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小張，早年做過生意、做過郵局投遞員、還做過通信網路優化工程師……直到迷上推理小說，他開始嘗試親手撰文，而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到目前為止，這個87年的「跨界」作家已經出版過四本推理小說。問起他為什麼又從作家身份轉為編劇，冷小張微笑著回憶：「我一直希望在一部作品中，把經典推理小說中的33中詭計要素及各個小分類等都玩一遍。直到製片人魏鑫找我寫這個劇本的時候，我覺得願望就要實現了。」網路劇《滅罪師》開播兩周，點擊量已經突破1.2億人次。在當下拼卡司、拼IP的浮躁時代，這部特立獨行的網劇，被觀眾們貼上了「強劇情」、「快節奏」、「燒腦」等標籤。編劇冷小張表示從寫劇本到開機雖然只有五個月的時間，而《滅罪師》中的具體案件卻籌備很多年——多是採用他以往小說中的案件。這種尊重觀眾的態度自然讓該劇獲得好口碑。
▲編劇冷小張談創作：罪案題材作品更要有社會責任感記者《滅罪師》最抓人的是劇情，而劇情則是抓住了人性的痛點。關於這點，您能具體聊下么？冷小張：這是我做《滅罪師》這個劇本的時候一直思考的。每個人都可能有仇恨，但最後還是落在選擇上。我會站在某一個形象的立場想像，假設我是一個父親，我的女兒被同學殺害了，我是否會從心底寬恕他？是我的話，我會選擇保留人性，殺人等於放棄人性。仇恨這種東西會傳染的，一個人通過殺人報了仇就會產生新的仇恨。那要法律幹什麼，如果每個人都尋仇這個社會就亂了。所以，《滅罪師》中的每個兇手都會面臨一個選擇，如果有殺人方法放在面前，是否選擇把他殺掉。選擇、寬恕、自我救贖，這是我劇本中喜歡用的元素。記者寫犯罪題材的靈感來源是什麼？冷小張：我的靈感來源更多的是社會上的一些事，來源於內心的憤怒。我是個有共情心的人，也會關注這方面的新聞，經常自己看著新聞痛哭流涕，因為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所以，寫小說對我來說是一種宣洩方式。我寫的案件是復仇，但最後主題都會回到自我救贖、回到寬恕。
記者那麼有以往的生活經歷嗎？冷小張：個人經歷誰都會有，但是有限的。現在網路信息如此發達，對於編劇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時代，你可以看到很多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只要我們有感同身受的能力——這是寫作者必備的能力。所以，我寫殺人案，但我又沒有殺過人。比如我看到廈門公交車縱火案，看到新聞的那個晚上我哭了一夜，想這死去的十一個人，想像著他們各自的生活，想像著有誰的父母正做好了飯等著她回家，想像著一個女孩在臨死前可能還在和男友發微信相約周末去試婚紗。也會想像縱火犯，想像他小時候的教育，是否有家暴才出現了反社會的人格，他在殺人時會不會不恐懼等等。這樣一個故事的雛形就出現了。記者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情後來還原到作品中了嗎？冷小張：有一個案件也是我寫在書里的，後來借鑒到劇中了。有一年警察抓販毒分子，響起的槍聲引來了很多記者，當警察壓著販毒分子出來的時候，就把他們的正面照拍下來了，而新聞發出來有媒體沒打馬賽克。這對販毒分子的家庭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全家都要逃跑，全家都會遇到危險。這個新聞讓我非常憤怒，就做了一個故事，寫的就是當年緝毒警全家被滅門了。再比如，有人偷車，裡面卻有個小孩，於是全民譴責罪犯，各種全城尋找、不停轉發。後來偷車人說：「我看到全城都在追我，我害怕，就把小孩掐死了，埋了。」網路是一把雙刃劍，鋪天蓋地的消息讓他受到了刺激。這本應該是警察的事情，這場案件來說所有人都是幫凶，即便只是按了一個轉發鍵。但是，第二天所有人照樣上班，但對死者一家來說是個噩夢。同樣，作為一個編劇，我會考慮社會責任感，犯罪題材會涉及到教唆犯罪。你不能讓你的東西讓人看完想犯罪，我會讓這些案件在理論上可以實現，現實中做不出來的。
