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救贖|百餘名校園暴力受害者,長大後聯手援助被霸凌者 作者:李芮

漫長的救贖|百餘名校園暴力受害者,長大後聯手援助被霸凌者 作者:李芮

來自專欄 藍手結

編者按:此文記者李芮親赴上海,與簡唯一起,陪同姚金易母親李阿姨就醫。簡唯自己閱讀此文後,都對此深有感動。

感謝李記者,祝福李阿姨,還有每一個曾經經歷不幸的人。

以及向 @面樹 和 @墟落 還有我的其他朋友們致敬。

原鏈接:漫長的救贖|百餘名校園暴力受害者,長大後聯手援助被霸凌者

文|李芮 編輯|馮翊

24歲的簡唯和朋友創作了一款養成遊戲。玩家會進入一個惡性校園暴力事件,跟隨失去女兒的母親,尋找真相。

那是一個被黑色籠罩,難以帶來愉悅感和成就感的遊戲。人物的健康、心情、金錢都被標記了數值,達到一定數值,新劇情開啟,而劇情決定著人物走向。

簡唯是一名藝術專業的在讀研究生,在網路上,她還是一名為校園暴力受害者提供援助的志願者。她所在的志願團隊大都有過校園霸凌、性侵等受害經歷,現實中,他們身份各異,有城市白領、微博大v、企業老闆,也有學生、電廠工人、廣告銷售。

在中國,關於校園暴力缺少系統的統計數據。一份來自浙江大學的調查顯示,超八成的同學曾受到其他同學不同程度的暴力傷害。

比數字更可怕的是,暴力的陰影像無法擺脫的疾病後遺症,跟隨受害者一生。

志願者組織活躍在網路上,取名「藍手結」。他們的工作很像養成遊戲的內在邏輯:「平衡每個數值,把(當事人)糟糕的數值降到最低,最後去追尋最有希望的結局。」

對於這些受過校園暴力傷害的志願者來說,救助別人是種五味雜陳的體驗。

有時,開解別人能治癒自己的幼年陰影,獲得某種救贖;有時是用自己的傷口去封堵別人的傷。在救人與被救之間,常常會遭到質疑、反目、拉黑。

有人退群離開,有人依然懷抱期望。

16歲時,藍手結的主創人員之一「面樹」曾讀到法國兒童小說《小王子》。他對象徵有害之物的猴麵包樹印象深刻,一定程度上,面樹覺得,那種威脅就像家庭、校園帶給一個少年的侵害。 他給自己取了「面樹」的網名,像是一種對有害傾向的警醒:「幫助那些受傷的人,就像小王子鍥而不捨地剷除猴麵包樹。」

(簡唯帶校園暴力受害者家屬接受心理治療。 李芮 攝)

凝視深淵的人

勞動節那天,微信「叮咚」一聲,把簡唯從熱鬧的假期拉回另一個人的深淵。給她發微信的李阿姨,是一起惡性校園暴力事件當事人的母親。她16歲的女兒兩年前在校園裡被強姦然後殺害。

「想不開,吃喝不下,頭疼欲裂,是不是要精神分裂了?」

那是一種熟悉的墜落感。從小學到初中,簡唯遭受過持續9年的校園欺凌,她同情李阿姨的女兒;父親在她大一那年患癌症去世,她又能共情一個失去至親的母親。 一年前開始,簡唯勸了李阿姨13個月,終於說服她到上海接受心理治療。

5月10日,李阿姨陪簡唯過了24歲生日。這是第一次有被援助者走進她的「三次元」生活。以前,擁有「簡唯」這個名字的姑娘只活在「二次元」里。她是知乎上藍手結的專欄作者,文章在校園暴力的話題上,獲贊頗多。

她語速極快,擲地有聲,有不容分辯的確信。但她不愛打嘴仗,會找到距離受害者最近的志願者幫忙,把公益組織、心理諮詢門診的電話發給對方。實在幫不上忙時,餓肚子的求助者也許會收到一份外賣,或者支付寶轉賬。為了防止對方拒收或還錢,她還會直接把對方拉黑。資助別人的錢大多是稿費。

