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會繼續「打醬油」嗎?

人類歷史上第一部長篇小說來自東亞,即日本作家紫式部的《源氏物語》,在漫長的歲月中,東亞及印度文學創造了輝煌的傳統,可遺憾的是,它卻很少被諾貝爾文學獎所認可。  也許,村上春樹的諾獎之路最有代表性。在過去的7年中,他始終是超級熱門,今年的賠率達到創紀錄的3:1。可遺憾的是,他卻始終與諾獎擦肩而過,每次公布最終結果時,都會引發新一輪的驚嘆:居然又不是村上春樹!在莫言獲獎後,今年中國作家再奪諾獎的概率幾乎為零。而在外國作家中,村上無疑是最具知名度的。瑞典學院的評委們會連續第二年青睞東亞作家嗎?

在今年有望獲得諾獎的外國作家中,村上無疑是最具知名度的。.01東西方文學傳統不同 小說在東方不佔主導地位西方小說源於《聖經》及民間傳說 東方小說源於貴族和城市平民東西方都有漫長的小說史,但在西方文學中,小說居於主流地位,而在東方文學中,它長期無法與詩歌、散文爭鋒。西方小說傳統源於《聖經》及民間傳說,這賦予小說以追問生命意義的氣質,西方小說很早便帶有《啟示錄》的色彩,是所謂的「經外經」,對西方讀者來說,故事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如何展現永恆,如何啟示人類心靈。諾貝爾文學獎有一條硬標準,即頒給「具有理想主義傾向的最出色作品的作家」,這個「理想主義」帶有濃厚的西方文化色彩,與其宗教傳統息息相關,在諾獎歷史上,正是因為懷疑托爾斯泰並非理想主義者,致使這位巨匠未能獲此殊榮。東方小說傳統則源於貴族和城市平民,前者以小說為玩具,後者則以此為消閑。比如中國小說的繁榮始於唐代,當時長安城中寺廟頗多,競爭激烈,只有找到更好的講經人,才能保證香火錢源源不斷,所以講經人被允許講說世俗故事,即所謂「俗講」,後代《三國演義》、《西遊記》中的許多情節,在唐代「俗講」中便已成型。所以中國小說注重技巧和現場效果,以拴住聽眾為能,走向了膚淺化、套路化,對故事與情節過度依賴。當東西方兩種不同的敘事傳統遭遇時,過程充滿了戲劇性。初期西方人對東方文學講故事的才能極為折服,《趙氏孤兒》轟動歐洲,歌德曾感慨:想到中國還有幾百個同樣優秀的文學作品,老歐洲怎能不慚愧於自己的粗鄙?然而,隨著西方逐漸發現了這些中國作品粗鄙、世俗和因循一面,加之近代化城市的空前繁榮,為文學提供了新的機遇,西方文學日漸豐厚、多元、深刻,相形之下,東方文學漸漸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西方小說傳統源於《聖經》及民間傳說,這賦予小說以追問生命意義的氣質。圖為魯本斯油畫《愛的花園》。作為邊境的東方文學東方文學曾長期帶有中心情結,有自己相對完整的價值觀、審美範式等。然而,隨著天下體系的崩潰,中國、日本等先後被強行納入到全球化的體系,在這個「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傳統東亞文學顯然無法應對時代的挑戰。文學的根本,在於面對「人應該怎樣活著」「生命的意義是什麼」等終極追問,並給出自己的回應。但在風雨飄搖中,救亡圖存成了第一位任務,個體的感受、情懷與苦悶,完全被時代的緊迫感所吞噬,當文學離開了人,一切只能靠現實功利目標來支撐,則理想主義因此走向狹隘,墮落為民族主義、保守主義等。在過去的200年中,東方文學沒有主動提出荒誕的命題,沒有率先向科學主義發難,沒有更早預言理性包辦一切的風險,沒有及時對人的異化進行反思……總之,東方文學一次次錯過了時代的熱門話題,一次次站在了時代的主流精神之外。從東方文學的傳統精神出發,本有足夠的文化資源對現代化進行抵抗和反省。可問題在於,現代化並非東方社會內生出來的,而是被動加入其中,因此,東方文學不得不放棄中心感,自覺地站到了邊境的位置上。任何邊境,都充滿恐慌,生怕有朝一日被踢出圈外,所以會主動去迎合中心,奉中心的價值觀為圭臬。這就上交了思想的權力,不會從本質上對中心提出質疑。邊境的優點是更善於學習,反應更迅速,缺點是失去自性。其實,不僅是文學,今天東方社會的方方面面都在主動參照西方社會的尺度,我們曾經充滿恥感的濫性,今天已處之泰然,而曾經感到無所謂的隨地吐痰、說髒話等,如今卻讓我們備感羞恥。

