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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魯迅(By 暈眩)

在百度百科編輯魯迅的詞條,然後就又想起暈眩來。我說不出多少

魯迅的東西,但他能,而且總是能說到心坎上。幸好新浪的論壇儘管

幾經波折,但先前的精品文章還在。否則,新浪真的又是罪惡滔天了。

為什麼是魯迅,而不是其他什麼人被稱為中國文化的一面旗幟,好吧,旗幟這個詞容易讓某些人神經過敏,不說那麼高大,說他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員主將總不會錯,無論按那種說法,胡適,陳獨秀,魯迅作為五四文化運動的導師這一點是不會有疑問的,他們三人作為中國近代文化最早的啟蒙者,應當享有同等偉大的地位,當然由於歷史的原因,似乎有某種感覺是魯迅被神化了,被抬高了,這一點同樣毋庸置疑,他是被神化了,被神化的也不僅僅是他,還有更多的人被神化和鬼化,今天看待魯迅,正是要從這種神化中把他解救出來,還他以人的本質,應當說作為一個文化人而不是一個意識形態意義上的政治人,這一還原的工作並不難做,而且沒有太多的阻力,正因為如此,難免有矯枉過正的反彈,這裡包含著什麼樣的感情色彩和功利目的暫且不論,本身而言就已失去了觀察魯迅的正確方法,的確,中國只有一個魯迅,這是中國莫大的悲哀,這樣的悲哀不是要由誰來負責,只是一個既成事實,我們本應擁有不止一個魯迅,還應當有胡適,陳獨秀,章太炎等等同樣偉大的名字,這才是我們今天反思魯迅現象的真正目的,而不是對魯迅的單純否定。

現在已沒有必要對這一現象進行打破砂鍋似的探究,太多的文章已經作出了回答。問題是我們研究魯迅的方向對了嗎?魯迅僅僅是只有戰鬥性的一面嗎?他就是一把匕首,一枝投槍?一個戰士?他的風格是什麼?他的內心世界是什麼?他為什麼要罵?我們長期以來只是單方面的注意到了他刻薄,好鬥,似乎正象他說的一個也不寬恕的槍手形象,而沒有去深究這種形象背後隱藏的是什麼。這一方面是長期宣傳的側重點,過於突出了他戰鬥的一面,以至於留下揮之不去的印象,另一方面不得不認為是一種先入為主的偏見,帶了偏見當然無法正確的得出結論,已至於產生魯迅罵街,魯迅是文閥的可笑結論,說這個話的人,我敢說不是沒看過魯迅的全部作品,就是對三十年代那一段歷史的不了解,甚至於我可以斷言相當的一部分人僅僅是靠中學語文課本的那十幾篇選文來認識魯迅,判斷魯迅的。這也毫不奇怪,在我們的心目中,語文課本總是不會錯的,也是最有印象的,入選的必是精品無疑。我不敢說這樣的思維方式如何幼稚,但拜託讀一讀魯迅那怕是比較分散的選篇。以往研究魯迅的傾向性現在看來已很明顯,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總之沒有給出一個完整的魯迅(我不敢說是虛假),他的完整性表現在各個方面,也許我們原來看到的並非主要方面,中國歷史的失真現象不是僅僅表現在魯迅身上。

魯迅給了我們什麼?主要的不是他的作品本身,更不是所謂的他罵街的風格,而是透過他的作品的一種精神,一種思想,他的核心是一種對現實懷疑,以及把這種懷疑轉化為行動的勇氣,這其中蘊含的是一個知識分子應當擁有的良知,這樣說也許有酸叭拉嘰的感覺,但我想問,現在還有誰有這樣的勇氣?(也許有一定的良知?),三十年代對於中國的文化界來說是一個偉大的黃金年代,並不僅僅是魯迅有這樣的勇氣和良知,還有陳獨秀,胡適,李大釗等等一大批人,這樣的抗爭和思索是前所未見的,他們這一群體幾乎完成了對中國的一個近代化啟蒙過程,在他們之後,中國還有過這樣的一個群體嗎?

