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個真粉絲

我不是個真粉絲

來自專欄 楊貴福

1. 科幻

田中芳樹近日在北大或清華做了講座。我看到講座廣告時興奮地轉了朋友圈,今天在網上看了有人整理的講座和問答的文本,一邊看一邊哈哈大笑。講座廣告時,第一眼看到的是《銀河英雄傳說》和大學,心想「啊,終於這部作品也可以研究了啊。」然後看到了講座人,田中芳樹!怕看錯了,又重新看了幾遍。是的,田中芳樹。

居然,他還活著么。顯然,從道理上說應該是的,其實我應該知道這一點。不過在心理上,總覺得應該是永遠見不到了的才對。沒想到還有距離如此之近的時候。

插敘一段。田中芳樹在年輕一代中非常著名,有些人是看著《銀河英雄傳說》長大的,他們稱作者為田中大神,對於作品裡的國度、戰爭、人物,都能津津道來。他們為作者又殺了一位讀者喜愛的人物而憤怒哀傷。就像老一輩無人不知杜丘東仁,後來無人不知山口百惠、史泰龍一樣。

居然與田中大神可以距離如此之近。當然,有這樣的想法時,我並沒有考慮到日本離長春和北京離長春哪個更近。而且,我並沒有打算去,只是怦然心動,心動而已。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偽粉絲。田中的作品,我只讀過《銀河英雄傳說》,而且只讀了正篇,外傳尚未讀到。他還有其他的作品,我不僅沒讀,而且如果不上網查連名字也說不準。如果咱倆面對面談話,大致的效果就是,我說,"啊對,就是那個名字叫什麼龍的,聽說也很不錯。以後應該找來讀讀。"以我的經驗,"以後找來讀讀"大致等價於"沒有打算看",是個更客氣委婉的說法。

也讀他的作品,也撫掌大笑,也望著夜空嘆氣。也知道楊威利是兒童節去世的。也知道萊茵哈特,還有他早亡的好朋友,名字是齊格飛,還是齊飛格,真名很長好幾個字,已經忘了。楊威利是好人,喝紅茶,萊茵哈特是壞人,喝咖啡。還有什麼?聲稱喜歡而已,與真正的粉絲對一切了如指掌,談起來耳熟能詳的樣子,我差得太遠。

不僅對田中芳樹,對很多我聲稱喜歡的要命的作品和作品後面的人,也都是這樣的。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個科幻迷,大學時唯一花錢買過的雜誌就是《科幻世界》。同時老疙瘩也常買,我會蹭來看。我喜歡裡面不少故事,還從圖書館借來讀過阿西莫夫、威爾斯的一些作品,還有非常喜歡雖然作者名字和角色名字都沒記住的短篇《黃藥片》。我覺得這樣就算"迷"了吧。

2002年暑假,我去參加科幻世界的筆會,準備了一件大白T恤,牛頓的丙烯塗料,還有小刷子。我準備挨個請喜歡的作家簽名,留作紀念。王晉康、劉慈欣、潘海天,我都為他們留了位置。潘海天此時剛剛被稱為大角,因為他的作品《大角,快跑》。而我還是更喜歡他的《偃師傳奇》,準備說服他簽名潘海天,而不要寫成大角。我甚至想,如果他執意要寫大角,我是婉言拒絕呢,還是再努力說服一下。

我對柳文揚和今何在分別說,"我愛人特別喜歡您的作品,讓我一定帶來她的崇拜。"我對潘海天赤裸裸地表達了崇敬,他淡然地說,"大家都是作者,不必這麼客氣。"我想自己已經漲紅了臉吧,我想說,"我是真的啊。"但是我沒說這句,而是說,我特別喜歡九州里那段,那個傢伙把劍扛在肩上,用應對騎兵的方法攻擊眼前的龍,要麼成功,要麼被馬踏死。他說,"那不是龍,而是蛟。對了,那篇沒有發表呢,你在哪裡看到的?"

