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愚人節的一縷煙火

 

 

    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題記

    2003年4月1日,哥哥永遠離開了。

    塵世間少了一個耀眼的巨星,

    天堂里多了一個美麗的靈魂。

    九年過去,再也不見如他一般的男子,

    帶著與生俱來的寂寞,煙視媚行。

    謹以此告訴天堂里的哥哥,我們與你永相伴。

    出道初期:歌壇之路曾受屈辱

    人生如戲,張國榮的生命演出在2003年4月1日戛然而止,但觀眾永不會離席。哥哥逝世八周年之際,再度回眸這位巨星的傳奇一生,以眼淚以沉默。

    1977年,憑英文歌《American Pie》參加亞洲歌唱大賽得亞軍,加盟麗的電視(亞洲電視前身),並推出處男大碟《Day Dreaming》。他憶述曾演出被觀眾狂噓:「最侮辱一次是在沙田表演,我拋下帽子下台,誰知被台下觀眾又扔回來。」

    1984年一曲《Monica》令他躍身天王級歌手,首奪港台及勁歌的金曲獎。1985年,哥哥在《勁歌金曲》季選獲獎,當時司儀蔡楓華說了一句:「剎那光輝不代表永恆」令人嘩然。多年後,夏韶聲透露總選當晚見過哥哥躲在洗手間哭。

    80年代:最耀眼的歌壇巨星

    1982年,哥哥隨恩師黎小田轉投無線和旗下的華星唱片,83年推出唱片《風繼續吹》,同名主打歌令他一炮而紅。

    1984年,於《星光熠熠競爭輝84》上,首次雌雄同體一人分飾兩角,半邊男裝半邊女裝,其女裝魚網絲襪扮相更加媚惑眾生。

    1985年8月紅館舉行第一次個人演唱會(10場),翌年12月於紅館舉行第二次個人演唱會,並加開至12場,足見其受歡迎程度。同年演出首個音樂電影《驚情》。

    1987年,轉投新藝寶,大碟《Summer of Romance 87》銷量逾六白金,成為當年IFPI銷量冠軍。同年加盟新藝城,與王祖賢合演經典電影《倩女幽魂》。

    退出樂壇影壇豐收 金像獎受封影帝

    1989年9月,事業高峰期宣布退出,同年12月在紅館舉行33場告別演唱會。封麥後,哥哥與唐唐移居加拿大,他自己修讀電影課程,由唐唐照顧其生活。後哥哥重返娛樂圈,唐唐也隨之回港。

    在告別演唱會上,由好友周慧敏手中接過無線《勁歌金曲》最受歡迎男歌星獎,並參演王家衛執導電影《阿飛正傳》,91年憑該片首次登上金像獎影帝寶座。

    1992年,參演陳凱歌執導電影《霸王別姬》,首次作銀幕反串演出,聲色藝俱全令其事業更上層樓,還躍身國際,於94年摘下日本影評人大獎最佳男主角。

    風繼續吹:復出歌壇 再攀演藝高峰

    1995年正式復出,並轉投滾石推出大碟《寵愛》。一次與唐唐被追訪,哥哥為保護任職銀行的唐唐免受騷擾,怒撞採訪車。及後哥哥不忍唐唐為情受壓,翌年讓他辭去銀行職務,專心為他打理財務。

    1996年12月,在紅館舉行24場《跨越九七演唱會》,並以《月亮代表我的心》贈唐唐,當時哥哥在台上說:「唐生是我媽媽以外,生命中最愛的人。」另其紅色高跟鞋更掀全城熱話。

    1996年演藝生涯再攀高峰,先憑《風月》競逐第33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1997年的《春光乍泄》則同獲金馬獎及金像獎影帝提名。

