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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那片土地

 □吳相艷

走在南運河畔,滿岸芳草,不見水色,一兩聲鳥鳴軟軟地滑過。不遠處,在建的運河大橋上,人們正高聲吆喝著忙碌著。恍惚間,一聲悠長的號子隨風而來,欸乃一聲,群帆競過。這才發現,腳下是一片渴望被傾聽的土地。

大運河像一首長詩,帶著江南秀色,九曲迴腸,迤邐而來。恰在滄州附近的捷地鎮,勾畫了一個漂亮的逗號,把秀氣點逗在上一辭章,充溢著粗獷風格的運河繁華,緩緩地鋪陳開來。落日熔金,碼頭上「哎喲——嘿喲——」的號子聲,漸漸融入夜色。船工們把船停靠穩當,甩甩酸痛的雙肩,扯開似乎永遠不會嘶啞的大嗓門,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述著奇聞怪事,或豪飲於兩岸酒館,或消逝在運河人家……

天明了,老碼頭在各種音響中漸次蘇醒。船工們聚攏在騰騰冒熱氣的羊腸湯大鍋前,手裡端著一個黑瓷大碗,滿溢的老湯上飄著幾段翠綠的香菜,濃香的膻氣跟著熱浪一起翻滾。就著晨光,喝上幾大碗,人們從頭到腳,每一根毛孔都舒展開來。

頓挫、高亢的起錨號,在晨曦中明艷起來。原來大運河早就不甘心做一帶安靜、溫柔的細水了。河水耐不住片刻寂寞,船行波退,盪出一層層漣漪,聚攏又散開。趕早來運河挑水的漢子,把木桶在空中拋出漂亮的弧線,「啪」一聲甩入水中,濺起更大的水花。清泠泠的河水就被一桶桶裝上獨輪車,一路「吱吱嘎嘎」送到一戶戶家門口,變成水缸里的甘泉,或在某個午後,被燒得滾開,跳進茶盞,與茶葉共舞一段有滋有味的時光。

運河不是滄海,沒有洶湧澎湃的波濤;也不是西湖,少有旖旎的淺唱低吟。運河是屬於市井的,質樸粗獷,才是它最純粹的旋律。人聚,帆起,船動,波盪……大運河像一聲聲梆子老調、木板大鼓,更像《詩經·國風》中的篇章,悲悲喜喜,活色生香。汩汩聲氣,就悄然定格在船槳與民謠結成的浪漫時空里。

運河柔情,也發怒過。發怒的運河就像一個莽撞的醉漢,在不是出口的出口,橫衝直撞,酒醒後,看一地狼藉,又會表現出異常的安靜與柔順,彷彿在修復自己造成的損失。傳說,乾隆下江南時,舟行至捷地鎮,一覺醒來,問所到何處。大臣劉墉不敢說是「捷地」(諧音「決堤」),趕緊回答說是到了「醒龍鎮」。乾隆一高興,遂下船題詞,故捷地一度叫「醒龍鎮」。可惜,這麼高大上的名字,最終沒有叫響。可見,運河是屬於草民賢商的,無論「決堤之地」,還是「報捷之地」,都關乎民間苦樂。很清楚吧,槳聲帆影里的運河人家,上演酸甜苦辣的故事、悲歡離合的人生,跟顯赫的龍鳳沒什麼關係。

運河之外,九河下梢、黃河故道……這些波光粼粼的詞語,註定了滄州的七分水性。想必,腳下每一寸土地都因了這潮潤的水性,悄然注入了與眾不同的精、氣、神。

五代時期的馮道,堪稱戴烏紗的「老滄州」。他曾侍奉四朝十帝,廣為後世褒貶。細想也難,他生於亂世,先後被十位帝王所倚重,能堅持到最後,絕對參透了人生的智慧。

有一次,晉高祖命大臣出使契丹,可惜,沒有誰敢去。馮道隨即寫下「道去」二字,便家也不回,準備出使。置身契丹,長達兩年,馮道韜光養晦,終得全身而還。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恐怕馮道的從政之道,便如這甘居於眾人所惡位置的「上善之水」,柔韌而又內剛。

馮道成為傳奇,悉心縮進了發黃的史冊,生命智慧柔化成每一條河道里的水,綿澤不絕。「夜半不知行近遠,一船明月過滄州。」這是宋代詩人孫諤的短句。滄州,猶如一輪清明的圓月,靜卧在運河帆下、野竹人家。如今,運河斷流了,欸乃聲聲,船工號子,成為遙遠的絕響,裸露的河床無法蕩漾出一河流金。然文明之流呢?弟子云集、書聲琅琅的詩經村,未必能遙控新興的河北梆子與地道的西河大鼓;迷戀刀槍劍戟的劍俠童林與梁山好漢,肯定想不到抵禦日寇、保家衛國的回民支隊;槳聲欸乃、溝通南北的大運河,同樣無法左右海港起航、勾連天下的故園新事……

明月千古,日恆東升,依舊是《詩經》聲聲,運河落日,跳不過林沖含淚、本齋持槍,繞不開鎮海獅吼、鏢不喊滄……腳下這片土地,交織著古韻民風、新街美談。「老滄州」紮根在鹽鹼地的深處、靜坐在大運河拐角,聆聽大海洶湧的潮聲,隔著遙遠的歷史時空,傳來了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其實,這方水土早就睡醒了,形形色色的是非曲直、五花八門的喜怒哀樂……故園沃土恰恰在風雨中挺起了胸膛。顯然,豐富的思想活著,還明晰地傳來了坦蕩的心跳與深切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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