在過去的200年中,東方文學沒有主動提出荒誕的命題,一次次站在了時代的主流精神之外。圖為達利油畫。諾貝爾文學獎眼中的東方文學是另一回事邊境地帶的種種微妙心態,很難被中心地帶深刻領悟。每個中心都充滿動蕩、懷疑和挑戰,需要不斷去證明自己的權威性。然而,隨著西方文學傳統在後現代社會的衝擊下,影響力、創造力日漸下滑,所以中心特別需要找到新的「亮點」,從而為接續傳統尋找新的方向,或者僅僅是為了給自己一個鼓勵。所以,諾貝爾獎需要東方文學,但它需要的是一個被自己塑造過的東方文學——既滿足西方文化的「理想主義」傳統,同時又能支撐其對「他者」的想像。換言之,就是要把對人生意義的追問用異國情調的方式表達出來。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會捆綁進在陌生國度中擴大諾獎影響力的功利性訴求。做一個未必恰當的比喻:如果中國人主辦繪畫大賽,那麼我們肯定也會優先獎勵畫中國畫的外國人,如果誰能用油畫畫出中國畫的意境來,那麼,他就是我們期盼已久的大師了。每種文化都需要從別人那裡獲取自信,因此會重新塑造對方,這個塑造必然以取締其本質並閹割其創造力為代價。諾貝爾文學獎的結果總是出乎東方文學讀者的意料之外,其玄機就在這裡,因為它理解的東方文學完全是另一件事。02「老熱門」村上春樹會繼續打醬油嗎?與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相比,村上春樹是個「異類」日本出過兩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即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他們都是用日本獨特的「私小說」形式寫出現代精神的巨擘。他們並非時代精神的引領者,對思潮的主脈影響有限,但他們能將「地方性知識」與普遍關懷結合起來,既給諾獎評委以豐富了主潮的錯覺,又為現代精神找到了傳統的土壤。而村上春樹則顯得比較另類。村上春樹的寫作帶有很強的英美文學色彩,幽默、碎片化、充滿流動感,與現代讀者的內心體驗非常接近,畢竟這是一個擠滿普通人的時代,每個人被隔絕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豪邁、激情、偉大已毫無意義,我們更願意將其修飾得神秘、任性而怪誕。這就是為什麼,村上春樹在東西方都有如此多的擁躉,因為他有一種犀利的日常智慧。但,對村上春樹不利的是,他很少執著於沉重話題,把終極追問等塞入他的文本中,反而顯得異常不協調。村上的困境在於,他太像西方作家,對西方文化理解太深,因此失去了神秘感,與諾獎預設的東方情調背道而馳。如果是西方作家,用解構傳統的方式去寫作,諾獎會認為他是大師,而東方作家如此,則諾獎會覺得他太膚淺。村上春樹的優勢在於他有巨大的影響力,當諾獎有經營自己的需求時,也許會明智地選擇讓步。

