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 詞家已失道 滄海仍笑否:華語歌曲文人傳統後繼乏力

詞家已失道 滄海仍笑否:華語歌曲文人傳統後繼乏力

南都娛樂周刊                                  : 娛樂   

     70後、80後的一代,幾乎都在少年時代擁有一本歌詞本:港台明星不幹膠貼滿,水彩蠟筆在空隙處塗塗畫畫,正中的白紙黑字,是一個時代的集體烙印。「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浪奔浪流,浪里滔滔江水永不休」到「一生何求,迷惘里永遠看不透」、「再回首,雲遮斷歸途,再回首,荊棘密布」……當青春以懷舊為句點的時候,那些歌詞彷彿起自夜的遙深處,又在黎明破曉前戛然而止。從某種意義上說,華語樂壇的歌詞提供了一種新的方向和可能性,在沒有博客只有高頭講章的年代裡降低了跨入文學殿堂的門檻。     如今,華語流行音樂風雨兼程四十年,星漢燦爛若出其里,然而,與音樂旋律更加成熟多樣、製作更為國際化的趨勢背道而馳的是,能夠直擊人心洞穿肺腑的歌詞越來越少,引發萬人合唱口耳相傳的歌曲越來越少。     這是一個迫切需要經典但卻沒有創造出經典的時代。這樣說的含義並非是指經典都在路上,有待時間的檢驗校對,而是,絕大多數歌詞在創作之初就不是奔著經典去的。消費至上娛樂至死,最終,它們如願以償地成為了海上的泡沫。事已至此,是否只得在哀嘆黃霑去世已六年的同時徒喚嗚呼?文 _ 沙然     自度新詞韻最嬌     文人填歌詞  自古有之     與西方流行音樂多由歌手包辦詞曲創作不同的是,我們自唐以降就有文人填詞的傳統,李白、白居易、劉禹錫、溫庭筠都是個中聖手。「曲子詞」、「長短句」、「歌曲」、「樂章」今天仍舊是古代文學史的重要詞條,《西江月》、《傾杯樂》、《南歌子》、《浣溪沙》、《南鄉子》……這些白髮蒼蒼的詞牌傳習至宋,以音樂為章法和準度,倚聲填詞,歸音入韻,兒女情懷身世境遇乃至家國離恨無一不可言說,而婉約詞宗柳永更是達到了「井水飲處,必能歌柳詞」的傳唱度。     在古中國向現代中國的轉型陣痛中,音樂起到了先行官的作用。西洋音樂始入中土,大批青年藝術家開始學習作曲演奏填詞。才華橫溢的李叔同較早接觸到西方音樂,根據美國作曲家J.P.奧德維所作歌曲《夢見家和母親》的旋律填詞,「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送別》由此成為早期華語通俗音樂的經典。李叔同又據威廉·S·海斯的曲子,填寫了更生活化的《憶兒時》:「春去秋來,歲月如流,遊子傷漂泊」……旋律來源西洋,而歌詞自鳴天籟,收拾了千百年的翠翹金雀玉搔頭。     綜觀華語流行音樂波瀾壯闊的數十年,視野大抵分成內地、港、台三大塊。內地起步晚,加之民間書寫被強大的國家話語權覆蓋,自半軍裝的崔健挽起單腿褲腳跳上北京工體放歌「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的1986年始,才算吹響了當代音樂的第一聲號角。儘管此後內地樂壇一度呈現過百花齊放的喜人場景,我們也曾擁有過值得驕傲的原創歌手如當初的魔岩三傑、一直以來的許巍及至後來的行吟歌者周雲蓬,但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填詞人卻自始至終未曾出現過。     台灣在上世紀70-80年代中處於校園歌曲和民歌時代。庄奴的《甜蜜蜜》、《又見炊煙》業已成為流行音樂的經典,歌者鄧麗君更是一個時代的文化符號。由余光中的詩譜曲的《民歌手》成為民歌運動的代表作之一,席慕容的《出塞曲》也被蔡琴、張清芳反覆演繹。三毛的《橄欖樹》、李敖的《只愛一點點》、張大春的《未來的未來》……中國傳統文人深厚的底蘊、文以載道的使命感和精緻如畫的語言功夫在台灣歌詞中得以恆久保留、發揚光大。可以說,以「中國風」見長的方文山在美麗島橫空出世絕非偶然。     香港詞壇較之台灣更顯得頭緒紛繁,脈絡參差。黃、鄭國江、林振強、盧國沾,這四大才子,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起就奠定了香港詞壇的鐵桶江山,此後才有「二周二潘」(周禮茂、周耀輝、潘源良、潘偉源)和「二偉文」(林夕原名梁偉文,以及黃偉文)的江湖爭霸。但溯其源頭,粵語歌填詞要從粵曲開始掐算。活躍於上世紀四十年代的鬼才唐滌生,幾乎被今天所有的香港填詞人明裡暗裡尊奉為祖師爺。唐滌生當年一曲《帝女花·香夭》:「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歷經六十年仍在KTV點歌榜上佔據一席之地。     借用姚謙的一句歌詞:「天地是一框時序輪轉的風景」,輪轉至今日,風景竟已依稀難辨。香港詞壇近十年來所有獎項被「二偉文」平分,而台灣僅剩41歲的方文山單打獨鬥——連此前尚能與之一戰的姚謙都去報考了田壯壯的電影導演研究生。詞壇泰斗黃、林振強斯人已逝,寫過《一段情》等傑作的盧永強2004年始做起了本土動漫《喜羊羊和灰太狼》,周耀輝去國離鄉,在荷蘭某中文電台當起了主持人……舊人隱退乃代謝規律,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春筍拔節才對,管他是ROCK,POP,或者HIPHOP,我們只要,有那麼幾句歌詞,是可以用來做MSN簽名的。     似乎一語成讖?記得好多年前,音樂人黃舒駿帶著些許遺憾地抱著吉他彈唱:「全台灣都在R&B,全美國都在RAP,只有流行沒有音樂。」這首歌叫《改變1995》,遺憾的是,15年過去了,一切都沒有改變。  

