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崛起系列}大結局:開始決戰的決戰

薩摩不入流的政治鬥爭手段把幕府給激怒了,事情被推向了失控的境地。本來,即使縱觀全世界的歷史,最高層的政治鬥爭最終演化成全面內戰的就不多,這隻說明參與鬥爭的各方鬥爭手段簡單粗暴,鬥爭水平幼稚低下。即使在以屌絲沒文化著稱的歐洲,這樣的事情也夠丟人的,遑論以內斂和厚黑著稱的東亞文化圈。說起來,這薩摩人的對手德川慶喜也不是什麼高手,當年和井伊直弼爭幕府將軍的時候就輸得快要當了褲子,現在和簡單粗暴的薩長之流可謂棋逢對手。

薩摩這邊出臭招,慶喜回應得也很不高明。正月二日他向全國發布了《討薩表》,標誌著原來的宮斗劇正在演變成戰爭大片。通常被稱為倒幕運動最高潮的戊辰戰爭拉開了帷幕。

這裡虛的普及一個常識,並不是鳥羽伏見會戰打完,幕府就歇菜滾蛋,嚴格說來,戊辰戰爭打完幕府還依然在苟延殘喘。最後一直輾轉到了化外之地北海道建立了流亡政府。鳥羽伏見會戰,不過是把幕府勢力徹底趕出了關西,開了戊辰戰爭的序幕,使得明治政府得以建立。所以,這次會戰被我稱為開始決戰的決戰。

德川慶喜的效率還是可以的。畢竟是當過大藩大名的人,很快他就動員了15000人的大軍,從大阪向京都進發。

這裡不需要賣關子。大家都知道戰爭的結局,我們如今所做的,無非是復盤而已。

從大阪進攻京都,只能從鳥羽和伏見兩個關口進入京都。幕府大軍兵分兩路,一路5000人,主要是會津藩和新選組,從伏見進攻。另一路萬餘人,從鳥羽進攻。主戰場在鳥羽,幕府前敵總指揮是幕府的旗本竹中重固。由於京都不沿海,海軍雖是幕府鐵拳,但是毫無用處。

德川慶喜是信心滿滿的,悲劇總是這樣,越是信心滿滿就越容易壞菜。記住,這個世界沒有事情是絕對的。

這時候京都的薩長兩藩的部隊不過區區四五千人,還有一千多私自脫藩的土佐藩藩士,無論怎麼做兵棋推演,幕府好像都是穩操勝券,那些朝廷的公家甚至都開始盤算怎麼跑路,要不是岩倉具視保持鎮定穩住人心,不用幕府進攻,可能朝廷那些四體不勤的公家就都跑去九州了。但是,我們知道的,最終幕府失敗了。敗得莫名其妙,這是為什麼?

我記得歷史課本上說,幕府輸掉鳥羽伏見會戰是因為民心不附,軍心不穩。扯淡,對老百姓來說,幕府掌權他交稅,朝廷掌權他還是交稅,該不許穿鞋依然不許穿鞋。按照中國古代的說法,無官不貪,老貪官好歹多年積攢,油水已足,貪起來比較講究藝術,不下狠手,新上台的往往急於斂財,與民為害尤甚。朝廷一掌權,需要大量資金來構建政權,幕府不可能給他們留一個子兒,這些錢從哪兒來?還不是從百姓那兒徵稅?所以,說民心不附的,絕不是實情。

但最終幕府的的確確是輸了呀,到底為什麼?

在這裡我想講一個故事。

明朝靖難之役的時候,朱棣從北平往南京打,在濟南被鐵鉉擋住。鐵鉉的兵不如朱棣強,只好龜縮城中,但若是朱棣攻城,也必不能支。於是鐵鉉想了一個好辦法。他在城頭豎起來無數洪武大帝朱元璋的排位。這木頭牌位的作用比現在的凱夫拉防彈衣還好,朱棣束手無策,不敢動彈。鐵鉉因此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不戰而屈人之兵。

據說德川家和明朝關係不錯,但估計他們沒有聽說過這個事情,不然,之後的故事不會是那個結局的。

戰鬥一開始,薩長的部隊打得很用,雙方炮戰猛烈,幕府兵多,卻不得前進一步。薩長兵精,但也無法把幕府打退。雙方几乎像蜜月里的男女,簡直是難解難分,戰場上儘是一對對的好基友。