魯迅僅僅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不是全部,只有魯迅也遠非中國近代文化的全部,他的風格只是眾多風格中的一種,他的努力只是眾多努力中的一個,他的罵街也只是眾多罵街中的一個,但這無損於他的偉大和存在的價值,正如今後有人和他同樣偉大甚至超過他時,他也絲毫不會在這些人面前褪色,因為他已經現示出了他的意義,正如李敖所言:罵我的人已經在心中為我立了碑。

魯迅只是在罵街,這似乎是某些人觀察魯迅後得出的唯一結論。我只能理解這是一種錯覺,就如有的人永遠不罵街也讓人覺得不過癮一樣,事實上魯迅是選擇了這樣一種相對激烈的說話方式,我們無法深入到他的內心去探究他真實的想法,也許是他的性格使然,也許是他有意選擇這樣的方式,也許還有別的動機或苦衷,但無論怎麼說,這只是一種形式,他選擇了雜文作為他傳播思想的導體,這一選擇本身就有著很強烈的砰擊性和火藥味,不錯,他可能傷害了論敵,可能有這樣那樣的副作用,但他下的是猛葯,這是因為他看到了中國病入膏荒的現實,而他認為慢慢的煎中藥已無法醫治這一重病,因而採取了這樣一種可能有效卻風險極大的做法,這裡冒風險的恰恰是他本人。

三時年代聚集在中國大城市中的自由知識分子的數量是空前的(到目前為止也是絕後的),那時各種流派,各中思潮之間的對話異常的頻繁,這對於魯迅晚期思想的形成起了關鍵的作用,前期魯迅對於中國的問題主要集中在對國民劣根性的揭批上,既後來所謂的文明批判和社會批判,但三十年代他移居上海後,他的寫作重點轉向了對中國知識分子進行外科手術式的剖晰上,而與他論戰的除去一部分是意識形態味很濃的政論型的問題外(如與左聯的論戰,當時左聯的大部分人都捲入其中,包括後來對魯迅大樹特樹的郭沫若,周揚等人),大部分是對各種新舊知識分子在新文化的旗幟下販賣舊傳統的行為進行剝皮式的揭露和批判,這裡涉及個人恩怨的很少,在這場泥沙俱下,唇槍舌劍的大論戰中,魯迅也並不是全對,他也有很多的失誤和不正確之處,這隻能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魯迅的時代是一個啟蒙的時代,而魯迅是中國近代最傑出的啟蒙思想家,當時啟蒙的核心是反封建,具體化為反傳統,正因為傳統的力量之大,根基之牢,才迫使魯迅提出了費爾潑賴應當緩行這樣過激的口號,才會出現把傳統一棍子打死這樣過激的言行,這個破的過程肯定是一個與謬誤同行的過程,不如此則無法立,這應當是魯迅偏激的一個原因。對事如此,對人也如此,即便在當時,他的某些做法也不見得是正確的,比如把施蟄存說成十里洋場一闊少,比如對俄國革命的讚頌,再比如在和梁實秋爭論過程中的一些提法,都大有修正的餘地,而在魯迅成為旗手後他的一些片斷言論被用來做為對一些人下政治判決的依據,這些都是魯迅對後世起的反作用,但魯迅本人與此無關,至於他的作品中表達的錯誤思想,當然應當擯棄,先生所說的拿來主義,同樣對他適用。

魯迅生活的年代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年代,一方面中國面臨亡國的現實危險,另一方面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活力四射,經濟較為繁榮的時候,這種表面繁榮的下面隱藏的是深刻的社會危機,魯迅一生不遺餘力進行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對中國國民性的研究和批判,這方面他取得了比其他人更重要的成就,(當然在其他方面他可能遜色於他同時代的其他幾位文化人),從魯迅早期的作品到他晚期的雜文,無不慣穿著這樣一條主線。事實上,三十年代中國面臨的兩大問題是救亡和啟蒙,很不幸這兩大難題同時擺在了中國人面前,中間沒有一個迴旋的餘地,這一時期的知識分子根據自身的理解,選擇了不同的主題,而毫無疑問魯迅選擇的是啟蒙,這很難用好壞來說清,後來魯迅死後救亡成為唯一主題,這也是對的,不象有的學者認為的那樣什麼救亡壓到啟蒙就如何如何,當中國因此失去近代化啟蒙的機會也是無疑的,在魯迅死後,中國在也沒有象魯迅這樣以啟蒙為己任的思想家。

現在我們的現實仍舊是啟蒙的問題,這從魯迅的一些重要作品仍未失去現實意義可見一斑。例如阿Q的形象,例如看客的形象,例如孤獨者,在酒樓上中表現出的苦鬧和彷徨,例如拿來主義,例如在娜拉走後怎樣里對於人的經濟權利的探尋,等等,看著這些文章,看著我們周圍,不禁使我有這樣的想法,我們超越過去的時代了嗎?我看在很多方面,特別是人的精神狀態方面,我們和魯迅的時代還有很多的相仿之處,不然我們不會對阿Q有那麼深的體驗,不會對看客有那麼多的共鳴。莎士比亞在思想上可以瞑目了,他所倡導的已經得到實現,魯迅還不能瞑目,他所揭露的仍然存在。

