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釋道世紀對話1

(2009-07-01 23:51:58)標籤:雜談儒釋道世紀對話1來源:龍泉之聲 作者: 時間:2008-08-25儒、釋、道三家對話,不僅僅是今天才開始,佛教一傳入中國就開始,三家在一起對話已經超過一千年以上的歷史。佛經裡頭,釋迦牟尼佛對六師外道也有種種不同的說法,也是通過對話的形式來闡釋。印度很多的論師,馬鳴菩薩、龍樹菩薩、無著菩薩、世親菩薩等等,他們造了那麼多的論典,其實也就是與不同宗派,不同宗教對話的結果。2008年4月19日起,儒釋道三方代表齊聚澳門,就「中華文化與社會和諧」主題進行精彩對話。該論壇由全國人大副委員長許嘉璐主持,對話交流有三個子題目:1、儒釋道「對話」對中國歷代社會穩定和諧發展的作用;2、儒釋道「對話」的歷史規律和經驗;3、儒釋道「對話」對中華文明建設的現實價值和對世界其他文明的參考價值。首屆「文明對話暨論壇」由來自北京的葉聖陶研究會、中華宗教文化交流協會、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及澳門中華文化交流協會聯合主辦,活動一連舉行兩天。主持人:許嘉璐,原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主持嘉賓。佛教代表:學誠法師,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道教代表:張繼禹道長,中國道教協會副會長。儒家代表:林安梧,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教授。許嘉璐:中華民族有著豐富的、長時間的不同信仰之間的友好對話、共生共長的經驗。面臨著新的世紀,又應該有一輪新的自覺的對話。我們的先哲能夠進行友好對話,除了彼此之間相互尊重、理解與從對方吸取營養,這樣的經驗之外,在這些行為之後,還有什麼更根本的、深層的原因?在我們回顧歷史,從祖先的懷抱里再次吸噬人類智慧的乳汁的時候,必須通過相,達其意,才能立與我們祖先相同的志。我覺得這個問題似乎值得探討,而看看學術界的一些論點,似乎這方面關注的還不太夠,不知三位有沒有同感?林安梧:對話在中國歷史裡頭,各個宗教的對話一直是有的,和諧這個「和」字其實有一個很基本的地方,它是建立在不同的基礎之上,不同而同才叫做「和」,和而不同,君子是和而不同,小人是同而不和;君子是周而不比,小人是比而不周。我是進到這個天地裡面,才開啟這個對話。有天、地,有人,在我們的傳統哲學講叫「三才」,人參與於天地之間,當然很重要天地中有萬物,人進到這裡面才開啟了整個世界的可能。談到儒道佛的對話,這個對話已經有一千年以上的歷史。儒道原先是同源互補,那麼佛進來,也經過一兩千年,整個中國文化是越來越豐富。我曾經作過一個簡單的比喻,「道家好像空氣、水,儒家好像飯,佛教是葯,有病要吃藥」。佛教傳進來的時候,中國其實是處在病痛的年代,傳進來後不到100年,就跟道家有融合,所謂「六家七宗」就出現了,後來佛教在中國出現了天台、華嚴、禪宗,有這麼高的成就,都有道和儒的因子滲透在裡面。儒道佛的互動融通是非常的豐富。我開個玩笑說,因為佛教在中國的影響很大,本來是葯,藥廠開得很大,久了就兼賣健康食品,裡面也有儒家、道家的東西。舉個例子,台灣的慈濟功德會,去年定為「克己復禮」年,克己復禮出自《論語》,你說這可以不可以?在我們華人世界裡,當然可以,在西方就會覺得很荒謬,你這麼拿別人的東西放到自己的教裡面去?因為佛法不離世間法。總的來講,台灣的人間佛教為什麼這麼興盛?它是和儒、道結合在一起的。在台灣,我的體會是家家儒道佛,所以我常和一些朋友說,你填履歷表時,在宗教那一欄,你如果不知道自己屬於什麼宗教,你就寫一個「中國傳統宗教」或「華人傳統宗教」,不應該寫「無」,因為你既是儒,又是道,又是佛。現在你如果說佛只是葯就不對了,它已經是什麼都賣了。這樣一個交融互滲的原因,在學理上,我曾經做過探討,也就是在華人宗教裡面,是「因道以立教」,這個道是共通的,儒道耶回乃至世界各大宗教,都通到那個共通的根源,我們姑且叫道,它不只是道家的道。