但是簽名遇到了問題。如同愛情故事裡主角對著鏡子的那些很多遍預演,這些計劃都沒有用。我攤開T恤才發現,大多數我喜歡的作家都還沒有到,眼前這些大部分我甚至不知道名字。我涎著臉請肯提筆的作家們把名字簽在後背上,把前胸的位置刻意留著,直到終於等到王晉康和劉慈欣。大劉先生後來以閑聊的形式為我們上了一堂新中國科幻發展史課,我就更不敢自稱科幻迷了。

遇到的大部分作者,我不知道名字,他們的作品也沒有讀過。那一次我意識到,我這個科幻迷根本就是假的啊。後來張TZ同學去參加另一次科幻大會,帶回一大本厚書,上面也不少簽名。他興緻勃勃地講遇到的人,我的反應先是,"這是誰?這又是誰?他寫過什麼?"

我讀過的這些科幻作品,也有感動,卻從來沒有想過給作者寫信,無論作者活著呢還是早就死了。我高中同桌有個筆友。筆友,就是用紙質郵件與陌生人通信。我對給陌生人寫信非常驚訝,談什麼呢?小學的時候我們寫作文,有一篇是給老山前線戰士的信。我的那篇,老師要求寄出去。一直到最後,信皮已經在書包里揉急皺了,我也沒有寄。我找了各種借口,地址怎麼寫啊,收件人是誰。借口中甚至包括,我跟父母要8分錢寄信,會不會挨批?這次寫信沒寄,算作半個粉絲吧。

小學也有勇敢的時候,給少年報還是叫什麼名字的報紙寫過一封信,向小虎子或者動腦筋爺爺請教一道應用題。題目是給出三種水果的單價,每種買了多少,求"平均價格"。對於平均價格到底是水果單價的平均數,還是水果的總價除以總量,我和老師產生了分歧。這道題在近幾年在網上見過有人挖墳,主要觀點是出題人語文不夠好。那封信我等了很久,每次到傳達室都失望而歸,沒有回復。後來在報上看到一篇文章,提到易犯的錯誤字,其中有一個貌似我信里有。不過想想,既然是"易犯"的,出錯的一定不止我一個。所以,也許根本不是在回應我。這次我寫了信,雖然沒有回復,也算是粉絲吧。

我表現出一個粉絲應有的行為,一共也就只有這麼一次半。給編輯或者作者寫信,自從小學以後,在我看來太奇怪了吧。

2. 文學

朋友圈裡有位公司的技術總工LCX,本人我見過,長相併不如何粗曠,性情很是乾脆,爺們。他同時也是個文學中青年,經常有現代詩,可以一讀,不是單只很多換行那種。我有一次評論說,啊呀,大家都是文學青年。他一改文學色彩,如同當面一樣很爺們地回: 你也是文學青年么,咋從來沒見你發過哩?

我頓時語塞,回什麼呢,咋證明我是文學青年。我說喜歡席慕容么,說能背誦她作品裡的幾首?

我一直非常喜歡席慕容的詩,遠勝過前一段被懷念的汪國真。我喜歡她詩里的意趣,連同她偶爾的散文也一併覺得很不錯。她提到如何懷想自己的祖先蒙古人如何在草原上生活,自己怎樣感受到那些血液的影響。她提到她的父親驚訝於"長亭外古道邊"不是"長城外"。一直以為是呢,很遺憾的樣子。她的凋零的一棵開花的樹的滿樹花瓣。

我讀過能找到的她所有的詩,集子都很薄,不過讀起來需要細品,很慢。還從老師那巴巴地借到《七里香》。老師不想借,特意一再叮囑,一定不要丟了,要還。在寢室里某一天突然消失了,問了所有的人,沒有人承認拿走了。物理系男生寢室怎麼會有人喜歡席慕容的詩呢。當然,想到這點時我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總之,沒了。很多年以後,我買了席慕容全套,電話老師,"你在辦公室吧,我去給你送點東西。"老師說,"你來吧。"一見面老師就說,"我一猜就是就個,感覺。"