魯迅不是完人,任何人都不是,他的作品中不乏失敗之作,如故事新編,如他的某些小說,承認這一點恰好是對魯迅的真正愛護,我們不會在回到靠欽點來善惡的年代,而這絲毫也不損魯迅的偉大,這是還他以人的本色,他不是神,正如梁實秋不是鬼。

為什麼會是魯迅,這是一個太複雜的問題,為什麼只有魯迅,這是一個太讓人心酸的問題,好在我們還有魯迅,這是一個讓人慶幸的結果,魯迅是一種符號,是一種表達,是一種象徵,他完全超越了周樹人這個人本身,他的存在,不至於讓我們忘記了七十年前的那一段黃金時代,不至於讓我們忘記了那一群優秀的中國人,不至於讓我們完全忘記了知識分子的良知和勇氣,雖然他的力量遠沒有我們想像和希望的那麼大,但畢竟是一種力量。

我永遠尊敬魯迅這樣的人,但不是因為他會罵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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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這一點無論是在他的文章中還是在他的日常聲活中都有所體現,當然,文風不一定能真實全面的反應一個人的特點,其中有很多造作的成分,在生活中可能多一些真實。魯迅與周作人兄弟反目,與許廣平的家庭爭吵,都從一個側面反應出他的一些性格缺陷,當然,這種缺陷是在正常的範圍內。反應在他的文章上,就是一種尖銳,刻薄和直露,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雜文這一文體造成的。現存的一些回憶錄上看,他是一個很矛盾的人,是否就象他自己說的一個都不寬恕,很難講。事實上他生活中有很多朋友,但他絕對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也許他不再乎在論戰中對他的朋友進行挖苦和打擊,但別人不可能不在乎這一點,這也使魯迅長時間的陷入苦悶和孤寂之中,他特別喜歡喝酒且經常喝醉也許可說明這一點。值得尊敬的是,在對待原則問題上他從不妥協,他一生中重要的幾次論戰,很多就發生在朋友甚至戰友之間,他和左聯的激烈碰撞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魯迅一直是一個自由知識分子,實際上他一直沒有真正介入政治,這也是當局能在一定程度上容忍他的原因之一。但他的傾向性仍相當明顯,對左聯的影響相當大,並一直被視為導師。魯迅與左聯之間的恩恩怨遠,長期以來一直是一個諱莫如深的話題,這大體上是因為左聯的領導者很多成為中國文化界的官方代言人,而魯迅是欽點的旗手,這種矛盾是這一話題成為禁區,好在近年已有了很大的松東,這是人得以透過歷史的迷霧來認真觀察這一段歷史,從中多少可以透露出魯迅對待左聯的態度。

一九二七年國民黨的清黨運動,激怒了激進的左翼文學青年,這其中的代表是創造社的成仿吾,郭沫若等人,創造社與共產黨之間也非絕對的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他們之間的種種糾葛至今仍處在一種塵封狀態,文革中的很對耐人尋味的事都與創造社的歷史有很大的關係,但創造社的骨幹的親共反蔣是明顯的。經歷了二七年的血火洗禮的激進青年,徹底拋棄了曾經作為他們傳統的浪漫主義,轉向了對現實的批判和懷疑,他們對所有的新舊作家進行了清算,而首當其衝的就是被譽為青年導師的魯迅,這樣以二八年馮乃超在《文藝批評》發表的《藝術與社會生活》一文始,左翼文學青年對魯迅進行了一場聲誓浩大的圍剿,由此拉開了魯迅與左聯之間的大論戰的序幕。

應當承認魯迅對於青年是愛護的,而不論這些青年是左派還是右派,並且他與青年們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師徒關係,因此當馮乃超的文章見諸報端時,魯迅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尤其是文章中不符實際的人生攻擊,更讓魯迅困惑。例如馮乃超在/?《意識與社會生活》一文中說魯迅是:「追悼沒落的封建情緒。。。。無聊地跟他弟弟說幾句人道主義的美麗的話。」在成仿吾隨後寫的一篇《畢竟醉眼陶然罷了》一文中,更把魯迅說成: 「暴露了自己的朦朧與無知,暴露了資產階級的厚顏,暴露了人道主義的醜惡。」這些話無論如何讓魯迅難以接受,可以說魯迅和左翼青年的這場論戰是被迫的,他手裡有犀利的言辭,但不願對青年們使用,他把青年與論敵分的很開,但時已至此,魯迅已退無可退,應當說他最初的反擊是溫和的,儘管這種溫和里不乏魯迅似的挖苦,他最先的一篇反擊文章是二八年發表在〈語絲〉上的〈醉眼中的朦朧〉一文,在這篇文章里,魯迅對創造社青年們所持的「不革命就是反革命」的過激言行進行了批判和勸導,但用詞基本屬於客氣一類,不見太多的火藥味。但這篇文章並未取得預期的效果,反而遭致了左翼青年更大的圍攻,這恐怕是魯迅始料不及的。

