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藥成癮:橫掃美國的大災難
止痛藥成癮:橫掃美國的大災難
譯者:阿moyz
發布:2012-12-01 13:44:46雙語對照 | 查看譯者版本
二十多年來珍妮·斯瓦茲威德(Geni Swartzwelder)都在跟她的女兒希瑟(Heather)玩一場艱苦的躲貓貓遊戲。每天,52歲的珍妮會把裝著白色藥片的瓶子偷走,並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每天,32歲的希瑟都會重新搜尋她的藥瓶。多數時候她都能找到藥瓶。珍妮知道藥瓶被女兒找到了,因為每天晚上她數藥片的時候,通常都會發現數目變少了。
這遊戲希瑟從14歲的時候就開始玩了。珍妮當時雖有些遲疑,卻越來越不安,因為她發現丈夫在一場摩托車車禍後受傷開的阿片類止痛藥莫名變少了。「希瑟一直騙我們說是我們自己弄丟的,但這不可能,所以到最後我們認定就是被她給吃了。也就因此我開始每天都把藥片藏在不同的地方。」
珍妮這時候才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她唯一的女兒開始偷吃自己丈夫的止痛藥,而且還上癮得無可救藥。當一切藏葯的努力最終都以失敗告終之後,夫婦兩人買了一個金屬保險箱,把葯給鎖了起來。這一舉動確實也使這場遊戲告一段落,但好景不長。希瑟利用家庭錄像機拍下她母親打開保險柜的過程,並研究視頻片段,找到保險箱的密碼。
三年前希瑟的父親已經去世,然而這場躲貓貓遊戲仍在進行。如今珍妮也有她自己的白色藥片,因為她現被診斷出患癌症晚期,必須服用一種阿片類藥物,處方合成海洛因,用以減輕背部與胸口疼痛。
日益加劇的疼痛迫使珍妮絕望地渴望使用強度更大的藥物,可她知道,如果這麼做的話,她的女兒就真的完了。「我是很痛苦,非常的痛苦,一天比一天難受,」她說道,「可我知道如果我換了更強的藥物,我女兒的問題就會更加嚴重。」
止痛藥泛濫
珍妮的困境不過是我們這個時代不斷擴大的悲劇的縮影。20多年來,在發達國家,徹底根除疼痛成了最優先考慮的問題,社會不斷鼓勵醫院與醫生把疼痛當做威脅生命的病毒一樣嚴厲打擊。這已在公眾的思想中紮根,人們覺得所有人都有權享受沒有疼痛的世界,就像我們希望能有自己的車能出國旅遊一樣。然而對無痛的追求也要付出很高的代價。止痛藥的藥效飛速提高,比如珍妮案中的撲熱息痛(Percocet,本文藥物名稱皆為止痛藥),藥物依賴的概率也隨之增高,還有它最殘忍的好朋友:致命性的用藥過度。
在英國、歐洲、大洋洲的富人區,高強度止痛藥的濫用率也在不斷增長。然而對處方葯過量的危害最深有感觸的,同時也因此導致最多人員傷亡的國家是美國。美國人口佔全球人口不到5%,卻消費了全世界80%的阿片類處方葯。藥品的銷售量在10年間已上升了4倍多,每年銷售額達110億美元。
賣出的藥物越多,就會有越多人成癮;成癮的人越多,藥品非法交易也就越多;藥品非法交易越多,就會有越多人吸食和注射藥品;吸食注射藥品的人越多,用藥過量的案例也就越多,造成的死亡人數也就越多。美國疾病控制中心稱藥物問題已經是流行性的問題,其報告稱,每年有1.5萬美國人死於處方葯服用過量,這一數字是十年前的三倍。處方葯過量的死亡率已超過吸食海洛因與可卡因的死亡率之和,成為17個州的公民頭號殺手,甚至超過了車禍的死亡率。
除了受害面積之大以外,受害者人群也讓人意外。不像80年代甚至90年代初可卡因泛濫的受害人群大多數是非裔美國年輕人,此番因處方葯服用過量致死的人群似乎多為中年白人男性。
這場災難與以往都不相同的另一原因是其來源。撲熱息痛、奧施康定(OxyContin)、維柯丁(Vicodin)、歐帕鈉(Opana)與其他幾種阿片類止痛藥,追溯這些濫用藥的提供來源,最終你會發現,它們並非像可卡因和海倫因一樣來自墨西哥或哥倫比亞的販毒集團、國際走私團伙,反而來自於那些專業醫師。
「原本那些醫生確實是想幫助那些患者,」珍妮的內科醫生大衛·卡拉維(David Caraway)說道,「原本強硬地消除疼痛是有其合理性的。只是這樣過了十年之後,我們才開始理解到這種行為所產生的後果。」