那一定是老師鍾愛之物,經年不見,定然非常想念吧。已非舊物,略作補償罷了。補償老師,補償我未兌現的承諾,也是對那麼喜歡的詩歌的懷念。

這樣喜歡席慕容的詩,我卻並不是真粉絲。席慕容到過長春,在某個圖書節上。那次我並不事先知道,是趕去買書,抱拎著大捆便宜書二手書東張西望,突然看到「席慕容」三個大字。在條幅上。紅色的條幅,斗大的字,是簽名。我問一起去的同學,"是不是,是不是。"

旁邊是姜昆簽名,老長的隊伍。席慕容的隊伍人也很多,不過沒有另一支隊伍一半長。這些沒有趣味的人啊,我感嘆,只會追像姜昆這樣的明星。我也去排隊吧,決定不顧禮貌請同學等著。

隊伍漫長,前面什麼也看不清,只能見到有兩個小步的黑點低頭寫,應該是在簽名。排了沒多一會兒,我又仔細看隊伍的蜿蜒走向。才發現剛剛看錯了,長的那支隊伍不是姜昆的,而是席慕容的。原來有這麼多文學青年,不知姜昆作何感想。

正猶豫要不要換到正確的隊伍重排,我看到了席慕容。因為我正排著的姜昆的隊伍短,已經近到我能大致看清人臉的距離了。是一位中老年女婦,面容平常,衣著平常,和藹可親。

這怎麼會是女詩人席慕容呢。她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理智回來了,是的,她就應該是這個年齡,就應該是這種體態神情。其實在作者介紹里各種資料里,我早就應該知道這一點,只是偏偏從文學裡勾勒出了青春少女才華橫溢的容顏。邏輯如此,只是沒有願意去相信,甚至沒有開始推理。

我轉身慢慢走開。同學說,不排了?我說,人太多了啊。同學說,我可以等,沒啥事。我只是反覆說,人太多了啊。

回學校再拿起詩集,還是那樣的仿宋體,短小參差。讀著那些小女兒的文學,想著文學後面的面容。我還是不能接受,她怎麼可能會老去?

我不是個真粉絲。最終,我的那些詩集上,沒有留下作者的簽名。寫下這些文字的詩人與我素未謀面,也不曾擦肩而過。那些文字與我並無干係,就像桃之妖妖,非為我而來,只是剛好遇見,我心生感慨。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那麼千曲百折的長隊等著她簽名,又怎麼可能會知道怎麼可能會在意多一個或者少一個粉絲呢。

3. 音樂

我還喜歡孟庭葦。天氣女孩,很多歌曲里有風聲雨聲雷聲,陽光的聲音。《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冬季到台北來看雨》。等她唱《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的時候,我想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我看來那就是她巔峰的時候。我二十歲左右,正迷戀生得光榮死得偉大。我那時覺得,像孟庭偉這樣的聲音,就應該在巔峰的時候突然死去。當時,我還不知道列農早就已經這樣死過了。一個歌迷跑到他家門口,叫開門以後說"你變了",然後一槍打死了他。在二十歲左右的那個年輕人看來,死是生的一部分,而生命,就像一場華麗的表演,怎麼可以磨磨蹭蹭地不好好謝幕。我希望自己如此,也希望別人也如此。特別擔心孟庭葦會嫁給一個富商什麼的。她一度是電視節目主持人,我一集也沒有看過。雖然那個時候找資料挺難,不過用心還是可能,我只是連努力也沒有想過。就像關同學評論職業變更,"作為一個熱愛計算機的人,怎麼可以去做別的。"後來歌手信了佛,還出了專輯,就是功課之聲。我想也好也好。再後來,她嫁了人,是高中同學。我想也不錯。

我裝機很多年,有兩大皮鞋盒子光碟。其中唯一的CD,就是孟庭葦。

孟庭葦也來過長春,演唱會的主唱之一。二貓媽當時興奮地告訴我,孟庭葦來了。我說怎麼會。她說,就在南嶺體育場,指給我看戶外大廣告。是的,有孟庭葦的名字。群星的頭像裡面有一個是她么,我說不準。二貓媽說,要不要去呢。我斷然說,不去不去。

