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何以信仰宗教—— 以愛因斯坦為例
【導讀】愛因斯坦的「宗教信仰」是一種「宇宙宗教感情」,即對經驗世界中所顯示出來的高超理性的堅定信仰和在科學工作背後必定有一種關於世界的合理性或者可理解性的信念。愛因斯坦批判恐怖宗教、道德宗教和所謂「宗教真理」,抽取出宗教傳統的價值目標和人性意義作為精神動力,把畢生獻身科學奉為圭臬:「個人的自由而負責任心的發展,使他得以在為全人類的服務中自由地、愉快地貢獻出他的力量。」
愛因斯坦是科學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對「宗教」抱有極度的虔誠。而且,他說:「你很難在造詣較深的科學家中間找到一個沒有自己的宗教感情的人。」(1,p85)分析認識愛因斯坦的宗教觀,可以正確理解科學家的宗教意識,透視科學領域中的宗教信仰現象,把握科學與宗教的關係。
一、三種宗教批判
1929年4月24日,答覆紐約猶太教堂拉比赫伯特?哥耳德斯坦「你信仰上帝嗎?」的提問,愛因斯坦坦言「我信仰斯賓諾莎的那個存在事物的有秩序的和諧中顯現出來的上帝,而不信仰那個同人類的命運和行為有所牽累的上帝。」(1,p45)而論及求知和信仰,愛因斯坦於1930年11月9日《紐約時報雜誌》(New York Times Magazine)發表《宗教和科學》專文,把宗教作為一種精神現象,集中展示了關於其源泉和形式的認識。
愛因斯坦認為,人類所做和所想的一切都關係到滿足迫切的需要和減輕痛苦。如果人們想要了解精神活動和它的發展,就要經常到這個根源上找緣由。「感情和願望是人類一切努力和創造背後的動力,不管呈現在我們面前的這種努力和創造外表上多麼高超。那麼,引導我們到最廣義的宗教思想和宗教信仰的感情和需要究竟又是什麼呢?只要稍微考察一下就足以使我們明白,支配著宗教思想和宗教經驗生長的是各色各樣的情感。」(1,p80)
原始人經常面臨飢餓、野獸、疾病和死亡的恐懼,由於還不善於因果推斷與分析,他們就虛擬出一些鬼神之類的東西來,認為後者的意志和行動決定了恐懼之事的發生。為了避免苦痛發生,人們通過特殊的僧侶階層向鬼神祭獻和表達敬畏,以求生存康寧,聊作精神撫慰,此即萌生了原始的「恐懼宗教」。進入文明社會之後,生活提高了,社會複雜了,情感豐富了。文明人為了超越生死界限求得生命的永恆,表達懲惡揚善的倫理訴求,提升社會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便塑造了一個擬人化的「上帝」,形成了一個「道德宗教」。在這裡,「上帝按照信仰者的眼光所及的範圍」,保護、撫慰生者的生命和死者的靈魂,負載人們所思所想、力所難及的理想和願望。
因此,宗教是彰顯人類精神想像力、文化超越性的意識活動現象,是虛幻現實、超越現實、追求永恆意義的文化形式。它的本質是人的力量和思想個體有限而總體無限矛盾的異化展示。費爾巴哈就曾經指出:「宗教——至少是基督教——,就是人對自身的關係,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就是人對自己本質的關係,不過他是把自己的本質當作一個另外的本質來對待的。屬神的本質不是別的,正就是屬人的本質,或者,說得更好一些,正就是人的本質。」(2,p437)
