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時，你關注過片子的副導演嗎？

每個觀眾在看電影的時候，都會關注導演是誰、主演是誰，但是很少有人會關注一個電影的副導演是誰。其實在一部電影當中，很多具體的、細小的事情，都是由副導演來處理的。除此之外，副導演是做大導演的基礎，很多大導演在最開始從事電影行業的時候，都是先從副導演做起。

我們都知道《讓子彈飛》的導演是姜文，《非誠勿擾》的主演是葛優，那如果我問你《讓子彈飛》的副導演是誰？《非誠勿擾》的攝影師是誰？估計很多人都不知道答案。可是一部成功的電影，絕對不僅僅是導演和主演成就的，其實一部電影的成功，是很多工作人員一起通力合作、無私奉獻的結果。

導演的工作用一個具體的詞語來解釋，就是監督。你看日本電影在片頭片尾的時候，都會寫：北野武監督、黑澤明監督、宮崎駿監督。其實「監督」這個詞就非常準確，因為導演確實是始終坐在監視器的後面看畫面，指揮其他的副導演做工作。導演的概念其實就是電影工頭，真正做具體工作的都是副導演。

一部電影當中的副導演，並不是一個人，在片場當中往往有很多類型的副導演，有的負責跟編劇探討劇本，有的負責拍攝的燈光、舞美，有的負責演員，有的負責後勤。在北影廠的門口，就能看到很多副導演，拿著大喇叭喊著「50 塊錢一天」，他們就是負責管理演員的副導演，副導演需要選一些群眾演員之類的，這些工作都是電影拍攝當中不可缺少的。

我記得星爺電影《喜劇之王》當中，周星馳經常打電話騷擾的，後來還在片場把周星馳拽著拖出來的大哥，就是管演員的副導演。

在電影的片場，最有意思的還是負責拍攝的副導演。一般來說，管理演員的副導演會把這些演員帶給負責拍攝的副導演，然後負責拍攝的副導演就會讓這些演員都提前試著演。在片場當中，負責拍攝的副導演可能是最會演戲的，他會先把需要演的內容給演員示範一下，然後讓演員對照著學習一下，或者找找感覺，這樣對拍攝是非常有幫助的。

還有管理劇本的副導演，他們的工作就是在導演之前跟編劇就溝通好，然後將溝通好的基本成型的想法再彙報給導演。導演再滲透一些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就形成了觀眾看到的電影的樣子。當然有的時候導演也會直接跟編劇進行溝通和協調，但是因為導演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很多時候不可能面面俱到。

一部電影這麼龐大，導演一人肯定不可能忙得過來，他的能力可能也無法完成所有的事情。因此在各項任務的完成過程中都有專職的副導演來幫助。有的時候如果劇組比較簡陋，可能一個副導演就要做很多項的內容，甚至還有這種情況，副導演直接作為演員上陣演出。

星爺電影當中有個著名的龍套角色叫如花，這個角色可以說是深入人心，一個一臉胡茬的大老爺兒們，用手指頭挖鼻孔，裝著少女的模樣。那個演員的名字叫李健仁，他跟周星馳是同學，就是周星馳電影中的副導演，他在片場什麼活都能拿得起來，什麼工作都能夠擺平。有一次李健仁看《九品芝麻官》的劇本，看到有個男扮女裝的角色叫如花，就說周星馳一定會讓他演，原來在這之前有部電影叫《武狀元蘇乞兒》，其中他就出演了一個大鬍子妞，果不其然，後來在《九品芝麻官》里周星馳真的讓李健仁來演如花這個角色。

關鍵時候，演員空缺不到位的時候，副導演直接上陣的情況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副導演這行真的很不容易。但是做副導演也有一個好處，很多導演都是從副導演開始做起的，正是由於在副導演時期把各個種類的工作都做遍了，所以最後才能夠破繭而出。最終當導演的時候，

各個工種的細節導演都明白，面對一些細節他不打怵，也不會受到別人的糊弄，因為這些工作他以前都做過，所以明白其中的門道。不少的大導演都是這樣一步一步做起來的。

銀河映像的掌門人杜琪峰，香港一流的大導演，他就是從副導演位置上幹起來的。在大陸，副導演就叫副導演，但是在香港叫編導。這個編導和電視台的編導實際上是不一樣的，在香港電影當中，導演之外的其他編導，其實就都是副導演，杜琪峰最開始做的就是編導。

杜琪峰拍攝電影的成長之路，能夠給很多有志於電影事業的年輕人很大的幫助。他 17 歲的時候，就在香港無線電視台打雜了，跑腿或者送信。當時的香港無線台有個藝人培訓班，這個培訓班非常有名，出了很多大明星，例如周潤發、趙雅芝、劉德華、梁朝偉、周星馳，都是從這個班出來的。當時杜琪峰認為一般打雜是非常沒出息的，於是也參加了這個培訓班。在這個培訓班當中，不光培養藝人和演員，還培養編導、攝影、美工、道具，只要涉及影視劇的工作，在這個培訓班當中都有。杜琪峰是第四屆無線電視台培訓班的，最開始學的也是演戲，他的上屆學員是周潤發、林嶺東，他跟吳孟達是同屆。杜琪峰一開始跟著這個班學演戲，畢業之後，最開始做的就是跑龍套。就像在 83 版《射鵰英雄傳》里，周星馳、吳鎮宇都跟著跑龍套。杜琪峰跟著跑了一段時間龍套，覺得不行，因為他對著鏡子看自己的長相，既不醜又不俊，扔到人群中沒有任何特點，所以杜琪峰就覺得恐怕自己當演員沒出息，最終就決定了學當導演，就這樣他確立了自己職業生涯的方向。

