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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欣賞交響樂〔5〕

作為藝術,總要給人以美感。各種藝術形式創作美感的形式各有不同:有的來自引人入勝的情節;有的源於誠摯抒情的表白;有的藉助於艱深精湛的技巧;有的歸功於反映生活的真實。但是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這就是馬克思所說的:色彩的感覺是美感的最普及的形式。」

對於繪畫來說,無需贅言,色彩是它的重要表現手段和審美內容。人所共知,較之黑白片,人們更喜歡彩色電影;較之黑白電視,誰都知道彩色電視更美。不但戲劇、舞蹈,就是語言藝術的小說,詩歌在反映艷麗多姿的自然界時,也是盡量利用色彩美的。

各種藝術形式,連作為語言藝術的詩歌,都要利用色彩。那末,經常反映「百般紅紫斗芳菲」的自然界的音樂又怎麼樣呢?

出乎一般人的預料,音樂是相當講究色彩的。它大體有三類:

第一類,色彩作為加強音樂美感,塑造音樂形象的一種重要手段。這一類音樂色彩,實際上只是從美術中借用來的術語,就如美術中也借用音樂術語「旋律」、「節奏」一樣。

在音樂中,最古老的一種多聲部「奧爾伽農」實際上就是尋求音樂色彩的一種表現。它是一個主旋律形影相隨的附加一個平行四度或平行五度的聲部而構成的。聽起來好像是在畫面上順著原來的線條塗上一層淡淡的色彩。

這一類色彩並不是音樂表現的目的,只是配合音樂形象的塑造,作為加強美感的手段。這類手段用得很多,比比皆是,例如人們常說的調性色彩、調式色彩、和聲色彩、配器色彩等。

調性是由色彩的,器樂作品常標明調性。這是因為不同的調性由不同的色彩,作曲家使用它也有不同的用意。貝多芬稱b小調是黑色的調性,他常用c小調刻劃鬥爭精神,用F大調抒發人在自然界中的感受,用bE大調體現英雄氣概等等。

調式色彩的表現力更為明顯。李斯特有一首浪漫曲《歡樂與痛苦》。為了表現歡樂與痛苦的截然對比,作曲家在歌詞「歡樂」處用了E大調,在「痛苦」處用了e小調。相同的音調藉助同名大小調調式色彩的對比,使「歡樂」和「痛苦」得到了形象的體現。

自從牛頓將日光分析成紅、橙、黃、綠、藍、靛、紫七種基本色以來,隨著科學的發展,色彩的本質和特性得到越來越充分的揭示。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法國畫家把色和光的原理應用於繪畫,產生了影響印象派美術;在此影響下又產生了以法國作曲家德彪西為創始人的印象派音樂。這一派音樂的重要標誌便是和聲色彩的充分(甚至過分)運用。

配器色彩在器樂合奏中佔有突出的位置。可以說,管弦樂曲寫作的歷史實際就是不斷豐富配器色彩的歷史。

第一類色彩,雖然不是作曲家表現的目的,但是欣賞音樂還是需要了解它,才能藉助它進一步領會音樂形象的特徵。例如人們欣賞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第一樂章,它的第一個樂句是:

作曲家在展開部把它肢解為五個短小的音調。然後用不同的調性色彩、調式色彩、和聲色彩、配器色彩……加以渲染,充分展開,造成鮮明的色彩變化,好像大自然染上了不同的色彩,田野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這基礎上表現了人們初見鄉村景色時的愉快情緒。

第二類,色彩不單是音樂表現的手段,而且是音樂描繪的對象。這大多是表現客觀世界,描寫自然現象的作品,其中作曲家利用聲音表現光、火、色、影等視覺形象的色彩。

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歌劇《聖誕節前夕》第六場序奏,音樂描寫了寒冷的夜晚,天空中白雲飄浮、星光閃爍的景象:

穆索爾斯基的鋼琴套曲《展覽會的圖畫》第八曲《墓穴》,在陰森森、冷清清的氣氛中閃爍著骷髏的熒光:

普羅科菲耶夫交響組曲《冬日的篝火》第四樂章《篝火》,作曲家利用弦樂和大鼓的產音描繪了風聲呼呼、篝火熊熊的景象:

斯特拉文斯基的交響詩《焰火》的音樂寫得很華麗,彷彿寂靜的夜晚天空中突然迸發出五彩繽紛的焰火,絢麗的火花奔向天空,隨之四散落下,構成燦爛的圖案:

古往今來,詩歌、繪畫、攝影等藝術形式都常描繪倒影,以此取得特定的藝術效果。對此,印象主義作曲家也繞有興味,他們也試圖用音樂表現倒影。德彪西有一首鋼琴曲《水中倒影》:

樂曲開始用主、屬持續音上飄浮的和弦寫潺潺流水,中音部的旋律暗示水中的倒影,後面分解和弦的平行進行似乎水面漣漪的擴展,形成水面反光的搖曳不定,接著是柔和而富有表情的第二主題,彷彿是天上的浮雲和兩岸的景物映在水中的倒影,時而清風習習,時而銀光粼粼。這是用和聲色彩描繪水中反光較成功的作品。德彪西曾欣喜地自稱在這首樂曲中取得了「和聲化學的最新發現」。

除了光、火、影,作曲家也嘗試用聲音表現顏色。

早在幾百年前,就有人發現,音高一個八度以內的七個音,其聲波頻率的比例,同相應的光波頻率之間其中色彩的比例大致相符。科學家牛頓認為八度之內的這七個音相當於紅、橙、黃、綠、藍、靛、紫這七種顏色。當然,這只是牛頓的個人所見,並沒有被人們普遍接受。

每個音的色彩,或每個調的色彩,有色彩聽覺的音樂家的感受也是因人而異的,並沒有形成普遍的規律。有些對色彩很敏感的作曲家,如柏遼茲、斯克里亞賓等人,他們對每個調性都有不同的色彩感受,它們各自都有一張調性色彩表。以斯克里亞賓為例,他的調性色彩表是這樣的:C紅色、bD紫色、D黃色、bE鐵青色、E淺藍色、F深紅色、#F深藍色、G橙色、bA紫色、A綠色、bB青色、B藍色。而里姆斯基-科薩科夫卻這樣:C白色、bD灰黑色、D金黃色、bE灰藍色、E青玉色、F綠色、#F灰綠色、G亮黃色、bA紫色、A玫瑰色、B鐵灰色。

不同的色彩給人不同的感受,也使人產生不同的感情反映,譬如:紅色,使人想起火焰、鮮血,因而象徵熱烈、革命;綠色,使人想起草地、樹木,因而象徵青春、新生;白色使人想起雪花、浮雲,因而象徵純潔、寧靜;藍色使人想起天空、海洋,因而象徵和平、愛情;黑色使人想起夜晚、深淵,因而象徵死亡、迷茫。

當然,這些色彩給人的不同感受,都是相對的。不同時代、不同階層對色彩的感受並不固定,常有變化,甚至有「南轅北轍」的差異。如黃色,在我國封建王朝是高貴的標誌,而現代卻被人們當作低級下流的象徵;再如紅色,在無產階級革命者看來是革命的信號,但在壟斷資產階級眼裡卻感到赤色恐怖。

這些都說明,色彩本身並無含義,更沒有固定的感情特徵。藝術中色彩的表現意義、感情特徵,都不過是人在特定條件下所特有的主觀感受。

在美術中,色彩是最直接的表現手段,畫家常把色彩看作一種象徵物。如現代抽象主義美術的鼻祖康定斯基認為:藍色是高貴的;綠色象徵自我滿足和平靜;紅色表示力量、勝利;白色代表沉默……。