由於在先驗的構想中展示人的力量和感情,宗教首先存在於人們思維邏輯中。這一構想、引導的「未來」的宗教,與探索世界「由來」的科學結成了性質對立、形式銜接的文化史關係。在宗教與科學的形成的思維鏈條上,科學家面對宇宙、揭示未知、展示真知,同時也就把宗教的虛幻揭示了出來。但是,投入身心的科學實踐活動,使科學家培養起一種職業精神情感:「不知道什麼是教條,也不知道照人的形象而想像成的上帝,因而也不可能有哪個教會會拿它來作為中心教義的基礎」,「把宇宙作為單一的有意義的整體來體驗」,「感覺到自然界里和思維世界裡卻顯示出崇高莊嚴和不可思議的秩序」(1,p82-83)。愛因斯坦說:「照我的看法,在能夠接受這種情感的人中間,把這種感情激發出來,並且使它保持蓬勃的生氣,這正是藝術和科學的最重要的功能。」(1,p83)這就是愛因斯坦所謂沒有形式的「宇宙宗教感情」,亦即第三種「宗教」。此才即愛因斯坦的「宗教」信仰所系。
二、科學與宗教對立
歷史地看,科學與宗教勢不兩立,無論在思維方式、思想內容、文化功能方面都是如此。愛因斯坦指出,恐懼宗教和道德宗教的確是科學的對立之物。很顯然,「凡是徹底深信因果的普遍作用的人,對於那種由神來干預事件進程的觀念,是片刻也不能容忍的……。」(1,p83)另一方面,宗教之中「全能的神」更是必然排斥科學,排斥科學對迷信人的解放功能。首先,「一個全能、公正和大慈大悲的人格化了的上帝存在的觀念,能給人以安慰、幫助和引導。」(1,p88)這種虛幻的觀念和虛擬化的神,也容易被最不開化的心靈接受,科學家則不屬於此類。第二,全能的神包含著排斥人的矛盾前提,必為科學家所識破、所摒棄。「如果這個神是全能的,那麼每一件事,包括每一個人的行動,每一個人的思想,以及每一個人的感情和志向也都應當是神的作品;怎麼可能設想在這樣全能的神的面前,還認為人們要對自己的行動和思想負責呢?在作出賞罰時,神會在一定程度上對它自己作出評判。怎麼能夠把這樣的事同神所具有的仁慈和公正結合起來呢?」(1,p89)。因此,科學家既不需要恐懼的宗教,也用不著社會的或者道德的宗教。
隨著科學的發達,宗教應該逐漸式微。的確如此。但是,宗教並沒有被科學驅逐,兩者對立衝突依然存在。這是因為科學並沒有解決一切問題,例如信仰問題,宗教仍可以固守自己超驗信條;科學並沒有窮盡全部認識領域,宗教在科學的有限區域之外仍顯威力。宗教抵制科學的武器是全能的、人格化的上帝。愛因斯坦指出,「今天宗教領域同科學領域之間的衝突主要來源在於人格化了的上帝這個概念。」在知識層次和信仰層次,科學對宗教都具有攻勢態勢。科學趨向展示那些在時間和空間上相互關係的普遍規律,科學的進步使得宗教啟示的後退。進而言之,科學規律具有的普遍有效性首先以被證實呈現,此後的證偽也引導科學走向相對的絕對有效。只是被不斷要求、而不是要一下證明的客觀有效性科學知識、定律,這種建立在部分成功的基礎上的綱領,原則上是可以完成的信仰,拋開先驗的上帝。人們能夠根據這些定律,很精密和很準確地預測一定範圍內的現象在時間上的變化情況,揭示客觀世界的秩序。這個事實已經深深的紮根於現代人的意識之中,人格化了的上帝被科學和科學精神解構。一個方面看,「一個愈是深刻感受到一切事件都有安排好的規律性,他就愈是堅定地深信:除了這種安排好的規律性,再沒有餘地可讓那些本性不同的原因存在。對他來說,無論是人的支配還是神的支配,都不能作為自然界事件的一個獨立原因而存在著。」(1,p88-90)另一個方面看,「主張有一個能干涉自然界事件的人格化的上帝這種教義,決不會被科學真正駁倒,因為這種教義總是能躲進科學知識尚未插足的一些領域。」「正是宗教傳統的這種神秘的內容,或者更確切些說,這種象徵性的內容,可能會同科學發生衝突。只要宗教的這套觀念包含著它對那些原來屬於科學領域的論題所做的一成不變的教條式的陳述,這種衝突就一定會發生。」(1,p93)