白若水在一篇,名為〈談中國現在的文學界〉的文章中,對魯迅進行了嘲諷,如文中說:「成仿吾的。。。。冷嘲熱諷,。。。只對於冥頑不化者有必要;老頭子的確不行了。。沒有勉強的必要和可能。。各走各的路好了。」這其中已經失去了對一個導師起碼的客氣,但魯迅仍保持著冷靜,他只是寫了一篇辯解式的文章〈我的態度氣量與年紀〉,行文更加溫和,這並未使創造社諸人善罷甘休,他們以更惡毒的口吻開始對魯迅進行文化圍剿,才用的形式除了雜文,甚至還有漫畫(如葉靈鳳),而郭沫若在一篇名為〈文藝戰線上的封建遺孽〉的討伐文章中,公然謾罵魯迅為「二重式的反革命人物,不得志的法西斯。」用詞之毒辣可謂空前,正是這樣的局面,迫使魯迅進行了反擊,他指責創造社諸人把革命理解為「非常可怕的事,擺出一副極左傾的兇惡面貌,好似革命一到,一切非革命者都得死,。。。。是中了才子加流氓的毒。」從中我們不難看出,儘管魯迅進行了反擊,但仍是勸導式的,這與對待梁實秋等人有質的區別。

應當說與左聯的爭論並非魯迅的本願,這一系列論戰是他失去了不少青年朋友,但魯迅是一個原則性非常強的人,他沒有退縮,而是奮然應戰,在二七年的腥風血雨中,魯迅是一個孤獨的清醒者,他不但忍受了寂寞,更忍受了他所喜愛的文學青年對他的無端指責和更多的他無法辯白的莫須有的罪名,我們不難想像,只要其中的一項成立,魯迅將會變成怎樣的牛鬼蛇神。而左聯的青年作家們對他的攻擊的程度也是空前的,廖沫沙說魯迅:「。。。。摻有毒,散布了妖言。」徐懋庸說他:助長惡劣的傾向,眩惑群眾。社會日報說魯迅:「。。。。新近得了一筆錢,來源不明。」孫奧說魯迅是靠:「自吹自擂來捍衛社會。」等等,不一而足。

很多人認為魯迅有著天生的偏激和好鬥的性格,但從他與左聯的一系列論戰來看,這是一種假象,魯迅更多的是克制,清醒和忍耐。之所以會造成錯覺,是由於宣傳上的偏差,過分強調了他戰鬥的一面,從魯迅寫的那篇〈醉眼的朦朧〉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觀察無比銳利的預言家,很多事被他不幸而言中,而與此形成對照的是挑起事端的文學青年們的易怒和淺薄。

魯迅之所以是魯迅,不在於他一時的偉大,更不在某個人的吹捧,而在於他的精神,正如先生的一句詩:「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在他與左聯的一系列論戰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孺子牛的形象,青年永遠不會是真正的敵人,永遠不用橫眉冷對,魯迅之為魯迅,原因大概也在於此罷。

和魯迅一樣,陳獨秀,胡適也是這樣的孺子牛,可惜,只剩下了魯迅,拜託,我們還剩下魯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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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中國因為魯迅而成名的人中間,梁實秋可以說是中國人最熟悉的一位,雖然從道理上來說,他完全沒有必要靠魯迅的筆伐而成為名人,他有成為名人的獨立資格。但事實卻是中國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對於梁實秋的了解僅限於魯迅的幾篇雜文,給人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魯迅給他戴上的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這定帽子了,而在現在,似乎對一位七十年前活躍於中國文壇的重要人物,人們寬容了許多,也逐步有一些關於他的作品的介紹和對他正面的評價,但這不可避免又有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在對梁實秋進行重新評價時,人們似乎需要對魯迅表達一下不滿,魯迅與梁實秋進行論戰的幾篇著名雜文,給人於魯迅極端刻薄,文風惡劣的感覺,也成為攻擊魯迅最得手的現行材料,真象究竟如何?在沒有具體看清楚這一事件的來龍去脈之前,還是應當保持平常心。因為這是一段被扭曲過的歷史,扭曲的原因是為了充分展示魯迅的戰鬥精神和根本正確,而刻意地隱瞞了本應公之於眾的某些事實。

