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日本在歷史上的首次文化碰撞時間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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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前言·······································································
··············································研究人員對日本海流的分析調查··············································
······················································日本史料中的遠航記載·······················································
······················································流水文銅鐸上的獨木舟·······················································
·······································································結語·······································································
···································································參考資料···································································
前言:
日本位於亞洲大陸東海岸,是太平洋上的一個群島國家。日本群島包括四個主要島嶼,按面積大小依次為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這四個島嶼約佔日本陸地總面積的96%,此外還有一千多個大小不一的島嶼。日本群島位於四大板塊的交界處。板塊的撞擊導致日本歷史上頻繁出現地震、火山、溫泉和其他地質現象。從歷史上看,日本的各個地區就分布於山脈間鑲連的平原地帶。
日本四面環水,因此與其他東亞國家相比,他的地理位置較為孤立。這樣的地理特點使得日本可以在其願意的情況下接受中國、朝鮮和其他大陸的影響;在其不願意的情況下,則可以孤立於外界的影響之外。但像這種距離中國並不遠的島嶼,不可能和大陸長期處於隔絕的狀態,也不可能是等到條件成熟後雙方才互相打招呼,其中必定有某個鮮少見於史書上的時間段,日本和中國之間發生了接觸。
在秦漢以前,中國便意識到自己的附近有這麼一個「倭」鄰居,戰國中後期成書的《山海經》曾曰「南倭北倭屬燕」,倭屬燕國雖然未必屬實,但此時「倭」的名字,無疑是已經傳聞到了中國。班固的《漢書·地理志》亦有記載,漢代朝廷知道日本島國上「分為百餘國」。公元57年,日本島的其中一個國家「倭奴國」派遣外交使者「大夫」前來漢朝奉貢朝賀,得到光武帝劉秀賜漢委奴國王金印。到了東漢末年,日本島戰亂頻生,國家之間相互攻伐,直到各國共立名叫卑彌呼的女子為王,日本島才得以平定。卑彌呼在東漢滅亡後,派遣使者難升米、都市牛利前往魏國覲見曹操的繼承人曹丕。這些記載一般被認為是中日之間建立初次外交的證據,但隨著20世紀初期中日朝三國的考古學發現,中國和日本在文化方面的接觸,可能比這些建立外交的時間還要更早。
日本國內的水路,包括被日本諸島環繞的內海和內陸江河湖泊,早年多被用於戰爭、貿易、漁業、客運和娛樂。同樣,日本也在海岸線以外的海洋上進行貿易。在上世紀20年代,日本便有學者從水路方面入手,調查海流的方向,結合日本、中國、朝鮮三方的考古學,推斷得出早在遠古時代,這三國之間已經有了航路,往來也相當頻繁。
因此,本文將結合《中世和近世日本社會生活》、《中國日本交通史》、《日中文化交流史》的觀點與研究,將內容進一步精簡,為各位掀開「日本和中國首次接觸時間」的神秘面紗。
一、研究人員對日本海流的分析調查
