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斯德哥爾摩大學演講實錄(二)

莫言斯德哥爾摩大學演講實錄(二)

2012-12-10 00:46:30 來源: 新華網(廣州) 有18993人參與 .ntshare-wrap {display:inline-block;float:right;}.ntshare-wrap a {display:inline-block;cursor:pointer;height:22px;width:20px;vertical-align:text-bottom;margin-left:3px;background:url(http://img6.cache.netease.com/img09/icon/share-icon2.png) no-repeat;}.ntshare-wrap .ntshare-sina {background-position:0 -36px;}.ntshare-wrap .ntshare-renren {background-position:0 -76px;}.ntshare-wrap .ntshare-qzone {background-position:0 4px;}.ntshare-wrap .ntshare-youdao {background-position:0 -116px;}.wb-article-sharewraper{ width:70px; top:-1px;}.wb-article-sharetipswraper{width:110px;}5

核心提示:12月9日,斯德哥爾摩大學演講廳舉行莫言作品朗誦兼討論會。主持人問:「有很多中國作家關在監獄裡,你有什麼想法?」莫言答,沒有聽說過有很多中國作家關在監獄,每個人進監獄都有複雜的原因,在沒有了解清楚之前,不能隨便地發表言論,作家並不就是高尚的人。

羅多弼:莫言先生,各位來自中國和其他國家的嘉賓、校長先生,各位同事、各位同學,女士們、先生們,莫言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作家,很明確他的根在中國民間傳統文學裡,特別在說學傳統里,我們剛才聽到他朗誦的故事是《狼》,這使我想起四世紀的《搜神記》,因此我想起了莫言故鄉的名人蒲松齡,就是寫《聊齋志異》的蒲松齡。

莫言讀過很多西方文學的作品,他特別說了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和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啟發,這兩個作家使他明白一個作家需要有一塊屬於他自己的地方,因此他感覺必須儘快逃離福克納和馬爾克斯,因為他們是兩座灼熱的火爐,他自己是冰塊,如果離他們太近,他就面臨被他們蒸發掉的危險。很明確今天莫言具有屬於他自己的地方,具有一個很獨特,一個獨一無二的中國聲音。

莫言先生你寫得非常快,也寫得非常多,自從1981年第一作問世以來,差不多發布了11部長篇小說、30部中篇小說以及80多篇短篇小說,加上幾本散文集子。

莫言的故事充滿幻想,我們剛才聽他朗讀的故事《狼》,利用幻想來創作一個情節緊張的故事,一個讓讀者驚心動魄的故事。這個故事可能是一種沒有很多象徵意義的純文學,但是一般來講,莫言利用幻想來描述現實。比如在《生死疲勞》這部小說里,他描述了高密和中國從1951年到現在的歷史和社會。在這部小說里,他用幻想提出了很尖銳的社會批評。瑞典學家說莫言用虛幻現實主義將傳統歷史和當代結合,這是他文學創作的特點。

在他的諾貝爾獎里,莫言說對於一個作家來說最好的說話方式是寫作,我該說的話都寫進了我的作品裡,所以說出的話雖說散,用筆寫出的話永不磨滅。莫言先生,你這樣說,也許因為你不太喜歡談文學,但是您今天來斯德哥爾摩大學是我們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聽你講,因此我很希望你還是願意回答我們一些有關您的寫作、文學和世界觀的問題。我就講到這兒,謝謝你們。

主持人:很多作家他們從各個方面探索您的話題,在您的作品裡談的是什麼?

莫言:確實我可以不說話,但是今天中午我吃了羅多弼先生請我吃了很豐盛的飯,吃了人家的飯就要聽人家使喚,所以我要說話。

關於作家的寫作,我想這是一個非常豐富的話題。我想所有的作家通過作品來探討的最終還是人性。我想如果一個作家他在人性方面沒有自己的發現,他的這個作家稱號是值得懷疑的。當然,文學是非常複雜的。所以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的作家大家都在探討人性,至今也沒有探討清楚,所以我們還想繼續探討下去。

主持人:歷史對你來說跟其他的作家一樣,歷史非常重要,為什麼歷史這麼重要?

莫言:因為我們就活在歷史當中,所以歷史非常重要,而且所謂的現實馬上就會變成歷史。所以任何現實問題實際上都是歷史問題的延續。無論多麼遙遠的一個歷史故事裡,也都包含著現代性。

所以我在寫小說的時候,寫著寫著我就會忘記我寫的到底是歷史,還是現實。後來我就知道我的小說裡面既有歷史,也有現實,是歷史和現實的融合。

主持人:希望你的讀者會了解你作品的思想是什麼。你覺得他們欣賞這個故事就夠了,不了解你的思想,你會很失望嗎?