▲依次為：製片人魏鑫、導演五百、編劇冷小張談作品：站在觀眾角度讓故事不落俗套記者在做犯罪題材作品的過程中有被自己嚇到過么？冷小張：我從來不寫鬼，我不喜歡故弄玄虛。而殺人案件的話，我寫兇手的時候我就是兇手，我還會怕什麼，我就是故事中的每一個人。我是兇手如何讓案件難度大，讓警察破不了；轉過頭，我是警察又該怎麼破案，就像自己和自己下棋一樣。這是每個作家都會面臨的問題，是基本功。但犯罪案件寫多了，本能比較敏感，比如坐電梯我會靠邊站。記者過去國內也曾有過推理劇，但市場並不算理想。這部分你怎麼平衡的？冷小張：我認識的一些推理作家，他們的書我很喜歡，但劇本未必。因為寫書的時候可以完全把握邏輯，但劇本拍攝成片還有其他客觀因素在。劇本是用來拍攝的，小說是用來閱讀的。寫書我會埋各種扣，讀者看到後面能從前面找到各種埋的線。拍劇觀眾要的是直觀性視覺衝擊，最純正的本格推理拍出來很難好看，因為它就是解謎。因此做劇的時候要找一個平衡，既要拍得好看，也要符合推理迷的喜好。有時候做劇本也會有意隱藏一條線索，這在推理中是大忌，但沒辦法。我會站在觀眾角度猜，能猜到就放棄，把我列的線索中最好的留下來。記者《滅罪師》和以往的懸疑推理題材相比有什麼獨特之處？冷小張：《滅罪師》第一季的主題是密室，密室是所有推理小說中難度最高的，沒有寫過密室的人不能自稱推理小說家。我的第一本小說就是關於密室的，我對密室題材進行了分類，在每個分類都設置一個案件。密室的分類在《滅罪師》基本全都用上了。由於拍攝製作等的客觀因素，因此做劇本的時候有過取捨。《滅罪師》中的20集，是從之前整理出的將近20個案件中篩選出來的。
記者《滅罪師》里你更喜歡哪個情節？冷小張：每個都很喜歡。我比較喜歡讓別人意想不到。我會站在觀眾角度上，覺得故事會這樣，但我偏不這樣。比如唐朔和他女朋友上一場還在幸福得聊天，下一場女朋友就死了。記者寫嚴密邏輯的案件會不會經常推翻自己？這樣會崩潰嗎？冷小張：有個墜樓案的詭計是，當目擊者看到一個人從樓上掉下去了，過幾秒鐘再看人就沒有了。我畫了五張圖講解這個事情，最後唐朔也會拿著圖去跟人講解。大概寫了三集的量，案件部分有一萬字。後來突然發現一個地方違反了物理原理，因為在案件改成劇本的時候我偷了個懶。之前在小說里是環環相扣，但變成劇本後只要改動了一點，這個邏輯鏈條就會崩塌掉了，最後只能刪掉重寫。記者在拍攝現場顯示作案詭計形成過程，有沒有拿自己做實驗？冷小張：有。比如電梯密室就是我親自站在電梯頂布置的布置機關，那個位置是電梯下到半層，我站到電梯頂上，現在想想還挺危險的。其他詭計，有時候會提前去站演員站位。拍攝前一天，我先站位讓人拍照片，因為詭計的設置兇手只有站在那個位置才能操作。回去和導演溝通後，第二天導演就讓演員站在那個位置。還有就是密室對環境的要求很高，外聯出去找景會帶著我。做道具比如密室建的房子，建好後我需要去驗收，看是否符合劇本中的構造。雖然辛苦，但更多的是樂趣。作為推理作家我是有情懷的，自己寫的東西被拍出來會非常開心。記者《滅罪師》第一季主打密室殺人，第二季能透露么？冷小張：我會想玩一些關於物理、化學、心理、密碼的元素。我的第二本書讓我對古典密碼學有很深的研究。第二季目前處於做劇本階段。
▲編劇冷小張談合作：愉悅合作，享受辛苦記者怎麼評價《滅罪師》的兩位導演？冷小張：五百和楊苗兩位導演對我的成長幫助很大，小說家習慣天馬行空地創作，但劇本需要各方面的協調。推理劇很難拍，因為推理是思維的過程，而在影視上需要畫面感的視覺刺激，因此導演很重要，這是編劇思維達不到的，所以我們也形成了一種互補。記者和導演們合作的過程中有什麼有趣的故事嗎？冷小張：五百導演會從現實性考慮案件是不是可操作。如果他提出質疑說案件不能拍，我們會從物理方面、機械方面、詭計方面進行討論，這個過稱非常有意思。我做個很多模型、畫個很多圖跟五百解釋，其中有一個詭計還是我倆一起動手做的模型。模型後來用在劇里了，唐朔跟韓國警察講解案件的時候就用的它。