雙方都不能根本地打敗對手,這時候,只有兩種情況可以改變戰局,一種是出現神一樣的對手,一種是出現豬一樣的隊友。

幕府的前敵總指揮是竹中重固,他的祖先是被稱為日本諸葛亮的竹中半兵衛。不過,既然我現在單把這個哥們拿出來說,就預示著:這哥兒們肯定沒給他祖先長臉。

松平容保的會津藩軍隊在伏見和薩長軍鏖戰,雙方炮戰打得非常激烈,松平容保派出一個傳令兵去找竹中重固,請示下一步行動。傳令兵很快就回來了,快的讓人起疑心。松平容保把傳令兵找來,問:怎麼樣了?

傳令兵上氣不接下氣:主上,我沒有見到竹中大人!我在那裡看到的只是一大堆和我一樣的傳令兵。

什麼?他人呢?

跑了!他跑了!

八嘎!八嘎雅路!這仗怎麼打?本來本方人數佔優卻賺不來戰場的主動,已經士氣低落,現在前敵總司令臨陣脫逃!打屁啊打!撤!

會津藩的人很實在,松平容保一聲令下,全軍立即撤退,連薩長軍都沒有搞明白怎麼對面突然就頹了?

我不知道竹中重固為什麼要跑,反正當時幕府里真是太多這樣子的廢柴,這樣的團隊不滅亡,那真是沒有天理了。

幕府當然沒有一下子跑回江戶,大家都是職業丘八,這點軍事素養還是有的,只是稍作後退重整旗鼓。

雙方在離京都不遠的一個叫做淀的地方又開打了,如今這個地方就是京都市伏見區的淀本町。幕府擺好了陣勢,用史詩一般的語言來描寫就是等待著洪水撞上堤壩的那一刻。

洪水沒有來。來了比洪水更壞的東西。

東方軍隊在衝鋒的時候是不奏樂的,只擂鼓,日本人連擂鼓的都沒有,直接就嘴裡喊殺,前兩周我看愛爾蘭這裡的報紙,說英國國防部削減了大量的國防預算,連軍隊演練的經費都被大量削減,為了應對這樣的經費緊張,陸軍宣布在特種部隊的訓練中不再發放空包彈,改由特戰隊員嘴巴發出「Piu」「Piu」的聲音來代替真的射擊,據說在實行了幾個月後,已經為陸軍省下了好幾萬英鎊的彈藥費。

但這時候戰場上居然飄來一陣陣宮樂,緊接著,從遠處地平線一點點升起的,就是那個東西——御之錦旗!天皇的象徵御之錦旗!

所謂御之錦旗就是菊章旗,上有一朵十六瓣花朵的菊花,這是天皇家專用的圖像,其他人不準私藏不準使用,旗出如天皇親臨,對此旗不敬,就是欺君犯上,就是朝敵。

我為什麼要講之前鐵鉉的故事,大家明白了嗎?

順便說一句,朝廷里掌管這旗的,就是我們的老朋友,老狐狸岩倉具視。

現在,打著御之錦旗的薩長軍就是官軍,和官軍作戰的,是什麼?沒錯,賊軍!

完了,徹底完了,這就是挾天子令諸侯,普通大頭兵誰敢對御之錦旗開槍?誰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當這個朝敵?幕府也沒有宣布過反天皇啊,幕府只是「討薩」啊,現在天皇出來為薩摩背書,你不趕快趁著人家沒和你算賬,扔下槍趕快撤?

除了德川家的嫡系,幕府軍一鬨而散。著名的鳥羽伏見會戰就此結束。

一個新的時代,就這樣開始了。是的,就是這樣,以一種荒唐的形式。

(本部分完)

尾聲

終於寫完了。

以這種類似細說的方式來講嚴肅的歷史,是一種遊戲。

我曾經一再說,歷史是不能總結原因的,我們往往無法窮盡原因產生的必然因素,只要無法枚舉,那麼任何總結出來的原因都是沒有意義的。研究這樣的社會科學,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種文字遊戲,是今人對過去的一種情感投射。所以,胡適才會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把不同的歷史放在不同的當前環境下,能夠得出許多相反的結論,與其這樣反覆打臉,還不如就不要去總結。讀歷史,要明白的是人心。

