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年》——2017年的元旦

來自專欄 講故事的楊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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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夜，煙花四濺，點亮了星辰。

我家一向是沒有什麼年味的，母親只會在節假日之時多做幾個菜，父親會把珍藏許久的酒拿出來，喝上一兩杯，就算是過節了。

母親又在晚上跟我說了一遍，「我們家有了你以後，日子便開始富足起來了」。

遺憾的是，在我的印象中，家裡似乎從來都沒有很富足過，我可以輕易地覺察到貧窮，卻無法明顯地感覺到富裕。

猶記得初中時候，2008年，全國大凝凍，即便是以往，老家冬天的路上也是冰塊鋪就，寸步難行。

那年上學的路，尤為難走。

路上全部被凍住，大雪封路，偶爾有一兩次的馬路被人奮力鏟起一些碎冰塊，也因為一夜的寒冷，早已被凍住。

大部分居民住戶因為水管被冷凍，水流不通，也已停水。

好在那時候，在我家對面就是一個消防隊。

以前曾經每次都在迷濛中被對面的起床號吵醒，睡眼惺忪之際不忘埋怨，誰想此刻，這樣令人懊惱的號角聲，竟成了水源的保障。

消防中隊開啟了綠色通道，很多住家戶拎著大大小小的水桶，在寒風中排隊打水，這其中有些人已經禁不住冷風呼嘯，在隊伍中靠不停地小跳來維持暖熱。

父親和哥哥也在其中，他們拿了一根扁擔，拎著兩隻水桶，因為離得很近，早早的排上了隊，早早的打到了水。

後來高中時候，家裡搬到了學校，學校後方有一股清泉，泉水格外沁冽香甜，父親也會拎著一隻水桶過去，不管那時隊伍已有多長，他總是十分耐心的排在隊伍當中，一直到打滿那隻帶去的水桶，方才心滿意足的回家。

用那渠泉眼的水，蒸出來的米飯，口感極佳，從那之後，家中自來水管道中流出的水，只被用作洗漱之類，而入口的水，必定只會是那股清流。

只是後來，我雖有幸得過此泉的灌養，卻再未見小時那般的大雪。

那年的大雪，洋洋洒洒般飄了許久，無論白天黑夜，沒日沒夜的下，那些落在地上的雪，被鏟到街道兩邊，路中間全是為防滑撒上的工業鹽，讀書時的夥伴們，好似溜冰一般，愉快的在道路上來回滑動。

可我卻沒有這麼輕鬆。

我沒有一雙保暖的鞋子可供上學，那個時候我的鞋子基本都是已經壞底的，以前不似現在，鞋子壞了就換新的，那個時候補鞋匠還是很多的，鞋子哪裡壞了，拿到補鞋匠那邊去補補，可以接著穿。

而我唯一的一雙冬鞋，才拿去補，還未能拿回來，導致沒有鞋子可以穿去上學，那天我根本無心理會這冰雪世界是如何的晶瑩剔透，只是擔心，自己要如何踏過這漫漫上學路。

後來我只得穿上哥哥的一雙運動鞋，雖不怎麼保暖，但襪子穿厚一點，也還可以勉強撐過。

只是路還沒走到一半，鞋子就已經徹底被打濕。

因為那雙運動鞋，是雙透氣的運動鞋。

以前在老家，我最討厭下雨天，因為一到下雨天，我的鞋子必定會漏水，基本是濕著鞋聽一上午的課，等到中午回家，才有機會將濕透的鞋襪從被泡得發白的腳上一併脫下。

可偏偏，老家有句俗語，「天無三日晴」。

我的鞋子大部分不是透氣就是鞋底已經漏了，而我自己卻全然不知，若非下雨，恐怕我會一直穿著那一雙雙底已經破了的鞋，直到天荒地老。

那天，我照例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那條上學路，課間同學們都出去溜冰打雪仗，我也只能坐在教室里，看著外面冰璃世界，害怕因為我的參與，變得不堪狼狽。

那時的我，能深深感受到的，除了貧窮，便是無力。

無心無力的無力。

腳被浸濕了的鞋襪緊緊包裹著，無處可逃，等到中午放學，早已經麻木掉了。

「鞋子怎麼會打濕？！」

父親劈頭蓋臉地罵道，「是不是去踩水了？！」

我還未能分辨什麼，雨點一樣的竹鞭就落下來。

「棍棒底下出孝子」，成長的過程中，我和哥哥都沒少挨打。

許是打完父親還未能消火，命我將鞋襪脫掉，光腳在客廳走上三圈，知道沒有鞋子穿的感覺，就會珍惜腳上的鞋了。

那天的地，是真的冰，冰到心坎，涼到刺骨。

被罰完以後，只覺得兩腳滾燙似火燒一般，便再無知覺了。

那年我初三。

後來我的腳，尤其是膝蓋，總會在下雨天或是天氣寒冷的季節，隱隱作痛，隨著年紀增長，便漸漸成為了疼痛難忍。

朋友們時常揶揄我，年紀不大，怎麼就患了「風濕」這樣的老年病。

我總是笑笑不語。

母親總會在我膝蓋疼痛時，一邊心疼地為我熱敷，一邊斥責父親當初責罰如此沒有輕重。

每每這時，父親只是不言語。

大概那些一下下的抽打，除了對孩子糟蹋鞋物的氣憤之外，還夾雜著自己無法改變貧寒的悒鬱吧。

如今已過數十載，父親年紀大了，母親增添了好些白髮，家中也富足了，我們終於能在滿足溫飽之際，也學著別人家，慶祝新年的到來。

孩童時代，母親總會在過年的時候給我買一身喜慶的新衣服，而這身新衣服總是被我穿出去跟小夥伴們打鬧一番之後便滾滿泥土，母親大多又氣又笑。

後來家中生活水平漸漸下滑，我也不再享受新年有新衣的待遇，有時候會想，若是那個時候珍惜一點母親給的新衣，現在或許就不會因為當初糟蹋東西感到愧疚了。

如今每年過節，父親一定會在酒足飯飽之餘，給我講述曾經的故事，我也對父輩那個年代的許多習俗，極感興趣。

「我們那個時候過年過節什麼的，可熱鬧多了，大人借著節日可以好好做一頓好飯好菜，孩子們也終於可以在這一天吃到好吃的，那個時候的年節，才有味道呢！」

如今又是一年元旦，我也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好好欣賞一番那些絢爛的煙花，不帶情緒，不想其他。

或許那一縷縷煙光，送別的正是那一年年跨過的光陰，而那一年年跨過的光陰，映照出的，也正是我或悲或喜的情緒，或苦或甜的歲月。

我叫楊小二，

這裡有我的故事，

而故事裡，

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