對推理小說家來說，放棄案件是非常痛苦的，但是五百會從某個點說服我，讓我很愉快地放棄。楊苗導演在編劇方面也非常優秀，我們也會經常對劇本結構進行深入的探討。我做這個劇本非常舒服的一點是編劇受到尊重。我剛入行的時候，網上說編劇地位低，導演各種改戲。楊苗涉及到改動案件一句話一個字都會問我。因為每句台詞都是環環相扣的，哪怕演員背錯一個字，都可能讓整句話的意思出錯。直到後期剪輯的時候，在字幕上的台詞合理不合理，楊苗還都會問我。通過這個劇我明白了編劇如何獲得尊重——劇本必須做到嚴密的讓別人無法改動，沒有廢戲廢台詞。我對於寫案件的要求也是，不停自我提問找漏洞，一定要在邏輯上縝密沒漏洞，最後起碼在我看來沒有了才可以。在這方面我看過很多書，有問題會諮詢做法醫和警察的朋友。所以，編劇也是打鐵還需自身硬，這樣才能在業內受到尊重。很多編劇排斥被改劇本，但我並不排斥。不排斥的前提是會和我商量、有道理、給劇本加分，那我就會欣然接受。
記者整個劇本是圍繞唐朔探案在講的，楊奇鳴的表現覺得符合你對唐朔的理解嗎？冷小張：楊奇鳴是一個非常酷的人，非常符合唐朔這個角色。最早寫他就是有社交障礙的人，平時不說話，一到案件的時候語速非常快。他是符合這種感覺以及角色未來發展的。楊奇鳴也很用功，對這個人物的想法他都會在劇本中做筆記，有時間就找我聊。他對唐朔的理解還是很深刻的。他和金澔辰一個深沉、一個俏皮，作為同屋舍友有種反差萌的感覺。記者害怕有人拿《心理罪》作對比么？冷小張：其實是非常期待，不同類型的懸疑劇在同一個導演手上會擦出怎樣的火花。對，兩個劇是不同類型。《心理罪》它講述的是作案心理，從心理學的層面上去破案。《滅罪師》主打的是物理性方面的詭計，在推理小說中叫「不可能犯罪」，通過偵探的推理能力把它破解出來。
▲編劇冷小張在片場測試詭計談未來：小說是人生的凈土記者作家做編劇覺得和科班出身的相比，會不會創作上有某種困境？冷小張：小說和劇本是兩種文字載體，有各自的技巧，但是相通的。無論小說還是劇本都是在講故事，這方面對我來說難度並不是很大。但我也經歷過編劇技巧方面的學習，參加過編劇課程，讀過理論書，以及像所有編劇都做過的事——拉片子。在技術層面上，我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練習。記者你最喜歡的懸疑作家是誰？覺得自己會成為下一個他嗎？冷小張：我第一鍾愛的是東野圭吾，收藏了他所有的書。但是我不會往誰身上靠，對我來說是一種限制，我希望讀者對我的評價是冷小張的獨特風格。但我喜歡東野圭吾就是因為他各種類型都會嘗試。像我現在也是，出的四本書風格都不一樣。記者寫作的時候有什麼獨特的癖好？冷小張：我寫作的時候會循環播放懸疑電影的原聲碟，比如好萊塢經典懸疑片的主題曲和插曲，有意去塑造氛圍。我喜歡喝酒，但寫作的時候絕對不喝，一定是保持頭腦清醒。喝酒不寫作，寫作不喝酒。但是任何環境我都能寫，比較擅長排除外界干擾。比如，我打車的時候在構思，有時候還能寫兩場戲；寫前兩本書的時候我還在住員工宿舍，每天都在嘈雜的環境中。而且，我寫第二本書的時候室友每周都要打兩桌麻將，所以在這種環境中練成了排除外界干擾的能力。任何環境，只要有靈感都會隨時記錄。
記者不寫作的時候喜歡宅在家裡還是出去運動？冷小張：都不是，我可能更會選擇去湖邊看書。運動方面的話，我以前練武術，會打拳；機械玩的比較好的是雙節棍，現在不怎麼練了。不過，現在我還能單手做俯卧撐。記者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冷小張：以後的作品在題材上都是會有懸疑元素存在的，不會跳出這個圈子。劇作方面我會一直做下去，更盡量平衡著去做符合商業規律、市場需求的劇本。但小說對我來說是一片凈土，我可以不用去考慮市場，只為自己的興趣而寫，所以也會一直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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