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武俠的情緒與筋骨

 

《武俠》:武俠的情緒與筋骨

文:林檎

江湖是人的江湖,只要江湖永存,武俠精神就不會滅。

因為《武俠》,陳可辛這次冒了險。持續了多年的優秀口碑,和戛納電影節時的榮光,皆在電影上映後的褒貶不一中逐漸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在眾人看來,電影實際上沒有什麼錯誤,錯誤的是宣傳的入點和「武俠」這個霸氣外露的大命題。

其實,歸根結底,這些都是國人心中的「江湖文化」,與陳可辛記憶里的「武俠文化」有所偏差所導致的。「武俠」的名氣太大,大到電影中清淡的故事結構根本無法承擔。因此,與其將《武俠》看成是傳統的,還不如將當它是充滿了小清新口味的時髦電影,那些隨著拳風陣陣而響起的搖滾樂,正是傳統武俠電影走向時尚道路的最佳證明。

一人江湖,人人江湖

江湖是俠客的江湖,也是平民百姓的。吳宇森的女兒吳飛霞在《劍雨》中說過這樣一句話「就算你武功再高,江湖路一旦走上就別想全身而退。」

這江湖,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只有剛剛好。劉金喜的命運註定了他無法逃脫他的江湖,所以即使躲避了十年,到頭來依然是一場空。

這個空,是江湖給予的,也是他內心深處隱藏的「仁」所導致的。按照電影中的設置,劉金喜的真名叫唐龍,是一個族人被滅了八十萬的悲慘民族所留下的遺民,考據派們認為他們可能是西夏族,當年在蒙古大軍的鐵蹄下,僥倖逃脫後,成為了想要報復全人類的恐怖組織,他們梳著和清朝人相似的金錢鼠小辮子,狠戾異常,常常幹些殺人全家,將人剝皮抽骨後,強迫全村人吃掉的逆天罪行。這些遺民組成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七十二地煞」,唐龍既是「七十二地煞」的二當家,也是這個邪教教主的義子。

唐龍的身份和他背後的「邪教」設置,就是江湖文化中最典型的反面角色,這種設置在任何年代的武俠電影中,都是最常見,也是最不容易犯錯的。比之東方不敗引領的「日月神教」而言,除了掌舵人的性別飄忽外,幹得那些缺德事沒任何卻別。

如果說有了邪教,那就得有名門正派啊!可惜這也錯了,在陳可辛的電影里,沒有正派,所謂的正派在民國軍閥混戰的年代裡,已消失殆盡,不復存在。這一點從對三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的身份描述上就能看出究竟。

唯有一再掩蓋有「愛」身份的捕快徐百九,尚可算得上正面人物,比之唐龍的幡然醒悟後的十年歸隱而言,徐百九的善是對國家法度的維護,在他的心目中,善惡皆由法來決斷,任何人的救贖,都不應該由人自身來決斷。然而生逢亂世,這所謂的法終究不過是夢一場,他沒能用法救贖唐龍,反而暴露了唐龍的行蹤,將「七十二地煞」引到了靜美的山村,殺戮就此開始,電影的敘事結構也因此斷分為兩個篇章,從刑事偵緝變成了江湖仇殺。

徐百九出現在唐龍行俠仗義之後,他嚴肅,一口港台音的四川話說得挺溜,推著金屬材質的圓框小眼鏡,頗有些後現代柯南的味道,只是他卻干起了《豪斯醫生》和《CSI犯罪現場調查》的活兒,這較真的個性兒,最終揭開了純樸村民劉金喜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邪教二當家唐龍。這樣的身份轉變,驟然間拉開了故事原本的面貌——對殺戮江湖心生厭倦的惡人,起了歸隱之心,一路逃亡到山川俊美的雲南鄉下,他在清澈的溪邊,遇到了一個正在捕魚的女人,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景,勾起了他對家庭的眷念......十年一覺醒來,生活美滿,子嗣優秀,妻子賢惠,村民純樸,生活美好得像幅畫。這一切,正是幼年缺少愛的唐龍所渴望的,也正是江湖人所體味不到的。

當唐龍還是劉金喜時,他對徐百九說「一人犯罪,人人都是同謀者。」江湖何嘗不是呢?江湖是時代的命運,武俠精神在此延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不平靜,百姓也得不到安寧——突入村中行兇作惡的賊徒,將整個村民都帶入了江湖之中,酒店的老闆和跑堂是信息的源頭,紙坊老闆的遭遇是江湖的見證,慘遭十三娘割喉的老族長都是江湖必備之路人甲,而房屋被毀,親人被殺的眾鄉親們則是激發武俠精神爆發的最佳藥劑。

