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於兵變的隋煬帝臨終遺言是什麼 1
叛軍逼宮,隋煬帝還是亂了手腳,私藏的毒酒藏得太隱蔽,連自己都找不到了。也許,是假裝找不到吧?他實在沒有舉杯痛飲的勇氣。想退居為長城公的願望,也被嚴辭拒絕。只有一條死路,沒別的選擇。能供他選擇的只是死的方法。隋煬帝到死都是個愛面子的皇帝。他怕被砍頭,想保住全屍,就乞求允許懸樑自盡。解下腰間的綢帶試了半天,就是下不了手。只好將腰帶遞給嘩變的禁衛軍頭目,轉請他把自己勒死。
隋煬帝的末日
作者:洪燭
在揚州四處閑逛,稍不在意就撞見湖泊或河道,可見其水系四通八達。我正走著走著,發現某一段運河尤其優美,在兩岸垂柳的掩映下,恰似美人的小蠻腰。還有石砌的階梯深入水中,與堤岸上畫棟雕梁的台榭渾然一體。再仔細看樹下的石碑,難怪不同凡響,此處曾是隋煬帝巡幸揚州的御碼頭。說起中國大運河,繞不過隋煬帝楊廣的名字。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似乎就是以洛陽為中心輻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修運河。僅用短短六年,四大運河奇蹟般地就完工,其中包括貫通洛陽到揚州交通大動脈的通濟渠,以及將山陽瀆(邗溝)裁彎取直和疏浚後新開成的「邗溝」。通濟渠施工利用了舊有的渠道和自然河道,但在此基礎上鑿得很深,為了便於通行體積龐大的龍舟。與此同時,「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揚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御道,樹以柳」。(《資治通鑒》)
《虞城縣誌》記載隋煬帝沿通濟渠南巡遊揚州的盛況:「偕皇后、嬪妃、貴戚、官僚、僧尼、道士等,分乘龍舟、雜船五千二百餘艘巡幸江都。」這是那個時代的超級艦隊。據說拉船的縴夫就多達十八萬人。通濟渠在隋朝也就被稱為御河。
隋煬帝對揚州似乎情有獨鍾,每次來,都興師動眾,每次走,都依依不捨。
楊廣在接班前就屢立戰功。隋文帝開皇八年(588年),二十歲的兵馬都討大元帥楊廣,就領銜統領隋朝五十多萬兵馬攻平南朝的陳,進駐建康,殺掉陳叔寶身邊奸臣及寵妃張麗華,將陳叔寶及其皇后等俘虜押回隋京,對百姓則「秋毫無犯」,對陳朝庫府資財「一無所取」,「天下皆稱廣以為賢」。因為這次勝利,楊廣進封太尉。開皇十年(590年),又奉命赴江南任揚州總管,平定了江南高智慧的叛亂。江南曾是楊廣建功立業的戰場。溫柔富貴鄉揚州,因為親手治理過十年,更是被他當作第二故鄉。他經常對著掛在洛陽宮中的《廣陵圖》注目良久。蕭後很好奇:「知它是甚圖畫,何消皇帝如此掛意?」煬帝回答說:「朕不愛此畫,只為思舊遊之處。」蕭後見煬帝對江南如此相思,勸說道:「帝意在廣陵,何如一幸?」是啊,想去就去吧,說去就去吧。有什麼大不了的?豁達的蕭後,明知煬帝打著看瓊花的旗號是為了親近江南美女,還是很縱容他下揚州。
當然,隋煬帝對江南的熱愛是全方位的。後世有人評價:「楊廣學江南方言,娶江南妻子,親近江南學子,重用其中的學者來整理典籍。他親自實地在江南花了十年心血攏絡人心,緩和了南方的怨恨和懷疑,在軍事佔領後推行合理的行政,打破阻礙南人成為忠於隋室臣民的許多政治和文化隔閡。隋煬帝兩平江南,自此南北朝之後和北方隔離多年的江南才始歸順中央,更使得之後唐朝在南方的統治得以順利進行。」
