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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樹 | 甲申回望:崇禎,黨人和內閣

用《萬曆十五年》說事,用《明朝那些事》論事。

基本上,這就是截至目前,網路能夠看到的最廣泛和最權威評論明亡的主張。

舊紙堆里,能夠含辛茹苦寫出長篇論述,說也好,論也罷。其實,都是書房誕生的無窮想像。

康乾盛世,到底是什麼景象的盛世,人們無從了解。

但是,人人都知道,由康熙、雍正到乾隆,滿清帝國晉級地球史上,控制言論空前最完全,最嚴厲的帝國。

不算過分地說,就算是紫禁城的典藏,本質也只不過是遵循了帝王授意。

雖然,埋頭典藏,引經據典,酸腐讀書是中國治學最典型的傳統精神。不過,論及明帝國滅亡的那段歷史,靠清王朝修撰的《明史》,東林黨人著書立學汗牛充棟的典籍記載,卻顯然不一定可靠。

明帝國亡國原因多多,我們也可以獨立思考去想像。說來話長,當然也可以長話短說。

且不管清王朝修撰的《明史》,以及東林黨人著書立學,以及在這些文章里不斷倒騰的素材、觀點。

平平淡淡著,去看那時候皇帝和內閣,他們活得似乎都很壓抑。明神宗對內閣聽之任之,無可奈何。明思宗對內閣卻異常煩躁,刻薄寡恩。

明思宗時期內閣主要人物如,溫體仁、張至發、薛國觀、周延儒等人,習慣在意「諷議朝政,裁量人物」,尤其講究愛國和其他美德。但是在政見上,他們卻往往觀望、寡言,無形疏遠著那位雄心勃勃的明思宗。