而西方的一神論的宗教,它是「立教以宣道」,排他性強一點,不過這些年我參與過一些宗教對話,文明對話,慢慢的大家也打開了這些限制,我覺得這一點很好,一神論的宗教的學者,排他性不像以前那樣了,也就是說,信徒之間的來往也多了,宗教學者之間的來往也多了,高層之間的學術理論溝通也多了。宗教信仰在一般的華人地區幾乎沒有任何的困難,這一點在台灣特別清楚。據我所知,台灣的宗教信仰,儒、道、佛、耶,還有傳統的信仰、少數民族的宗教、伊斯蘭教與其他的一些宗教,加起來總信徒人口超過2300萬,但是台灣的人口只有2300萬。也就是說,一個人可能信了好幾個宗教,那麼有沒有衝突呢?沒有衝突。在我們來講,叫「道通唯一,教出多門」,教與其說是religion,它其實是teaching,在華人世界裡,這個方面從來不是問題,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文明開啟了對話,宗教開啟了對話,慢慢我們就體會到,在整個中華傳統里,原先就具有這麼多可貴的因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能夠有最極端的不同,其實它不是不同,它是辨證的和諧。也就是我們易經所說的,「因易之為道」,從宇宙造化的根源,到人間善性的實踐,到人性的落實、教化,它有一整套的東西。許嘉璐:林先生強調了兩點:第一點,中國文化講「和而不同,周而不比」。在中華大地上,儒學在前,從漢末開始,佛教傳入,雖然道學和儒學同時產生,但作為道教,卻是比較後期,因此「和而不同,周而不比」就自然成為基礎。第二點,就是中華民族信仰的多重性,這在西方哲學裡有時叫做雙重人格,雙重信仰,其實在中國,有時不是雙重,有時是三重甚至多重,這是一種民族的生活方式,也就是文化,這是儒者的見解。在宗教者看來,符合不符合佛與道的教義?我們知道世尊有八萬四千法門,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法門?就是因根施教。同樣,道教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林先生這番話強調的這兩個重點,對於我們的高僧與高道,聯繫自己的教義是否認同?學誠法師:佛教在中國流傳超過兩千年的時間,已經融入到中華傳統文化以及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也融入到炎黃子孫的血液當中,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的三大主幹之一。其他的宗教,比如說伊斯蘭教、基督教、天主教,沒有聽說過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來看待。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都是外來的宗教,但佛教跟中國的社會融合得更加密切,所以我們一談傳統文化就談到儒、釋、道三家。梵蒂岡在一次宗教普世大會上,請了伊斯蘭教、猶太教、基督教、天主教參加會議,但不請佛教。為什麼不請佛教參加會議?梵蒂岡說佛教沒有主神,所以我們不請佛教。言外之意,他不把佛教作為一個宗教來看待。但是哲學界裡面,認為佛教里有很多很多的神,它是多層次的,不僅僅是一個神,屬於多神教。那麼佛教究竟是什麼?究竟跟一神教有什麼不同?那麼,佛教在中國成功的傳入,以及兩千年以來發展、壯大的過程可以證明一點,就是佛教非常擅長於同中國社會的各個方面相結合,各個民族相結合,尤其是民族的文化。湯因比說,二十世紀人類最重大的事件之一,是佛教傳到西方。儒、釋、道三家對話,不僅僅是今天才開始,佛教一傳入中國就開始對話,這在歷史上面都是能夠看得到的,比如在佛教的典籍《弘明集》、《廣弘明集》,以及很多祖師大德的著作裡面都可以看得到。那麼對話,不是說誰來取代誰,也不是說誰比誰好,誰比誰高。剛才主持人也談到,對話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上,來理解不同的學說、不同的宗教,他們說些什麼,他們這些理論、觀點,對我們自己有什麼幫助。所以更重要的是,報著一種互相交流、互相接納、互相學習的一個心態。這樣子的對話,不僅僅對對話的人,也是對在座的人,甚至更多的能夠在電視機前看到我們對話的人,都會有幫助。