隋煬帝登基後再游江都,自然得意洋洋。他所乘的龍舟有多麼闊氣?據說高四十五尺,闊五十尺,長二百尺,上有四層樓,上層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間兩層有房一百二十間,下層為內侍居處。相當於一座移動的皇宮。光是為龍舟拉縴的人(也叫「殿腳」,意指「水殿的腳」),共有1080人,輪流值班,晝夜兼程。相傳隋煬帝有一次突發奇想,選派千名美女穿上白衣,代替原先的糙老爺們在兩岸拉縴,風景立馬就由豪放派轉為婉約派。煬帝獨坐船頭檢閱這紅粉軍團,一眼瞧上了「殿腳女」吳絳仙,當場納為嬪妃。事畢,他靠在船艙里回味無窮,對隨從們感慨:「古人言秀色若可餐,如絳仙,真可療飢矣!」此事載於《大業拾遺記》等筆記,不知真假,或者說不知有多少水份?若純屬憑空想像,則說明小說家們也參予進把隋煬帝妖魔化的「工程」。
最早為隋朝第二代皇帝楊廣的負面形象定下調子的,是他的表哥李淵。「隋煬帝」,是李淵篡位後給倒霉的表弟所上的謚號。他給起的這個外號一下子就叫響了。按古時謚法規定,「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逆天虐民曰煬,好大怠政曰煬,薄情寡義曰煬,離德荒國曰煬」,通常指荒淫無道以至眾叛親離的亡國之君。敗於隋兵的陳後主陳叔寶死時,剛即位才幾個月的楊廣,很「大方」地就送了他一個「煬」的謚號。他絕對預料不到,十四年後,自己的頭上也將被扣上同樣的一頂鐵帽子,想摘也摘不掉。
李淵之子李世民成為唐太宗後,評價自己的這位表叔,同樣一點不留情面:「煬帝恃此富饒,所以奢華無道,遂至滅亡。煬帝失國,亦此之由。」從此開始,歷朝歷代,不管是史家還是小說家,乃至普通老百姓,都把唐朝高宗太宗的話當成聖旨:隋煬帝是暴君,也是昏君,改不了的了。牆倒眾人推。有好事者,把隋煬帝與商紂王、秦始皇並稱為三大暴君,或者列出一份十名乃至數十名的黑名單,讓這三人穩居排行榜前三甲。
我站在隋煬帝的御碼頭上,想像著他在此棄舟登岸的心情,肯定充滿歡喜。根本想不到身後會有那麼多是非。隋煬帝更像是在換乘:他把揚州當成了一膄更大、更豪華的龍舟,不沉的龍舟。而南來北往的運河,則是系在這膄無與倫比的龍舟上的纖繩。
事實也如此。隋煬帝巡視四大運河的龍舟早已檣傾楫摧、灰飛煙滅,運河還在,揚州還在。再看一眼運河,憑藉人力划動的帆船,已被馬達轟鳴的機械船取代,卻依然川流不息。御河早就徹底變成民用之河。只有隋煬帝下令種植在運河兩岸的楊柳,還保持著當年的風貌吧。
權臣楊素之子楊玄感,對隋煬帝不顧民眾水深火熱而亂燒錢,實在看不下去了,率先反隋,把大運河上的龍舟一把火給燒了。隋煬帝仍然花大價錢重造,於隋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第三次巡遊江都。留守洛陽的一些宮女遺憾不能同行,煬帝隨口吟詩安慰:「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但存顏色在,離別只今年。」沿途有官紳帶領民眾上書諫阻,希望他取消這種勞命傷財的豪奢之旅,卻攔不住一意孤行的龍舟。到達目的地後,他一住就是兩年,再也走不掉了。因為烽煙四起,各路起義軍抄了他的後路,他只能偏安於東南一隅了。這次下揚州,是他走的一步死棋。與其說他觸犯眾怒,莫如說他自己把自己將死了,自己被自己折騰死了。過去的好時光全部結束,隋煬帝最終被「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逼迫自縊於江都行宮。唉,水能載龍舟,也能覆龍舟啊。