    1999年轉投環球,與當年勁敵譚詠麟變成同門,還首度合唱《幻影+霧之戀》,又率領一眾旗下歌手合唱《同步過冬》。

    自編自導電影成絕作 私生活浮出水面

    2000年8月1日,哥哥舉行12場「張國榮熱情演唱會」,戴上長假髮、以女裝亮相的哥哥,舉手投足姣味十足,自摸之餘,還穿上短裙、露出美腿模仿莎朗·斯通坐姿。

    2000年,哥哥得圓導演夢,為香港電台執導反吸煙電影短片《煙飛煙滅》,這是他首部和唯一一部自編自導自演之作,並請來好友梅艷芳、莫文蔚等演出。

    2001年9月,與唐唐一段情雖漸浮面,但哥哥仍頗忌諱。兩人被拍到拖手蒲吧,事後他說:「我成日同男男女女都拖手。不好將我私事放大,影響不到我了!」

    2001年2月,哥哥接受舊愛毛舜筠訪問時說:「你當年肯嫁我,可能改變我一生。」其後接受《時代》周刊訪問時更直認:「說我是雙性戀者會比較貼切。」

    最後的日子:拍攝《異度空間》後罹患抑鬱症

    2002年與黃耀明合作的EP《Crossover》,成為哥哥生前最後一張唱片。2002年4月,應邀擔任好友梅艷芳個唱嘉賓,亦為最後一次同台演出。兩人合唱一曲《芳華絕代》,並大跳辣身舞,阿梅更說:「哥哥是我生命中唯一好朋友。

    2002年接拍電影《異度空間》後情緒突變,其後更辭演電影《美麗上海》,又一度絕跡公開場合,傳聞患上抑鬱症。事後他解釋說只是工作壓力太大而已。

    2002年9月12日,46歲的哥哥度過最後一個生日。兩個月後有指哥哥服安眠藥自殺,幸被及時搶救。

    2003年4月1日下午4時30分,哥哥獨自到中環文華酒店的24樓會所,點了飲品及香煙獨坐。及後步出露台,寫下遺書後,於傍晚6時41分一躍而下,結束璀璨一生。

    1990年,在加拿大悠閑隱居的哥哥被王家衛拉來演《阿飛正傳》,從而成就了這部被稱為香港影壇最出色的電影。「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一直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時候。」成為香港影史上最經典的對白之一。如果要將張國榮比喻成一隻鳥的話,他一定是一隻有著堅定羽翼和豐盛內心,飛過萬里河山,在成功的頂峰留下翅膀痕迹的鳥。

    張國榮演活了「旭仔」這個角色,不羈、性感、執著甚至還有孤獨,一切真實得猶如他就是「旭仔」這個人。許多人愛這部電影,是因為堅信自己心中也有一隻沒有腳的鳥。在《阿飛正傳》里,我們看到了自己寂寞疲憊的靈魂,許多時候我們和「旭仔」一樣,放縱著逞強著卻是一直在寂寞著,說來那沒有腳的鳥,最終也是希望找個地方得以停靠。「旭仔」死在返鄉列車上,而最後出現的梁朝偉做著和「旭仔」一樣的動作,有著一樣的眼神。他是另外一個「他」,我們中間也許還有著更多的「他」。

    1993年,張國榮接拍了一生中最愛的電影《霸王別姬》,這部電影被稱為中國電影史上無法超越的豐碑,也為張國榮帶來了崇高的國際聲譽。「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程蝶衣這個「不瘋魔不成活」的角色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十年鍛造一個張國榮」,多年來的壓力困擾,張國榮借戲宣洩出來,也才有了這樣一句話:冷暖自知程蝶衣,人戲不分張國榮。

    我們都曾被程蝶衣深深吸引,沉醉那一顰一笑還有一片情。我們都曾旁觀程蝶衣的一生,看他的已成「瘋魔」的戲魂,還有那繁華殆盡,人去樓空的悵然若失。其實,他愛的並不是段小樓,最後死在霸王的刀下也是命運早已寫好,那是虞姬的命,要為霸王而愛而亡。我們可還能為程蝶衣唏噓?我們可還記得說好的一輩子到底有多久?

    1997年,我們記住了那句咒語般的台詞,「不如我們從頭開始」,這又是王家衛的作品——《春光乍泄》。無奈、尋找、漂流、彷徨、寂寞……這部電影好像一首纏綿的悲歌。參演同性電影題材的電影,張國榮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之。「只描述男女之間愛情的時代即將結束。王家衛在這一點上和我有共識。」張國榮並非不顧一切,他是深思熟慮之後的堅定執著。

    何寶榮任性,放縱卻有著讓人揮之不去的魅力,難怪黎耀輝總是逃脫不了「不如我們從頭開始」的蠱惑。有人佩服張國榮拍這部電影的勇氣,更有人佩服他公開性向的勇氣。其實這一切都如他所說,這只是愛情,與性別無關。和唐先生十八年一路風雨感動了很多人,曾被選為「情比金堅」情侶第一位。記得有一張狗仔偷拍的照片,唐先生無措的回頭張望,而張國榮卻只是牽起唐先生的手,走得輕鬆。不屑一顧的洒脫一如何寶榮。「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摯愛唐鶴德挽」,這便是這段愛情的最後蜜語。

