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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獨尊儒術的淵源

董仲舒獨尊儒術的淵源

劉光華

       我國的讀書人,二千多年以來,自認為孔子(儒家)信徒者不知凡幾,渺小如我者也是意兆中之一。這個信奉之念,不是憑空而來的,是經過閱讀比較,鑽研思考而後產生信仰而篤行不移的。

  漢武帝就任的第一年,就召集賢良對策。親自提問並親自審閱答案。且經過三次問對,始採納董仲舒「尊儒」意見。歷史上記載所稱「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說法,在下是不完全苟同的,因為那一次的討論與政策與秦始皇的『焚書坑儒』是大不相同的。其措施僅是將孔子編定的五經,列為標準教材,不通一經者不能作官而已。並沒有禁止人民學習諸子百家的書籍。所罷者只有「治申韓蘇張之言者」僅法家與縱橫家而已,其實只是罷去法家的「酷吏」與主張合縱連橫的謀略。蓋當時已是大一統的漢家天下,用不著蘇秦、張儀之流的術士罷了。

  獨尊儒術的歷史根源

  一個可大可久的學派,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儒家雖以孔子為宗師,並不是認為孔子有什麼特異功能,而是他集歷代學術思想之大成,經過時間考驗而有所刪訂,他的作人處事以及「為政」的主張,都是有根據實證的。茲錄兩段歷史文獻作為參考。

  中庸第三十章: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譬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堯舜天下為公的政績典範,周文王、武王的典章制度,以及周公的勤政無私,即孔子的思想淵源。

  再就是漢書藝文志所述:

  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為最高,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已試之效者也。

  董仲舒是治春秋的學者,他所提出的對策(政治主張)也是以歷史實證為根據的。

  董子的政見

  天人感應。人君的作為乖張暴戾,民不聊生,上天會降災異示警,這一說似乎有些神奇,但歷史上確有亂世降臨的記錄。遠的不說,如宋神宗用王安石變法,王安石急功求利,措施不當,恰有大旱,人民因饑荒而流離失所。鄭俠繪流民圖進呈神宗,王安石因而罷相。

  德治、法治與人治

  孔子主張「為政以德」,德政就是愛民養民為先的治道,同時要保衛生活環境的安全,並與人民建立互動互信的關係。上下一心,在安定中求發展,和諧中求進步。具體來說,即禮運大同章所描述的境界,也就是堯舜當國時的政治狀況。

  只是在發政施仁的堯舜時代,仍有賢臣皋陶職掌刑獄對於頑劣不化,惡性重大的人,施以刑罰,以保護多數善良人民的身家性命不受侵犯。孟子主性善,但也說過「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億兆眾庶,良莠不一,莠草不除則五穀不長。法治所以補教化之所不及,故不宜偏廢。但絕不能像暴秦那樣,以法網民,並任用酷吏,以控制民,以致動輒得疚。

  最明顯的例證即是像陳勝、吳廣起義那樣,無以名之,姑謂之「法逼民反」。緣陳、吳等人,本無抗暴亡秦的決心,卻因途經大澤鄉時,連連日淫雨,不能行動,滯留多天,無法按期到指正地點。因秦法規定「失期當斬」,大家不願就此丟掉腦袋,結果為保命而拚命,首舉抗暴義旗,引發豪傑亡秦。

  因而儒家主張德治,刑法只是輔助,不得已才用,輕重不能倒置。

  以上所謂德治法治,是治道的理念,古人說徒治不足以自行,負責推行政令的究竟還是人,所以中庸特別提出「為政在人」,蓋政治的主持者與施政的對象都是人,沒有人就根本無政事可言,由此推論,用賢納諫就成為政治的核心問題。

  堯舜之所以為儒家所推重,第一是「天下為公」的存心,是責任政治的示範。第二是廣求賢人輔佐,管教養衡,都有專責的賢能之士掌理。眾賢一心,造福萬民。第三是傳賢不傳子,即為史家所樂道的禪讓。

  堯舜考量接班問題,都是因為兒子不肖,不足以擔當經國濟民的大責重任,為了天下蒼生著想,遂決定傳賢不傳子,為後世樹立典範。可惜這種心量廣大的人君太少,到了夏禹以後,又成了家天下的局面。

  因而求賢輔佐,就成了君主的首要課題。

  關於人才問題,有下列的幾個重點:

  一、為求賢:每一個時代都有賢才,求賢要去發掘,首先鼓勵現任官員舉薦。領導人本身須有用賢的誠意,並予充分的信任與尊重,賢能始樂於為其效命。

  二、為養賢:養賢有二義,一是對年高德碩,經驗豐富的人,使其擔任師保的高位,以指導政務的運作,此即所謂「三公論政」,其次是「六官分職」,到一定的高齡,則光榮退休,仍受國家的俸養。第二是廣設學校,普及教育,培養年輕的一代,使其具備完美的人格、豐富的學識或技能專長,使人才輩出,蔚為國用。

  三、為爵賞,也就是用賢問題。人的聰明才智是天生不平等的。有些是棟樑之才,可為將相;有的椽榱之才,只能擔任較低的職位。大才不宜小用,小才更不可大用,否則不勝其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事補救就來不及了。

  用人又有年資與才能的問題。升遷不能按資排輩,有擔當的人可不次拔擢;守成之士,到達某一位階,就不能再晉陞;能擔百斤者一定要他負千斤之重,不但壞事,也會害了他。所以,量材任使非常重要。