日本出過兩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即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他們都是用日本獨特的「私小說」形式寫出現代精神的巨擘。亞洲禪意中的機會:村上之外的亞洲熱門值得注意的是,過去4年中,韓國詩人高銀在賠率榜上始終排在前6位,是亞洲另一位有望獲得諾獎的熱門作家。考慮到亞洲作家很少上榜,則高銀和村上春樹同屬於現象級作家。為什麼諾獎如此看重高銀?因為高銀確實是一位有特色的詩人。像今年夏天的芙蓉花也像最謙遜的正義一切都很低雪在世間飄落我反覆扔出的石頭怎麼也打不中死亡(節選自《去文義村》,薛舟譯)高銀的詩充滿禪意,而禪意對歐洲文化具有吸引力。歐洲傳統藝術重視技術,強調反覆訓練,因此歐洲對美洲長期帶有文化優越感,但上世紀60年代,美國人大肆鼓噪禪意,借口禪宗主張的「藝術是生活的組成部分」。於是,缺乏訓練不再是美國藝術的缺點,反而成了其優勢所在。強調自然、隨性的禪,為顛覆歐洲充滿貴族氣息的文化傳統提供了思想資源,於是,美國後來居上,成了世界藝術品大國,甚至名畫家輩出,這迫使歐洲重新去審視禪。歐洲精神的前提是個體獨立,並以此為基點來批判社會,而禪則提出了自己的反省:人的解放的前提是人是真實的,可人真有那麼真實嗎?多少現實的困境其實是源自內心,源自我們自設的障礙呢?在解放人之前,是否也應釐清什麼是真實的自我呢?禪的思想方法其實存有邏輯困境,但由於它契合了深入反省自己的「理想主義」,又提供了獨特的方法,相信一定會有東方作家因此而獲得諾獎,但願就是今年已80歲的詩僧高銀。03東亞之外的亞洲文學版圖印度文學的希望2012年的獲獎者中國人莫言、多年來的大熱門日本人村上春樹、韓國人高銀,這些名字與諾獎緊密連接,給人一種東亞文學在歐美很受歡迎的印象。其實不盡然。在東亞之外,仍然有很多亞洲作家值得關注。在今年的賠率榜上,印度裔作家拉什迪並列排名第13位,與美國作家麥卡錫相同,雖然在他前面有太多閃光的名字,但誰也預料不出最後時刻會出現什麼,當年在頒獎前夜,麥卡錫排名突然飆升,成為大熱,至今傳為佳話。拉什迪1981年獲布克文學獎,這標誌著印度文學的異軍突起,此後印度作家成為布克獎的常客,1997年是阿蘭達蒂?洛伊,2003年是皮埃爾,2006年是姬蘭?德塞,2008年是阿迪加。拉什迪的《羞恥》在國內有譯本,帶有魔幻現實主義風格,這是當今最受諾獎評委青睞的寫作方式,因為它既有卡夫卡式的寓言色彩,又能展現作家的想像力,既好看又深刻。而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短經典」則收入了阿迪加的短篇小說集《兩次暗殺之間》,它展現了有良心的寫實主義。印度作家在英語文學圈中影響極大,先後斬落了幾乎所有大獎,但諾獎更重視德高望重的作家,對新興的文學潮流往往態度審慎,所以,印度作家想再獲諾獎,首先要做的事是等到年齡足夠老。

拉什迪的《羞恥》在國內有譯本,帶有魔幻現實主義風格,這是當今最受諾獎評委青睞的寫作方式。尋找東方色彩的理想主義在西方語境中,東方文化被表述為神秘的、傳統的、浪漫的,這是一個被錯誤建構出來的圖景。事實上,歷史中的東方文化是現實、真切而不乏創新的,可邊境地位決定了東方文化不得不努力去挖掘自己神秘、傳統和浪漫的一面,以滿足中心對邊境的想像。這就讓東方文化走向碎片化,真正的傳統被忽略,炫目的細節卻被誇張。其實,任何一種文化的發展都建立在對時代問題回應的基礎之上,一旦將文化與問題剝離開來,則這種文化就成了死美人。文化不是記憶,不是抄襲式的簡單傳承,不是炫耀,而是直面當下,是腳踏實地的解決方案,如果文化成為裝飾,則它的價值事實上也就被歸零了。也許,比贏得諾獎更緊迫的任務在於,怎樣重建東方色彩的理想主義,它既與人類的普遍關懷相關,又與本地經驗充分結合,這也許很難做到:在一個正高速複製別人成功經驗的時代,本地經驗很難被有效積累,留下的往往是本地教訓。可以理解當代東方文學的挫折感,以及它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憤怒,從中心到邊境,是一個喪家的過程,漂泊與滄桑,是必然會有的感受,而從邊境回到中心,所需付出要的努力又實在太多太多,路漫漫其修遠,所以,我們還只能遙望。結語我們可以理解當代東方文學的挫折感,以及它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憤怒。從中心到邊境,是一個喪家的過程,漂泊與滄桑,是必然會有的感受。而從邊境回到中心,所需付出要的努力又實在太多太多,路漫漫其修遠,所以,我們還只能遙望。請選中您要保存的內容,粘貼到此文本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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