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加斯·略薩論文學與互聯網

互聯網的最大特性即互聯互通,被人為阻隔、分割的互聯網便不再是真正的互聯網。在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看來,文學也具有相似的天然屬性。但是,這兩種信息和文化的載體是否能夠共存?電子書是否會讓紙書走向末路?通過多年來為本報不間斷關注巴爾加斯·略薩的於鳳川先生之綜述,我們可以看到,秘魯大作家對文學自由的呼籲,與他一生的政治立場緊密相連。

  ——編者

   「我希望新技術不會意味著圖書內容的平庸化。」

   信息革命將快速改變珍愛的文字世界,而如果這種變化是不可避免的,「我不知道我會不會高興。我心目中的書,就是紙書。」

   希望文學仍能保持對「最基本的社會和人性問題」的關注,「我認為有一種危險是存在的,那便是技術將使書的內容枯竭。可這取決於我們:我們是不是想使文學繼續保持過往的面貌,這全由我們自己決定。」

   「必須鼓勵新一代們去讀書,尤其要讓年輕人明白:文學不僅僅是知識,不僅僅是獲取某些概念或思想的方式,它也是一種非凡的樂趣。」

   「如果我們想未來能夠自由地生活,」那麼,好的文學就至為關鍵,因為它能鍛造出不被當權者輕易操弄的公民。

   「在一個社會中,沒有什麼能像好文學那樣,可以喚醒敢言善斷的良知。這就是為什麼所有的獨裁政權,不管他們披著何種外衣,首先要做的便是審查之原因所在。他們試圖控制文學生活,因為他們明白,文學生活正是危及權力的種子。」

   「誠然,好的文學通過喚醒敢言善斷的良知,相較那些沒有文學,也沒有好書的社會,更能鍛造出難以擺布的公民。」

  本報記者康慨摘譯自10月8日法新社報道

  最大威脅是機器消滅書籍

  「文學是反對與外界隔離的一種形式。」巴爾加斯·略薩曾在2008年的利馬國際圖書博覽會上說,「(因此,)文學知識對於溝通與對話是不可缺少的,而且我們都知道,當沒有溝通或對話時,就有暴力。」但是,文學是「少數的溝通工具之一」,是一種「人們之間的公分母」,因此,它「永遠都不應該成為一種專長」。

  他又說:「好的文學告訴我們並使我們記住,我們是一種類型的組成部分。」

  巴爾加斯·略薩還對文學與互聯網的關係有自己的見解。他曾對哥倫比亞《時代報》談到了對文學與互聯網關係等問題的看法。他認為書籍「存活」在互聯網之上。如果文學只是為了屏幕,那將會衰退。

  「我認為,(文學)最大的威脅是可能消滅書籍的機器。」他說,「但我們並不知道,對於屏幕文學來說,這種威脅將會如何?互聯網是否會消滅書籍?二者將會共存?這個將由我們自身來做決定,而且這個決定很快會做出來。」

  巴爾加斯·略薩說:「這是因為書籍還活著,並非因為我反對互聯網,但是,如果文學僅僅為了屏幕,那麼她會貧乏無力,因為屏幕使文學失去了深刻性,並且在冒險。」他認為,技術給文學打上某種浮淺的印記,而傳統的通信幾乎已自行消失了。

  他說,雖然作家這種角色曾經使人產生一種幾乎宗教式的尊重,但是在屏幕上進行不拘禮節的寫作,卻無法受人尊重。如果一個作家為了屏幕寫作,其作品的語法便會變得僵硬。他強調說,他自己可能「是悲觀主義者」,但是,他提前打招呼,如果他被擊敗了,他的書籍可以留在墓穴里,他是用越來越宗教式的寫作方式寫作,儘管這種寫作方式也許少有崇拜者。

  電子書將使文學平庸化

  巴爾加斯·略薩是世界最著名的作家之一,多年來一直是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之一。可以這樣說,除文學之外,巴爾加斯·略薩一生中的大部分都在關注政治,維護人權,特別是在秘魯。他對國際大事,尤其是拉丁美洲的事務,往往要闡明自己的看法,提出解決的設想,因此有人說他是站在第一線的作家,此話言之有理。