杜琪峰就是從最低級的編導干起，一步一步開始努力。他談過劇本、找過演員，執行拍攝、協調燈光、分配各部門職責，把片場所有的工作都做過了，這就算給他以後的導演工作做了鋪墊。這個時候杜琪峰碰到了他一生當中的貴人——王天林。很多人都不知道王天林是誰，他看起來矮矮的、胖胖的，非常慈祥。在杜琪峰和王晶的電影當中經常能夠看到他出演一些配角，比如《黑社會》里的前「話事人」。王天林是王晶的爸爸，當年在香港的導演界是頂級的腕兒。他一輩子拍了三百多部電影，捧紅了無數明星，鄭少秋、汪明荃、周潤發、梁朝偉、黃日華都是他捧起來的。

說王天林是香港影視界的泰斗一點兒都不為過。他就是杜琪峰成長路上的引路人。最初就是從大家熟悉的 83 版《射鵰英雄傳》開始的。83 版《射鵰英雄傳》總導演就是王天林，而杜琪峰在這部電視劇當中就是編導。王天林當時就覺得杜琪峰是個可造之才，所以給了杜琪峰好多任務，當時杜琪峰不光跟編劇談劇本，跟導演談演戲，還負責協調各個工種，杜琪峰在一部戲當中就把這些活都干到了。而且在這部劇當中杜琪峰也有獨挑大樑的時候，那部劇一共有 50 多集，王天林不可能親力親為都自己完成。比如說有一段是郭靖在大漠中碰見江南七怪並得其傳授武功，這部分內容一共三集，他就把這三集的內容交給杜琪峰。杜琪峰拿走這部分的劇本，然後跟編劇商量怎麼改劇本，跟演員商量怎麼進行表演，並且把在現場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都及時解決。到現場拍攝的時候，杜琪峰就作為總指揮，指揮所有人拍戲。這時王天林就坐到監視器後面監視，當看到哪個畫面覺得不對的時候，就說這個畫面感覺沒有到位，應該怎麼樣演，做出合理的解釋。就是這樣的過程讓杜琪峰學到了很多，也就是說杜琪峰從王天林手裡拿過很多劇集自己練手，這麼一來二去地練習和實踐，就讓杜琪峰成形了。

83 版《射鵰英雄傳》之後，杜琪峰又作為副導演，參與拍攝了 1984 年的梁朝偉和劉德華合演的《鹿鼎記》和 1985 年呂良偉主演的《雪山飛狐》。杜琪峰通過電視劇的練手，一點點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其實杜琪峰沒有徐克拍得那麼飄逸，也沒有吳宇森拍得那麼震撼，但是杜琪峰的風格比較鬼、比較獨特，要用八個字形容，就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他的電影真要動起來，畫面非常震撼，給觀眾的視覺衝擊力非常強；可真要靜下來，一個針掉地上你都能聽見，這就是杜琪峰拍電影的一個特點。

你看杜琪峰的《槍火》，在接近結尾那段，黃秋生演的阿鬼要執行家法，要把勾引大嫂的阿信繩之以法，可是這時吳鎮宇扮演的角色要護著阿信，所以那個場景是這兄弟五個，五個槍手，在餐館裡互相拿槍指著對方腦袋，組成一個連環。這一幕真的是非常寂靜，在強烈的暴力當中包含著寂靜，就算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這就是典型的杜琪峰的風格。

扯遠了，我想說的是，杜琪峰正是在王天林帶著他拍電視劇、拍電影過程當中，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當然杜琪峰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老恩師，後來他開始獨立當導演的時候，王天林已經退休了，他怕老頭兒在家待著寂寞，拍電影的時候就經常把王天林找來，說是讓他指點指點，或者是看看熱鬧，其實就是讓王天林在片場還能夠心裡頭高興。

有天杜琪峰在拍《阿郎的故事》，就是有羅大佑的經典歌曲《阿郎戀曲》和《你的樣子》的電影，主演是周潤發、張艾嘉。周潤發就是王天林捧紅的，王天林看到自己的徒弟很高興，就在片場坐著沒事喝茶水，沒想到片場出事了。在電影里張艾嘉扮演的波波在影視公司工作，影視公司有個老闆，這個老闆找的是群眾演員，但是到準備拍攝的時候怎麼也演不到位，現場的人都很犯愁，因為再找人也來不及了。杜琪峰說，不用找了，就讓老師王天林來演吧。王天林挺長時間不在片場活動，聽到這個提議之後欣然領命，他作為老戲骨和老導演，演這個角色自然是駕輕就熟。當時是 1989 年，王天林還沒那麼胖，也沒那麼老，演影視公司的老闆正好。影視公司的老闆在電影里台詞不少，王天林的表演更是給這個電影增色不少。

