南縣香坪鎮盤石村村民自治的《村規民約》中就出現了類似舊式族約的「通姦罰款」的條文。

宗族不全然是負面,相反,正是宗族的紐帶助閩粵人士在生意場「開疆破土」

利用宗族紐帶互相幫襯,相互信任,在生意場上共同富裕有很多例子。其中的一個典型就是散佈於全國各地的生殖、美容醫院。全國相當數量的這類醫院都可以溯源到福建省的地級市莆田下屬的東庄鎮。而在這些醫院中,高層基本都來自一個家族,有著一樣的姓氏,很少有外姓存在。據莆田本地的《湄洲日報》稱,東庄鎮有2.1萬外出人口在全國從事醫療行業,經營醫院200多家,固定資產300多億元,行業年創利潤13億元。這些數據,絕大部分是由以詹國團為首的「詹家」,陳金秀旗下的「陳家」,林志忠所率領的「林家」和黃德鋒領軍的「黃家」這4家所創。

而即便放眼全球,在很多歐美城市,某一個城市的中餐館或者洗衣店,也往往會被一兩個姓氏的同鄉所壟斷。「@解釋系主任」曾在微博上解釋了「為什麼潮汕人如此團結」這個問題:很多人自幼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有天然的信用系統;宗族觀念強,長者意見極受重視,行動易統一,便是重要因素。而這兩條,其實對廣東和福建很多宗族都同樣適用。

除了生意場,老百姓也常常把宗族力量作為保護自身利益的一種手段,特別是在計劃生育和拆遷這兩個問題上。在宗族觀念很強的潮汕地區(希望一定要有個男孩繼承家業且族內人員很團結),超生幾乎就是常態,而面對強勢的反抗,計生部門往往也是無計可施。拆遷也是如此,在宗族觀念很強地方很難推進。同樣在陸豐界內的烏坎就是一個例子,儘管當地還沒有所謂的大姓,但強拆仍然會招致三五成群的族人抱團反抗。

不過,宗族的凝聚力如果和犯罪結合,往往會成倍的放大苦果

宗族帶來的降低交易成本,提高效率以及可以互相庇護這些優點,假若和犯罪結合,往往會成倍的放大苦果。近年來曝光的一些有組織的犯罪,幾乎都帶有宗親的影子。2011年廣西北海打掉了一個黑社會團伙,其中33名主犯都同宗同族;2012年,深圳揪出了一個盤踞在沙井18年之久的本土黑幫樣本,該團夥同樣有極強的宗族性。

賴昌星在家鄉捐建的建築。

在這方面,最為出名還要屬「遠華案」的賴昌星賴氏家族,「遠華案」涉案的高管幾乎全部是賴姓族人。而在宗族觀念的影響下,賴氏家族也向家鄉投入了大量資金用於慈善和教育,希望能使得族人共享自己的成功,形成了利益共同體。所以在逮捕賴昌星大哥賴水強的時候,也出現了族人暴力抗法的情況。據《香港商報》所刊載的《廈門遠華特大走私案偵破紀實》中記錄,專案組逮捕賴水強的當夜,遭到了二三百村民圍攻。「排在前面的是老人、婦女,他們揮舞拳頭;排在中間、後面的才是後生、壯年,他們手持棍子,肩扛鋤頭。示威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擁來」。甚至在被捕後,賴水強仍能憑藉著在族人中強大的影響力,勸服了13名與遠華案相關的外逃親友回國接受審判。

再看本案,經濟和傳統共同作用使陸豐「宗族黑幫化」更嚴重

比鄰發達的深圳香港的汕尾、陸豐地區卻是廣東省最落後的地區,相對剝奪感嚴重

在2012年的一篇報道中,有媒體這樣形容汕尾地區——「汕尾,一個本不應該落後的地方,卻真實的落後著」。而這樣的描述並不誇張,雖然地處珠三角東岸和潮汕地區兩大民營經濟繁榮帶之間,距離香港只有80多海里,距離深圳只有一個多小時車程,但汕尾的經濟卻長期在全廣東倒數之列,建市22年落後21年,最近十幾年來也沒有太大改善。

央視的導演孫濱在汕尾呆了一些時日後,在其博客里寫道:「來到這裡後才明白……,(汕尾)儘管沿海儘管被稱為城市,但怎麼看怎麼不像廣東的地盤,其經濟發展的水平比起珠三角來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如此優越的地理位置和經濟形勢慘淡的現實無疑會帶來巨大心理落差。再加之東南沿海早期比較普遍的走私等非法經營遺留,就使得汕尾和海陸豐地區的不少人走上了「另一條路」。而眾多灰色交易和非法經營又使得該地區的社會穩定程度和市場經濟秩序缺失,投資環境讓人卻步。於是,即便珠三角的民間資本開始外溢的時候,比鄰珠三角的汕尾並沒有能夠成為大量接納上述投資的腹地。這反過來又使得該地區經濟更加慘淡,陷入了死循環。

另一方面,汕尾和陸豐地區又是廣東宗族傳統最根深蒂固的地區

林氏祖祠:第一次大革命時陸豐總農會所在地。

極強的宗族傳統,使得汕尾和海陸豐地區一直扮演著一個「規則打破者」的角色。汕尾地區是廣東惟一一個紅色革命老區,革命根據地之一。位於廣東省的海豐、陸豐地區亦稱海陸豐蘇區,這也是第一個召開了縣級工農兵代表大會,建立了全國第一個縣級蘇維埃政權,還最早開展了土地革命的地方,被稱為「中國第一個蘇維埃」。而這些成就的取得,其實與當地族人的團結是分不開的,實際上,在這個蘇維埃政權里,連重要會議幾乎都是在當地宗族的祖祠里召開的。

但在今天經濟潰敗的汕尾和陸豐地區,輝煌早就成了過去;經濟潰敗後生存成了主題,而制毒就成了不少人的選擇。再加之前文的分析,根深蒂固的宗族傳統也放大了制毒的惡果。

結語

處理陸豐這種「宗族黑幫化」的極端情況,學者秦暉的觀點也許最為合適。他認為,在恪守群己權界的條件下,現代國家完全可以有宗族,但不能允許無限制的族權。宗族可以對內提供公共物品,對外維護族人的合法權益。但底線是它對外不能破壞法治,對內不能侵犯族眾的個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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