藍手結致力於防止校園暴力、救助受害者。最早的兩位創立者,「面樹」和「墟落」也擁有反差極大的兩種身份。

面樹是河南的一名電廠工人。8小時工作制,三班倒,每天跟機器打交道。網友想像不到,他在排除線路故障之外,又去疏通那些發生在人身上的「故障」,每天都有「打不完的字」。

小學時,他被同學群毆,在轉學帶來的孤獨里度過了青春期。專科畢業後,成為天津、北京的電工、流水線上的工人、海南飯店的店長。2015年,父親中風後,他回到老家幫忙照顧。

墟落是在山東長大的廣東人。現實中,是那種常見的「沉默少年」。個子不高,說話時,像受到干擾的手機信號,隨時可能斷掉。他不願意回憶自己或受幫助者的糟糕經歷,食指來回摩擦著桌上檯燈的金黃色底座,像是抓著一棵稻草,「那些(經歷)太負面了。」

他是一個大學學市場營銷,畢業後幫公司做創意策劃案的年輕人。但他說現實生活里的自己是一個相對消極的人,即使身邊有人被欺負,也很可能不會站出來。

但到了網上,他又成了有名氣的題主,擁有1萬多粉絲。知乎女神童謠騙捐時,他曾挨個私信網友,收集捐款證據,集中揭露騙捐事實。

那些灰頭土臉,衣服臟破,時常挨打的孩子,讓他寫帖子寫到「熱淚盈眶」。變成大人的他,覺得有能力搭救曾經的自己,「想在變成沉默的大多數前,做點能力範圍的事情。」

藍手結的qq群,擁有近300名成員。他們身份各異,多數都有過被校園暴力的經歷。沒有人會主動提及。

群里每天都會有成員扔進有關校園暴力的新聞,激烈的討論中,不經意間,總是會跳出一句,「我也有過這種經歷……」

「我們都是從深淵裡走出來,又去凝視深淵的人。」簡唯說,「有時他們能向深淵扔一根繩子,有時,只是扔向深淵的一顆糖果,為苦澀的生活增加一絲甜。」

在qq群里,他們討論並確定了援助的範圍。在2016年10月的一份公告里,藍手結定義了校園暴力的概念,「包括但不限於:校園範圍內,學生與學生之間的欺凌與被欺凌;學生因得罪同學,接受到來自與同學相識的其他在校學生或社會人士的報復欺凌;學生受到來自教師及其他校園內工作者的欺凌;學生受到校園欺凌同時,不能被家長所理解而衍生來的家庭暴力」。

一些經過熱議的當事人,會成為救助的對象。經過分析,這些受害者會被分流到不同的專業機構接受幫助,志願者會持續跟蹤。

除了法律援助,志願者還要幫助他們重建生活信心。

在答應來上海之前,李阿姨喝醉了酒,說了很多對絕望的話。第二天,一早李阿姨跑來道歉,「她可能是覺得我幫了她,她還說喪氣的話,於心不忍,才答應來看醫生。」簡唯珍視這樣的進步,她拿出一千塊錢稿費,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

(受助者李阿姨發給簡唯的微信。受訪者供圖)

遙遠的鬧鐘

安達把藍手結的志願者比作「一個遙遠的鬧鐘」。

這個在長沙讀大學的女生曾是簡唯的援助對象。她小時候遭到男性猥褻,在陰影里長大。大一時被陰影糾纏,「自殘,想自殺」,就在知乎上匿名求助,但提問像湖面冒出的一個氣泡,發出後,消失在廣袤熱鬧的世界裡。她用所剩不多勇氣給簡唯發了私信。

一年後,想起那段抑鬱的日子,她說,「好像溺水」。她一次次沉入湖底,而簡唯就像一個鬧鐘,短暫把她拽起來,「跟我說去長沙哪個醫院,找哪個醫生就診,一遍遍發私信。」

大多數時候,志願者和受害者以網路聯繫為主,必要時會打電話、視頻。

最初,他們並不只存在於虛擬世界。

2016年春節,湖北廣水的一位同學在知乎上發帖稱,自己的同學長期被欺負、群毆,甚至被逼吃屎。以墟落和面樹為代表的網友,成立了一個臨時救助小組,集合了心理諮詢師、教師、司機兩度到湖北「解救」受害者。