三、科學與宗教依存
在人類文化領域,科學和宗教是兩種獨立的歷史形式,有相對立的一面,也有相依存的一面。在愛因斯坦思想中,既有前者的明確認識,也有後者的清晰表述。愛因斯坦說:「科學沒有宗教就像瘸子,宗教沒有科學就像瞎子。」(1,p88)
科學「要通過構思過程,後驗地來重構存在」(1,p86),只能斷言「是什麼」,而不能斷言「應當是什麼」(1,p87),科學解決不了價值問題。宗教則是做出一切種類的價值判斷的一種形式,它涉及對人類思想和行動的評價。進而言之,宗教不能夠有根據地談到各種事實以及它們之間的關係,因此是一種抽象的虛幻斷定,科學恰恰在這一點上以實證來質疑和補充宗教,反過來也接受宗教的精神啟示。愛因斯坦從兩個方面揭示出科學與宗教的依存性。
第一,「雖然宗教可以決定目標,但它還是從最廣義的科學學到了用什麼手段可以達到自己所建立的目標。可是科學只能由那些全心全意追求真理和嚮往理解事物的人類創造。然而這種感情的源泉卻來自宗教領域。同樣屬於這個源泉的是這樣一種信仰:相信那些對於現存世界有效的規律能夠是合乎理性的,也就是說可以由理性來理解的。我不能設想一位真正的科學家會沒有這種深摯的信仰。」(1,p88)
第二,科學與宗教並非完全的周延相對,這並不影響兩者的協和。「一個信仰宗教的人是虔誠的,意思是說,他並不懷疑那些超越個人目的和目標的莊嚴和崇高;而這些目的和目標是既不需要也不可能有理性的基礎。但是它們的存在同他自己的存在是同樣的,是同樣實實在在的。在這個意義上,宗教是人類長期的事業,它要使人類清醒地、全面地意識到這些價值和目標,並且不斷地加強和擴大它們的影響。」(1,p86)
立足文化發展史,愛因斯坦闡明科學與宗教對應著的真理與價值的契合關係及其個中緣由。科學是「尋求我們感覺經驗之間規律性關係的有條理的思想」。科學直接產生知識、間接產生行動的手段。如果事先建立了確定的目標,它就導致有條理的行動。至於建立目標和做出對價值的陳述則超出了它的作用的範圍。科學從它掌握的因果關係這一點來說,固然可以就各種目標和價值是否相融做出重要的結論,但是關於目標和價值的獨立的基本意義,仍然是在科學所能及的範圍之外。至於宗教,則相反,它涉及的目標和價值,並且一般地也涉及人類思想和行動的感情基礎,只要這些不是為人類的不可改變的遺傳下來的本性所預先決定了的。宗教關係到人對整個自然界的態度,關係到個人生活和社會生活理想的建立,也關係到人的相互關係。宗教企圖達到這些理想,它所用的辦法是對傳統施以教育的影響,並且發展和傳布某些容易被接受的思想和故事(史詩和神話),這些思想和故事都適宜按照公認的理想來影響價值和行動。(1,p92-93)
愛因斯坦認識到宗教保留著人類原始的價值與理想,此乃根植人類本性的寶貴精神啟示,值得作為文化遺產加以揚棄與繼承。但是,一方面,這些宗教傳統的神秘的、象徵性的內容遇有實證必同科學發生衝突;另一方面,只要宗教的這套觀念包含著它對那些原來屬於科學領域的論題所做的一成不變的教條式的陳述,這種衝突就一定會發生。因此,為了保存作為精神嚮往的「真正的宗教」,「最重要的是要避免在那些對實現宗教的目的實際上並非真正必要的問題上引起衝突」(1,p93)。也就是說,作為較高級精神文化活動方式的科學,不可以採取「唯科學主義」的「霸權主義」排異,而應該進一步提升宗教精神文化:一是,科學要為宗教的衝動清洗它的擬人論的渣滓;二是,科學通過展示現實世界的合理性,促使產生科學的神聖性和人們對之的崇敬感情,把人從個人自私自利的要求、慾望和恐懼的奴役中解放出來,從而對體現於存在之中的理性的莊嚴抱著謙恭的態度,也就是「幫助我們對生活的理解能達到宗教的精神境界。」