談到魯迅,梁實秋是一個繞不過的存在,雖然在魯迅的論敵中,梁實秋並未耗去魯迅太多的筆墨,但與梁實秋有關的篇目卻是魯迅後期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梁實秋,浙江人,1915年畢業於清華大學,新月派代表人,曾與徐志摩,聞一多一起創辦新月書店,《新月》月刊主編,主要作品有《雅舍小品》及續集,莎士比亞全集(翻譯),49年後任台灣國立師範大學英語系主任,文學院院長,1987年逝世。梁實秋和其他一些後來去了台灣或流亡海外的知識分子(如林語堂等人),曾經是三十年代中國文壇的主將,他與魯迅的論戰,是左聯與新月派思想摩擦的主要體現,這場論戰在經過了六十多年的風雨之後,到今天以經很難給雙方下一個正確與錯誤的評價,事實上這只是一次思想的交流,雖然在這個交流的過程中雙方都動了肝火,都用了一些不理智的語言,相對而言梁實秋在形式上更為溫和一些,魯迅則更更為激動,當這也只是一個表面,假如我們真實地去探究一下這場論戰里包含的實質意義,可能就不會更多的為這樣的表象所迷惑。

魯梁論戰源於二七年魯迅的一篇名為《盧梭與胃口》的文章,這篇文章主要是針對梁實秋同年在《復旦旬刊》上發表的《盧梭與女子教育》一文,主要是魯迅對梁實秋以個人的喜惡來評價歷史人物表達了不滿,但這篇文章完全是一種平和商榷的態度,沒有半分火氣,更沒有給梁實秋下任何斷語,但這篇文章卻拉靠了魯梁論戰的序幕,在隨後的時間裡,兩人圍繞文學是否有階級性,翻譯中的硬譯問題,批評的態度三個方面展開了激烈的爭論,一時成為上海的熱門話題,隨著爭論的升級,左聯也被捲入,公開站在魯迅一邊,對梁實秋口誅筆伐,最終出現了後來被奉為魯迅經典的雜文《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一文,令梁實秋不堪其辱,此文後來也被選入了中學語文教材,並作為重點篇目。

實際上,魯梁論戰的真正意義被掩蓋了,魯迅在這場論戰中把自己的思想表達得很明確,並就此寫了幾篇精彩的雜文,重要的有《文學和出汗》,《硬譯與文學階級性》兩篇,梁實秋也有重量及的文章,如《文學是有階級性的嗎?》,《論魯迅先生的硬譯》,這些文章即便現在看來也是非常有辯論價值的,觀點明確,論據充分,實在的體現了辯論的實質意義,梁實秋所言的「文學沒有階級的區別,無產階級文學,資產階級文學都是革命家造出來的口號標語」的論點,應當說很有說服力,其論證也很獨到,但魯迅抓住梁論據中「好的作品永遠是少數人的專利,窮人為劣敗的渣崽」這一說法,指出梁是站在富人的立場上說話,因而他的作品也有了階級性,雙方你來我往,應當說十分精彩。至於硬譯的問題,則是一個關係到語法的問題,魯迅提出他的硬譯是為了改變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輸入新的語法與敘事結構,而梁則認為,魯迅的翻譯是敗筆,「誰能看得懂這些希奇古怪的句法呢?只能讓人硬著頭皮看下去。」這是一個純學術的討論,沖後來的結果看,梁說的更有道理,但魯迅的硬譯有著強烈的反傳統色彩,這與魯迅的思維是一慣相承的,似乎也無可厚非。

到此為止,應當說雙方的爭論還是在一個正常的氛圍中進行,雖然雙方都使用了一些挖苦,諷刺的文字,都沒有太出格的地方,毛病出在左聯的介入。這一介入使得雙方的爭論在一瞬間變了味,雙方都應此失去了理智,使得這一本來很平常也很有意義的辯論最終以罵街收場。

左聯的馮乃超雙方爭論最激烈的時侯,在《拓荒者》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名為《階級社會》的藝術的文章,主要是針對梁實秋文學沒有階級性的觀點加以批駁,這篇文章站在魯迅一邊,對梁實秋進行了大量的挖苦,最後稱梁為資本家的走狗,這一下激怒了梁,他在《新月》上寫了一篇反擊文章《資本家的走狗》,給予反駁,這一反駁將魯迅牽扯進去,在文章的最後,梁實秋寫了這樣的話:「至於走狗。。。如何到XX黨去領盧布,這一套本領,我怎麼知道呢?」,這裡的矛頭所指,已十分明顯,這同樣激怒了魯迅,進而導至了那篇著名的討伐文章《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的出台。