1893年,日本著名海洋學者和田雄治博士,受日本水產調查會的委託,使用一種名為「投瓶」的技術來對日本海流的去向進行測試,「投瓶」即為在漂流瓶上黏貼標記,投入海中的方位研究技術。投瓶的地點在朝鮮半島西安的仁川及東北岸圖們江之間,任由瓶子自行漂流,該階段的投瓶時間直至1912年結束,投入漂流瓶共750個。漂流到海岸而被發現的漂流瓶,總計達到132個。
1904年,日本與俄羅斯為了爭奪中國遼東半島和朝鮮半島的控制權,雙方爆發了長達兩年時間的衝突,此戰便是歷史上的「日俄戰爭」。日俄戰爭期間,日本和俄羅斯都在朝鮮附近的海域投下水雷,這些水雷中,總共有248個在山陰北路地區被發現,占投雷全數的66%。
另一方面,日本海軍省水路部也開始調查水流,1908年在相同的地點,水路部投入漂流瓶550個,漂流至海岸被發現的達到339個。漂流到日本山陰北路沿岸地區的漂流瓶,占發現總數的80%。
這三個目的不同但研究過程相差無幾的方案,足以證明日本海流具有向左迴旋的環流,在朝鮮海域投下的水雷和漂流瓶,大部分都被左迴旋環流卷到北陸道地區和山陰道地區。
根據和田雄治博士的調查報告,他當年在五畿七道的海域里,所搜查到的水雷和漂流瓶在朝鮮附近投下、漂流至日本的數量如下:
根據以上調查,朝鮮海域投下的水雷與漂流瓶在到達日本海域後,因日本海域本身的左迴旋環流特性,使得這些水雷跟漂流瓶被環流推到日本列島的沿岸。
日本海的這種特性,給從朝鮮或中國地區航行到日本的航線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所以如果乘坐船隻,從古時候的朝鮮出發,將會非常容易到達日本的山陰、北陸地區。但是,假設反過來從日本航行到朝鮮,這恐怕是不可能的。這條航路雖然是利用海流來航行,但以古代的技術,實際上是屬於半漂流性地航行,也就是單程航行,無法從日本逆流返回朝鮮。但正因為這條航路利用的是自然的海流,所以在造船和航海技術都還不發達的遠古時代,它就是從朝鮮航行到日本的最方便的航路。
二、日本史料中的遠航記載
《日本書紀》是日本奈良時代(710年—794年),由皇族成員舍人親王使用漢文編纂的紀傳體正史,和《續日本紀》、《日本後紀》、《續日本後紀》、《日本文德天皇實錄》、《日本三代實錄》一起並稱為「六國史」。六國史的內容範圍從神代記載開始,到仁和三年(887年)結束。在《日本書紀》中的一則記載,引起了研究日本海流的史學家們的注意。
《日本書紀》的《卷一·神代上》中,有這麼一個故事,記錄了神話人物素盞鳴尊從「新羅國曾屍茂梨」乘坐船隻到達出雲。
這裡的「新羅」是朝鮮歷史上的一個國家,「曾屍茂梨」為朝鮮語中「牛頭」的意思,有學者認為指的便是現在朝鮮半島中部東側的江原道牛頭山。這篇故事的內容,是說素盞鳴尊和包括他兒子在內的50人,曾經在朝鮮地區居住,因他不喜歡這個地方,所以用黏土製作成船隻,從朝鮮航行到日本的出雲國。
在《卷六·垂仁天皇紀》里,也同樣記載了新羅的皇子天日槍,在垂仁天皇三年,即西曆前27年,從朝鮮坐船來到日本播磨國,之後歸附垂仁天皇,並對垂仁天皇獻上了寶物。
無獨有偶的是,中國宋末元初馬端臨編撰的《文獻通考》里,便提到了朝鮮和日本的一條海上線路。
雖《文獻通考》是遠在後世編纂的,但從當時朝鮮半島的情形看來,這段記載應該屬實,文中的「遼東」便包含了一部分當時朝鮮半島的領地。20世紀期間,日本和中國、朝鮮三方的考古工作里發現,這條聯繫中日的遼東至日本交通路線,經常挖掘出大量中國製造的銅劍與銅鉾。有時還能挖掘出中國的古鏡、玉璧之類,在這條路線上的小富士村海邊遺址,還能發現王莽時代的貸泉(一種古幣)。
根據以上所說,可以設想日本和朝鮮之間在遠古時期存在著一條海上交通路線,雖然單憑神話傳說和後世編纂史料來論斷,可能有失公允。但如果和考古學裡的古物古迹配套研究的話,這一空想的疑問便迎刃而解了。
三、流水文銅鐸上的獨木舟
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日本考古學研究人員在越前國的坂井郡發現了一款銅鐸,將其命名為流水文銅鐸井向1號。此銅鐸上畫著一個人乘坐獨木舟的情形,獨木舟兩旁具有十餘根像蜈蚣足的附木,京都大學教授西田直二郎認為這是用來防止船身顛覆,該獨木舟具有單人水上遠航的能力。遠古時代日本的造船技術尚未精細、航海技術也尚未發達,這樣的裝置很難確認是由日本本土所造,古人不可能在自身技術不發達的情況下,虛構出這種具有真正遠航能力的船隻。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古人曾看過這種船隻,再將其繪畫到銅鐸上。
銅鐸是什麼東西呢?