墟落至今記得,去之前,他花800多塊錢買了紐扣攝像機,用100多塊買了錄音筆,準備捕捉施暴畫面。在武漢集合的志願者買了文具、零食、米、雞蛋,牛奶,塞了一車,用來表達愛心。

解救活動並沒有得到受害者的支持,「他最開始不承認,後來承認了,也不想改變現狀。」最後的解決方案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班主任為那個少年召開了一場主題班會。名字叫「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號召同學們應該接納他,多給一點關愛。

墟落也因為救助的尷尬處境,備受質疑。「不自量力」、「炒作自己」、「消費受害者」的罵聲,多到他每天都看不過來。

他為救助行動感到困惑,在網路上發帖提問: 「知乎網友在廣水校園霸凌事件中的志願救助行動可以帶來哪些啟示?

出乎預料,無論參與者還是旁觀者,都是讚揚。有人說,救助就像無形的水珠凝結在一起,變成一塊大地上方的烏雲,「我們的同伴越多,我們的聲音就會越響。」

曾經持質疑態度的人,最後也覺得,「認識到幫助一個人,是很難的事情,但是還是要堅持做下去,我想,這是我們最大的收穫。」

戴杕是北京大學行政法專業的在讀博士,在知乎上,長期為藍手結提供法律諮詢。他旁觀了那場救援,把廣水事件視為反對校園暴力的一個里程碑。廣水之後,類似的討論越來越多了。

墟落收到的私信開始爆棚。

(網友給志願者發去的求助信)

「求助者包含受害者,父母,同學,案例類型從冷暴力、長期毆打,到性侵、毆打致死、不堪侮辱自殺去世的都有。」他和面樹商量著,建了一個群,五湖四海的志願者,接受五湖四海的求助。

讓面樹印象最深的一個細節是,當時有遭受過校園暴力的網友跑來捐款,支付寶的留言寫道:「好羨慕他們可以有人幫助啊!」面樹覺得心疼——連受害者都有人去羨慕,真的是一件好讓人難過的事情啊。

志願者還自掏腰包湊了1200元做經費。一個熱心的攝影師幫忙做成藍手結的徽章,藍色的蝴蝶結,所有願意拍攝反校暴宣傳照的人,都可以獲贈一枚。徵集啟事一發出,郵箱里很快收到了來自成都、新疆、北京、加州、多倫多、澳洲等地的照片。那些分散在全球各地的年輕人,在鏡頭前伸出雙手,作出一個拒絕的姿勢。

面樹在每一張照片下,加了一句口號:正義永不孤單。他說,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那是英國詩人約翰·多恩的一句詩,它的前一句是,「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可以自全。」

(成都一個跑團拍攝的反校園暴力宣傳照。圖源網路)

不回家的孩子

對於志願者來說,和受害者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是艱難的。

陳佳絕望時,會給簡唯發信息求助。一次,簡唯聯繫不上她,給她留言說:「如果24小時內你沒回復,我不能確定你是安全的,就會聯繫你導師。」等再接通陳佳電話時,那個曾經說想和她做閨蜜的女生,跟她說,「不想再聯繫你了。」

被回絕時,簡唯蹲在學校的空地上,胃疼得走不動路。

她承認,幼年的被欺凌經歷,摧毀了她維繫親密關係的能力。「我可能沒有多少界限感,而網路上的求助者覺得需要你時,你應該在,不需要時,就可以不聯繫了吧。」

墟落曾拒絕過受助者做「男女朋友」的請求。

2017年9月,他從電話里得知,南方的一個受害者可能正要開煤氣自殺。他四處打聽託人幫忙,最終女孩被消防員救了出來。但女孩對生活感到絕望,想和他做男女朋友。沒辦法,只能轉給了其他志願者。