  香港填詞鬼才黃霑。  

  黃霑與哥哥張國榮私交甚篤,曾當眾Kiss。  

  方文山與周杰倫雙劍合璧,為華語流行歌曲留下許多經典。  

  黃偉文與林夕是如今香港詞壇的中堅力量,圖為黃偉文(右一)與好友陳奕迅、雷頌德、何韻詩在一起。  

  林夕曾為至交好友楊千嬅寫出多首經典好詞。     鍾情剩有詞千首     詞之大家 各執武器     華語流行樂壇風雨兼程近五十載,浩瀚磅礴,填詞界亦英雄輩出不知凡幾。在此僅擇要述評,排名不以江湖地位,也不以時序先後,而是以古龍小說《七種武器》的象徵意義為序,聊博一笑。     長生劍——黃霑     代表作:《獅子山下》、《上海灘》、《楚留香》、《兩忘煙水裡》、《當年情》、《我的中國心》、《滄海一聲笑》、《只記今朝笑》、《男兒當自強》、1983版《射鵰英雄傳》的全部主題曲和插曲......     長生劍取意於李白的詩:「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古龍到文末時才說,「一個人只要懂得利用自己的長處,根本不必用武功也一樣能夠將人擊倒。」這種長處就是笑,無論多麼鋒利的劍,也比不上那動人的一笑。黃的滄海一聲笑,如謫仙下界狂放自如瀟洒不拘的氣質,對俠義精神與人生哲理的孜孜以求,造就了這個華語流行音樂公認的「詞壇教父」。胸中熱血、夢裡河山,才會有「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國心」的情懷;白手起家,自強不息,才會有港人每遇逆境必然唱起的「人生不免崎嶇,難以絕無掛慮,既是同舟,在獅子山下且共濟」;俠骨柔腸、痴心摯愛才會有「無一可比你,真愛有如天高千百樣好」。林夕在點評黃時說:「以文言筆法寫詞有如行鋼線,一不小心便會一面倒。只有學貫五經才能欣賞。」這不僅是詞壇後生對前輩的致敬,更是一種心意會同的解讀。     孔雀翎——方文山     代表作:《娘子》、《東風破》、《雙截棍》、《發如雪》、《菊花台》、《千里之外》、《青花瓷》、《蘭亭序》、《威廉古堡》、《牡丹江》、《上海1943》、《不能說的秘密》、《本草綱目》、《千年之戀》、《刀馬旦》......     毫無疑問方文山是本世紀以來華語詞壇最美的收穫。詞作風華流麗,猶如細密斜織的緙絲錦緞,一派中國氣象與東方韻味。他重新拆解了文字的肌理,賦予辭彙以重量和厚度,或疊詞連用,或首尾貫穿,在增強漢語彈性方面作出了新的嘗試,配合天才的周杰倫詭異莫測的曲風,將漢語的韻味和美感延展至令人驚嘆的遠度。他自稱詞作為「素顏韻腳詩」,「素顏」,即素著一張純文字的臉,「韻腳詩」,是流動著旋律與節奏的心事,在古典的襯底中透露出後現代的強烈氣息。     古龍筆下的孔雀翎,是一個由純金鑄成、閃閃發光的圓筒,一扣樞紐,筒里的暗器便飛射而出,輝煌燦爛如同孔雀開屏一樣,然而,就在你被這種驚人的綺麗感動得目眩神迷時,它已經要了你的性命。方文山草根出身,熬過了近十年底層勞工生涯,終至屏開,他的成功經歷亦是當代青年為夢想而奮鬥的範本。     碧玉刀——陳樂融     代表作:《瀟洒走一回》、《再回首》、《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天天想你》、《感恩的心》、《逍遙遊》、《叫你一聲my love》、《新年快樂》、《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問情》、《相親相愛》......     看到他的名字或許你仍有些陌生,但只要將代表作報出,尤其是音樂旋律響起時,相信你一定會驚呼—原來都是他寫的。