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於危難之時」:袁世凱在濟南乾的那些事兒 源自:濟南日報

1899年12月25日,清晨。

濟南,珍珠泉大院內。

頭天夜裡,濟南剛剛下了一場小雪。雪後初霽,珍珠泉泉池上氤氳著一片薄霧。幾步之遙的巡撫大堂里,連夜從德州趕來接印的袁世凱,顧不得一身疲憊,便於卯時開始辦公。不到一個時辰,一份由他簽署的《禁止義和拳匪告示》便貼在了撫院門外的八字牆上。

院前大街,是老濟南最繁華的地方。冬日的太陽剛剛升起,凜冽的北風依然刮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抄著手紛紛駐足在八字牆下,想看看剛剛到任的代理巡撫有何動作。卻只見那告示上赫然寫著:「懸賞購線,分頭采拿」,「務將各州縣附近散廠(即義和拳會)一律查封標禁」,「如敢拒捕,格殺勿論。」格殺勿論?人們開始交頭接耳,紛紛議論:看來這位41歲的新巡撫是「來者不善」啊。

自從上一年戊戌政變後,慈禧太后開始對新政進行全面清算,維新派人物被到處追捕、處斬、圈禁和罷官。清廷政治上的全面反動和保守,又直接影響到了社會上早已存在的仇外情緒,各地教案頻頻發生。從1897年曹州教案起,到袁世凱署理巡撫,三年內,因民教衝突愈演愈烈,山東巡撫先後換了四任。

毓賢曾長期在山東為官,是出了名的酷吏,專行以重典治亂世的方針。他在任曹州知府和山東按察使時,就以嗜殺聞名天下。據《十葉野聞》記載:「曹(州)多盜,毓賢至曰:是易治也。命木工制大木籠四,高及肩,囊其身於籠,而以木環圍鎖其頸,足下初置磚,漸抽去。弱者半日,強者一日夜死矣。」據說,他治理民教時,曾一次就殺了5000人。但由於他的前任張汝梅的以撫代剿政策,結果使山東處處拳會剿不勝剿,面對一個爛攤子,毓賢也頗感無奈,只得放任局勢惡化下去。「義和拳」改稱「義和團」,就起於毓賢。再後來,義和團竟然舉起了「毓」字大旗。1899年11月28日,迫於列強壓力,毓賢以處決朱紅燈等案犯塞責。12月6日,毓賢即被召入北京陛見問責。此時,正在德州一帶駐防的袁世凱「入覲召對,切陳時弊」,被派署理山東巡撫。22日袁世凱「弛抵德州」,25日晨便趕到濟南正式上任。

袁世凱可謂受命於危難之時,因為當時山東是全國最亂的省份。除去遍地拳會和民教衝突外,還有德國修鐵路、開礦與沿線百姓的衝突,整個局面如一團亂麻。上任之初,袁世凱便制定了治理山東「綏靖地方,消除亂源」的基本方針。對於教案和修路開礦,他則一切按約章辦事,沒有約章的,馬上談判簽訂約章。當然,袁世凱最初對義和團大刀闊斧的做法,也受到朝廷一些官員的反對,京城翰林、御史等台諫官員在他上任不久便紛紛上折,說他「長於治軍,而性情太剛,殺戮過重,似於辦理教案不甚相宜」。

一晃20天過去,1900年1月13日,還是在珍珠泉畔的那間巡撫大堂里。

袁世凱一口氣寫了篇長達數千言的《復陳辦理東省民教情形折》,針對社會上的種種議論,向朝廷彙報了平息民教衝突所採取的措施。在奏摺中,袁世凱對朝議對他的批評、不滿作出了激烈的反駁,並申明了自己解決山東教案問題的思路。他認為,民教衝突不在於民,也不在於教,而在於地方官員「不能持平辦案」。他奉行的基本方針是標本兼治,所謂治本,「在於調和民教而已。而調和民教,又在於頒示條約章程,整頓吏治。」所謂治標,「在於綏靖地方而已。而綏靖地方,又在於清除匪類,化導愚氓。」沒料到,袁世凱的強硬陳述倒是很合慈禧太后當時的胃口,看到奏摺後,她連連稱讚道:「所奏頗中肯綮」。

有了尚方寶劍,袁世凱施展開了拳腳。未過數月,義和團大部竟被趕出了山東,局勢竟漸漸平靜下來了。《容庵弟子記》卷二記載當時的情形是:「山東省境內肅然,由直隸避難來山東的人,就像到了樂土。聯軍攻破京城後,派兵四面出擊,保定、深州、冀州、河間、滄州各處教民報復,遍地烽煙,惟到德州地界,則收兵不再前進。於是德州附近老百姓家,都以白石灰書寫『山東地界』等大字於牆壁之上。……所以李相(即李鴻章)致公的函電中有『幽薊雲擾,而齊魯風澄』的贊語。」而「濟南城的市面,繁榮氣象,倍於平日。」(見《凌霄一士隨筆》)

由於治績顯著,1900年3月14日,袁世凱正式被朝廷任命為山東巡撫,去掉了「署理」二字。將所謂「團匪」趕出了省界,山東也平靜了許多,但坐在珍珠泉大院巡撫大堂上的袁世凱卻未敢鬆口氣兒。這一天,他正在巡撫大堂後面的海棠園裡踱步,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處理義和團殘部,徹底解決民教衝突問題。