(1,p90-91)這種宗教精神實質上一種普遍的宇宙與人文價值終極關懷,在科學家那裡首先就是一種宗教的、神聖的謙恭與獻身精神。首先是認識到科學對宗教的提升任重道遠,「主張有一個能干涉自然界事件的人格化的上帝這種教義,決不會被科學真正駁倒,因為這種教義總是能躲進科學知識尚未插足的一些領域」(1,p90)因此科學的光芒需要不斷向宗教領地投射,科學家要有一種「宗教的獻身精神」。而只有源自「宗教」的獻身精神,才能使得科學家遠離直接現實,經得起寂寞,矢志不移地從事艱苦的科學研究和探索活動。
四、宇宙宗教感情的真諦
恩格斯說:「一切宗教都不過是支配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們頭腦中的幻想反映,在這種反映中,人間的力量採取了超人間的力量的形式。」(2,p666-667)宗教信仰,是指對所信仰的神聖對象(包括特定的教理教義等),由崇拜認同而產生的堅定不移的信念及全身心的皈依,並用來指導和規範自己的世俗行為。1932年,愛因斯坦在德國人權聯盟的演講中說,如果我們意識到,在我們能夠感知的世界後面還有一個我們無法理解的世界,它的宏大和美麗我們只能通過一縷微弱的反光間接地領略,那就是宗教精神。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是有宗教信仰的。對於我,只要能遐想那神秘的世界、用我微薄的智力抓住那宏大結構的一個輪廓,那就足夠了。返本解讀愛因斯坦「宗教信仰」,它實際上是一種科學家特有的探求外部世界規律的執著和認真的精神狀態,是一種對科學與理性的敬畏情懷,是一種將科學、科學活動和宇宙秩序奉為神聖的「上帝」的「隱喻」,是他稱之為的「宇宙宗教感情」。
愛因斯坦反對恐懼宗教和道德宗教,卻盛讚科學的「宗教精神」。他說:「科學家卻一心一意相信普遍的因果關係。在他看來,未來同過去一樣,它的每一細節都是必然的和確定的。道德不是什麼神聖的東西;它純粹是人間事務。他的宗教感情所採取的形式是對自然規律的和諧所感到的狂喜的驚奇,因為這種和諧顯示出這樣一種高超的理性,同它相比,人類一切有系統的思想和行為都只是它的一種微不足道的反映。只要他能夠從自私慾望的束縛中擺脫出來,這種感情就成了他生活和工作的指導原則。這樣的感情同那種使自古以來一切宗教天才著迷的感情無疑是非常相似的。」(1,p85)
愛因斯坦看來,「人類精神愈是向前進化,就愈可以肯定地說,通向宗教感情的道路,不是對生和死的恐懼,也不是盲目信仰,而是對理性知識的追求。」(1,p91) 「我們認為在科學上有偉大創造成就的人,全都浸染著真正的宇宙宗教的信念,他們相信我們這個宇宙是完美的,並且是能夠使追求知識的理性努力有所感受的。如果這種信念不是一種有強烈情感的信念,如果那些尋求知識的人未曾受過斯賓諾莎的對神的理智的愛的激勵,那麼他們就很難會有那種不屈不撓的獻身精神,而只有這種獻身精神才能使人達到他的最高的成就。事實上,正是宇宙宗教感情所激發的忘我的獻身精神,才使得科學家像虔誠的宗教徒那樣,在世人瘋狂地追求物質利益和感官享受的時代,在一件新式時裝比一打哲學理論受青睞的時代,也能夠數十年如一日地潛心研究,矢志不移,絲毫不為利慾所動。」(1,p95)
因此可以斷言愛因斯坦不是宗教徒!而為什麼愛因斯坦把科學的執著精神「隱喻」為「宗教」感情?