    2009年,張國榮去世六年之後,《東邪西毒》重回大銀幕。這一切依舊拜王家衛所賜。「當你不能夠再擁有的時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沒人會忘記張國榮,就像沒人會忘記那個孤獨驕傲的歐陽鋒。如今的《東邪西毒》有了更好的意義,那便是「記憶」。張國榮已隨風而逝,林青霞已隱居國外,那些英雄俠客全然無法團聚,唯有影像可以繼續。這是我們最好的記憶,我們反覆重溫,因為無法忘記。

    《東邪西毒》的英文譯名為「THE ASHES OF TIME(時間的灰燼)」應該能更好詮釋這部電影。時間面前,一切介是灰燼。最後還是張國榮來揭示謎底「你若是想要檢驗是否忘記,就必須先回憶。」這不是幾個愛情故事,它似乎也與江湖無關,它只是放大了所有人的寂寞和驕傲。因為「大漠孤煙」才有了沙漠,也因為孤獨不盡,才會翻過這裡看到另一片寂寞。許多時候我們會奢望一杯「醉生夢死」,卻深知自己並非真的忘了。電影有時候不是教我們絕望,而是讓我們尋找希望,主動一方永遠是自己,還記得電影開頭歐陽鋒的話嗎?「風未動,旗也未動,是人心自己在動」。

    1991年,《縱橫四海》造就了「無敵鐵三角」——周潤發,張國榮和鍾楚紅,三個人的合作不僅在視覺上賞心悅目,表演也可以說是乾淨流暢。「難道你沒聽人家說過剎那的光輝並不代表著永恆嗎? 」這是片中的經典對白,多年後經久不衰。再看這電影依舊可以笑得很歡樂,刀光無關風月,鐵血不解深情,說的便是這段故事。 

    《縱橫四海》常常讓我們記憶起那段青春,有激烈的愛情,有堅固的友情,有些不屑一顧的敵人,有些難以忘記的熱血故事。阿占對待朋友的那份情義和張國榮本人如出一轍:「對身邊所有人都體貼入微,親切和善,時常給朋友帶來驚喜的人,是性格直率,想什麼就說什麼,喜歡什麼就做什麼的毫無矯飾的人。」這份非凡的人格魅力使他不僅僅是一個明星,還是一個值得懷念的朋友。

    寫在最後:

    03年之後的4月1日,許多人都會想到張國榮,看他的電影聽他的歌。曾經,大多數的我們沒有那麼想念過他,直到他離開我們能感觸到的世界。張國榮為我們重新設定了一個紀念日,這個日子與記憶有關,與懷念有關。今年的4月1日用這五部電影一首歌來想念他,這歌中戲中好似有他的某些人生歷練,然而他的人生卻要更精彩豐盈。我們之所以忘不了他,不只因為他的傳奇人生,更因為那些曾被電影感動的我們,生活早已被牽動。

    回憶那些作品的時候,腦海中總能浮現張國榮跳舞的樣子:《阿飛正傳》中旭仔一人對鏡獨舞的寂寞逞強;《春光乍泄》中何寶榮和黎耀輝合舞時的曖昧和惆悵;《縱橫四海》中阿占與紅豆熱舞的儀態萬千。其實,張國榮演戲就有一種舞蹈的美感,尤其在復古的粗顆粒菲林中,展示了這種舞蹈的張力和韻味,他的人生和戲劇一樣都適合蒙太奇,他其實從未聽命於導演,只是順從內心。

    唯有林夕能寫出這樣獨屬於張國榮的歌,也唯有張國榮才能唱出歌裡面的孤傲。在許多人看來,林夕是最會為張國榮「裁衣」的人。林夕曾說,自己最喜歡合作的歌手是張國榮,因為他完全能唱出歌詞的味道。張國榮曾講,慶幸自己的後半生能交到林夕這樣了解自己的朋友。二人合作的眾多作品中,今天挑選了《我》這首歌。這首歌曾是張國榮最喜歡的作品,這首歌也是林夕真正為張國榮寫的自白。