  巴爾加斯·略薩於1936年3月28日出生在秘魯的阿雷基帕市。他善於從事文學創作,又有政治雄心。1976年被選為第41屆國際筆會主席。由於在1990年競選總統時被藤森擊敗,便自1993年起移居西班牙並獲該國國籍,並經常居住在英國倫敦,從事他所酷愛的文學創作。他是西班牙塞萬提斯文學獎和阿斯圖里亞斯親王文學獎得主,還是拉美最高文學獎之一——羅慕洛·加列戈斯文學獎的第一個獲得者。他又是本世紀加入西班牙皇家語言學院的首位拉丁美洲作家。

  巴爾加斯·略薩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的首次重要講話是在巴西,即10月15日在巴西阿雷格里港的演講。他談話的主要內容之一是講數字書的印刷可能使文學平庸化。「這是一種沒法阻止的現實。」他說,「我的擔心是,電子版書籍將會使文學走向某種平庸化。比如電視,這是技術上的一種漂亮的創造,讓多數人達到了目的,但是,卻使內容庸俗了。」

  巴爾加斯·略薩是在巴西舉辦的「思想戰線」座談會上發表上述講話的。他說,電子書已經成為一種現實,並開始篡改傳統的紙質書。因此,即便紙質書不消失,也要退居第二位。而保護紙質的優良質量與區別科學文化的內涵有關係。科學進步破壞陳舊的東西,文學與藝術卻得不到發展,而僅僅是在更新。

  要強迫電子書豐富起來

  他認為,科學與文藝「沒有毀掉過去。在文學方面,塞萬提斯仍像博爾赫斯一樣現實。藝術作品沒有隨著時間而死亡,它們還繼續活著,並且豐富著新的時代。儘管如此,讀者將有責任不讓文學庸俗化。我們必須強迫電子書籍接受紙質書籍原有的豐富內容,問題是我們是否真正希望這樣做」。他儘管這樣提醒,卻並不認為電子書籍的出現是「時代的錯誤」。他還強調了新技術的功效,只是信息更難以控制了。

  巴爾加斯·略薩新近在巴西推出的新書《軍刀與烏托邦》(Sables y utopias)彙集了他在作為記者與作家的過程中所寫的文章,回顧了拉丁美洲的政治歷程。 他認為,拉丁美洲「最大的變化是,在我年輕的時候,拉丁美洲充滿著獨裁;如今,我們擁有很多民主。作為我們應該生活的一種環境,我們都非常贊成拉丁美洲享有充分的民主。應該確信,民主是種體制,它能更多地減少暴力,帶來最小的不義」。

  以小說家、散文家、政論作家著稱的巴爾加斯·略薩強調,需要將文學與政治分開,他說政治性的宣傳與分析應該與浪漫區別開。當希望維護政治思想時,最好是寫散文。至於寫小說,作家必須富有思想、規則、狂熱、激情,使文學作品具有豐富的個性。

  當然,他在講話中還讚揚智利政府成功地救出了被埋的銅礦礦工,巴西盧拉政府治理有方;與此同時,他批評阿根廷政治家們使阿根廷停滯不前,墨西哥卡爾德龍總統對於毒品管理不力,等等。

  一貫的政治立場

  享有國際聲譽的小說家巴爾加斯·略薩,因為他的小說內容廣泛,對現實主義小說的革新起了影響,在作品結構上有自己的特點,所以現在一般都把他看作是結構現實主義作家。同時他又是上世紀60年代拉丁美洲文學「爆炸」的主將之一。從70年代起一直是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公布後,絕大多數人都認為他的奪冠理所應當。因為早在1962年他就發表了《城市與狗》,接著出版了他的《綠房子》,這部小說是他的成名作。而後來的《世界末日之戰》、《酒吧長談》等,均享譽世界。

  他的長篇巨著《山羊的節日》(又譯為《山羊的盛宴》)花去他三年半的心血。這部作品於2000年年初完成後,在西班牙和整個拉丁美洲公開出版發行。為此,他先後走訪了巴西、阿根廷、哥倫比亞、厄瓜多、墨西哥、哥斯大黎加和他闊別十餘年的祖國秘魯,以及拉美他國和西班牙,出席在那裡舉行的《山羊的節日》的首發式,藉此揭露拉丁美洲過去與現在形形色色的獨裁者的嘴臉。

