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bolo和馬里的「螞蟻女人」

bobolo和馬里的「螞蟻女人」

事情才過去剛剛一個多月,我已經不記得那個喀麥隆女孩的名字了。

女孩大概叫Alina,姑且叫她Alina吧,她來找我說要品嘗中國火鍋的時候,我被她拿著長筷子夾長藤蒿的純熟技巧嚇到了。

一般不太接觸中國文化卻又假裝對東方文化感興趣的法國人都做不到這樣,他們可以裝模作樣的在廚廳餐具盤裡擺放幾雙筷子卻從來不用,看著中國人拿著長筷子吃著湯湯水水的麵條露出點誇張吃驚的神色,你盛情邀請他們嘗鮮,她們就拿起叉子把麵條挑到盤子里,再用餐刀咔咔把麵條截斷成幾節,弄成一小撮,再撮到叉子上面放進嘴裡。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我都於心不忍,過程繁瑣,怕是麵條也沒什麼味道了。

Alina就不同了,她也不嫌棄湯水是麻辣味,也不管蔬菜是什麼沒見過的品種,也不要拿著我豆腐的包裝袋看說明,就是來者不拒的嘗鮮。我叫她喀麥隆的Alina,她不是純粹的法國人,皮膚巧克力色,她笑著對我說,她去喀麥隆的時候,大街上的喀麥隆小孩邊跑邊笑,快看,村裡來了個白人。「白人!你看看我,我這樣子像白人嗎?」她笑著問我。「反正不算太黑呀!」 我也哈哈大笑。她的頭髮很硬而且倔強的捲曲著,那天她梳著小黑辮,據說這辮子編起來很費事,要花去一天的功夫,我仔細的上前摸了摸,辮子編梳的細緻又規整,頭皮也都像隴溝一樣,一條一條的很分明,所以這樣的髮型可以洗也可以保持很久。

又隔了一陣子,為表達謝意,Alina回請我去她家吃她媽媽剛剛搬運過來的喀麥隆特色菜。飯桌上她講起來了父母的故事。她爸爸一個人穿越阿爾及利亞的撒哈拉沙漠,途徑馬里和尼日,一路向南,最後到了喀麥隆。到了喀麥隆後,她的爸爸走不動了,借宿到了一戶人家裡便住下了,這戶人家有12個子女,最小的孩子是一個女兒,便是她媽媽。我對Alina說:「我來猜猜,你別講了。後來你爸爸媽媽就相愛了,你爸爸一個人進了非洲,兩個人離開了非洲。」 我說,「你媽媽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這種跨種族和跨地域相愛的事情可真不少。在斯特拉斯堡飛機場我曾遇到過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我們相談甚歡。她的媽媽是阿爾及利亞人,爸爸是海德堡大學的德國教授,她們一家生活在法國。我說怎麼這麼複雜,她說,她爸爸剛剛離婚失意,去巴黎度假,碰見了正在巴黎求學的她的媽媽,然後兩個人便重新開始了新旅程。我就又笑了,故事總是會以不經意的方式開始的那麼突然,只要沒有那麼多的條條框框。混合家庭文化出身的小孩,頭腦很靈活,接收度也比較寬,為人不做作,很可愛。

接著講bobolo的故事。Alina一共準備了三樣喀麥隆當地菜:一份自製牛肉乾,一個木薯粉發酵的bobolo,還有個非洲大菠蘿。

牛肉乾是將牛肉敲軟敲製成片又腌制而成的,一大片腌制的牛肉便於保存,吃的時候只要扯下來一些。我嘗了一下,驚奇的發現,與四川的牛肉乾味道竟無二異。木薯粉是由像地瓜一樣的木薯提制澱粉做成的,外面由一種植物的大葉子把木薯粉塑性,再用繩子把葉子綁起來。這個被塑好型的已經發酵好的木薯粉就叫做bobolo,生的bobolo聞起來有一種惡臭,吃的時候要把bobolo直接扔進熱水裡煮,煮熟了再拔開葉子,與之配合的醬汁可以隨意發揮,番茄醬和花生醬熬在一起配這個bobolo也不錯。吃的口感,沒有過多的味道,但是像在咬著QQ糖一樣。這樣一口一口一直吃,完全沒有意料到後續的反應。不要忽略到這個食物的本質是在幫助喀麥隆人抵抗飢餓,所以食後會產生非常大的飽腹感,這頓飯後的第二天我幾乎沒有辦法吃任何東西了。

到了法國之後,Alina的母親開始傳播非洲的黏土畫。黏土畫起源於馬里,需要收集不一樣特質和顏色的黏土,把黏土藏於罐內並做缺氧反應,幾個月之後,可用這樣的黏土蘸水作畫,做好的畫經過暴晒和水洗處理即可保持穩定。這是馬里最原始的作畫方式,也叫做泥漿染色bogolan,在工業文明輸入到非洲之前,這種方式已發展到了非洲各個角落。我問Alina的媽媽哪裡找來的非洲的黏土,Alina說她媽媽只能就地取材,發掘法國地區的各色黏土,這也是傳播過程中不得不做的改變和本土適應啊。

這是一幅很有特色的黏土畫,名字為La femme des fourmis (螞蟻女人)。畫中線條簡單、原始、結構分明,畫中黏土三色為純黑、棕黃和深棕,亮白色的部分是煮熟的花生特製的「漂白劑」洗滌而成。螞蟻女人的肢體纖細簡約,因為這傳統畫是自然之筆,隨處的一枝樹枝就可以變化成畫圖工具,這舞動的肢體大膽隨意,倆女人一大一小,有合作也有傳承。而三角裙著重表現了女性之美,黏土的配色是土地的顏色,寬胯為女性的原始之美、生育之美。非洲原始畫彰顯出了女性的大膽、快樂和追求自由的精神。

泥土展現出來的畫作帶著非常原始的氣息,觸碰螞蟻女人的粗質棉紗上的紋路就像是在觸碰土地。馬里有座名為「傑內」的黏土城,據說是在公元800年的時候建起來的蘇丹風格的建築群,到現在,為保持古城的樣貌,季節一到,馬里人會去挖尼日河裡的黏土來翻修古城。

土地和土壤所帶給人的力量是無窮盡的。如果你離開家鄉,就帶走一抔土,看著土就知道根。如果你離開一個地方,留著一瓶沙,就帶走了所有的回憶和味道。這也許也是螞蟻女人這樣的原始畫所帶來的一種意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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