  I am what I am,我永遠都愛這樣的我……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誰都是造物者的光榮;不用閃躲,為我喜歡的生活而活。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張國榮多次對外界說,在演唱林夕為他量身訂做的這首《我》的時候,恰如夫子自道,他對外界宣示的立場也如同這份宣言般的歌詞一樣充滿堅定,只是沒有料到的是,這些句子卻宿命般地寫盡了他的人生與結局。七年前的今天,他如煙火般從空中墜落,沒有粉墨,沒有閃躲。

    在娛樂界,進來與離開的故事從來沒有停息過。每天都有人驚艷盛開,每天也都有人黯然謝幕,相對這些,更為殘忍的是看客們的冷漠與健忘,昨天你還是寵冠三千,也許明天你就已無人相問。在這個名利場中,張國榮有著他的幸運,在香港電影芳華正茂的年代,他生逢其時,與多名優秀導演的合作推動了自己一個又一個的事業高峰,甚至被人譽為香港電影與時俱進的一個倒影。沒有人能夠忘記他在舞台上的媚眼如絲、水光里的端然凝視、眉梢處的春愁淺含,甚至是病態般地憂鬱與狂呼。

    他用色相挑逗並挑戰著這個世界,盛世盛開的美好難以避免地吸引著熒幕外的注視,他一邊沉浸在無盡的寵溺中,一邊反覆挑釁當時社會道德容納的界限。他的衣飾比同代人領先了一個世代,敢於嘗試在當時看來不可思議的風格,也勇於挑戰大眾約定俗成的習慣,霸道與明艷的大紅衣飾,當時少有人能穿上舞台並艷驚四座,然而,張國榮做到了,於是,他成了極少數被公認穿紅穿得好看的藝人。他的衣飾千變萬化,層出不窮。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他的穿衣步法走得更前更遠,自然也引起了媒體的非議與攻擊。桃紅色的高跟鞋、飛揚的長髮、鑲滿珠片的裙裝,甚至露背的曳地晚禮服,張國榮大膽的性別易裝遭到了當時具有「恐同症」的社會的口誅筆伐,儘管當時自己是孤身作戰,但他仍然在「跨越九七演唱會」上與男舞者貼面探戈,並用那首現場獻給摯愛的母親與男友唐鶴德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宣示自己的性取向,引起公眾嘩然的同時也建構了舞台傳奇。

    李碧華告訴世人,她有兩個角色是專為張國榮寫的。一個是《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一個是《胭脂扣》中的十二少。由於種種原因,張國榮錯過了八十年代電視劇版《霸王別姬》的演出,直到一九九三年,陳凱歌籌拍電影版《霸王別姬》,張國榮才正式與這個帶著自己影子的角色重疊。在《霸王別姬》的演出中,張國榮與戲中的程蝶衣融合得天衣無縫,他對程蝶衣的演繹就如同戲子程蝶衣對自己角色的演繹,以身代入,人戲不分,在戲裡成了瘋,成了魔。戲中程蝶衣有一段台詞:「說好是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行。」這個時候,師兄段小樓已經決定娶菊仙為妻,而程蝶衣卻試圖要師兄堅守當初的諾言,希望兩人能夠唱一輩子的戲,不容他人插入。他不明白,卸了妝的人生並非舞台,而他的師兄也並非他一生的守候。託付如秋葉飄零無所歸依之後,在舞台上最後的光輝里,程蝶衣用自刎的方式完成戲台人生圓滿的落幕。張國榮在這部戲裡對人物入骨三分的刻畫與演繹讓導演陳凱歌直嘆後世難追,而「人戲不分,雌雄同在」的程蝶衣式的氣質也被人們視作了張國榮最內里的特徵,視作了角色與他的鏡像關係。

    在《胭脂扣》中,張國榮的角色定位是模式化的,是他經常扮演的負心漢的角色。張國榮在他的早期作品中,經常以這類形象出現,有人撰文善意地譏諷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如歌中所唱「怪你過分美麗」。《胭脂扣》中,一開場便是眉梢風流眼角含春的十二少於花柳繁華之所拾級而上,或挑逗或睥睨的神態惹得人心湖蕩漾。十二少最終的負情是必然結果,浪蕩公子因性而愛,愛上了也難以滋生堅守下去的力量和至死相隨的勇氣。這種在真愛面前彰顯出來的懦弱與逃避在張國榮的其他角色上也有體現,他在《東邪西毒》中飾演的歐陽鋒同樣也有著懦弱的本性,他為了逃避愛情的承諾與責任,被拒絕後帶著自認為無法復原的傷痛自我流放於荒漠,從事殺人的買賣,儘管一直處於強者的位置,卻難逃卑微退避、悲觀宿命的心劫,這種矛盾的情緒,非明白者不能演繹,因此,這些角色也無可避免地折射出了張國榮生命深處的特質,甚至昭示了他命運的走向與結局。張國榮最愛的,也公開承認過可以改變他一生的女人是毛舜筠,因向她求婚被拒而一度萬念俱灰,甚至很多人認為,張國榮之所以改變性取向,是因為在毛舜筠那裡遭受到的巨大愛情失敗導致的。在普通人看來不過如此的失戀經歷在張國榮那裡卻成了滅頂之災,究其原因,是他太愛自己的結果,而愛上自己的命運便如同希臘神話中的水仙花神納西瑟斯一般在接下來的歲月自我放逐,自我埋葬。

