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鉤沉19：武則天駕馭小人的本領

電視劇《武則天》劇照

古今中外，許多大人物都吃過小人的虧，談起小人，無不談虎色變。因為敵人好防，小人難防。他就在你身邊，對你巧言令色，你一不小心，就會上他的當。大人物栽在小人手裡的事，代代都有，唐末與明末一些皇帝甚至一再死於小人之手。惟有武則天當權四十多年，既敢重用小人，又能駕馭小人，一批一批地放手使用，又一批一批地收拾乾淨，其手腕確有過人之處。探討起來，其主要原因大致有以下兩點。

一是她能摸清小人的思路，掌握小人的言行，因為她自己就是一個道地的小人，有過許許多多的小人行徑。例如為了爭寵，她能親手掐死自己的女兒，以誣陷王皇后。這種事情不僅一般人做不到，連想也想不到。到了王皇后與蕭淑妃都被廢，她更投井下石，令人砍斷她們的手足，置身於酒瓮之中，說是「令二嫗骨醉」。其殘忍可比呂后。她的親姊韓國夫人與其女魏國夫人都得幸於高宗，不久，母女先後被害。由於忌妒，她不惜放手殺人，寧肯錯殺，不可放過。她有極大的權力欲。為了爭權（比較而言，她的爭權更重於奪利），她更是時時防人，又時時害人，絕不軟手。為了自己攬權，她用毒酒毒死親生兒子太子李弘，另一個親生兒子李賢也於被廢之後死於非命。她的異母兄武元慶、武元爽貶死邊疆，族兄武唯良、武懷運也被誣陷致死。她用人很放手，一批批地提官、任職；殺人也絕不軟手，有早上接到任命晚上就被殺的。從公元690年到697年，七年中間她就殺了七個宰相。她用小人，直接指揮，嚴密控制，小人的想法、做法，無不在她的估計之中，所以都跳不出她的手掌心。

二是她用小人，是利用不是重用，是放手不是放縱。在她當權的多年中間，她既用君子，也用小人。用君子是為了維持自己的攤子（政權）不至於垮台，用小人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在依靠君子治理國家與依賴小人滿足私慾這兩個方面能夠取得平衡，那就得隨時調整砝碼，不要倒向一邊。如果天平傾向小人，則小人得逞，君子不能立足，大周王朝就會垮台，武則天費盡心機爭來的皇帝也就當不成了。如果天平傾向君子，則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就會被剷除。對於老百姓，這當然是大好事。但是我們的武則天皇帝就不能隨心所欲，這個皇帝不是白當了嗎！她當然也不肯干。最好的辦法是讓小人們既受寵又受限，把他們的言行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

下面試舉幾個例子來說明武則天的這種做法。僧人懷義（即薛懷義）是武則天的男寵，仗勢驕橫，出入禁中。有一次他撞進朝堂，遇到宰相蘇良嗣。蘇良嗣大怒，喊人拉他下去打了幾十個嘴巴。懷義到武則天處哭訴。武則天斥責他不該到朝堂去，說你以後再去觸犯宰相，挨了打只好自認倒霉，我沒辦法替你說話。

電視劇中的薛懷義形象

御史宋璟性情耿直，常常在武則天面前指責張昌宗橫行不法，主張殺張。武則天叫張昌宗到宋璟處謝罪，宋斷然拒絕。武則天並不生氣，還告誡張昌宗說：你以後要小心一點。

狄仁傑是一代名相，遇事敢於直言。武則天對他很尊重，稱為「國老」而不名。武則天在施政上出現的許多失誤，狄仁傑都從顧全大局出發，儘力加以挽回。武則天也知道他有穩定政局的作用，常常曲意以從。公元700年，狄仁傑去世，武則天悲傷不已，對大家說「：國老逝，朝堂空矣！」

從古到今，許多大人物都吃了小人的虧，許多大事敗於小人之手，甚或受制於小人。武則天敢用小人，卻又善於控制小人，真正能夠做到「小人為我所用而我不為小人所制」。這是她的聰明，也是她的狡猾。正因為她能長期保持這種既用君子又用小人的平衡局面，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實惠。

實惠之一，是她能夠安安穩穩地當權年，有名有實地稱帝十幾年。

實惠之二，是讓她騎虎能下。從古以來，凡是爭當皇帝的人只要一旦登上帝位，就成了騎虎難下：不下虎背，你是皇帝；下了虎背，就會粉身碎骨。而武則天居然能上能下，進退自如。在登上帝位之前，她狠心地殺了那麼多李氏族人。但在臨死之前下詔傳位給中宗的時候，她居然宣布退位，不再做大周皇帝，又退回來當李家的皇太后。這正得力於她一面用君子一面用小人的平衡政策。當時發動政變的張柬之正是她所重用的君子之一，只要她答應傳位中宗，恢復唐朝國號，對她過去的所作所為不再追究任何責任。如果她過去不是控制小人而是放縱小人，讓君子受壓，那麼這次政變就會大流血，她的下場也就會和韋後等人一樣，只能作為叛逆處理，不可能再回到李家來當皇太后了。

遵照她的遺命，她死後和高宗李治合葬，稱為乾陵。李治的碑文，她倒是很慷慨，洋洋洒洒寫了幾千字，儘是歌功頌德之語。其實，如果按歷史真相來說，只用六個字——「窩囊廢、綠帽子」足矣。而武則天的碑則保留空碑一座，不著一字。這又是武則天的聰明過人之處。如果實事求是，只要從駱賓王的《奉天討武曌檄》一文中摘抄一些句子寫上去（武則天本人看過，也很欣賞）就行了，尤其是這幾句「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真的是恰如其分、一針見血。但這樣一來肯定是不合體制，唐王朝的子孫也不肯這麼做；要是自不量力，寫上一篇歌頌文章，則徒然引起後人極大的反感，若因此發生爭執，說不定有把這位武則天皇帝趕出乾陵的可能。倒不如自己沉默不語，千秋功罪任隨後人評說。這樣一來，大家反而不好說什麼了，武則天得已永久地長眠在乾陵之中，只是不知道皇帝中的綠帽子王李治見到這位既是皇后又是皇帝的武則天作何感想。

電視劇中的李治和武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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