揚州,記錄過隋煬帝的黃金時代。揚州,也以倒計時的方式,清點過隋煬帝的末日。他在這裡體會過什麼叫極樂,也是在這裡,他終於知道什麼叫憂愁。看著自己鏡中的表情由喜轉悲,他對鏡自問:「好頭顱,誰當斫之?」他預留一壇毒酒,吩咐寵愛的嬪妃們: "賊兵若來了,你等先飲,然後朕也飲之。"看來已做好玉碎宮傾的準備?其實他還是很怕死的,因為他太貪生了。他幻想結局能比慘死於亂兵之中要好一點,借安慰蕭後來自我安慰:"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明天即使再不堪,朕不失為長城公,卿亦不失為沈後。「長城公,是南朝陳後主投降以後隋給他的封號,沈後即陳後主的皇后。隋煬帝想:大不了歷史就這此這般重演一回吧。
真的到了叛軍逼宮那一天,隋煬帝還是亂了手腳,私藏的毒酒藏得太隱蔽,連自己都找不到了。也許,是假裝找不到吧?他實在沒有舉杯痛飲的勇氣。想退居為長城公的願望,也被嚴辭拒絕。只有一條死路,沒別的選擇。能供他選擇的只是死的方法。隋煬帝到死都是個愛面子的皇帝。他怕被砍頭,想保住全屍,就乞求允許懸樑自盡。解下腰間的綢帶試了半天,就是下不了手。只好將腰帶遞給嘩變的禁衛軍頭目,轉請他把自己勒死。
關於隋煬帝之死,也就有了兩種說法:一個是自殺,一個是他殺。是自己借別人之手自殺,還是別人借他自己的手謀殺?沒親眼見到的人,講不清楚的。即使當時親眼見證的在場者,也看不清幕後發生了什麼,或幕後的幕後發生了什麼?幕後的幕後,永遠有一隻命運之手。這次,它下手可真夠重的,卻又不露痕迹。
不管怎麼說,隋煬帝畢竟死了。隋煬帝死了,一個「妖魔化」的隋煬帝也就此誕生了。當然,也沒準他本身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妖魔?
唐朝張祜為揚州寫過很有名的詩:「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 原本形容老死在揚州也是一種幸福,那裡是享樂人生最好的歸宿。我卻總想到隋煬帝,這個死在揚州的最大的名人。他愛揚州真是愛到死了。可惜的是,他死於政變,不能算真正的安樂死。即使在這種據說能讓人九死其猶未悔的天堂城市,隋煬帝死的時候,也會有隱約的悔意吧?只不過追悔莫及。但在後世揚州文人宗元鼎作的諷刺詩里,隋煬帝卻是無怨無悔的:「帝業興亡世幾重,風流猶自說遺蹤。但求死看揚州月,不願生歸駕九龍。」
「入郭登橋出郭船,紅樓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陳業,只換雷塘數畝田。」今揚州城北四公里的雷塘,邗江區槐泗鎮,有隋煬帝陵。據說隋煬帝死後,蕭皇后與宮人用漆板床板做成棺材,殯於江都宮西院流珠堂內,後江都守將陳棱感念舊恩,為煬帝發喪,改葬於吳公台下。唐武德五年(622年),高祖李淵下令以帝禮改葬於雷塘。雷塘為什麼叫雷塘?謠傳因隋煬帝生前做過太多缺德事,他移葬在哪裡,雷就跟著轟到哪裡。隋煬帝墓頂不住雷劈,一度寸草不生。當然,這只是民間的演繹。當然也可看出,老百姓要是恨起誰來,損起誰來,吐的口水也能活人淹死,或者把死人再給嗆死一回。
直到清嘉慶十二年(1807年),這種穿越時空的憎恨才稍有減弱。大學士阮元為雷塘的隋煬帝舊墓立了塊碑,揚州知府伊以隸書題了字:「隋煬帝陵」。這種舉措,在當時,他們即使沒頂著雷,也會頂著不輕的社會壓力。還好,碑石立下後並沒被雷劈開,至今還站在原地。
然而到了2013年4月,揚州市邗江區一處房地產項目施工時發現兩座古墓,其中一座的墓誌顯示墓主為隋煬帝楊廣。
經過考證,國家文物局正式對外公布,位於揚州邗江區西湖鎮的隋唐墓葬為隋煬帝和皇后蕭氏的合葬墓。
這次到揚州,真真假假的兩處隋煬帝陵墓,我都沒去看。我只顧著看運河了。對於隋煬帝,運河不失為一座流動的無字碑。毀譽都被寫在水上了,也都會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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