  還有親疏的問題,也就是人人都有至親好友,對於親近的人可賜予財,而不可輕授官職。名位是公器,私授必導致不平,甚至敗事。

  更重要的一點是官不與民爭利。

  首先是天子富有四海,勿須憂貧,民用足則君無不足。至於政府官員,有官必有祿,生活自不成問題。高官厚祿,更不在話下。

  歷史上的名君賢臣,無不潔身寡慾,時時以民生疾苦為念,所謂勤政愛民,利濟群生。同時,本身日常生活用度,更是特重節儉。

  宋朝編著資治通鑒的司馬光,是富有史識的賢臣,在他訓誡兒子司馬康的遺訓中,只是一個「儉」字。原文題目為「訓儉示康」,蓋廉皆從儉中來也。

  北宋另有一名臣范仲淹,屢次對政事及主事的大員提諍諫,也因而多次遭到貶謫,但最後仍能全身而退,據他自己說是「因窮免禍」他後來官至參政,當然俸祿不薄,但他的收入除了生活必須用度外,從不積蓄,多餘的全用以賑濟族人之貧弱孤寡,筆者在易經中看到有「君子以儉德避難」,始悟范文正公不僅深入研易,且能終身付諸實踐,為吾輩讀書人的模範。

  政治上的因革問題

  儒家祖述堯舜,其重要性是堯舜時代政府組織初步完備,足為後世取法(因)但與時推移亦有其必要(革)董仲舒認為治世多因,亂世多革,皆有其時代性。

  據史書記載,虞廷有九卿之設,分述如次:

  禹為司空負責治水,並受命統理政務,位同宰相。

  棄為后稷掌管農業生產。契為司徒掌教育。

  皋陶為士,主管司法刑獄。垂為共工,主管建築。

  益為虞,掌管山澤漁獵。伯夷為秩宗,掌理祭祀。夔典樂,掌理樂教配合禮儀。龍為納言,掌理詔令及賓客接待。

  以上所列禹、棄、契、皋陶等,均為帝堯所延攬的賢人,舜受禪為天子,原班重臣俱在,所以他可以重拱而治,用不著有大的改變。

  漢繼暴秦之後,典章制度,都要重新檢討改革,故有約法三章與叔孫通的制訂朝儀。到蕭何去世之時,規模已具,且執行順利,所以曹參接任承相,天天飲酒不勤政事,留下「蕭規曹隨」的名言。

  其後以黃老清凈自然之道與民生息,乃開文景之治的盛績。到漢武帝之時,劉徹想干一番大統的事業,首先要求學術思想的統一,因而董仲舒以儒術治國的主張,為武帝所採納,亦時勢使然,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弘毅」精神,實為開創事業的動力。從此以後兩千多年,儒家思想就成為中華文化的重心。

  現代學人對儒家的態度

  古人有「六經皆史」的說法,足證孔孟學說,是經過史實驗證的思想,有充分的事實根據,其成為中華學術思想的主流,是必然的,二千多年來聖賢豪傑仁人志士相繼而起,也是受了儒家的教澤薰陶,但自民國以後,有兩派反儒的言行,在此加以述評。

  異議者認為儒學經過二千年的沿習,已形成一個大醬缸,讀儒書者都成了滿身醬氣的酸秀才,武不能抗敵救國,文不能經邦濟民,是謂無用之人,所以國家才積弱不振,近代乃備受外侮,面臨危亡險境。

  我們承認,自北宋以至明清,儒學摻進佛學而為理(心)學,在上者要求尊君,以利其統治,處於師保之位者又只重讀書,把六藝的禮樂射御略去,以書數為教學重點,甚至數學亦不提,僅教學生死讀書,還要求學生靜坐養性,確有積弱之勢,勿庸諱言。

  但就在這種大趨勢之中,仍產生岳飛、文天祥、耶律楚材、王守仁、鄭成功、徐光啟、林則徐這些驚天動地的人物。他們都是讀孔孟之書成就的人才。個人曾想到假如讓徐光啟領導學術,中國的科技就不致遠落西歐。即使因循至清朝道光年間,全國上下一致支持林則徐,則國家仍可發憤自強。由此可知國家強弱,主要是領導的腐朽問題,而非讀書人的責任。醬缸之說不能成立。

  孔子是聖之時者,主張與時俱進。政製法令,可因可革,天人合一,天下一家是全人類共同的願景,這是儒家思想,也是董仲舒的政見,個人以為:儒學合乎人性,是經得起歷史考驗的,勢將領導世界,日進無疆,垂諸久遠。

  附記

  董仲舒(公元前一七九年至前一〇四)漢·廣川人(河北景縣)是儒學的信徒,對春秋公羊傳用功特勤。景帝時為博士,下帷講授,三年不窺園,學士皆師尊之。

  武帝時征賢良對策,仲舒根據經籍及史實提出具體意見,歸結以孔子學說為數育及政事的準繩,得武帝賞識採納。此即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由來。

  武帝與董仲舒的問對,是重要的歷史文獻,內容精實,文采可觀,值得詳讀。

  在行事方面,仲舒曾任江都王相,事易王。易王素性驕慢好勇,仲舒常以禮匡正,因而受到敬重。後來又因承相公孫弘的嫉妒,出為膠西王相。謬西王也是帝兄,更為狂暴,因素知仲舒之賢,終善待之,及去位家居,不問產業,專以講學著書為事,被學者譽為醇儒。嘗言「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恰為其人格的寫照。

                                                                                (作者系台灣台北中原文獻雜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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