卡拉維提到,在90年代末,世界衛生組織附屬聯合委員會——為醫院提供指導的私人機構——最先提出要鼓勵醫生消除任何可以發現的疼痛。而任務的焦點在阿片衍生葯上,這類藥物通過調節從脊髓傳往腦部上的痛覺信號來消除患者痛感。多年來,阿片類藥物一直作為藥物治療的最後手段,只適用於最嚴重的病患。如今為緩解慢性疼痛而濫用處方葯變成了關注的焦點。
與此同時,製藥公司,尤其是主流阿片類止痛藥奧施康定的製造商普度製藥,推動了藥物的大規模市場銷售。2001年,普度製藥花費2億美金將奧施康定推入市場。推廣的目標是初級護理醫師,而他們的病人則可以免費試用30天。
宣傳視頻消除了人們對藥物潛在依賴的擔憂。宣傳視頻稱,產生藥物依賴的發生率低於1%。之後奧施康定的銷量不斷增加,2010年銷售額達到約30億美金。
小鎮的陰霾
卡拉維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場 「完美陰謀」的藥物大規模營銷計劃會產生怎樣的結果。他是一位疼痛科專家,也是有專業資格認證的美國疼痛干預內科醫師組織的副主席。他還在一所名為「疼痛緩解三態中心」的疼痛科醫療中心工作,而該醫療中心正好位於這場止痛藥風波的受災中心亨廷頓(Huntington)的一個小鎮里,而該鎮又正好處於西弗吉尼亞州、肯塔基州、俄亥俄州的州界交匯處,橫跨阿巴拉契亞山脈。
處方葯之災10年前就已經開始,而阿巴拉契亞一直以來都處於高危地帶。這裡崎嶇起伏,樹枝繁茂,能感覺到猶如英國鄉村田園牧歌般的自然風情,然而就在這美麗的山巒之上,卻隱藏著不同程度的貧困、教育等問題,也就因此,藥物依賴問題在這裡滋生。阿巴拉契亞的人民早已深深地沉迷於煙草、酒精和甲安菲他明之中。這十年來,自阿片類止痛藥引入當地之後,人們欣然接受了這種「鄉下人的海洛因」。
卡拉維見證了這一「熱潮」如何紮根。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病人因高強度的阿片類止痛藥成癮的癥狀時,自己吃驚得罵了一聲。「我簡直被嚇傻了,病人的疼痛癥狀本來是很普通溫和的,可竟然會有初級護理醫師給這樣的病人開這麼多劑量的高效阿片葯。這太不正常了。」他說道。
他也記得自己恍然大悟的那一刻。再那一刻,他意識到,美國正在落入一個空前的危機之中。當時有個病人因為肌肉酸痛找他開藥,可這種疼痛在長跑或得輕微流感後都有可能遇到。他的醫生卻讓他服用540mg如今最常見的阿片止痛藥奧施康定。「我這麼說你就理解了,」卡拉維說,「奧施康定的藥效比嗎啡的兩倍還高,也就是說他相當於給自己開了1,000mg的口服嗎啡。如此巨大的藥量,簡直和服用海洛因一樣容易讓人上癮。我吃驚的是居然有人把這種葯開給一個並非患癌症而病入膏肓的病人。」
人倫慘劇
如此經歷之後,卡拉維越來越關注類似的病例。他還看到藥物問題漸漸從醫療領域擴散到非法毒品交易的世界之中。他看到那些成癮的病人,沒錢培養自己的「特殊嗜好」,只好走上大街賣起了處方葯。「我看到有人因此家庭破裂,最終失去了生命。我見過最可怕的事情是有人因此絕望地選擇了自殺或謀殺。」卡拉維說道。
卡拉維竭力幫助戒毒的人群之中,有這麼一對已經訂婚的情侶。女方在婚禮即將舉行之前不久,因服用過量止痛藥死亡。「他整個人都垮了,卻還在繼續服用止痛藥。」卡拉維說。這些患者還包括一個法官,他因受傷接受治療後藥物成癮;還有一個體育明星,他不願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但這個明星因此失去了一切:他的妻子兒女,他原本完整的家庭;還有許多大公司的CEO。
卡拉維只治療那些身患嚴重病痛或真正需要藥物治療的人,他絕不給那些藥物成癮者開處方。可是他有幾個真正的病人卻曾被捲入止痛藥成癮的風波之中。約翰·布魯姆菲爾德(John Brumfield),61歲,曾經因椎間盤碎裂而服用止痛藥多年。當他的朋友聽說自己在服用止痛藥之後,布魯姆菲爾德就開始發現一些奇怪的現象。「只要我們家有人過來看『超級盃』或來參加假期聚會,我最後總會發現自己的葯變少了,不管那些朋友平時有多要好。」