南嶺體育場離我家甚近,中間只隔了動植物園,徒步十多分鐘。我甚至想過,要不要開演唱會那天走去在體育場外面聽。不去不去。自古美人如英雄,人間不許見白頭。我怎麼能夠自己特意前往去毀掉CD里的聲音,那才是真的。

我不是個真粉絲。真的粉絲,難道不是應該記得劉德華的每條皺紋是什麼時候長出來的么。我的追星,追的不過是CD里的那一位。

我還追過齊秦,不是追求或者追星,字面意義的,緊追不捨。

當年我和二貓媽常城市暴走,並且率先使用了"暴走"一詞表示快速徒步。按google earth估算時速最高7公里,持續一兩個小時。從太陽城走到東嶺南街這樣的距離,穿越小半個長春。在長春百貨大樓后街,人群中有一幫個子特高的青年,行色匆匆。二貓媽眼尖,說"齊秦"。那麼瘦,那麼高,那麼帥。除了他還有誰呢,一定是他,雖然當年我們也並不認識幾位歌星。其餘的幾位,是保鏢吧。我們緊走幾步,竟然沒有追及。憑我們7公里的時速,竟然只是遠遠地看到,僅未被甩掉而已。一定是齊秦怕粉絲糾纏。這越發堅定了我們追上的決心。

其實我對齊秦了解甚少,更談不上粉絲,知道他是《橄欖樹》的弟弟。我長期誤認為齊豫是《歡顏》最開頭那位長頭髮飄來飄去的大酒窩美女。並不是,那位是演員,齊豫是後面的歌聲。齊豫的歌,我就只知道橄欖樹,三毛寫的。齊秦的歌我僅知道三兩首。知道《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覺得"匹"這個量詞用得很是莫名其妙。還有《大約在冬季》,大約一詞魯迅也這麼用過,而這是僅有的幾首我唱起來不像重新譜曲的歌之一。還有一首穿得跟麥克爾.傑克遜一樣,旋律我也非常欣賞不能,名字忘了。後來聽到兩個小女生唱《外面的世界》,聽說也是齊秦寫的,這麼小清新也是齊秦寫的么,看他坐在大紅沙發里一位黑大叔,自己唱的時候怪模怪樣的。後來我回想起來這首歌,小時候聽過,歸為流氓歌曲一類,跟"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還有"路燈下的小妹妹"一流,與兩位小女生唱的風格完全不同。

管他什麼原因,最重要的是,我們居然追不上他,所以一定要追上。齊秦在隊伍最前面,衝過去。穿大街走小巷,擠開人群,我們越離越近。穿插進保鏢們的隊伍里了,我們都到他們的肩膀以下。他們的穿著都差不多,時代久遠,模糊的記憶里就是黑皮夾克,大皮鞋。看前面的那些,全是高,挺拔,短髮。我們埋頭苦追,顧不得回頭看身後的是不是戴著墨鏡。一會兒,我們落在隊伍中間偏後,一會兒,又衝到快到隊伍最前。穿插,離著他們近到快被踩到腳跟那樣近,近到他們一伸手就能抓住我們來個過肩摔。

追。

幾次穿插以後,我們終於衝到隊伍最前面,一個箭步,又一個箭步,總算能夠回頭看到他的臉了。

不是。

我倆齊刷刷停下來,看著貌似齊秦的那位一臉酷帥沒有表情路過我們,然後是一大群高大勇猛的保鏢帶著風掠過。

不是齊秦。我倆對視一眼,大陽光照在馬路上,人影分明。居然不是。如果追上了發現是他呢,要個簽名,說"我好喜歡你的三首歌,有兩首我記得名字呢"。

好不容易努力做個真粉絲,但是追的並不是偶像本人。

4. 明星

見過的活的明星,應該是只有成龍。以前的學生給的票,會展中心附近的體育場。整場演出主要的時間就是等待,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場內。一會兒,群眾高呼,我們趕緊注目入口。很多人小聲地說,"不是"。又一會兒,群眾又高呼。又不是。又好一會兒,很多人舉起望遠鏡,我趕緊推推二貓媽,"應該是了。"大家又把望遠鏡放下。入口處開進來一輛車,轉了一圈又出去了。入口入又開進一輛車,走下幾個人。又上車開走了。後來終於不知道什麼時候第幾次來的車,裡面下來了一個白褲子。全場大喊"成龍、成龍",極有節奏。不是。聲音慢慢小下去,像潮水退去一樣,一片一片地消失。