在音樂中,作曲家也常利用特定的色彩,表現人們的具體感受和情緒反映。英國作曲家勃里斯一九二二年創作的《彩色交響曲》,其第一樂章是《紫色》,代表紫水晶,象徵高貴、死亡;第二樂章《紅色》,代表紅寶石,象徵勇敢、歡樂;第三樂章《藍色》,代表藍寶石,象徵華貴、憂傷;第四樂章《綠色》,代表綠剛玉,象徵青春、希望。

在現代作曲家中,最注重色彩的恐怕要數法國作曲家梅西安了。他有一部代表作《異國的鳥》,其中描繪的對象有黃鸝、綠葉鳥、紅喙山雀、白尾夏麻鳥、茶青色的鰹鳥等數十種不同顏色的鳥。樂曲既模仿了各種鳥的獨具一格的鳴叫聲,又描繪了各種鳥的五光十色的羽毛色彩。

梅西安竭力設法把鳥鳴和色彩譜到音樂中去,他曾告訴聽眾:「要理解我的音樂中的音色、和聲及聲音的組合,你就必須熱愛色彩,必須對色彩敏感……懂得聲音與色彩之間的聯繫。」

相對而言,欣賞用聲音表現色彩的樂曲,的確比較費解。因而,有人對聲音表現色彩的可能性將信將疑。其實,在音樂中表現色彩,或在繪畫中表現聲音,就象「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一樣,都是文藝心理學中所謂「藝術通感」。

藝術通感指的是人類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物種感官表面上分工不同,「各自為政」,實際上它們卻「裡應外合」,互相感通。德國美學家費歇爾作過論證:「各個感官不是孤立的,它們是一個感官的分支,多少能夠互相代替,一個感官響了,另一個感官作為回憶、作為和聲、作為看不見的象徵,也就起了共鳴,這樣,即使是次要的感官,也並沒有被排除在外。」

我國錢鍾書先生對於藝術通干也作過專題研究,他根據許多詩例,指出:「花紅得發『熱』,山綠得發『冷』;光度和音量忽然有了體積——『瘦』,顏色和香氣忽然都有了聲息『鬧』,鳥聲竟熏了『香』,風聲竟染了『綠』,白雲『學』流水聲、綠蔭『生』寂靜感;日色與風共『香』,月光有『籟』可聽;燕語和『剪』一樣『明利』,鳥語如『丸』可以拋落;五官的感覺簡直是有無相通,彼此相生。」

實際上,通干也來源於聯想,花紅得發熱,恐怕是因為紅花似火,因而聯想到熱;山綠的發冷,也許因綠樹成蔭聯想到冷。有生活經驗的人,通過聯想,會產生這類通感。

黑格爾說:「藝術的感性事物,只涉及視、聽兩個認識性的感覺,至於嗅覺、味覺和觸覺則完全與藝術欣賞無關。」在藝術通感中,最活躍的是視覺和聽覺,人們稱作「視聽通感」。人們欣賞名畫,可以在無聲中聽到有聲,聆聽名曲,也可以在無形中見到畫面。

由於「視聽通感」的廣泛存在,在美術和音樂之間搭起了橋樑,啟發美術家在畫面上表現聲音,作曲家在樂聲中描繪色彩。

在音樂中,上述表現光、火、色、影的各種色彩繽紛的樂曲,也是作曲家在「視聽通感」啟發下大膽設想的產物。梅西安說:「人們在吃東西時,不僅用舌來嘗,還要用鼻去聞,聞與嘗是同樣重要的,這時嗅覺和味覺的互相溝通,視覺和聽覺也有同樣聯繫,有的人總是聽到音就想到色,特別是在創作時,這感覺特彆強烈」。由此梅西安得出結論,他認為:「音樂的過程就是聲音和色彩發展變化的過程。」

因此,欣賞這類音樂,聽眾必須調動自己的生活體驗,運用藝術通感,開展積極的思維活動,才能領略其中的妙處。

第三類,這是一種有聲有色的音樂,它在聽到聲音的同時,還能看到絢麗奪目的色彩。把音樂和色彩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這時音樂中新興的一個品種,人們現在稱之為「彩色音樂」。