第一,宗教形式以超現實、超功利性能對人的信仰情感激勵升華,引向道德崇高。
「一切宗教、藝術和科學都是同一株樹的各個分枝。所有這些志向都是為著使人類的生活趨於高尚,把它從單純的生理上的生存的境界提高,並且把個人導向自由。我們較古老的大學都是從教會學校發展起來的,這絕非偶然。教會和大學——就它們執行其真正的職責來說都是為了使個人高尚。他們企圖通過擴大道德上和文化上的諒解以及拒絕使用暴力來完成這一偉大任務。」(1,p101)
第二,科學和科學家需要價值追求,理性在為全人類奉獻中才能超越極限。
「關於"是什麼』這類知識,並不能打開直接通向"應當是什麼』的大門。人們可能有關於"是什麼』的最明晰最完備的知識,但還不能由此導出我們人類所嚮往的目標應當是什麼。客觀知識為我們達到某些目的提供了有力的工具。但是終極目標本身和要達到它的渴望卻必須來自另一個源泉。」
「應當認為只有確立了這樣的目標及其相應的價值,我們的生存和我們的活動才能獲得意義,這一點幾乎已經沒有加以論證的必要。關於真理的知識本身是了不起的,可是它卻很少能起指導作用,它甚至不能證明嚮往這種真理知識的志向是正當的和有價值的。因此,我們在這裡碰到了關於我們生活的純理性想法的極限。
「弄清楚這些基本目的和基本價值,並且使它們在個人情感生活中牢固的建立起來,我認為這正是宗教在人類社會生活中所必須履行的最重要的職能。如果有人問,這種基本目的的根據是從那裡來的,既然它們不能單憑理性來陳述和加以證明,那麼,人們就只好這樣回答:它們是作為影響個人的行為、志向和判斷的強有力的傳統而存在於一個健康的社會中;它們是作為一種有生命力的東西存在於那裡,沒有必要為它們的生存去尋找根據。它們不是通過證明,而是通過啟示,通過有影響人物的作用而存在的。人們決不可企圖證明它們,而只能簡單地、明白地感覺到他們的本性。
「我們的志向和判斷的最高原則是猶太教-基督教的傳統給予我們的。這是一個非常崇高的目標,就我們的微弱能力而論,要完全達到它還差得很遠,但是它卻為我們的志向和價值提供了可靠的基礎。如果人們從它的宗教形式中把這個目標抽了出來,而只看它屬於人性的一面,那麼,也許可以把它敘述為:個人的自由而有責任心的發展,使得他得以在為全人類的服務中自由地、愉快地貢獻出他的力量。」(1,103-105)
「我們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經驗是奧秘的經驗。它是堅守在真正藝術和真正科學發源地上的基本感情。……就是這種奧秘的經驗——雖然摻雜著恐怖——產生了宗教。我們認識到有某種為我們所不能所不能洞察的東西存在,感覺到那種只能以其最原始的形式為我們感受到的最深奧的理性和最燦爛的美——正是這種認識和這種情感構成了真正的宗教感情;在這個意義上,而且也只是在這個意義上,我才是一個具有深摯的宗教感情的人。」(1,p75)
第三,科學在為全人類的服務中解決認識的至上性與非至上性矛盾,走向神聖。
愛因斯坦多次揭示科學的有限性。一是科學解決不了價值問題,二是科學研究在思維能力上遇到認識的至上性與非至上性的矛盾。對於後者,恩格斯曾說:「一方面,人的思維的性質必然被看作是絕對的,另一方面,人的思維又是在完全有限地思維著個人中實現的。這個矛盾只有在無限的前進過程中,在至少對我們來說實際上是無止境的人類世代更迭中才能解決的。從這種意義來說,人的思維是至上的,同樣又是不至上的,它的認識能力是無限的,同樣又是有限的。按它的本性、使命、可能和歷史的終極目的來說,是至上的和無限的;按它的個別實現情況和每次的現實來說,又是不至上的和有限的。」(2,p426-427)愛因斯坦曾經感覺到科學對破除宗教迷信力不從心,「主張有一個能干涉自然界事件的人格化的上帝這種教義,決不會被科學真正駁倒,因為這種教義總是能躲進科學知識尚未插足的一些領域。」(1,p90)如果把科學的事業延展為「人類世代更迭」的事業,這個問題就期望解決了。正因為如此,愛因斯坦認為,「一個人的真正目標首先取決於他在什麼程度上和在什麼意義上從自我解放出來」(1,p77),「我們的志向和判斷的最高原則是猶太教-基督教的傳統給予我們的。……如果人們從它的宗教形式中把這個目標抽了出來,而只看到它屬於純粹人性的一面,那麼,也許可以把它表述為:個人的自由而負責任心的發展,使他得以在為全人類的服務中自由地、愉快地貢獻出他的力量。」(1,p105)