忽然,「有炮隊管帶劉朝燕前來參見。(袁)公說:『拳匪猖獗,已發給了子彈,派隊分路兜捕圍剿。你在齊東,情況如何?』劉回答說『齊東有一座大村莊,居民七百餘戶,拳匪盤踞已久。土寨堅固,而且有快槍,軍隊到時,匿居於民房;軍隊離開,則四處騷擾,怎麼辦呢?』公說:『辦大事,不可以有顧忌心理。假設再姑息容忍下去,哪還能有肅清的那一天呢?你馬上帶隊前往,如果再抗拒,立即開炮轟擊血洗,造孽歸我一人承擔!』不久就聽說全省拳匪平定,得利於齊東一役。公之運籌決勝,於此可見一斑。」這是曾在山東多處任過知縣的曹倜在《古春草堂筆記》中記載的他目睹的一幕。

另據龍顧山人《庚子詩鑒》記載,去掉「署理」的袁世凱,對義和團更加痛下殺手,「自(1900年)四五月以來,山東袁中丞所殺團匪不下四千人,從未有宣布赦免的。屬下各官捕獲到團匪,稟告詢問是否押解到濟南候審,中丞一律命令就地正法,毋庸送來。其部將奉令前往剿匪者,中丞全叮囑說『凡是團匪,盡數殺掉。』」在朝廷當時明剿暗撫的方針下,山東行的卻是明撫暗剿,格殺勿論,沒有巡撫一人扛著,誰敢有膽子如此大開殺戒?

袁世凱初到濟南,按說初來乍到光熟悉情況就需要一段時間,更何況官場中還有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但他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這些辦法到今天仍有借鑒意義。據袁靜雪在《我的父親袁世凱》中回憶:「他為了了解山東全省各府、州縣官民的情況,時常派員出去分頭密查。他在派員密查什麼事情的時候,總是先派一個人去,接著再派另一個人還是到同一個地點查同一件事情。這兩個人都對他直接負責,彼此之間誰也不知道還有另一個人在做著同一件工作。如果這兩個人所查的結果,互不相同,他就還照以前的辦法另外再派兩個人去查,然後再把這次所查的結果和上次的互相對照。對查報實在的給予獎勵,對那謊報不實的給以處罰。以後他在直隸總督任上,也還是經常使用這種方法。」

袁世凱接任巡撫時,當年小站練兵時曾彈劾過他的御史胡景桂正巧在山東任按察使。得罪過的人成了頂頭上司,胡景桂難免惴惴不安。袁世凱則不計前嫌,一見面「即與(胡景桂)笑談往事,並開誠接納,悉泯前嫌。」(見《容庵弟子記》卷二)他不念舊惡,還任命胡兼任武衛右軍先鋒營務處,參與新建陸軍事務。此後,胡景桂成了袁世凱的得力助手,多次被派任重要公務。在向朝廷寫的秘密考評中,袁世凱也給予胡景桂高度評價:「該員誠樸亮直,能任勞怨。講求刑名捕務,均能實事求是。」後來八國聯軍佔領北京,向清廷提出的懲辦「禍首」黑名單中就有胡景桂,按理說袁世凱正好可借洋人之刀砍下胡的腦袋,可他卻幾次向德國駐煙台領事訴說胡的冤情,敦請德國領事到北京說情,救了胡景桂一命。袁的這番舉止讓胡景桂大受感動,從此對袁更加忠心耿耿,竭誠效命。以後袁世凱調任直隸,也隨即將胡景桂一同調往。直至病逝,他一直追隨於袁世凱左右。

1900年8月15日,八國聯軍攻佔北京,慈禧太后帶著光緒倉皇出逃太原。袁世凱立刻想到這是討好太后的難得機會。「念山西素來號稱窮省,扈從萬眾,需用浩繁。於是與司道等籌商,迅速籌集了十萬銀兩……派員押解,奔赴行在。」前面提到的曹倜就是首批押解物資去山西的官員,他回憶這批物資除白銀外,還有綢緞二百匹、水果四十桶,從濟南到太原共走了十四天。到後,軍機大臣王文韶對他說:「各省餉銀都沒有到,山東首先送過來,可稱得上救了急」,「兩宮大為讚許」。這一雪中送炭的舉動,令慈禧大為感動,為日後提升袁世凱大大增加了籌碼。

袁世凱在珍珠泉大院期間還運籌辦理了一件大事:創辦了我國首所地方大學「山東大學堂」。1901年9月,袁世凱上奏《山東試辦大學堂暫行章程折稿》,認為「國勢之強弱,視乎人才,人才之盛衰,原於學校。誠以人才者,立國之本,而學校者,又人才所從出之途也。以今日世變之殷,時艱之亟,將欲得人以佐治,必須興學以培才。」他專門調蓬萊知縣李於鍇前來濟南籌備,「課程獎章,皆(袁)公所親定」。是年11月,在濟南濼源書院創辦的山東大學堂正式開學。首任校長是政界聞人唐紹儀(一說是周學熙),聘請美國人赫士為總教習。第一批招收學生300人。課程設置除經史子集,還有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和外語等。1904年學校遷至濟南桿石橋新址(現省實驗中學),改為山東高等學堂。

1901年11月7日,78歲的「中興元老」李鴻章去世。兩天後,袁世凱離開了待了兩年的濟南珍珠泉大院,接替李鴻章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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