君臣間如此冷漠、刻薄,卻又彬彬有禮同處廟堂,想像那番困澀,陰鬱的場景,當然也不難想出明帝國亡國的因果。

很大程度上,明帝國確實是亡於皇權和內閣無休止的博弈、內耗。

明帝國末期,其政體慢慢形成了事實上君權和內閣、官僚體系分化、對立的體制。和我們學習的封建專制王朝不一樣,在明思宗登基之前,明帝國皇權正處於沒落時期。

皇帝不一定可以通過內閣實現專制,然而,遍布朝野的東林黨人,卻可以由干涉內閣,繼而干涉皇權。

看到這裡,一定要忘卻什麼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等名詞。不然,也看不下去。

當時,明帝國雖然分封諸王,存在封建元素。但是,隨著明帝國內閣體制的逐步完善、強化,明帝國皇權得到削弱,倒也不算教科書版本的皇帝集權專制的帝國。

帝國行政方面,皇帝要和首輔帶頭的整個體系的官僚們瞎掰、論事。首輔組閣後,首輔以下到整個官僚體系的全體內部官僚內部,他們也要瞎掰、論事。

按說,皇權沒落,內閣行政,是社會開始向開明進化的曙光。可惜,明帝國最終卻毀於這縷曙光。

明神宗萬曆年間,隨著東林黨人大量湧入朝政,甚至入主內閣,皇帝和首輔以下的諸多官僚,以及首輔和官僚的內部,陡然出現很多無法協調,大家也不願協調的矛盾。

君臣之間,臣與臣之間,大家似乎都不是合作關係了。

尤其,具有「我黨」意識的東林黨人擔任首輔後,各派官僚競相提拔自己的親朋好友,蔚然成風。

莫名其妙間,明帝國末期的政界,官僚們為親疏、地域、政見的不同,形成山頭林立的各門各派。

政敵出現了。越來越激烈的各種款式的路線鬥爭,成為明帝國末期常態。

以東林黨人走上明帝國政治舞台成為主角為標誌,"浙黨」、"秦黨」、"齊黨」、"楚黨」、"宣黨」,等等與東林黨人千絲萬縷的朋黨一擁而上。

他們或者同氣連枝,或者勾心鬥角。相互之間,都不諱言「黨」,常以「吾黨」稱號。

明帝國最高治國機構內閣,一時亂七八糟。

皇帝當然鬧心。

明神宗當時長時間不上朝理政,久居深宮,以"每夕必飲,每飲必醉,每醉必怒」打發時光。他「不上朝」和「怠政」,大致有這個因素。

既然在朝政上時而同氣連枝,時而勾心鬥角,這些都是進士出身的東林黨人書生們,滿口正義的大詞——有明一代,官僚們尤其擅長自我包裝,遺風瀰漫現在。

奉公、廉政、忠君、愛民,他們隨時口稱大詞,相互搶跑道德高地成為從政專長。藉此,他們可以揮舞各自的道德大旗,招徠信徒,各自倒也勃勃生機。

明神宗「不上朝」和「怠政」,不意味著靠皇帝吃飯的魏忠賢就會善罷甘休。皇權也在渴望回歸——魏忠賢也就在這個階段,在各門各派官僚體系的縫隙中,渾水摸魚。

直屬皇帝的特務機構東廠西廠,成為魏忠賢奪回皇權的利器。

作為明神宗親隨宦官,魏忠賢通過打壓內閣勢力和東林黨人,實現了抬升皇權。藉此,也實現了自己的「九千歲」崛起。

當然,明思宗繼位後,他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新的皇權和內閣交易的籌碼。

皇權復甦之初,皇帝們和魏忠賢也不甘示弱,他們也加入了明帝國「搶跑道德高地」的政治遊戲。高舉道德大旗,是皇權和內閣,以及黨人最有效提升自己形象的手段。

其實,後來明思宗和魏忠賢在參加曠日持久的道德賽跑中,同樣也當過萬里挑一的好人,他們都為後人留下了很多道德佳話。可惜,歷史書並不記載,因為他們都失敗了

道德大旗林立,最高處飄揚的,依然是我們熟悉的愛國大旗。

明帝國「不和親」,「不歲幣」的根本原因,就在於在愛國的底線上,皇權和內閣,以及東林黨人,都有著愛國至高無上的道德「潔癖」。

後來,李自成攻破北京,萬般危機之下,明思宗在北京死扛「天子戍邊」的金字招牌,最後不得不自縊景山,「死守社稷」。其深層次原因,大致也是如此。

明思宗內心也不是不想和,不想跑。

和也好,跑也罷,對於渴望皇權回歸的明思宗來說,一旦他決定和或跑,結果都是顏面盡失,生不如死。

當然,魏忠賢主政時候,遼東尚未糜爛,財政也未虧空,大明帝國尚且巍峨屹立於東方。

然而,當時明帝國已經存在後金(滿清帝國前身)威脅的隱憂。

努爾哈赤崛起後,通過對明帝國系列征戰,宣告後金與明帝國不共戴天。這使得明帝國晚年哮踹,卻不得不面對昨天的藩屬,成為今天帝國死敵的現實。

遼東,丟給昨天還是自己藩屬的敵人,這是大明帝國皇帝、內閣以及東林黨人們無法接受的恥辱。

當然,對內閣和東林黨人來說,遼東猶如天邊。為遼東喊喊愛國,嘴巴痛快,也不影響各自生活。空喊連天,倒利於自己形象的提高。所以,他們大多樂意高喊。

然而,遼東問題涉及到軍隊、錢糧,皇帝和內閣當然也就頭疼欲裂。內閣流水般換人,東林黨人混雜其間,有時候也不乏裝著頭疼。

就此,遼東問題,成了明帝國的一顆蛋。