莫言:我想讀者也有各種各樣的讀者,有的讀者會看到我作品裡的故事,有的讀者會看到我作品裡的思想。作為一個作家,我想應該對所有的讀者都表示足夠的尊敬。即便有的讀者曲解了我創作的原意,我覺得也應該是尊重他們的。而且我也感覺到,優秀的作品就存在著無限的被人曲解的可能性。越是優秀的作品,越可能被人曲解、誤解。只有那種主題特別明確的、特別簡單的小說,才不可能被誤解。中國有一部最有名的小說《紅樓夢》,幾百年來每個人都在解釋,越解釋越糊塗。所以我覺得高明的小說家會把自己的思想深深地藏在他的故事裡面,他應該把他主要的精力放在塑造人物上。他應該讓他的人物自己表達自己的思想。所以有的小說充滿了矛盾,充滿了悖論。我今後要繼續努力,爭取寫出這樣充滿矛盾和悖論的小說。

主持人:我認為你好像對讀者有很大的要求,你的要求很高,是因為文化不同嗎?所以中國的讀者會相對容易看得懂你的作品?

莫言:我剛才的話就是對讀者非常理解的,沒有任何要求。只要讀我的書,就是我的好朋友。你讀我的書,就要花錢買我的書,我可以拿到版稅。當然當然,我更希望我們的年輕朋友到圖書館讀我的書,少花點錢。

主持人:羅多弼先生,你閱讀了其他國家的作品,也最了解這些作品的文化背景,我想請問你,莫言先生的書容不容易讀?

羅多弼:我首先認為莫言先生是一個講故事的作家,一般來說故事比較好懂,不過你理解這個概念,有不同層次的理解,即使你對中國文化沒有任何的理解,但是我還想你可以享受,可以理解莫言故事裡的故事性。如果你對中國的文化沒有任何的理解,以後到我們大學學點中文,學點中國文化,多年以後再回到莫言的故事裡,你就可以有更深層的理解。

所以我想一方面莫言的作品可以說好讀,不過也很豐富,有不同層次的理解。比如說《生死疲勞》我覺得是最刺激、最精彩的一本小說。雖然我自己搞了40年的漢學,但是我自己認為讀第三次、第四次也是值得的。

主持人:雖然您得的獎是文學性的獎,但是有很多人還在問您很多關於政治的問題,有很多爭論,你也知道,所以你對這些問題有什麼看法?

莫言:我想任何一個讀者都有權利對作家發問,都可以提問題,當然有的作家可能願意回答政治問題,有的作家不願意回答政治問題,這也是作家的自由。如果諾貝爾有一個「政治獎」,我得了「政治獎」,你們來問我政治問題,我不回答的話,這個獎牌就會被收回去了。

再一個,政治需要政治家來研究的,我沒有深刻的研究,所以我的回答很可能不正確。如果不正確的話就誤導了讀者,所以我還是不太願意回答。但是我的小說里有政治,你們可以在我的小說里發現非常豐富的政治。但是如果你是一個高明的讀者就會發現,文學遠遠地比政治效果美好。政治教人幹嘛?打架,勾心鬥角,這是政治要達到的目的。文學教人幹什麼?教人戀愛。很多不會戀愛的人,看到小說以後會戀愛了。所以我建議大家多關心一點教人戀愛的文學,少關心一點讓人打架的政治。

主持人:你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同時有很多中國作家關在監獄裡,你對這個有什麼感受,有什麼想法?

莫言:我得了文學獎,我想是因為我的文學品質比較高,所以得了文學獎。有很多的中國作家關在監獄裡,這個我沒聽說過。而且我想每個人進監獄,其中都有很複雜的原因,我在沒有了解清楚之前,我不能隨便地發表言論。

我們不要認為只要是作家,就是一個高尚的人。我知道有一個寫了很多詩歌的人曾經把他的朋友給殺掉了。我也認識一個作家朋友,他偷過好幾次錢包。如果這樣的人進了監獄,我有什麼辦法?

主持人問:官方為什麼認同你?

莫言:正是因為我得了文學獎,所以他們認同我。所以文學沒有國界、文學超越了政治。所以瑞典的文學院認可了我,中國也認可了我。

莫言:有的媒體說我讚美審查制度,我從來沒有。我的意思大概就是說我反感所有的審查,就像我反感所有的檢查一樣。但是檢查處處存在。比如大使館簽證。我有一年去西方國家因為「不懂任何外文」所以拒簽了。我生氣發傳真說你們國家到中國來的人都懂中文嗎?

莫言:我第二天去,他們給我了一年多次往返簽證。我在機場需要脫鞋解腰帶。所以完全的自由不存在。中國有書報檢查,西方也有。對中國出版界了解的話,就知道中國的尺度已經比三十年前寬了許多許多。

主持人問:你說西方有檢查是什麼意思?莫言:我在西方的報紙上造謠污衊他人,會收到人家的警告,報紙會被起訴。報紙會賠很多錢。這不是檢查嗎?反而是在中國,一些不負責任的報紙在造謠污衊別人的時候,一點事情都沒有。

莫言:我看到一家報紙說我付了誰60萬才得了諾貝爾獎。這在西方是要登報道歉。但是它一點事都沒有。所以在這一點上,我認為西方更嚴格。當然我希望今後大家都取消書報檢查制度,大家愛怎麼寫怎麼寫。但是我說了能算嗎?