這實在是一個悲劇,也許根本就是一個誤會,不管怎麼說,雙方都失去了理智,轉變成罵街,魯迅的用詞固然刻薄,但魯迅遵守了遊戲規則,而梁實秋則出格了,他沒有守住學術辯論的底線,魯迅罵梁是資本家的走狗,僅僅是罵而已,可能有的是憤怒和偏激,但對梁本身不會有太大的現實影響,至於後來拿這個大作文章,和魯迅沒有關係,即便他不說這個話,梁也免不了這一劫,而梁皮裡陽秋的說魯是到XX黨去領盧布,就不能不說是別有用心。這篇文章出台是二七年十一月,不難想像,這個罪名一旦成立,對魯迅而言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就好比現在我罵你是無產階級的走狗而你說我是到中央情報局取美金一樣,梁在文格上輸給了魯迅,這是無疑的。

風雨滄桑,現在再回過頭來看這一場論戰,可以說沒有勝利者,細究其中的片言隻語沒有任何意義,孰是孰非,今天的人就明白了嗎?

魯迅不是完人,但他是一個堅守信仰的人,誰都知道在這場論戰中魯迅的立場更具危險性,但他沒有退縮,捍衛了自己的立場,他的人格力量是無可比擬的,這就是魯迅的精神,今天的知識分子還有誰有這樣的勇氣?

象魯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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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的思想是什麼,這是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長期以來,我們只是強調了他戰鬥的一面,過於把他自己所說的匕首和投槍的作用給於無限的放大,造成這樣一種錯覺,魯迅就是一個戰士,他的目的就是戰鬥,除此而外沒有別的,雖然也談魯迅的思想,但這種思想早已演變成他性格的附庸,毛澤東曾有一句評價魯迅的話,那就是:「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句話近乎成為半個世紀以來對魯迅的唯一正確的評價。自然,這句話並不錯,可他帶有太大的普遍性,縱觀魯迅那一代知識分子,整個群體都處在這樣一種「有骨氣」的狀態,決不獨魯迅為然,這應當是對那一時期以魯迅為首的整個知識分子群體的綜合評價,而魯迅的思想的精髓是什麼,一直是模糊的,長期以來強調的也僅僅是他的精神,這種精神最終演化為一種鋼鐵般冷硬的面孔,不但失去了思想,甚至於失去了他的精神的真正含義。

還本歸源,在經過無意識的狂熱之後,應當冷靜下來,重新對魯迅進行清算和思考,這種清算不是簡單的否定,而是一個重建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對魯迅的整個思想體系進行整理,以從中提煉出真正閃光的東西。

從魯迅作品的年表中可以看出,魯迅思想的真正成熟是在二十年代以後,經過女師大學潮,劉和珍等人被無端殺害對他的心理造成極大的衝擊,他夜正是從那時起開始直面殘酷的現實,而在與眾多文人的論戰中,他不斷地通過辯論豐富了自己的思想,最終形成了自己獨到的觀察中國的方法。而在此之前,他的表現並不是很積極,當時的名氣不僅比不上陳獨秀,胡適,甚至也不及周作人,當然這不只是個名氣的問題,實情也是如此。他在《新青年》上發表的《狂人日記》,後來被譽為中國第一篇反封建的戰鬥檄文,這實際是一種人為的拔高,相比起同時期陳獨秀等人的吶喊呼號,魯迅的這第一篇小說其實並不十分的顯眼,他的真正爆發是以《阿Q 正傳》的完成作為標誌,而以女師大學潮事件為轉折。

北京女師大的學潮對魯迅的震撼是巨大的,這是他第一此親身投入到學生運動中,而且第一此體會到了生與死的殘酷,也正是在這此學潮中他與許廣平產生了愛情,這幾件事,加上早年受尼彩的影響,造就了魯迅鄙視傳統,懷疑權威的勇於入世的生活態度,深切地感受到了中國國民性中麻木而殘忍的看客心理和阿Q式的狀態,這促使他一生以揭露和批判國民性為己任,從最初的《狂人日記》到《阿Q正傳》到《葯》《示眾》等小說,從《墳》,《熱風》等一系列的雜文集到《野草》這樣對生與死進行極端思考的散文,魯迅對於生活的悲涼與國民的麻木的體驗是無與侖比的,到他的晚年,這種陰暗的感覺更加明顯,尤其在他著名的散文集〈野草〉中,他有這樣的話:「我獨自遠行,不但沒有你,並且再沒有別的影在黑暗裡,只有我被黑暗吞沒,那世界會屬於我自己。」這理蘊涵著的那一份悲情,也許只有他自己才體會得到。