東林黨人們驚奇發現,必要時候,只需一捏,好面子的愛國皇帝就得蹲下滿頭大汗。

於是,內閣和東林黨人們一旦要收拾崇禎,他們往往要提遼東戰事。

歷來,忠君愛國都是臣子們的最高道德高地。佔據這個道德高地不僅可以一呼百應,同樣,也是對皇帝的制約。

當時因為帝國內部的政治博弈,大明帝國的內閣,大明帝國的東林黨人和大明帝國的皇帝,在廟堂為遼東半島勾心鬥角,激烈絕不亞於戰場。

甚至在皇權與內閣矛盾激化的1625年。明帝國戰略家熊廷弼,近乎稀里糊塗,死於皇權、內閣以及東林黨人的聯手絞殺。

熊廷弼在1608年始,在遼東參與對滿洲帝國作戰。

當時,後金對地廣人稀的明帝國遼東防區多採取騷擾、游擊。明軍苦於奔波,防不勝防。大局尚且穩定。

於此,熊廷弼提出「實內固外」和「以夷攻夷」的「存遼」方略。即,修築要塞,以不動應萬變。分化統一不久後金內部矛盾重重的各派。

然而,一位東林黨人世家子弟最終破壞了遼東格局。

為愛國忠君大旗飛揚鼓勵,楊鎬決定兵分四路,向努爾哈赤發起會戰。可惜,努爾哈赤憑機動優勢,集中兵力,逐路打擊,取得了會戰全勝。

薩爾滸會戰,明帝國和後金對賭國運,最終明、金攻守易勢。

遼東戰略格局逆轉,明帝國款陷入被動的戰略防禦。——這個孤懸關外的戰略防禦體系,需要天文數字的沉重的後勤支撐。

沉重磨盤,壓在了明帝國晚年哮踹的肩上。

也在之後,被東林黨人打壓的熊廷弼得到了魏忠賢的提拔,接任經略遼東,成為明帝國遼東國防的最高方面軍司令。

可能考慮到漫長補給線,巨額遼餉負擔,以及事實上,後金已經有了察哈爾和遼東更寬闊的迂迴攻擊北京、京畿的線路,遼東國防,形同虛設。

由此,熊廷弼由「存遼」,轉為「棄遼」。

在當時大態勢下,收縮防禦,退保山海關,把補給線丟給後金,是面對強勢進取的後金最冷靜的應對。

然而,這個「賣國」策略,受到了忠君愛國的東林黨人們群情洶湧的批判。

不僅批評,東林黨人還滲透軍隊。熊廷弼雖心存僥倖,希望實施「棄遼」方略,卻因軍令不暢,失守廣寧,由此承責,當了「犧牲」。

多年來,熊廷弼支撐寧、前、錦、義間,扶傷救敗,收拾殘黎多有功績。一旦被殺,他提出棄守遼東,退守山海關的對後金大戰略,也就成為皇權和內閣談虎色變的「賣國」策略。

熊廷弼慘遭棄市,傳首九邊,死得很慘,也很稀里糊塗。

等到胸懷大志的明思宗終於登基,為了緩和緊張的皇權與內閣矛盾,殺了魏忠賢再展望天下,後金已經控制了蒙古和朝鮮,對明帝國遼東國防,形成了全面優勢的三面夾擊。

同樣因為愛國,受東林黨領袖侯恂舉薦的袁崇煥,在魏忠賢被殺後,再次被啟用經略遼東。

可能,袁崇煥真是名將,平台獻策時信誓旦旦要五年平定遼東。後來,他也在山海關以北寧遠,一戰傷了努爾哈赤,大敗後金。然而,袁崇煥確實不如熊廷弼之雄才大略。

袁崇煥始終在東林黨人愛國戰略影響下,僅考慮愛國,卻沒有考慮後勤艱巨的壓力不可長久,以及,後金完全可以隨時機動,繞過地廣人稀的遼東防線,甚至繞過山海關,直接長途奔襲,打擊明帝國京畿。

後金分兵迂迴,繞過明帝國遼東防線,機動千里,襲擊明帝國京畿重地,成為明帝國最後的絞索。同樣,這也是袁崇煥自己的絞索。

明帝國於絞索下,不得不耗費國力,曠日持久地支撐孤懸千里之外,徒有虛名的遼東防禦體系。在後金長途奔襲圍困北京之後,趕到北京城下的袁崇煥本人,也因虛耗錢糧,浪戰無果,被磔刑處死。

有記載為「劊子手割一塊肉,百姓付錢,取之生食。頃間肉已沽清。再開膛出五臟,截寸而沽。百姓買得,和燒酒生吞,血流齒頰」。其狀之慘,可見明思宗之恨。

至此,皇權和內閣已經互相逼迫,執意要在「愛國」跑道上,一跑到黑了。

遼餉,成為明帝國的抽血機。不間歇抽幹了明帝國最後的希望。

為挽救瀕臨崩潰的財政,明帝國開始一次又一次的裁員,增稅。皇權和內閣的矛盾,也不斷升級。當然,李自成等也就順理成章揭竿而起了。

內外交困,明帝國已然走到滅亡邊緣。

困境之中,以崇禎精明,便數次和楊嗣昌、陳新甲等少壯精英密議,希望能夠與滿清議和,緩和國防壓力,騰出時間,實施「安內攘外」和國內大治。

愛國大旗獵獵招展,數次,崇禎苦心計較終於破產。參與崇禎主持與「東虜」議和大計的若干明帝國精英,或者丟命,或者去職。

火炭沒有落在腳背上,素以奉公、廉政、忠君、愛民嚴格要求自己的各路東林黨人,當然想像不到兵凶戰危。

戰,不能戰;和,不能和。

再到東林黨人陳演、光時亨們極力勸阻崇禎南下南京,在「忠君愛國」金晃晃涕淚俱下的忠心耿耿面前,明思宗連跑,都不能跑。

只好一死。所以,崇禎會在臨死遺書會說:諸臣誤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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