主持人問:中國文學的走向?羅多弼:中國三十年以來發展,我也覺得作家的自由擴大了。但是還有一些問題大概很難寫。我估計還是有一點禁忌。總的來說我看中國文壇的情況,我的立場是樂觀的。但是最後幾年,尤其是2008年以來,有點令人失望。

羅多弼:但是如果看未來,我還是樂觀的。今天中國有很多優秀的作家,閻連科、余華(微博)、王安憶??這是很令人高興的。

羅多弼:中國好文學越來越多,對中國嚴肅文學感興趣的人卻越來越少了。這是一個悖論。對嗎?莫言:這是全世界共同的現象。好文學很多,感興趣的人少。這正是它的價值所在。中國有句老話「陽春白雪、下里巴人」。

莫言:中國現在文化多元化。每個人可以很方便地把時間消磨掉。所以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要求所有人都來看我們的文學。讓電影導演、音樂家都沒有飯吃。但是我相信嚴肅文學讀者永遠都不會少到讓我們對寫書沒有興趣的時候。最近有一個令人興奮的現象,得獎後,讀我的書的人一下子多了很多。

莫言:不管哪個國家的作家得了諾貝爾獎,中國的翻譯出版界都會以最快的速度翻譯,哪怕這個作家是對中國不友好的反感的,出版界都會出他的書。讀者都會做客觀的評價。所以我覺得文學年年都在掀高潮。

讀者提問:西門鬧的七次轉生靈感是什麼?能否給我們五分鐘簽名?莫言:我想回答完這個問題我原意給你們簽半個小時的名。這是我實實在在的想法。

讀者:年輕讀者了解您書中的提到「生產隊、人民公社」哪些歷史嗎?莫言:我先回答這個女士的問題。西門鬧轉世靈感來自佛教的輪迴概念。寫書前在承德參觀了當地一個有名的廟宇,牆上有六道輪迴的壁畫

之後我的頭腦里一下子有了一個想法,就是用這個來作為小說的結構。我想通過各種動物的眼睛來看人類社會和人類社會的變遷,也許是一個非常獨特的、新鮮的視角。這個結構問題解決了以後,這個小說寫起來也會非常順利。

另外,這個先生的問題是我的小說裡面確實帶著當時很重的社會的歷史背景。像我們這個年齡的人,50年代、60年代出生的人,當然知道什麼人民公社和生產隊。但是到了80年以後出生的孩子很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我想我當年看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關於當時的農奴制度,關於當時的貴族社會,這個背景我也一點都不了解。我讀這本書的時候有一些障礙,但是我覺得並不妨礙我正確地理解這本書的內容。因為我想小說裡面的時代背景和一些特殊的事物都有作家塑造人物的一些材料,作家塑造人物的一個環境。

問:莫言老師您好,我是瑞典皇家理工學院的學生,是您高密東北鄉,有幸上周五的時候聽了您的諾貝爾文學獎的演講,我同時也是諾貝爾頒獎典禮後派隊的項目經理,所以也為您做了很多的準備,邀請您過來,但是我的問題是,您已經講過我們80後,而且在您的小說中有很多中國的文化和您的童年,對於我們80後生活在很幸福的經濟蓬勃發展的狀態下,您對我們現代年輕人,尤其是對外的留學生對未來傳承中國文化,有什麼期望建議?謝謝。

莫言:本來我想我不回答問題了,乾脆給大家簽名,但是現在時間已經到了,我很遺憾地說我不能給你們簽名了。因為這個小姑娘提的關於80後寫作的問題,實際上我在中國國內的時候回答過很多次。對80後這一代人,我也發表過很多的看法。因為我的女兒也是80後,我過去也覺得80後好像永遠長不大,但事實上我想現在我感覺到這是我錯誤的理解。

因為我想我得了諾貝爾獎之後,就發現我的女兒比我想像得能幹多了。我想再過20年、30年這個世界是80後的天下了,到那個時候各個領域重要的人物都是他們。所以我對年輕人寄予無限的希望,我想今後在他們的努力下,這個社會、這個世界會變得越來越美好。我想時間到了。

問:莫言老師您好,實在是忍不住了,想跟您提個問題,剛才祝福的話大家已經說得很多了,我只祝願莫言老師身體健康,以後可以寫出更多更好的反映中國社會底層的問題。我的問題是在中國當下比較普遍的一個問題,我的問題是,莫言老師,你幸福嗎?如果莫言老師,你幸福的話,你幸福的源泉是什麼?如果你感覺不幸福,你不幸福的理由是什麼?對於我們,你認為我們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方式和方法可以使自己獲取到幸福?謝謝。

莫言:你是中央電視台的嗎?我起碼今天很幸福,因為有這麼多的讀者來聽我講話。我看到這麼多年輕的臉上神秘的笑容,因此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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