最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裡,成龍出現了,還唱了歌。最後號召大家離開的時候一定要把礦泉水瓶帶走。反覆聲明反覆聲明,還提到他在赤峰演出的時候散場以後,居然一個礦泉水瓶都沒有。二貓媽看看觀眾後面等著收瓶子的一眾人等,說,"瓶子是要收了賣錢的,都拿走了,人家白來了。"果然,出場的時候,很多人無視眼前張開的袋子,把瓶子隨身帶著,環保去了。我隱約聽到鼓勵的聲音,"很好,長春的觀眾散場以後,也一個礦泉水瓶也沒有。"

不知道明星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明星什麼時候走的。簽名更是不可能了,想做粉絲也沒有機會。

劉德華和周潤發也來過長春。長春,在東北因為貧窮被黑以前,還是個發達都市,所以也來過一些小明星。後來東北因為貧窮被黑了,就快要更名為遠東地區了。雖然此時東北三省之一吉林省的人均GDP居全國前列,但是仍被後進們嘲笑貧窮。貧窮,是被嘲笑的原因,被嘲笑的那些特性沒有一個像是導致貧窮的原因。還說劉德華和周潤發,不然就會有人指著這段文字說,"看,這就是你們貧窮的原因。"

這兩位明星參加長春電影節分別來過,劉德華住名門,周潤發住在解放大路那個名字忘了的米黃色的賓館裡,都離我家不遠。一群粉絲踩在馬路中間隔離帶的草坪里,仰著頭伸手數樓層。我上班時候看到的,下班的時候他們還在那兒。動作一樣,不知道是不是換過一批。據說有人打探出了房間號,據說有人扮成賓館服務員進屋了。各種都市傳說。我很困惑,如果真的見了他們,說什麼呢?說,我很喜歡你的電影。對劉德華還可以補一句,也喜歡你唱的歌,喜歡你做人嚴謹的原則。然後呢,他拍拍你的腦袋說,好好。此時,要不要哈哈兩聲,要不要吐不吐舌頭?然後呢,轉身走,或者被禮貌地請出去?我們站在那裡能為他們帶來什麼,表明我們支持他么?他知道有很多人支持,不需要我們聲明。另外,我們怎麼支持的,看他的電影了?花錢看的么?那花錢就可以了,為什麼還要特意去說一聲。(你是不是偶爾覺得我扯得也不錯,有沒有翻到文末去贊一下?我是說"讚賞"一下。如果你真的打算翻頁,別。後面沒有"讚賞",只接受"贊同",不接受"賞賜"。)

如果劉德華或者周潤發落魄了,到了長春。我很可能會去看,甚至有機會能當個粉絲更好。我會說: 你們的電影強烈地塑造過我的價值觀,我努力做你的片子里那個和那個角色的樣子。我有時會想,如果遇到當前的情況,誰誰會怎麼做呢。我要不要這麼做,我是否能承受這樣做的代價。

有時候,我會那麼做。有時候,我會怯懦。我會告訴他當年的那個年輕人在心裡怎麼哭得很大聲,而表面上裝得要夠堅持。劉德華倔強的面孔會激勵他,周潤發會從黑暗裡伸出大手來拍拍他的肩膀,說"你是好兄弟"。如果他們願意聽的話,我願意說,也願意用這些慰藉他們如果落魄了的心。他們正才華橫溢橫掃華夏的時候,我又不求封賞,為什麼要湊到面前去呢。當然,他們一直也沒有落魄,也所以也沒有必要再回到長春這種落魄地方來,所以,以上這些只有作為粉絲時才能說的話,也終於沒有機會告訴他們,只好說給你聽。