1929年,愛因斯坦50周歲生日時,柏林出版社發表《慶祝五十壽辰……柏林猶太之友宗西諾協會敬獻》的小冊子,內里載有愛因斯坦《關於科學的真理》一文,清晰地表白了自己的信仰,也詮釋了他的宗教信念的真正內涵。愛因斯坦說:「"宗教的真理』,對我來說,是完全莫明其妙的。……至於宗教派別的傳統,我只能從歷史和從心理學來考察;它們對於我再沒有別的意義。」「科學研究能破除迷信,因為它鼓勵人們根據因果關係來思考和觀察事物。在一切比較高級的科學工作的背後,必定有一種關於世界的合理性或者可理解性的信念,這有點像宗教的感情。」「同深摯的感情結合在一起的、對經驗世界中所顯示出來的高超的理性的堅定信仰,這就是我的上帝概念。」(1,p46)(參考資料:1. 許良英等《愛因斯坦論猶太人問題》,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年版;2.《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下卷,三聯書店,1962年版;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陳鋒專欄 中國藝術研究院)
愛因斯坦的宗教感情
——愛因斯坦有關宗教論述文章索引 吳德余 編輯 編者按 愛因斯坦究竟有沒有宗教信仰,他的 「上帝」是誰?是一個由來 已久、時不時被撩起、以後還會長期延續的話題。其實愛因斯坦本人對這個問題 思考得很多很深,在他生前很多文章、通信、演說中都有專門論說,本索引為方 便這個話題的討論,特從《愛因斯坦文集》中將有關文章名目或原句摘引出來, 以方便討論者引述。《愛因斯坦文集》採用商務印書館 1976年1月第一版,許良 英 范岱年編譯(內部發行)的版本。雖然編譯者在當時歷史條件下,對愛因斯坦帽以「無知」和「頑固的資產階級偏見」(《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P203),
正因為如此,也許這個版本更具客觀性。 摘錄的方式是,整篇專題論述僅列文章標題或其中一句一段,某篇文章中有 關於本題的原句作摘錄。索引按愛因斯坦的寫作年代升序排列(有的寫作年代難 考,只是估計)。雖然通讀了這個文集的1-3卷,由於編者的淺陋,未免掛一漏 萬,也許會招來載驢入黔的好事者所為的非議,也顧不得了。 一、《探索的動機――在普朗克六十歲生日慶祝會上的講話》 (1918年4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100-P103)渴望看到這種先定的和諧(萊布尼茲用語,他說一切「單子」之間,特別是
心同物之間,存在著一種預先被永遠確定了的和諧)是無窮的毅力和耐心的源 泉。……促使人們去做這種工作(指本文提到的「致力於科學中最普遍的問題」 ---編注)的精神狀態是同信仰宗教的人或談戀愛的人的精神狀態相類似的。 二、《我對美國的最初印象》(1921年7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11-P15) 固然,大自然在他們兒女中間並不是平均地分配她的賜物;但是,多謝上帝, 得到優厚天賦的人是很多的,而我深信,他們多數過的是淡泊的、不引人注目的 生活。 三、《我信仰斯賓諾莎的上帝》(1929年4月)(《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243)
我信仰斯賓諾莎的那個在存在事物的有秩序的和諧中顯現出來的上帝,而不 信仰那個同人類的命運和行為有牽累的上帝。 四、 《關於科學的真理》(1929年)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245) (二)科學研究能破除迷信,因為它鼓勵人們根據因果關係思考和觀察事物。 在一切比較高級的科學工作的後背,必定有一種關於世界合理性或者可理解性的 信息,這有點象宗教的感情。 (三)同深摯的感情結合在一起的,對經驗世界中所顯現出來的高超的理性 的堅定信仰,這就是我的上帝概念。照通常的說法,這可以叫做「泛神論的」概念。
(四)至於宗教派別的傳統,我只能從歷史上和心理學上來考察,它們對於 我再沒有別的意義。 五、《關於實在的本性問題--同泰戈爾的談話》(1930年7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268-P272) 相信真理是離開人類而存在的,我們這種自然觀是不能得到解釋或證明的。 但是,這是誰也不能缺少的一種信仰--甚至原始人也不可能沒有。我們認為真 理具有一種超乎人類的客觀性,這種離開我們的實在,是我們必不可少的--盡 管我們還講不出它究竟還意味著什麼。 六、《我的世界觀》(1930年)(《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42)