絕大多數人讀歷史,是從大往小看的,把一些個體的體驗作為軼聞趣事。我看歷史卻正相反。作為一個人,你無法感受到超前的或者過去的很多事情,你沒有上帝視角,這不是戰略遊戲。你能夠體會的就是你身邊周遭發生的事情周邊接觸的人。即使你的全局觀再強,你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感受剝離。所以,讀歷史,恰恰應該站在從小到大的角度,才看得真切。

我寫的這一部分,就是嘗試著,從這樣一個從小到大的方式,來講述一段歷史。原來,這樣來看,歷史真的不太一樣。

很多人問我,是不是對歷史有特別的興趣?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來引用丁肇中先生的一段話,對於一個中學生,所謂的興趣,無非就是不用花很多功夫,就能取得不錯的成績。他就是這樣選擇了物理。我也是這個原因,投入到了歷史的研究。

社會學的研究很費神,他不是科學,不可以重複,不可以證偽,也就是說他沒有檢驗的標準。一切都必須靠自律。一個自律不太強的人是不適合做社會科學的,因為他只要稍作努力就可以輕易發現,所有的社會科學研究,都可以用文字遊戲來欺騙大家,既然不能證偽,那你玩文字遊戲,別人也無法指摘你,只要不是特別蠢的人,很容易在這個領域裡沽名釣譽。

如今我寫這樣的一段小歷史,就是告訴大家,歷史必須要學會這樣看,還有那樣看,用懷疑一切的理性力量融進社會科學的研究里,雖然會讓你的進度變得很慢,但是你會發現,一旦你找到訣竅,其樂無窮。

正如我之前講的,如果你悟到他的結論都可能是虛妄的,那麼你的快樂就在研究過程本身了。

對於日本的歷史,中國人了解的其實並不多,說起來這個一衣帶水的鄰邦,歷史上和我們有那麼多的恩恩怨怨,但是我發現很多當下的中國人居然抱定了民族主義,諱疾忌醫,一聽到日本就皺眉搖頭。

我向來不喜歡評判對錯,但這件事情我要說,這些人真是大錯特錯。我不說好壞,我且說即使你把他當對手,也應該知己知彼不是嗎?做這種鴕鳥的事情,難道不是愚蠢嗎?

日本雖然也是東亞國家,受到過來自中國深遠的影響,但是歸根結底,日本社會和中國式截然不同的。了解一個離自己那麼近卻和自己那麼不一樣的鄰居,的的確確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講到幕末,這又是一個龐大的問題。如今我寫的東西,可能連千分之一的幕末歷史都沒有講明白,就說那麼多出現的人名,要一一講清楚就又是一本鴻篇巨著。但是我們不妨粗線條來捋一遍這一條線,這個時代,中國和日本一樣,都面臨著巨大的變革。中國的變革大家比較熟悉,最終使得我們的社會變成了今天的樣子,那麼我們的近鄰,近代史最大的對手日本,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最終,又講到幕府和明治政府。要說我自己,我是同情幕府的,幕府代表了一種地方自治權利制衡的政治體制,這是現代文明社會的基礎,另一方面,幕府在面對黑船來航的時候,是主張開國的,這種積極主張對外交往開放互通的態度,是東方古國擺脫過去的窠臼走向新時代和現代化唯一的辦法。小平同志在我們國家搞的改革開放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治政府是搞集權的,我們中國人是集權的專家,從秦朝開始一直到清朝,中國都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們的集權體制,我們能夠輕易地調動全國的力量去做一件事情,這樣的事情豈有做不好的道理?但是,從現在的眼光看,集權的利弊是尚待討論的,這裡也不方便展開多說,但是,對於日本來說,明治政府並不是什麼代表先進力量的政權,幕府也不是什麼落後力量的最後堡壘。說到底,倒幕運動就和我們中國那麼多的宮斗電視劇一樣,只是一次最高權力的政治鬥爭罷了。只不過日本人水平臭,最終玩脫了,把高層的政治鬥爭搞成了全民內戰。這一點,我們倒是應該借鑒一下的。

所以,千萬不要覺得幕府該死,也千萬不要以為明治偉大,這一切,和四阿哥和八阿哥的爭皇位沒有任何的區別。

最後,我要感謝一下我的朋友宋燕,是她的鼓勵,讓我完成了這一場遊戲。當然也要感謝讀者們的時間,讓我能夠有機會給大家用這樣的方式講一個故事。

博芒特於愛爾蘭

(本文為「從矮腳病夫到東亞巨擘——日本崛起的故事」系列之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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