一人江湖,人人江湖,站在時代的漩渦中,誰也逃不掉。

俠的情緒,武的筋骨

江湖是根深在國人心中的夢,武俠電影是香港電影人最輝煌的回憶。正是港產武俠電影的繁盛,才為世界影壇貢獻了長久不衰的電影類型。

最好的江湖,最豪邁的俠客都深藏於舊時的港片記憶中。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武俠電影盛世,讓邵氏武俠電影和張徹導演的陽剛之風響徹華人圈,銀幕上的俠客們遊走江湖的畫面,成為了陳可辛等一代導演心目中最深沉的懷念。如果說,《投名狀》的翻拍是向張徹導演的致敬,那麼《武俠》的誕生,也可以看成是陳可辛對時代的回眸,是他用現代手段包裝出來的,向那個年代武俠電影致敬的誠意之作。

《武俠》帶有典型的江湖情緒,這種情緒表現在對人的刻畫,和對意境的描繪上。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武俠電影,雖由張徹的陽剛派系一家獨大,但也非獨一無二。在他之前,香港電影盛行全女行的演員陣容,那時的電影常透露陰柔之美,在這方面,最出色的導演便是胡金銓,他拍的《大醉俠》捧紅了一代女俠金燕子。在胡金銓之後,還有成功改編古龍作品的楚原,他將江湖的意境之美髮揮到了極致,後世之人如李安的《卧虎藏龍》,如吳宇森監製的《劍雨》,也都承襲了楚原對於古龍作品解讀式的拍攝手法,將武俠江湖的意境之美髮揮到了極致。七十年代,李小龍的橫空出世,將舊時武俠電影中花拳繡腿似的寫意打法,進化了拳拳到肉式的近身肉搏,這種打法在近些年流水線式的《葉問》中,也多有展現。

作為最早一批北上的香港導演,自小看著舊式武俠電影長大的,擅長文藝抒情的陳可辛,在北上的途中,逐漸將自己的武俠夢變成了現實。翻拍《刺馬》為《投名狀》完成了陳可辛最漂亮的轉型之路。而糅合了多種江湖韻味的《武俠》則在一定程度上,完成陳可辛自己對武俠電影的解讀和記憶。

《武俠》中,甄子丹與惡鬥歹徒,與惠英紅飾演的十三娘的鬥狠,與王羽扮演的義父教主的以死相搏,都有著明顯的陽剛霸氣之感;雖只有湯唯一個女角,但女性天性柔和的本性,加上生活中的瑣事,和幼子們之間的逗趣,也都在鏡頭精巧的配置下,顯示出了柔和寧靜之感;在意境的塑造上,攝影師和配樂師功不可沒,秀美的雲南騰衝外景,在鏡頭下是靜謐的,如同當年《卧虎藏龍》中的京師舊貌一般,它就靜靜在鏡頭前流瀉,滿眼的綠意盎然,成功地為唐龍心境的變化提供了藏身之所;在配樂方面,音樂的走向是兩種不同的生活,帶有時髦感的搖滾樂在好萊塢商業大片中屢見不鮮,但在國產電影中,卻少之又少。竇唯演唱的《迷走江湖》,將整部電影的故事基調定了型,而每每甄子丹打鬥到關鍵時刻,搖滾樂和激情四溢的鼓樂就會交替出現,讓打鬥場面氣勢恢宏的同時,拳腳無眼的慘烈也一一展現。音樂的另一種走向,則是柔美的,生活的美好,村民們的淳樸的山歌對唱,以及「七十二地煞」為唐龍假死時唱的古歌調,都將《武俠》的古色古香表現了出來。

音樂和攝影的成功,為陳可辛掌控電影時,找准了電影的節奏,這也是電影最為成功的地方。當眾口不一的評論紛紛指向「偽科學」、「假武俠」的時候,電影本身其實是沒有太大問題的,江湖本身就是一個虛幻的夢。導演和編劇在包裝故事時,考量到了現代科學的發展以及類似《大偵探福爾摩斯》《暴力史》這樣的影片時,都可看成是在為故事的發展尋找突破口。

畢竟,對於類型片來講,每十年都是一個瓶頸期,胡金銓的陰柔抵不過張徹的陽剛,楚原的意境賽不過李小龍的貼身肉搏......李小龍逝去後,洪金寶和成龍的詼諧功夫成了熱門。十年前《卧虎藏龍》重開江湖路,十年後《劍雨》一敗塗地。如今,又是一個新的十年了,武俠電影的發展又該何去何從呢?這充滿陳可辛個人情懷的《武俠》或許能告訴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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