我們認識到有某種為我們所不能洞察的東西存在,感覺到那種只能以其最原 始的形式為我們感受到的最深奧的理性和最燦爛的美--正是這種認識和這種情 感構成了真正的宗教情感。在這個意義上,而且也只是在這個意義上,我才是一 個具有深摯的宗教感情的人。我無法想像一個會對自己的創造物加以賞罰的上帝, 也無法想像它會有象在我們自己身上所體驗到的那樣一種意志。我不能也不願去 想像一個人在肉體死亡以後還會繼續活著;讓那些脆弱的靈魂,由於恐懼或者由 於可笑的唯我論,去拿這種思想當寶貝吧! 七、《宗教和科學》(1930年11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279-P282) 我認為宇宙宗教感情是科學研究的最強有力、最高尚的動機。只有那些作了 如此巨大努力,尤其是表現出熱忱獻身--要是沒有這種熱忱,就不能在理論科 學的開闢性工作中取得成就--的人,才會理解這樣一種感情的力量,唯有這種 力量,才能作出那種確實是遠離直接現實生活的工作。 …… 只有獻身於同樣目的的人,才能深切地體會到究竟是什麼鼓勵著這些人,並 且給他們以力量,使他們不顧無盡的挫折而堅定不移地忠誠於他們的志向。給人 以這種力量的,就是宇宙宗教感情。……在我們這個唯物論的時代,只有嚴肅的 科學工作者才是信宗教的人。 八、《論科學》(1931年》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284-P286) 相信世界在本質上是有秩序的和可以認識的這一信念,是一切科學工作的基 礎。這種信念是建立在宗教感情上的。我的宗教感情是對我們的軟弱的理性所能 達到的不大一部分實在中佔優勢的那種秩序懷著尊敬的讚賞心情。 九、《科學的宗教精神》(寫作年代不詳)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283) 他的宗教感情所採取的形式是對自然規律和諧所感到的狂喜和驚奇,因為這 種和諧顯示出這樣一種高超的理性,同它相比,人類一切有系統的思想和行動都 只是它的一種微不足道的反映。…… 這樣的感情同那種自古以來一切宗教天才著迷的感情無疑是非常相象的。 十、《道德衰敗》(1937年10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149-P150) 一切宗教、藝術和科學都是同一株樹的各個分枝。所有這些指向都是為著使 人類的生活趨於高尚,把它從單純的生理上的生存的境界提高,並且把個人導向 自由。 十一、《道德和感情》(1938年6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154-P158) 在人類遠遠還未成熟以前,也就是還沒有面臨這樣一種普遍的道德態度以前 很久,對於生活中危險的恐懼,使得人類想像出種種具有人性的鬼神來,這些鬼 神在物理上人是覺察不到的,但是它們有本領使出令人生畏的或者令人歡迎的各 種自然力。他們所相信的的那些到處支配著他們的想像的鬼神,是他們按照自己 的形象在頭腦里製造出來的,但是它們卻被賦有超人的本領。這些鬼神就是上帝 這一觀念的原始形式。 十二、《目標》(1939年5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173-176) 十三、《科學與宗教》(1940年9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181-186) …… 在我看來,人類精神愈是向前進化,就愈可以肯定地說,通向真正宗教感情 的道路,不是對生和死的恐懼,也不是盲目信仰,而是對理性知識的追求。 十四、《客觀世界的完備定律及其他--1944年9月7日給M.玻恩的信》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413-P415) 十五、《關於哲學和科學問題的談話(報道)--1945年1月同A.施特恩的 談話》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379-P384) …… 可是我們相信,我們需要有一個概念世界來把我們的感覺變成可以為思想所 利用的東西。認為我們知覺到這個世界,那是幻想。當我們說我們知覺到這個世 界,我們就已經把我們的感覺轉化成概念的東西了。我的感覺所給予我們的東西, 只是通過一種概念的構造,才能變成一種世界觀。因此不能斷言可觀察世界的後 面不存在一個「客觀實在」世界,因為這種可觀察的世界本身並不存在--也就 是說,世界並不是由於我們的感覺給予我們的。 …… 在我們這個講究物質享受的時代,唯有那些具有深摯宗教感情的人才是認真 探索的人。 十六、《自述》(1946年)(《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1-P42) 「儘管我是沒有宗教信仰的(猶太教)雙親的兒子,我還是深深地信仰宗教, 但是,這種信仰在我12歲那年就突然終止了。由於讀了通俗的科學書籍,我很快 就相信,《聖經》里的故事有許多不可能是真實的。」 十七、《宗教同科學不可和解嗎?》(1948年6月)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253-P256) …… 這裡提出的對宗教的解釋,意味著科學對宗教態度的一種依存關係,在我們 這個物慾主義佔優勢的時代,這種關係太容易被忽視了。固然科學的結果是同宗 教的或者道德的考慮完全無關的,但是那些我們認為在科學上有偉大創造成就的 人,全都浸染著真正的宗教的信念,他們相信我們這個宇宙是完美的,並且是能 夠使追求知識的理性努力有所感受的。 如果這種信念不是一種有強烈感情的信念,如果那些尋求知識的人未曾受過 斯賓諾莎的對神的理智的愛(Amor Dei Lntellectualis) 的激勵,那麼他們就 很難會有那種不屈不撓的獻身精神,而只有這種精神才能使人達到他的最高的成 就。 十八、《對實在的理性本質的信賴及其他》(1951年元旦)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525-P526) 你不喜歡用「宗教」這個詞來表述斯賓諾莎哲學中最清楚表示出來的一種感 情和心理的態度,對此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沒有找到一個比「宗教的」這個詞 更好的詞來表達我們對實在的理性本質的依賴;實在的這種理性本質至少在一定 程度是人的理性可以接近的。在這種信賴的感情不存在的地方,科學就退化為毫 無生氣的經驗。儘管牧師們會因此而發財,可我毫不在意,而且對此也無可奈何。 十九、《生命有個了結,是好事---1952年7月17日給M.貝索的信》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493) 捏造死後還有個人生命的迷信的人該多麼悲慘可憐! 二十、《「不擲骰子的上帝」及其他----1953年10月12日給M.玻恩的信》 (《愛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P599) 在我們的科學期望中,我們已成為對立的兩極。你信仰擲骰子的上帝,我卻 信仰客觀存在的世界中的完備定律和秩序。而我正試圖用放蕩不羈的思辨方式去 把握這個世界。 (1932年諾貝爾物理學獎授予了玻恩的學生海森堡,玻恩卻落選了,而對量 子力學貢獻最大的是玻恩,他的波函數統計解釋是1926年提出來的。原因據說是 因為愛因斯坦起了作用,他不相信世界不存在偶然性和非決定論,並說:「上帝 是不投骰子的。」----編注) 二十一、《人生的意義》(寫作年代不詳)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34) 人的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或者聯繫到這個問題來說,任何生物的生命的意義 是什麼?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意味著要有宗教信仰。你問:那麼提出這個 問題究竟有什麼意思呢?我回答:凡是認為他自己的生命和人類的生命是無意義 的人,他不僅是不幸得很,而且也難適應生活。 二十二、《基督教和猶太教》(寫作年代不詳)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 P53) 如果我們從先知者們所建立的猶太教和耶穌基督所教導出來的基督教中,把 所有後來附加上去的東西,特別是那些傳教士所附會上去的那些東西統統清除掉, 那就留下了能夠醫治人類社會一切弊病的教義。 每一個有良好願望的人的責任,就是要盡其所能,在他自己的小天地里作堅 定的努力,使純粹人性的教義成為一種有生命的力量。如果他在這方面作了一番 忠誠的努力而沒有被他同時代人踐踏在腳下,那麼他可以認為他自己和他所處的 社會都是幸福的了。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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