  《山羊的節日》這部長達590頁的小說,再現了多明尼加前獨裁者特魯希略的專治統治,這個被描繪為魔鬼的獨裁者曾對三百多萬多米尼加人施行了極端殘酷的暴政。在他30多年(1930-1961)的專制統治下,整個國家變成了人間地獄。小說的作者通過杜撰的一個名叫烏拉妮婭的婦女的所見所聞,再現了拉美最血腥的獨裁統治。烏拉妮婭曾在特魯希略獨裁時期走遍全國,後來到美國生活。但是,為了揭露特魯希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腐敗統治和累累罪惡,她又冒著生命危險回到了祖國的首都聖多明各。

  巴爾加斯· 略薩的新小說《凱爾特之夢》(El sueno del celte),這是繼他的《壞女孩的惡作劇》出版四年之後一部揭露殖民主義的力作。在拉丁美洲和美國的西班牙語市場上同時面世。按巴爾加斯· 略薩的話說,《凱爾特之夢》基於愛爾蘭人羅傑·凱斯門特所熱愛的生活,他是個熱衷於工作的真實人物。巴爾加斯· 略薩說「他具有一種非常冒險的並真正像小說似的生活」。

  他曾用三年的時間來構思這位人權捍衛者的生活,因為他曾經是英國的外交官,並在愛爾蘭民族主義的事業上積極地服務過。巴爾加斯· 略薩說:「我並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描寫這個人物的,但確是在我讀了約瑟夫·康拉德的傳記之後開始的。當初我被一種好奇所打動,尤其因為我發現,羅傑·凱斯門特在亞馬遜和秘魯都呆過。於是,我便開始尋找有關他的資料。」

  羅傑·凱斯門特(1864-1916)曾經任英國駐比利時剛果的參贊,並將其生命的20年用來揭露利奧波德二世政權在這個非洲國家的暴行。之後,英國政府派他調查在亞馬遜地區及哥倫比亞與秘魯邊境上等開採橡膠的土著人的情況。這次旅行的結果是,凱斯門特寫了一份調查報告,詳細敘述了土著人的遭遇,這在歐洲產生很大反響。可以說,凱斯門特是明確意識到什麼是殖民主義的第一批歐洲人之一。當然,凱斯門特還做了很多事情。總之,《凱爾特之夢》敘述了一個冒險家與理想主義者的重要的意外故事。

  站在第一線,不斷獲大獎

  早年,巴爾加斯·略薩曾在秘魯和西班牙學習文學。1959年,他的小說《首領們》獲西班牙萊奧波爾多·阿拉斯文學獎,這是他首次獲文學獎。事隔三載,他的小說《騙子們》獲西班牙布雷維圖書館獎。1963年,他的《城市與狗》在西班牙獲批評獎。當時他客居巴黎,先為一家通訊社工作,後為法國電台—電視台服務。正是在那裡,他結識一批移居巴黎的拉美作家,如哥倫比亞的加西亞·馬爾克斯、墨西哥的胡安·魯爾福等,這些作家像他一樣,後來共同促成了拉丁美洲的文學大「爆炸」。

  1967年是略薩文學創作大豐收的一年,他共獲三項大獎:西班牙評論獎、秘魯國家小說獎和委內瑞拉羅慕洛·加列戈斯小說獎。他1969年出版了長篇小說《酒吧長談》,1973年出版了《潘達雷昂上尉與勞軍女郎》。1973年當選為秘魯文學院正式成員,1974年到1979年出任國際筆會主席。

  1980年,義大利-拉美研究院授給他的小說《胡莉婭姨媽與作家》文學獎。1985年,他的小說《世界末日之戰》獲海明威文學獎,第二年他又獲西班牙阿里圖裡亞斯親王獎,1988年獲美洲金質獎章。

  2000年,巴爾加斯·略薩獲得了第13屆梅嫩德斯·佩拉約國際獎,獎金為800萬比索。

  應該說,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對我國讀者並不陌生。因為他的作品大部分已經被介紹到中國了,在世界其他地區,人們對他的作品也極感興趣。同時他又是一位善於發表言論的國際性人物。特別要提到的是,巴爾加斯·略薩同其他拉丁美洲當代作家一樣,在作品中緊緊抓住了人民所關心的拉美現實,即數世紀以來,拉丁美洲人民反帝、反殖、反獨裁的曲曲折折的鬥爭。

  忠於作家職責的巴爾加斯·略薩說過:「作家的天職就是反抗,在道義上有義務成為社會的反抗者。」他還說過,文學就是一團火,就是說要燒掉一切不合理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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