那麼,佛經裡面第一句話,就是「如是我聞」,它是靠聽,那麼聽的話,就需要人去說,這就有一個說跟聽的關係。許嘉璐:學誠法師剛才說了一個人名叫湯因比,是英國歷史學家,已經過世,他的巨著,就是《歷史的研究》。剛才最後一句話「如是我聞」,這是在所有的佛所說經里,開頭的四個字。如是我聞,那就是他後面演繹、解釋了,就是佛教的學說,是靠口弘道,靠知聞,但是知聞只是第一步。學誠法師:今天這一堂對話,有這樣的一個意義,就是聽的人要能跟說的人相應,要能夠對對話的本意有一個準確的理解,我認為這點是非常重要的,才不會引發歧義,才能夠促進和諧。許嘉璐:我對儒學、佛學、道學都是個想入其門牆而未得的人,我也希望望其宮室之美,那恐怕很難達到的。就我的寡陋見聞,世尊在他的所說法中,對於外道,包括對婆羅門教,以及後來的高僧大德,對於小乘佛教,是有意的、很清楚地標明我和他們不同,但佛教從來沒有對於與自己異者採取一種暴力的、權威的手段,那麼我想,恐怕這也是蘊涵在佛教教義中,不注文字的一種精神,不知我的體會對不對?學誠法師:佛經裡頭,釋迦牟尼佛對六師外道也有種種不同的說法,也是通過對話的形式,他怎麼說,佛教怎麼認為,這樣來闡釋。印度很多的論師,馬鳴菩薩、龍樹菩薩、無著菩薩、世親菩薩等等,他們造了那麼多的論典,其實也就是與不同的宗派,不同的宗教對話的結果。許嘉璐:另外是不是在佛教中也是這樣,對於未開悟的人,比如只達到羅漢果位的人,要想開悟,讓他進入到菩薩果位,也都是採取循循善誘的辦法。我為什麼說這一點,因為到了宋代,禪宗走到棒喝階段,給人一個誤解。比如在《維摩詰經》裡面,維摩詰菩薩病了,世尊派菩薩去看他。一個一個地點名,一個一個不敢去。那麼就敘述了自己曾經在維摩詰面前顯出了自己的道力不足啊,開悟的程度不夠,受到維摩詰的教育,這樣就很怕到維摩詰那裡去再被詰難,受到考試。像這樣一個很生動的故事,我想就體現了佛教對於不同的文化、對於開悟不同程度的人的一種包容、愛護、理解和尊重。不知道我的理解對不對?學誠法師:對話還存在著一個層次的問題。最高的對話就是不要說話,心靈是相通的。張繼禹道長:高道不敢當。道教說「道高彌安」啊,這個追求的目標是要一輩子。中國文化之所以能這樣五千年沿傳至今,而且不斷地吸收新的文化或者說域外的文化,不斷地來創造自己的文化,有兩個主要原因:一個是文化的主體性,這個文化五千年不變,這是非常重要的,就是說中華民族有自己的一個主體,但是有自己的主體性又不排他,就是說有包容性,沒有排他性,應該說這裡面是道的文化。我覺得道的文化不一定是指道教的文化、道家的文化,就中國來講,應該說是一個道的文化,應該說道是既有主體性又有包容性這樣一個概念。所以按照道家來講,老子講就是要「自虛極」,自虛極才能夠達道。莊子講是要「為道極虛」,虛就是要包容。就像我們一樣,我們要有虛,就是我們要有空間,跟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朋友,我們都要留有空間。像我們建一個大房子,今天我們有這麼大的一個會場,容納這麼多人,就是因為我們有空間,才可以坐到一起。所以我覺得既有主體性,又有包容性,這是非常重要的。近代著名的歷史學家陳寅恪先生,在總結道教文化時有一句話,叫「道教之真精神」。他把道教之真精神的提法看成是中華民族的一個縮影,既能不斷的吸收外來的各種不同的文化,又能保持自己的本來面目。我覺得這就是既要保持一個小我,我們都是一個分別不同的個體,我們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地域,這都是小我。但是我們要追求一個大我,融入到這個大的道中去,我覺得中華民族能夠延續五千年,維護這樣一個大一統,可能跟這個文化都有非常密切的聯繫。張繼禹道長:我覺得在當代,文化吸取外來營養,是非常重要的。我們促進對外的交流,不斷吸收先進的文化,先進的科學,來補充我們。一方面,我們叫兩岸四地,兩岸四地是一個整體,從文化上面來講,我們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但是我們也有不同的地域文化,這是一個非常值得來提起的概念。第二,其實三教的對話,歷史上很多人作了很多的貢獻。南北朝的時候,梁代有兩個人物,一個是道士,一個是和尚。道士是陶弘景。