暫且不提陳先生歷任飛碟唱片及華納唱片高管,也將他曾成功推出「紅孩兒」、「小虎隊」等偶像團體的偉業按下不表,單說上世紀90年代初,街頭巷尾此起彼伏的《戲說乾隆》主題曲《問情》:「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歲月禁不起太長的等待,春花最愛向風中搖擺,黃沙偏要將痴和怨掩埋……」一生能有一闕詞被時間記住,足矣。碧玉刀的厲害不在於鋒刃,而在於持刀人心地至誠,陳樂融將樸素的情感熬煉成詞,一片丹心,直抒胸臆,自能喚醒所有沉睡的耳朵與閉合的心靈。     多情環——林夕     代表作:《皇后大道東》、《似是故人來》、《紅豆》、《約定》、《暗涌》、《催眠》、《給自己的情書》、《你快樂所以我快樂》、《開到荼蘼》、《香奈兒》、《悶》、《春光乍泄》、《你的名字我的姓氏》、《再見二丁目》、《少女的祈禱》、《至少還有你》、《你的背包》、《十年》......     宋人填詞,說「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林夕填詞,把柔腸百結的千萬縷又壓緊封實還原為一寸。在華語樂壇歷來重曲輕詞的風氣影響下,聽者往往寬容,一首歌,有時只需一句神來之筆,便能銘記半生。而林夕的詞,真難為他句句搔到癢初戳到痛處,兵不血刃摧及肺腑,回憶起來才知曉,那竟是一種無語凝噎的內傷。他寫起詞來全無路數,忽而哥特頹靡,忽而清心寡念,忽而語笑嫣然,忽而芙蓉泣露,飛花摘葉亦能殺人,拳術中屬迷蹤為上,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他偏愛為有靈魂的歌者寫詞,創作生涯大致可分為「羅大佑時期」、「王菲時期」及「後王菲時期」,除卻天后之外,張國榮、黃耀明、陳奕迅、楊千、莫文蔚都曾演繹過他歌詞中的百轉千回,婉而多諷。     離別鉤——黃偉文     代表作:《奇洛李維斯回信》、《好心分手》、《你沒有好結果》、《曼谷瑪利亞》、《垃圾》、《葡萄成熟時》、《你唔愛我啦》、《最佳損友》、《可惜我是水瓶座》、《幼稚園》、《再見露絲瑪利》、《日與夜》、《燕尾蝶》、《浮誇》、《如何掉眼淚》、《大開眼戒》、《傾城》、《第二最愛》、《小王子》、《小玩意》、《活得比你好》、《戀愛年華》、《在樹上唱歌》......     雙子座黃偉文,靈敏機智鬼馬跳脫,以多產聞名於港島,有人做過統計,說他幾乎包辦了近年港產唱片一半的詞作。但他幾乎不填國語詞,近年尤其專註於粵語口語入詞的實驗上,對當代生活的迷失感有令人驚嘆的洞察力和表現力:「紅館之中,滿天偶像,隕落在生活里」,「你熄燈,我點煙」,「世間千千萬萬人未明白我,替這位空想家驚訝,孤單真的不可怕能讓我畫滿花」。黃偉文在港與林夕同坐第一把交椅,自稱「互相做對方的電兔」。時至今日,黃偉文仍然堅持手寫歌詞,熱愛傳真機,因為「它們用的感光紙會隨著時間褪色,最終蒸發得無影無蹤,猶如未發生過,剩下的只有來晚了看不見的人,看過但已忘記了的人,和記得但終於都會忘記的人」。每個人都有無可逃避的時候,選擇一樣就必須與另一樣離別。古龍筆下的離別鉤,總是讓人意難平。     霸王槍——盧國沾     代表作:《萬里長城永不倒》、《大號是中華》、《小李飛刀》、《武則天》、《怒劍狂花》、《火燒圓明園》、《大地恩情》、《人在旅途灑淚時》、《江山美人》、《梁祝》......     華語流行音樂殿堂級填詞人,公認的「詞壇聖手」。活躍於20世紀70、80年代,寫下逾千首粵語流行曲及電視劇主題曲的歌詞,風格多樣,文學造詣極高,是標準的文人詞作,對後繼者向雪懷、盧永強、林夕、周禮茂都有深刻的影響。