銅鐸是日本彌生時代(公元前300-公元250年),日本居民打造的一種吊鐘形狀的青銅器,屬於祭祀器具的一種。「銅」不用多說,指的便是青銅這種材料,而「鐸」則是中國春秋戰國時代(公元前770年-公元前221年)的青銅樂器,日本居民在彌生時代前見識過「鐸」,將其外形運用到本土的青銅器製作上。因製作者會在銅鐸上繪畫一些生活環境與當時古人的活動,所以至今依然是研究日本古代社會生活的主要文物之一。
但,製作技術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日本著名考古學者梅原末治博士在《朝鮮雜誌第百號》上便發表了自己對此向井1號銅鐸的分析,他認為「近年在朝鮮慶尚南道發現之四寸小銅鐸,與日本國內發現之銅鐸風格相同,且其製造術均受中國文化之影響,恐此先行之於朝鮮,然後傳至於日本。」
朝鮮的慶尚南道,曾經是上文提到的素盞鳴尊曾居住的新羅國所在,該地海域也受到日本海左旋迴流的影響,使得漂流瓶與水雷都被推送到日本山陰和北陸。而該地區挖掘出來的小型銅鐸在技術上剛好與日本國內的銅鐸吻合,梅原末治博士在對比過雙方之後,認為銅鐸是經由中國春秋戰國時代傳入當時的古朝鮮,古朝鮮居民因某種原因製作了遠航的船隻,順著海流來到古日本,給日本居民帶來了遠航船隻和銅鐸的製作技術。
以此推測,由於日本近海的左迴旋特性,這隻獨木舟上的朝鮮人受限於早期技術,在很早很早的年代,乘坐了一次單程票的航行來到日本,無法逆流返回朝鮮,便在日本定居了下來。這樣看來,日本神話中的「朝鮮神明」移居到日本,是有現實可考的。
直到後來航海技術漸漸發達,多人合力操作的船隻代替了那位朝鮮人的獨木舟,朝鮮和日本方才開通了互相之間的航路,不再有單程票的情況出現,也便是《山海經》所述的「南倭北倭屬燕」一事了,因為在春秋戰國時期,燕國確實曾經統治過如今朝鮮的一部分領地,如果日本人航行到朝鮮進行交易或其他活動的話,被《山海經》的作者誤認為這些「倭人」由燕國統治,這是有可能的。
之後,日本居民策划了一次大膽的行動,用已經比當年發達的航海技術與船隻製造技術,逆著海流來到中國覲見光武帝劉秀,日本這個國家開始出現於中國的歷史記載上,深受中國的文化影響,並根據中國文化逐步建立起了自己國家的政治體系。雙方關係一時親密,一時敵對。一時通商多年,一時又長時間拒絕往來,過中原由錯綜複雜,此處便不再一一列舉。
根據各路考古學或歷史學專業人員的成果,我們可以得知,中國文化早在遠古時代,便已經由朝鮮傳入日本了。
四、結語
關於海流和銅鐸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研究結果,各路業界內的大牛都有自己獨特的一套見解,有時雙方雖然素未謀面,可卻偶爾會出現觀點一致的情況。如木宮泰彥,他自述他的作品《日中文化交流史》本來應該在1945年出版,但因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原因,原稿和印刷廠在空襲之下遭到毀滅。此後木宮泰彥根據殘存的草稿和資料,重新進行整理和修改。
他在《日中文化交流史》中,提出自己對海流的去向與銅鐸的觀點,他認為銅鐸正是經由一次意外的海上單程票,從朝鮮傳入了日本,並帶來了遠航技術。此觀點與我國學者王輯五教授在1937年出版的《中國日本交通史》里對銅鐸繪畫中的獨木舟觀點剛好不謀而合,在戰火紛飛、二國相互間仇視與敵對的年代,仍然有學者為了考究彼此國家之間的歷史,不惜冒著可能會被套上通敵的危險,搜集資料來編纂著作,這種精神是值得尊敬的。
如前言所述,我的工作是對三份著作里的觀點與研究成果進行簡潔整理,並配合日本古籍和日本搜索引擎內的一些資料,來展示這段中日文化初次碰撞時間的內容,並無太大功勞。小生接觸日本歷史時間不長,如今因工作時間繁忙,鮮有查閱近年的新研究成果,若本文整理的內容有所錯誤或缺失,還請多多諒解。
參考資料:
《中國日本交通史》——王輯五著
《日中文化交流史》——木宮泰彥著
《中世和近世日本社會生活》——威廉·E·迪爾著
《日本書紀》——國立國會圖書館所藏
《銅鐸埋納における鰭の方向について》——イワクラ(磐座)學會會報33號掲載(増補改訂版)所藏
《土器や銅鐸に描かれた彌生絵畫》 ——嵐山町web博物誌所藏
《平成26年度ひろしまの遺跡を語る·彌生時代の船》——広島県立美術館所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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