陶弘景是梁武帝時期的人,這個人很有學問,既是道教的高道,又是醫學家,還是化學家,他發明了冶煉,還可以說他是散文家。梁武帝非常尊重他,請他出來做宰相,但是他深居在山中,人稱「山中宰相」。他用自己的行動促進三教融合,他把道教的神仙排了一個譜系,在這個譜系裡邊,把孔子也吸收進來了。在他的道場裡邊,既設一個道堂,也設一個佛堂,隔日朝拜。今天去道堂裡邊朝拜、誦經,明天去佛堂裡邊朝拜、誦經。還有一個和尚,叫傅大士,他是主張三教合一,有一天他是戴著道冠,穿著袈裟,腳上穿著靸履,然後有人問他,你怎麼這麼個打扮?他說:「我是要以儒為基礎,以道為首,中間以佛為心。」許嘉璐:這就是林先生所說的,空氣、水和飯和葯。張繼禹道長:歷代的人都在詮釋這樣一個三教合一的故事,其實我覺得更重要的還不在三教對話,是我們許許多多的歷代大儒、高僧、高道,在默默的,包括我們許多的社會大眾,都在參與到這樣一個三教的對話、三教的融合中。就如剛才林先生所說的,我們中國人有多重的信仰,他來自文化的這樣一個影響,通過我們的行動也在促進著三教的融合,構成中國的這樣一個「道」的文化,或者說「和」的文化的傳統。許嘉璐:三位的高見又引發我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中國的多重信仰隨處可見。比如在雲南的一個地方,離開村子大約兩三千米的山上有一座小廟,我隨機地去看,一座沒有僧人的廟,就是普通老百姓的廟,看得出香火很盛,為什麼呢?香爐里的香灰滿滿的,香案上還落了一些,燭台的燭淚留得很紅很厚,說明香火很盛。抬頭一看,赫然的釋迦世尊、老子和孔子三尊像!我就想,是不是有這樣一個深層的原因,就是中華文化包括原始佛教--在印度、天竺流行的原始佛教,和由老莊之學後來衍生出的道教,都是產生於對現實的體驗與觀察和歸納。也就是,他是「從人到人」。比如,我們都知道老子、莊子是誰,是人。世尊出生在人間、生活在人間、弘道在人間、涅盤在人間,他涅盤之後留下了舍利,仍然是現實的東西。儒家的理想,以孔子為代表,他總結了夏商周,特別是周公的禮儀,禮儀是從生活當中提煉,概括成為一種規則,一種協調社會的機制,然後他提出「仁」,從人當中又回到人,「仁者愛人」。常常我們對自家的東西,「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啊,沒感到有什麼奇特,但是對比一下,(這個我要聲明,我們談儒釋道對話的時候,對其他的信仰不是評價高低,只是說特色,說同中之異,談異點。)有的信仰是從神到人,所謂一元神,一神論,就是人造了一個神,然後賦予他創造世界萬物,包括我們人,都是他創造的,也是一種二元的對立--神與人的對立,人永遠是人,不能成神,神永遠是神,不能貶為人。儒釋道都不是這樣,如果本著正信正念,我佈道,我可以立地成佛,佛者,覺也。以前我跟學誠法師談到過,包括「一闡提」都可以到達「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道教也是,求其真,求自己精神的升華,儒者可以從一般的人到君子,由君子進展到賢者,由賢者成聖,所以「從人到人」和「從神到人」是不一樣的,恐怕是學理上的一個很大的問題,我不知道這個想法對不對。此時又產生了第二個問題,張道長提到傅大士,他提倡三教合一,而三教合一提倡的高潮是在明代,三教合一的問題,各位怎麼評論。學誠法師:釋迦牟尼佛原來是一個王子,並且是一個在世間上文武雙全,非常成功的人,最後從世間的上人成為出世間的上人,成了佛,功德圓滿。釋迦牟尼佛出家,是因為看到了老人、病人、死人、修道人,正是因為對人的痛苦的厭離,以及對出家修道快樂的嚮往而出家的。出家以後悟道,總結人生有八種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熾盛。愛別離苦,是跟喜歡的人不能在一起,就會苦;怨憎會苦,是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也會苦;求不得苦,我們要得到的東西得不到,就會痛苦;五蘊熾盛苦,就是我們人類的煩惱與痛苦。「八苦」都是以人為本的,他成道就是悟出如何來解決人類的這些痛苦。生老病死是我們人的一種規律,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與五蘊熾盛,它是我們內在的煩惱的問題,是人與人的關係的問題。