當然,彩色音樂並不是近年來突然出現的。音樂家很早就在考慮聲、光結合的彩色音樂了。早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已由人發明了能同時發出聲和光的彩色風琴和彩色鋼琴。當時俄羅斯作曲家斯克里亞賓在作曲時就喜歡在屋中安上各種彩色燈泡,演奏不同音調就自動啟亮不同的彩燈。他的作品中有許多表現光的形象的音樂,甚至在《普羅米修斯》中還有「光」聲部,總譜上同各種樂器並列的Luce是彩色風琴,它一開始奏出兩個長音a1和#f1,這是綠和深藍兩種顏色的結合。

本世紀五十年代,在國外曾舉行過有聲有色的彩色音樂會。在演奏色彩艷麗的管弦樂曲時,通過聲控裝置,把相應的色彩投影到特製的屏幕上。時而一抹淡綠,似一池春水;時而光彩奪目,似烈日當空。音樂的發展、色彩的變化,使人目不暇接,彷彿隨波逐流,蕩漾於澎湃起伏的光波與聲波之中。

隨著科學的發展,到七十年代,在英國,又首先把激光技術應用於彩色音樂。這時,連屏幕都不需要了,它在電子計算機的控制下,隨著音樂的變化發展,將一束束激光射向天空,在空中描繪出種種奇妙的圖形,顯現五彩繽紛、光怪陸離的奇幻景象,把人們帶入一個夢幻般的夜景之中,使聽覺和視覺同時得到莫大的藝術享受。

《包法利夫人》的作者福樓拜曾對藝術和科學的發展做出睿智的預見:「時代的發展要求藝術越來越科學化,要求科學越來越藝術化。」梅西安的學生,美國印第安大學數學音樂和機械音樂的教授、作曲家克塞納基斯就是這樣,為使藝術和科學靠攏,視覺和聽覺同步,音樂和色彩結合,作了大膽的嘗試。七十年代中期他於巴黎上演了用「音」和「光」創作的新作品《迪阿托普》,演出在他特意設計的紅色帳篷中進行,在五十分鐘的演出過程中,不斷地閃射、交織、交替出現各種不同明暗度、不同顏色的耀眼光束、各種不同的線條、圓圈、波浪形構成了變化多端的幾何圖形,與此同時,走出了響徹全場的由電子音樂、具體音樂、甚至噪音混合而成的流行音樂的曲調。作者說:「我希望能操縱把我們包圍起來而在其中生活的深淵,最可怕的是我們的生死命運,是可以看到或者看不到的宇宙,那些深淵給我們送來的信號,用光和聲音可以完成,那是因為刺激了人類所具有的視覺及聽覺這兩個主要的感官。」

演奏彩色音樂的電子合成器,不僅同樣能演奏古典音樂,而且能模擬自然界的各種音響,從流水潺潺到驚濤拍岸,從鶯歌鳥語到機器轟鳴,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它還能發出現實生活中沒有的所謂「宇宙聲」。 寫在後面的話——

用了整整20樓來帖這個內容,雖然其中有些觀點已經古董化,但無可否認,在如今網路里有如此一份詳細闡述交響樂的東西,實屬罕見。

各位姑且看罷,相信能受益非淺。至少如果交響樂也要掃盲的話,這是相當不錯的啟蒙和入門教材。  音樂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學更高的啟示,誰能參透我音樂的意義,便能超脫尋常人無以自拔的苦難。 —— 路德維希·范·貝多芬             正如視頻講座中大師所說的那樣,培養一個交響樂觀眾要二十年的時間,儘管我們沒有那樣的氛圍和幸運,但是,我們完全可以在現今生活節奏如此之快,工作壓力如此之大的金融危機的當下,有意識的放慢有些不知所措的腳步,靜下心來接近交響樂,努力讓自己喜歡並愛上交響樂,或許會有另外一種收穫的吧?但願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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