大多數志願者都能理解那種無助感。「我們都一樣沒有安全感,脆弱、虛榮。」墟落在他的朋友圈裡寫道, 「我們都只是非常普通的人。」

簡唯把受害者的依賴,甚至攻擊,理解為家庭和學校教育中情感的缺失。幾乎每一個志願者都被諮詢的一個問題是:「為什麼被欺負的人是我?」

這個問題曾籠罩了簡唯的整個青春期。她的作業本會被搶去擦地上的污水,保溫杯里會喝出圖釘,同學會在老師面前惡意中傷她,還會突然拔掉她頭髮上的橡皮筋,罵她「這樣的賤人怎麼打扮都很醜」。

她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唯一自查發現的「問題」是自己長得黑,胸部發育得早。這樣的經歷,導致她初中時期,都含著胸,整個人縮著。

她甚至經常想像,如果自己沒有出現的話,同學們就沒有一個目標可以欺負,整個班級就是一個和諧的班級。「自己的出現試探了他們的人性,覺得自己對整個世界都只有負面作用。」

若干年後,面對求助者,那個「自責」的女孩發現,遭遇霸凌的孩子永遠都是少數——殘疾、胖、長得丑、單親、學習不好,或者太學霸,只要你是人群中的「少數」就是高風險人群。

當「少數」的孩子不能獲得家庭或學校的支持,校園暴力的傷害就會真正顯現。

「你是不是又給我找麻煩了?」十年後,想起小時候被欺負的經歷,簡唯印象最深的是媽媽常掛在嘴邊的話。老師最愛說,「他罵你怎麼了?罵你一句你少一塊肉了?」

她很早就知道,反抗是沒有用的。從初中開始便像一個「零餘人」,學校辦藝術節,她是一個人站在樓頂獨自看完的。

和人相處的能力伴隨著身心的傷害,一起被損壞了。到了大學,她只有為數不多的朋友。一個人上圖書館,同學們互相導演對方寫的劇本,沒人願意演她的戲,她只能求著別人,湊合著完成。

在長長的集體照上,這個皮膚算不上白皙的女孩,總是站在隊伍的最邊上。更多時候,她看起來像一個高中生——一根黑皮筋把過肩的長髮收束在脖頸後面,露出飽滿的額頭。維尼小熊背包上,整日搖曳著一隻粉紅豹,牛仔裙一側的金屬紐扣上,掛著一隻藍色兔子布偶。走起路來,感覺整個人都一蹦一跳。

瀰漫在中小學的欺凌和孤立,摧毀了她對「美」的概念。一個人久了,便不知道什麼是流行美,相比買衣服,她「更喜歡研究吃」。

面樹也一樣。他的父母忙著做生意,給到的零花錢引來了同學的嫉妒。一群人圍著面樹打架,最嚴重的一次,從校門口打到家門口,六七公里的路,衣服被扯爛。「如果你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就不要生」,現在他是不婚主義者,對婚姻和家庭不信任。

他曾援助過一個極端案例。那是一個考上985名校的學生。他小時候在學校遭到舍友排擠和性騷擾,父母無動於衷,「他們生我,就像買了一支優秀的股票。」這句話擊中了面樹,他和求助者一樣,現實里都會好好工作,會給父母打錢,但聊天談心做不到,從來「不想回家。」

志願工作像一盞燈,照亮了他們各自身上的傷疤。他們想讓改變發生。

一般遇見求助者,面樹首先會推薦與父母溝通,「無論是90後,還是00後,大家普遍認為父母不會管。」他感到失望,年代在變,而父母們的觀念停滯了。

也正因此,在援助上,與墟落主張實地救助個案相比,面樹更加註重宣教,「改變上一輩父母的觀念太難了,但是影響我們這一代人省時省力。」

現實曾回應過他們的努力。

有家長來諮詢簡唯,「怎麼改善跟兒子的關係。」

一位年輕老師因為班幹部被同學欺凌,跑來求助。同學不理解班幹部,認為班長打小報告,把尿尿到她鞋子里。面樹請教了幾位老教師,建議通過班會和組織集體活動的形式,給學生講解班幹部的職能。半年後,欺凌的問題解決了。

有一個湖南的教師,因為批評實施校園暴力的學生,被校董會排擠,最後辭職。他鼓勵面樹,「單靠老師是不行的,應該在適當的時候,號召學校組建一個家長委員會,對學校行使監督權。」