三十年代的上海是喧鬧繁華的東方巴黎,而魯迅恰恰在這樣的氛圍中體會這孤獨,但他的這種孤獨並沒有超脫於現實之外,他是一各悲觀主義者,這從他在一系列雜文中表達出的對革命成功後的憂慮和對現實的極端厭惡中可見一斑,但他同時又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這從他不遺餘力地深入到對國民性的研究和批判中,而這樣做的目的無疑是為了一種改變,在他的理想與現實產生激烈碰撞的時候,他毫無疑問會體會到別人體會不到的孤獨和悲哀。不但在他的事業中是這樣,在生活中也是這樣,於朋友的爭吵,與兄弟的反目,與戰友的決裂,甚至與許廣平的磨擦,都使魯迅陷入到無助的孤獨境地,魯迅對鬼魂特別感興趣,這是一個奇怪的現象,魯迅研究者夏濟安就曾指出,魯迅的身上背負著鬼魂,「他對鬼魂的形象就是一種偏愛,很少有作家能以如此巨大的熱情來談論這些令人毛骨竦然的話題。」的確,魯迅的小說中散發出的陰冷之氣是在別的作家身上所罕見的,也許在魯迅的眼裡,現實就是一個黑白顛倒,麻木不仁的幽靈世界。

魯迅的散文集〈野草〉是魯迅思想的集中體現,而並不是其他的那些戰鬥檄文,他在理面對人生提出了全面的懷疑,例如他在野草中寫到:「我不過是一個影,要別你而沉沒在黑暗裡了,然而黑暗又會吞沒我,光明又會使我消失,然而,我不願彷徨於明暗之間,我不如在黑暗裡沉沒。」「我的心也曾經充滿過血腥的歌聲,血和鐵,火焰和毒,恢復和報仇,而忽而這些都虛空了,但有時故意的填以沒耐何的希望。希望,希望,用這希望的盾,抗拒空虛中暗夜的襲來,雖然盾後面也仍是空虛的暗夜。」「。。我只得由我來肉博這空虛的暗夜了,但暗夜又在那裡呢?。。。。以至於沒有真正的暗夜。絕望之於希妄,正與希望相同。」從這些文字里,我們不難看出一個孤獨者的內心獨白,魯迅懷疑一切,懷疑光明,甚至懷疑黑暗,在他筆下人生彷彿是一個似茫然無邊的宇宙似的黑洞,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如果說連光明與黑暗的存在都是懷疑的對象,那還有什麼是不能壞疑,不敢懷疑的呢?可貴的是,魯迅並不是單純的懷疑,沒有因這種懷疑而走進一個虛無縹緲的世外桃園中。同樣在散文集〈野草〉中,他還這樣寫:「叛逆的勇士出於人間,他屹立著,洞見一切已和現在的廢墟和荒墳,記得一切深廣和久遠的苦難,正視一切重疊淤積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將生和未生,。。。。天地在猛士的眼中於是變色。」這裡表達的是一種抗爭的信念和必勝的自信,典型的魯迅式的不妥協思維,這樣的人定勝天式的樂觀主義主義,後來被無限誇大,而造就了大躍進式的鬧劇,沒搞明白的是,魯迅在這裡表達的前提是一種對現實的悲觀主義的態度和對現存事物的懷疑,假如這樣的樂觀主義是建力在對現實無限滿足的自我表現虛幻中,那必然導致陷入無意識的狂熱中,中國革命在建國前後兩種完全不同的樂觀主意,導致了完全不同的結果-----建國前是在殘酷的現實和被剿滅的邊緣的樂觀,建國後則演變為形勢無限大好的判斷下的進一步樂觀,失去了前提,結果可想而知。

魯迅一生在與論敵博斗,他與幾乎所有的與他同時代的著名文化人搏鬥,與幾乎所有的文化團體和流派搏鬥,與周揚等四條漢子搏鬥,與托派搏鬥,與左聯搏鬥,在他眼裡,幾乎達到了存在的就是敵人的地步,這些所有的碰撞,都是因為他的懷疑,其中又包含著他對未來的無限希望,他不是一個槍手,開槍不是他的目的,而只是手段。他的所有思想和謬誤,都隱藏在這種與光明與黑暗同時進行的搏鬥中,他實現了諾言,戰到了最後一槍一彈,直至被黑暗吞沒。