從那以後王天林就上癮了，只要有電影在拍，他就會要求給他安排個角色，他找的最多的就是杜琪峰和王晶。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得意門生，一個是他的兒子，都得聽他的。於是這兩個人就商量給他安排什麼樣的角色。最終他倆達成一個共識，因為香港的導演很霸道，在片場都是吆五喝六，動不動就罵人，其實那是因為片場有很多事情，導演的壓力也很大，如果不罵不催的話，可能整個電影的節奏就慢下來了。所以他們認為當過導演的人有霸氣，就像黑社會老大。他們就經常讓王天林演黑社會老大，等於直接轉型從導演做演員。

王天林在杜琪峰的電影里演過好多個黑社會老大，除了黑社會裡的前話事人「鄧伯」，包括《槍火》里最後死於非命的黑社會老大，非常出彩。王天林在這些電影當中的戲份雖然不多，但是他用自己的導演功底和表演功底將這些角色都刻畫得入木三分。

杜琪峰就是通過王天林的帶動，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導演這個崗位上的。因為當初王天林非常信任他，所以各個工種都讓他做了個遍，所以以後他才能夠有獨挑大樑當導演的能力。有一些人剛從電影學院學完導演，到劇組之後，大牌導演就會指使他做這個做那個，他自己還覺得不滿意，其實那恰恰是非常寶貴的鍛煉機會。大導演坐在監視器後頭，看起來好像不幹什麼活，其實像杜琪峰徐克這樣的大導演，片場的所有環節他都得懂，要不然他把握不準，他提出那種標準就很難達到。

他之所以懂得這些，就因為他也是從這些小環節做過來的，所以不要小看副導演的位置，在這個位置有時候真的能出現大能人。

內地有一些導演也是這樣的，比如說寧浩。很多朋友看過他《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認為這些片子拍得非常有個性。其實寧浩也是副導演出身。最開始的時候，寧浩學畫畫，他本來想在繪畫藝術上有所成就，可是一次體檢打碎了他的夢想。體檢結果他是色弱，色弱就是對色彩辨識度差，雖然比色盲強一點，但是也不能畫畫。所以寧浩就在藝術類院校里由美術系轉到導演系了。一開始干導演，他導過幾個挺有意思的片子，比如說《中國式離婚》，寧浩在那部電視劇里就是副導演。他後來就在做副導演的過程中一點兒一點兒琢磨，怎麼才能有自己的導演風格，因為他想成為一個導演。後來機會果然來了，他遇到了劉德華，劉德華開影視公司，一年要拿出好幾千萬來扶植內地的年輕導演，只要他認為有前途的導演，就投一千萬給他拍片子。

其實劉德華是出了名的虧本大王，他投資什麼電影都虧。不過後來《桃姐》票房不錯，也獲了獎。一開始劉德華看上陸川了，可是陸川在拍了紀錄片《可可西里》之後出名了，劉德華說你既然紅了，自然有人資助你了，我資助那些沒紅的導演。當時寧浩拍了一個小電影叫《綠草地》，劉德華看了之後感覺不錯，所以就給寧浩拿了一千萬。寧浩就靠這個錢拍了《瘋狂的石頭》，後來又有了《瘋狂的賽車》，《無人區》，包括賣了十幾億的《心花路放》。

可見，寧浩也和杜琪峰一樣，從在片場里打雜兒開始，把能幹的活兒基本都幹了一遍，這樣才能為以後積攢一定的經驗。現在有很多人有志於電影事業，有的人不當演員，就是要做大導演。很多人在一開始接觸這行的時候就是心比天高，不願意做現場的雜活，哪怕是去拍微電影，也要自己執導，按照我的想法，其實這樣恰恰錯了。即使你是這樣的天才，你也需要這行業相關的知識儲備，作為一個導演，不僅要懂鏡頭、懂表演，還要懂許多別的東西，比如說劇本、攝影、燈光，這些可能沒有學過，但是在片場就能夠學習到這些。

所以說真正想做導演，需要具備很多很多的能力，一點缺陷都不可以有。做副導演的時候，就是把這些缺陷一一補齊的過程，等把這些經驗都學習到再去做導演，才可能具備這種扎紮實實的功底和現實當中的實踐經驗。

現在想當導演的人，就應該看看杜琪峰和寧浩，看看這個圈子裡的導演成名以前都在幹什麼，就會領悟到再厲害的天才也跨不過基礎學習這一關。而且大家別忘了，說實現自己的夢想並不一定就是一步到位，很多夢想都是要靠現實的，靠無限接近自己的夢想來實現的，這其實也是一種實現夢想的手段。可能剛開始當不了一流的大導演，所以就先從副導演、編導開始一點一點積累，最後才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其實不止電影這行，哪個行業都是這樣的，你想成就自己的夢想，就是要靠扎紮實實的積累才能夠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