曾經有兩次有人闖進他家偷他的葯。而像珍妮那樣,他最後只好給自己裝一個保險箱,把葯藏在裡面。最後他乾脆都不開派對了。「你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悲哀,看著自己的朋友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得到那些藥物。」他說道。
幾年前布魯姆菲爾德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在體內植入一個「移動保險箱」。在卡拉維的監督下,他將一個小盒子植入自己的肚皮下,可以把阿片類藥物注射入這個盒子中,然後微劑量的藥物通過一個管子直接注入他的脊椎當中。「這樣就沒人能來偷我的葯了。我現在再也不用擔心那些曾經被我看做是朋友的人再來偷我的葯了。」布魯姆菲爾德說道。
馬克·梅納德從屋頂摔落後開始服用止痛藥以緩解背部疼痛,最終導致藥物成癮。攝影:Ed Pilkington for the Guardian
馬克·梅納德(Mark Maynard),37歲,很清楚處方葯成癮會給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2006年,他在金屬屋頂上工作的時候,不小心腳一滑從九米高的地方摔了下來,摔斷了七節脊椎。在他服用奧施康定之後,很快就上癮了。他不得不服用更大劑量的藥物以減輕疼痛,而且如果不服藥自己就渾身難受。在成癮最嚴重的時候,他每天要服用250mg的奧施康定,三片800mg的布洛芬,三劑量的加巴噴丁(Neurontin),兩片普瑞巴林(Lyrica),還有地西泮(Diazepam)和勞拉西泮(Ativan)。最糟糕的時候是幾年前的一個平安夜,之前他剛把自己的兩個孩子帶到他母親家並讓他們留在那裡拆禮物。他服用太多的奧施康定,最後直接昏過去了。8個小時之後,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起居室里。「我尿了褲子,孩子們已經走了,而我獨自一人尿濕了褲子,之前發生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
從此之後,梅納德決定振作起來。在卡拉維的幫助下,他逐漸降低了服用藥量。如今他服用低劑量的止痛藥也能過得好好的。可很多朋友就沒像他那麼幸運了。他認識大概有10個朋友,要麼被關在監獄裡,要麼因過度用藥致死。
藥瓶里的妖精
該地區的黑市藥品貿易相當自由,大部分黑市藥品都經過所謂的「奧施康定快遞線」銷售到癮君子手中:有人前往佛羅里達州,那裡是許多無良醫生和他們所謂「藥片工廠」的老窩,在這裡購買止痛藥不會接受任何質問。然後他們把藥品帶回阿巴拉契亞,並以每片藥片100美元之高的價格在市場上販賣。「在這裡想找到一個不吃止痛藥的人都難,」梅納德說道。
過了這麼多年之後,美國政府終於決定作出嚴整。疾病控制中心公布解決濫用止痛藥問題為首要目標;警察開始關閉佛羅里達的藥物工廠;醫生們被重新教育,使他們深刻意識到濫開處方的嚴重性;而阿巴拉契亞地區則引進新的規定,醫生如果有超過半數患者正在接受慢性疼痛治療,那麼這些醫生必須經過登記。普度製藥也被要求重新調整奧施康定的藥物成分,使得奧斯康定被碾碎的時候變成黏著物,從而無法被注射或吸食。
可妖精一旦從封印的「藥瓶」里放了出來,就很難再給收回去了。佛羅里達被查封的藥物工廠在喬治亞州和緬因州死灰復燃;曾經服用奧施康定的成癮者們改服歐帕鈉和其他牌子的止痛藥。對「鄉下人的海洛因」的無限渴望至今仍未消退。「情況還將惡化下去,」卡拉維說道。「『無痛』,這一現代人難以逃脫的追求目標,給我們製造了最棘手的難題。這難題是藥物依賴與濫用,是無節制的生產,是犯罪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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