(校園暴力受害者@紅羽牌子畫的插畫。)

治癒有時,傷害有時

藍手結創立後,志願者來來往往。

大多數時候,他們是網路上的鍵盤俠,聽受害者吐槽,用有限的經歷開解。由於現實的複雜性,很多案例最後效果並不理想。當初抱著一腔熱血,來給墟落當助理的網友,因為各種原因,已經陸續離開。

沒有人知道,有多少人參與過援助活動。

因為時常被負面情緒侵襲,志願工作嚴重影響了墟落的工作。好幾次,一直想著網上的問題,他把甲客戶的方案發給了乙客戶。

那些別人的傷痛,開解不掉時,就附著在他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感到痛,負面能量爆棚,看什麼都沒有希望。」從2017年開始,他決定「斷網」,很少再在群里講話。

很多事情,是超出團隊能力的。

前段時間,有網友在知乎爆料,稱自己的丈夫性侵了侄女。藍手結組織了志願者在各地報警,因為網路鏈接不能當作證據,警方都不受理。後來,北京的網友以造謠傳謠的罪名,跑去知乎總部所在地報網警,最後不了了之。爆料像大海里乍現的一條黑魚,很快又消失在汪洋里了。

即使對集中力量救助過的廣水男孩,都會生出很多無力感。救助結束後,他確實不再受欺凌。但去年畢業後,同學再也沒見過他。「如果有社工,可以上門跟訪。」面樹和墟落擔心他的未來。

期間,簡唯也因為負能量爆表,退出了群聊。那段時間,幾個案例的幫扶沒有效果,一個重慶的受害者失蹤,施救無效,被志願團隊放棄時,還指責志願者,「你們就是看我的悲慘故事」。

對於簡唯來說,志願工作擠佔了她寫劇本和考托福的時間。她的同學已經陸續做出頗有影響力的藝術作品時,她還在做志願者,寫了一個在媽媽看來「讓人很喪」的社會題材的遊戲劇本。研究生快讀完了,托福還沒有考下來。

唯一支撐她的,是那種被人信任和需要的感覺。

有一次她跟一個朋友說,「太難得了,我這種性格,李阿姨居然堅持跟我相處一年多。」朋友反問,「你怎麼不說,是因為跟你相處很舒服,所以才相處一年多?」

那一瞬間,她被「跟你相處很舒服」的讚美開心到了。平生頭一次,有人肯定她的人際交往能力。

時間久了,援助者會投入感情,但他們對身份的界限也會越來越警醒。

李阿姨在上海第一次見到她時問:簡唯,你長這麼高啊,是不是有1米72?

「阿姨,1米72是您女兒,我1米7。」一個閨蜜調侃她,「你乾脆當李阿姨乾女兒好了。」她立馬做出「打住」的動作。每個人的傷痛是不能通過身份的交換獲得緩釋的,她非常明白,對那個喪女的阿姨來說,沒有人能取代女兒的地位。

帶李阿姨看心理醫生時,阿姨全程哭下來。一個女人的悲慘經歷,就像遊戲上的疊加傷害,壓得簡唯呼吸困難。

面對一些來自名校的施暴者,和同樣名校的志願者,她常常困惑:為什麼那麼好的家庭出身,那樣開闊的平台,會存在那樣殘酷的人?而另一些同樣優秀的人就可以對社會更優責任感?

她想不明白,人性的分野出現在哪裡。

在那個9萬字的遊戲劇本里,人物心情值達到最低時,會開啟「城市厲鬼」結局,即女主會瘋掉。簡唯讓KTV領班秘密得到了事發時的監控錄像,領班交出那份關鍵的證據,女主就不會瘋。她想告訴玩家,當一個人付出了足夠多,就有可能贏得陌生人的善心。

5月10日,李阿姨把買給她的生日蛋糕端上來時,簡唯切了一大塊蛋糕,又把寫著「簡唯生日快樂」的白色巧克力牌拿下來,用塑料蛋糕刀摳出「樂」字,推到李阿姨面前:

「以前過生日,爸爸都把「樂」字摳下來給我,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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