魯迅是我心中永遠的一座紀念碑,儘管碑文有些模糊,碑身有些殘缺。

他正如寒風凜冽中的一束野草,給這個冰冷的世界帶來一絲春天的希望。

正如他所說的:「於是,我又舉起了投槍。。。。」

魯迅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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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年的封建歷史,使得封建勢力在中國是如此的強大而堅不可摧,五四以來以魯迅,陳獨秀,胡適為首的一代優秀知識分子,無不以反封建為己任,充滿熱情地投入到這場以五四為發端的啟蒙雲動中,可以說這一代知識分子是近代中國最優秀的群體,他們大多學慣中西,崇尚自由,敢于思考,魯迅不過是他們的代表人物,他們無論政治信仰是如何的不同,學術觀點是如何的對力,甚至於有著這樣那樣的私人恩怨,但無一例外都擁有一顆熾熱的報國之心,這是一個令人尊敬的群體。

但他們的命運卻沒有回報他們的赤誠,這不得不讓人為之噓吁,除了早亡的魯迅,除了流亡海外的那一部分,除了登上政治舞台的郭沫若,他們都沒能逃過五十年代的那場劫難,成為陽謀的犧牲品,用如此方式對知識分子進行毀滅性打擊,肯定是空前的,但願是絕後的。

五四精英中,陳獨秀是另一位傑出的代表,在魯迅之前,陳獨擔負著向封建勢力進攻的主要工作,從他創辦《新青年》伊始,就以「改造青年之思想,輔導青年之修養」為己人,在「打倒孔家店」的旗幟下,向兩千年的封建傳統猛烈開火。與魯迅不同的是,陳獨秀的主攻方向是政治,這使他甚至比魯迅具有更強的現實意義,他致力於喚醒民眾的參政意識,在對國民性的探索方面進行的比魯迅更早,正是他第一個提出了「欲圖根本之救亡,所需乎國民性質行為之改善」的觀點,他所說的 「一國之民精神上物質上如此墮落,即人不伐我,有何顏面有何權利生存於世界」的口號,至今仍發人深省,震人耳膜,他從西方引進了人權,進化論及馬克思主義,為科學與民主殫精竭智,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某種程度上說,魯迅受陳獨秀的影響相當大。陳獨秀後來被卷進了政治鬥爭的旋渦,他沒有駕馭政治的能力,這是他最大的悲劇,但他始終沒有背叛自己的信仰,他為中國付出了畢生的心血,他的兩個兒子陳延年,陳喬年也為了他所倡導的事業獻出了生命,但他終於沒有得到原諒,在孤寂中結束了難以名狀的一生。

如果說陳獨秀是一種鬥士的形象,那麼胡適就更具導師的風采,他最大的貢獻不在於他的思想,而在於他所倡導的白話文運動在中國的完全勝利,正是由於他的努力,使中國徹底拋卻了堅澀難懂的文言文,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我們可以看看他在著名的文章《文學改良謅議》中的八項主張:1,須言之有物,2,不模仿古人;3,須講求文法;4,不作無病呻吟;5,不用濫調套語;6,不用典;7,不講對仗;8,不避俗字俗語。這就是著名的八不主義。現在看來這是太簡單,太平常了,可就是這在今天看應當是小學生學的東西,在當時卻引發了一場文化革命。胡適性格溫和,不再乎別人的議論,他在一片嘲諷聲中開始用白話創作文學作品,他寫的東西很多都不成功卻是開風氣者,後來他的追隨者大部分都在學術上超過了他,「但開風氣不為師」,胡適不愧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

太多了,假如要列舉,徐志摩,郁達夫,聞一多,陳寅恪,馬寅初,儲平安,馮友蘭,梁思成,錢鍾書,矛盾,廢名,戴望舒,劉半農,馮雪峰。。。。。等等等等,每一個名字後都有一個獨立的思想體系,都有一段辛酸,都是不朽的名字,他們後來的遭遇,不能不說是中國的一大無可彌補的損失。

五四精神能夠永存嗎?

我相信,他們不會白白付出本不應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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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魯迅到這就算寫完了,本來還有幾個題目,例如與周作人的恩怨,與四條漢子的論戰,圍繞阿Q的爭論等,但寫多了難免變成懶婆娘的裹腳,又臭又長,想想算了,還是不要剝奪別人的閱讀樂趣,該打住時就打住,老在一個問題上繞圈子,是會讓人生厭的。

魯迅是一個說不完的話題,但我已說得太多了,也就此宣布我也告一段落,但不會就此不再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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