他既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筆力,也有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的硬度,更重要的是,他自覺承擔了為天下立心的使命,「歌詞里我最急切想說的話,不是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而是睜開眼吧,衝出去吧這兩句,並且破口大罵,罵當年有些人因為畏縮與忍讓,而自取其辱。」盧國沾橫掃著令人血脈賁張的霸王槍,以勇氣和堅持換得玉宇澄清。     拳頭——鄭國江     代表作:《漫步人生路》、《風繼續吹》、《漣漪》、《喝彩》、《偶遇》、《偏偏喜歡你》、《真的漢子》、《分分鐘需要你》、《風雨同路》、《似水流年》、《儂本多情》、《東方之珠》......     填詞本是他的副業,正職是教師。孰料一發不可收拾,自上世紀70年代起在香港詞壇就與黃、盧國沾三足鼎立。關注校園文化、廟街文化,將口語寫入情歌,真真正正地根植於生活,掀起一陣華語情歌直訴心聲的風潮。如「願我會揸火箭,帶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兩人住,有了你開D,乜都稱心滿意,鹹魚白菜也好好味」,令多年以後的林夕恍悟,「要做到鄭國江那麼平白近人,原來是非常不容易的。歌詞如歷史一樣,如實反映,不需負擔或消化太大的東西,也不必用非常狹隘的文學角度來評論歌詞。」     古龍說,「沒有武器就是有武器,有武器就是沒有武器」。每個人都有雙拳頭,但真正握得緊的又能有幾個?     詞家英雄榜     李宗盛     與羅大佑一樣,對華語流行樂壇的貢獻居功至偉。代表作如《夢醒時分》、《當愛已成往事》、《鬼迷心竅》、《凡人歌》等。作詞方式別具一格,他認為唱歌其實就是加上旋律的講話,並身體力行地將念白式歌詞的寫法推至巔峰。     林振強     與黃同時代的香港詞壇領袖。開闢了迥異的寫詞手法,事理及情感潛藏於別緻奇詭的巧喻和象徵之中,令歌詞打上了鮮明的時代烙印。代表作《千千闕歌》、《太陽星辰》、《每天愛你多一些》、《天與地》、《但願不只是朋友》等。     羅大佑     華語流行樂教父,創作全能型音樂人。代表作《戀曲1990》、《之乎者也》、《鹿港小鎮》、《光陰的故事》、《野百合也有春天》、《童年》、《你的樣子》等。     黎彼得     曾長時期與許冠傑合作,為許的粵語流行曲填詞,經典作品數百,風格多樣,亦莊亦諧,且充滿民間智慧,《梨渦淺笑》、《印象》、《浪子心聲》等皆是其代表作品。     周耀輝     主修英國語文及比較文學,詞風新鮮銳利,異國風韻濃郁,1989年始為達明一派填詞。代表作《天問》、《愛比死更冷》、《黃種人》、《春風吹》、《愛在布拉格》等。     姚謙     華語樂壇舉足輕重的詞人。歷任點將、索尼、百代、維京、橙天等重量級音樂公司的高管,在亞洲各地華語流行榜上斬獲無數「最佳作詞」獎項。代表作《味道》、《我願意》、《原來你也在這裡》、《知道不知道》等。     周治平     被譽為「當代柳永」,詞曲兼修的製作人和歌手。《寂寞的眼》、《我和我追逐的夢》、《一天一點愛戀》、《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蘇三起解》等均出自其手。     周雲蓬     中國內地人文氣質民謠音樂人代表,一手包辦詞曲,而詞作尤佳,優美、深邃,是中國當代最優秀的詩歌作品,代表作有《中國孩子》、《不會說話的愛情》等。  