    早期的張國榮在宣揚自己與眾不同的個性時迸發了驚人的力量,面對各方的壓力也一副舉重若輕的樣子,從八十年代初期與譚詠麟的歌王地位之爭到九六年的驚艷復出,他始終以輕鬆之態行走於歌唱與演藝的路上。中間經歷了幾次事業與情愛的選擇變遷後,他把自己最終選擇的結果告訴了這個世界,在全世界側目的時刻,他依然衣袂飄飄地立在自己人生舞台的中央。是的,不論是演藝才華還是自我個性,他都彰顯出了自己的驚世駭俗。在高峰時期的退隱,在爭議聲中復出,對攻擊的淡然,對傳統的顛覆。這些,都是這個驚世駭俗的男人骨子裡天生攜帶的異稟。張國榮在很長一段時期帶著自己獨有的光芒與色彩在媒體的槍林彈雨中行走,他的斑斕、玲瓏、細緻與美好像是被禁絕的毒果,令人好奇地注視卻又帶著憎怕的神情,他的處境如同他所飾演的眾多角色,帶著天真在糾結,含著眼淚在微笑,在他的世界裡,他拈花已久,卻無人對他會心而笑。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在熒幕上演繹了太多生命的掙扎,自然對事物的幻變有著比常人更為深刻的理解與體會。張國榮在最後一部電影《異度空間》里扮演一位心理醫生,在戲裡,他說:「人最難於了解的是自己,而人很多時候都十分脆弱,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日積月累便會變成心結,這些心結是家人和朋友所無法理解的,因此人必須學習調息和愛護自己。」這番話彷彿他的心語,寂寞與生命同在,如影隨行,如魔附體。張國榮曾憤怒而無奈地指責媒體侵害他的私生活,指責他們惡意編造一些並非屬實的報道來傷害自己及家人朋友,然而,這樣的聲音在強大的輿論面前如同一陣微風,無力撼搖任何枝葉,同時,隨後而來的困擾更為兇猛,任他想盡辦法也無處可逃。

    張愛玲說過:「極端病態與極端覺悟的人究竟不多,時代是這麼沉重,不容我們那麼容易就大徹大悟。」是的,紅塵的重壓之下人們會歡喜悲嘆,會抗爭逃避,卻難得安排自己瞬間成為一個智者,程蝶衣是如此,十二少是如此,歐陽鋒也是如此。他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掙扎著享受,痛並快樂,直到生命完結那一刻的到來。

    二00三年四月一日,張國榮從二十四樓如蝶般飄落,這一天,人們的謊言還沒有來得及編織,欺騙還沒有來得及散播,但是他,用決絕而殘酷的方式給人們開了這個天大的玩笑。「若你看到我/是運是命/請關起眼睛/如你聽到我/心底哭聲/請收起吃驚/靜靜睡吧/不必慰藉/叫我再動情。」張國榮的這首遺作《紅蝴蝶》以淡淡的姿態描述了生命的無常與隕落,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憤懣壓抑,終於,蝴蝶飛走,煙花寂滅。

    九年的時間裡,我們在慢慢老去,然而,已經離開的人卻可以獲得時間的豁免。越是短暫的越美好,張國榮的青春明艷,躲開了歲月的磨損,他永遠站在雲水間,迷霧裡,魅惑地笑著,帶著美好的年華與燦爛的臉龐。四月又如期而至,在這春暖花開的某個時候,依然會有人記起,當年那滿眼的煙火色。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戲裡戲外他都是無法複製的張國榮。我們甚至沒有資格去評價這樣的人生,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記住他。因為對於許多人來說,忘記他就等於忘記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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