5. 科學家

楊振寧來過我校幾次,他有學生在這。不少人想招兒整票,去看楊先生。起初是看楊先生本人,講如何做研究,後來有的人想同時看他夫人。

我都沒有去,起初是根本搶不到票,後來是想清楚去了我也聽不明白。我倒是請教過量子力學老師,對楊振寧的工作如何評價,現在網上炒得熱火朝天的。老師說,楊是挺厲害的,不過也沒有某些人吹的那樣。然後他說了一大堆外國人名命名的方程,它們之間的關係,誰對誰錯,應該如何發展,和相對論之間的關係,統一場論如何如何,氫的什麼什麼空間里的什麼什麼子怎麼怎麼的了。他頓了頓,我汗毛倒豎,回到大家課堂,我特別怕他就在班車上把我拎起來提問: 你對某某定理在某某實驗中的某某效應是怎麼看的。

去聽楊振寧的課,萬一他提問我怎麼辦?問我我一定答不出來,然後他就會說:我以前去過長春一個小的大學講座,問過一個非常簡單基礎的問題。結果一個物理系畢業的學生,居然好這個基本概念都沒有聽說過。咱們的教育啊。

我為什麼要去聽他的課呢,又聽不明白。交互?不可能的。他不會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會評價我,然後以我為例差評我的工作單位和畢業學校,差評科學教育和人類前景。萬一要求提問,我問什麼。楊老師,您最喜歡的公式是哪一個?他會說是牛頓第二定律衝量定理狹義相對論么,再往後面,他說啥我就不知道了。就像我問科幻小說作業,您喜歡哪部作品啊。他們說的作家名字都很長,而且我沒有一個聽說過。劉慈欣先生例外,他喜歡俄羅斯小說。他沒有說具體作家的名字,這很好,不然也是很長的名字。

楊振寧,我只知道別人說他可了不起了。我也相信這一點。可是我自己萬萬不清楚這些工作到底如何了不起,以及它們的影響。我知道他在清華有房子,還知道些別的八卦,不過肯定不適合承認知道,更不適合提問。

因為聽不懂,問不出,所以,楊振寧的講座我不存去聽的念想。季羨林專攻梵語(注:一門外語)可以稱為國學大師,專攻物理 (注:也是一門外語) 的呢,不知道可以不可也稱國學大師。我連定性都不清楚,因此,做不了一個真粉絲。

6. 粉絲本來的意義

講座我不喜歡,還因為我看不清。所有的講座,除非是我講,或者我就站在PPT的旁邊,根本一個字也看不清。因為看不清,也聽不清 (最近才知道,是有科學依據的)。我坐在那裡,就是表演在看在聽而已。所以沒法在講座上作為真粉絲。

我也不喜歡像個粉絲一樣聚集在偶像周圍,尤其歡迎起來像一群小雞一樣。我擔心人們因此識破我的智商,偽裝多年一朝暴露。所以我希望離人群遠些。浴池、火車站、醫院,都給我這樣的感覺,一下子把我從書里、歌里、詩里拉回到現實世界。心情如此,沒法粉絲。

保持疏離,因此才能保有自我,至少保有自我夢想的那部分。

如果說例外,有的。哪天我導師評上院士的時候,如果有個慶祝會,我會坐飛機、坐火車,擠各種交通工具,擠過各種人群,去觀禮。但是我也並不想跑過去合影要簽名。博士畢業的時候,我沒跟導師拍照,反正也沒有人否定得了我是他的學生,何必要個證據。簽名,嘿嘿倒是很好,不過,寫在簽名本或者T恤衫上並不最好,項目的任務分配合同上更佳。

在慶祝會上,我不必看清,不必聽清,只是在現場,與有榮焉。我會回想十幾年前,導師對Z老師說的: 你要看十年二十年以後,你的工作對人類會有什麼樣的影響。我會回想當時如五雷轟頂一樣的感覺。

有些人,他們的人格魅力只在於他們的作品之中,而不在於作品之外,包括品德、言談、容貌。另一些人,我們並不關心他們的作品與其餘的部分間的界限。我們不希望與他們疏離,我們希望成為他們,並且明知自己沒有能力成為他們,但是希望看到他們能夠成功,就像自己成功一樣。如果可能,願意盡一份力。

這就是粉絲本來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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