  詞人盧國沾在香港樂壇備受尊敬,圖為盧國沾(中)與譚詠麟等好友出席活動。  

  黃偉文從前輩詞人鄭國江手中接過「最佳歌詞獎」,薪火相傳,良有以也。  

  文人詞家的舊日榮光。圖為詞人黃霑(左二)、盧國沾(右二)、鄭國江(右一)與音樂人顧嘉輝合影。     詞家失道現狀考     你最近在聽什麼歌?記得的歌詞有哪句,是不是「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買就能賣」?曾經我們都擁有一本歌詞本,而今大部分的歌詞卻讓人無痛癢,無記憶,猶如溢滿大街每個角落的背景噪音,無處不在又無味可嚼......黎彼得對本刊記者說:「我們這些老人的歌詞還可以長久流傳,這不值得恭喜。」他們身後文人一脈似乎日漸式微,算不算填詞界的墮落?這在台灣和內地,情況又是如何?本刊記者採訪了香港詞人鄭國江、黎彼得、台灣音樂人周治平以及內地音樂人洛兵,請他們一同來談這個話題。    采寫_葉曉萍【參與討論嘉賓:鄭國江、黎彼得、洛兵、周治平】     詞壇現狀:餐餐都吃爆米花,捨本逐末     上世紀70年代起就與黃、盧國沾三足鼎立的鄭國江,對於當今歌詞文學韻味、創作意識似乎有所下降的現象感到無奈,坦言「如果做文學性比較強的詞,就基本上是古迹了」,他認為主要原因在於當下年輕人受到的教育、在社會上接受的資訊文學性都較弱,「現役的填詞人像林夕、潘源良,他們的文學根底是很好的,但因應市場的需要,依然會作了一些調整。」而曾長期與許冠傑合作的黎彼得,提及詞壇現狀一肚子不滿,直指當今詞壇是捨本逐末,「明明是吃飯,但現在是用米來做爆米花,OK,也是用來吃的,然而不能餐餐都吃爆米花,還是要吃飯的。」內地音樂人、填詞人洛兵也承認,近年在內地年輕一輩中,確實沒有見到過比較好的詞作者,他感覺當下的詞作更多是情感的宣洩,「聽到什麼覺得痛快就喜歡了,有什麼情感寫出來就唱了,這樣的東西慢慢就大行其道。」     外憂內患:這是個快速消費、只看利益的時代     世易時移,幾乎是任何事物變化的外因。洛兵認為人的生活和審美習慣已經跟著經濟發展的腳步在走,鄭國江也持同樣觀點,他覺得文人傳統的失落,很可能猶如粵曲被取締,「粵曲之所以會被粵語流行曲取締,因為粵曲的篇幅是比較長的,但人們的生活比較繁忙的時候,比較長篇幅、比較有深意的的歌詞就沒那麼容易流行了。」此外,盜版泛濫、創作版權無法保障,也似乎是需更花心思創作的文人詞作減少的原因,洛兵作為上世紀90年代國內流行樂壇興起的親歷者,對此深有體會:「當年國內已經出現了一種曙光,很多的有識之士在投資,眼看就要能火起來了,後來都萎靡了,因為盜版,很多錢投出去根本收不回來。」黎彼得也有同感,無責任網路下載,他稱為「技術先進惹來的惡果」。     除了時代發展及聽眾審美改變,填詞人這個群體的素質也在發生變化。在作詞人比作曲人更受關注的香港,有名的詞人文字功力深厚。在台灣,被稱為當代柳永的周治平在接受本刊採訪時說,當時台灣歌壇競爭激烈,不是科班出身的他,往往要下很大工夫去寫,「別人也許一個晚上寫出來了,我可能花三年、花五年去寫一個歌詞。」《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他四個禮拜才想出來一句。內地儘管無真正意義的職業填詞人,但唱作歌手自己卻有不少上佳詞作,像許巍、汪峰,當然還有老崔,以及後來的周雲蓬,他們的文學修養及生活經驗自是不容小覷。     如今填詞文人傳統削弱的原因,洛兵認為主要在於行業的泛濫,填詞人不需要太多的文學積澱,就能完成工作。黎彼得則歸因於斷層,認為當今台前幕後都很不專業,大機構急功近利,「當你了解斷層這兩個字的含義,你就會懷念當年,——哇,黃好厲害,林振強好厲害,當然厲害了,過世了就不提了,殿堂級的人物現在不會再出現。」鄭國江更多歸因於行業環境,「無論有多好的修養,很多時候我們都是不能自主的,很多時候都是被市場、唱片公司、監製主導……創作人始終有自己的抱負和理想,但能表達多少,就視乎客觀因素的限制了。」     未來:經典真的在路上了嗎?     厚古薄今往往是遺老所為。對於未來的流行歌與歌詞,鄭國江說他自己是樂觀派,他們和之前的羅寶生那輩填詞人,在詞風也另有變化。「語言或文學是不斷成長的,由魯迅、巴金到亦舒的小說,都是一種變化。我們不能墨守成規說以前的一定好,要把新的好的加以發揮,才是新的年代。」洛兵也說,「我們當時在作詞作曲的時候,可能更早作詞作曲的人會覺得我們是很離經叛道的。我們覺得現在的人離經叛道,沒準現在的人也覺得未來的人離經叛道。」就算憤憤不平的黎彼得也轉而對新人不作挑剔了,但還是忍不住從結果導向,直指他們未修成正果仍是「不妥」,「很可悲,一般是一代新人葬舊人,我們這些老人應該進博物館,但現在還擺在這幹什麼呢?」     每個時代有其文化,包括音樂,更包括歌詞。小調格律是音樂,民歌是音樂,李宗盛的念白式演繹是音樂,周杰倫口齒不清的念叨是音樂,農夫的Rap也是音樂。但滲透在歌詞肌理的文化與創作的自覺意識,又是另一回事,它們一旦式微就不是潮漲潮落的簡單循環,而很可能是要到源盡水枯後再從頭再來。一個無歌詞的時代,自然無文學,自然無細節。處處疲於生存,無處是生活。越是和諧盛世,越需要聳聽的危言。你說,失道和失道而不自知,哪個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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