為什麼人會有愛別離、怨憎會呢,就是我們人內心裡有分別心,不平等,所以釋迦牟尼主張平等,眾生平等,所有人都平等,所有的人通過自己的修道,最後都能夠跟佛一樣成佛。佛教傳到中國以後也是很有趣,儒釋道三家確實也蠻有趣的,每個寺廟裡都有伽藍殿,伽藍殿裡面供的是關公,關公儒釋道三家都敬奉;媽祖,在我的家鄉,道教、佛教、基督教、不信教的人都朝拜媽祖,這都是非常典型的代表,也體現了中國文化的多元化,在一個人的身上就能體現出來。許嘉璐:在一神論的宗教和民族裡面,借佛教的一句話說,就是「不可思議」。不久前去新疆,我問維吾爾族的姑娘,「維漢通婚,過去比較少,現在維漢通婚有沒有?」她說,「很多呀。」我說:「從前是只能漢族的姑娘嫁到維吾爾族的家裡,現在有沒有維吾爾族的姑娘嫁到漢族家來?」她說,「也有啊,我就想嫁一個漢族人,你能不能給我介紹一個朋友啊?」包括家庭當中的多重信仰,在有的民族是難以想像的,這和包容有關,無論是多重信仰也好,具體體現就是三教合一論。我個人認為,現在不必談宗教形式上的、組織機構上的三教合一,有自發的,像學誠法師所說廟裡面供關公,這是可以的。三教還是各自去吸收對方的優點來發展。但是我要看到三教合一是有它的哲理,和宗教本身的這種信仰的內涵作為後盾。是不是?一個點頭了,學誠法師沒點頭,是不是有意見?我的話對不對?學誠法師:我們把關公當成護法。許嘉璐:他是護法神?學誠法師:是。許嘉璐:那在座的各位居士,有信仰的,你們都是在家護法神,護法人啊!都有可能進廟被供養一番。張繼禹道長:用道教的話來講,其實中國人有一個追求。從表面上看,我們是在追求一個神明的保佑。我們祈求佛祖、祈求神明、祈求祖先來保佑我們,保佑我們安居、健康、幸福、順利。但是,從道教來講,有一個最根本的追求,就是「真」的追求,所謂「終極真理」的追求。道教講,就是「真人」,道教所有的神仙,得道以後都會有個封號,這個封號就是「某某真人」。我們家祖先,正一真人,丘祖,大家比較熟悉的長春真人。這個真,即是神,這個神既是外在的,宇宙之間的那個核心的力量。其實那個真反過來也在我們身上,我們身上有個神、我們身上有個真。這個真和宇宙之間的、天地之間的那個真是通的。所以在整個人生的追求,或者修行過程中,我們是要不斷地避免被異化,才能保持這個真。所以道教教化人,你不要被外在的名啊、利啊、錢啊所左右,你被它所左右了,你的「真」慢慢就失去了,失去了,就會離道越來越遠。許嘉璐:「終極真理」這個概念是西方神學、哲學常用的,現代文明也引進來了,我覺得中西之間的差異是在這點上最大。因為在基督教文化中,或者我們擴大而言是指盎格魯撒克遜基督教文化,或者再加一個盎格魯撒克遜-歐羅巴基督教文化,終極真理是神諭、是神祇,已經都定了。林先生是台灣詮釋學的權威,從詮釋學來說,它是一種權威詮釋。就是說對神諭,我們後來只能解釋它,去體會它。而在儒家、在佛教、在道家,這個終極真理:道家就是「道」,道是什麼呢?不可道。因為「道可道非常道」。佛家呢?是佛性、心性,心性是什麼呢?不可言說,不可思議。如果我生活在宋代,假定問學誠法師:「佛祖西來意?」他能給我拿棒子,「梆!」給我一下,我可能馬上開悟:「哦!不可言說,不可思議。」而儒家呢?就是求「升」,實際上是在不斷地提升自己的道。林安梧:是這樣的,在東方宗教和西方宗教,的確是在整個構成、整個性質上不太一樣。我們的經典基本上是交談性的經典,不管儒、道、佛,它不是個「啟示」的經典。所以他最後所信仰的終極對象,就以Paul Tillich所說的「終極關懷」來講的話,宗教是個終極關懷。我們最後所說的用「道」這個字眼去說它,這個道就是我剛才所說的「道通為一」,「教出多門」,我們是因道而立教,他們是立教而宣道,這一點不同。我最喜歡舉一個有趣的日常器物為例,我們是用筷子吃飯,西方用叉子吃飯,筷子吃飯跟叉子吃飯有學問。把它翻譯成哲學語就是:筷子是主體,通過這個中介者連接到客體,關聯在這塊,而且是它必須構成一個整體達到平衡跟和諧,你才能舉起這個客體,這是我們東方裡面的。西方用刀叉,主體通過中介強力侵入客體、控制客體,這個不同,這裡代表兩個傾向。西方所使用的語言是強勢語言形態,我們基本上是弱勢語言形態。就像剛才學誠法師提到的,我們的溝通要從「可說」進到「不可說」,從「有」進入「無」,從「有」進到「真空」,最後回到「空」。所以在我們的文化傳統談到儒道佛,講到「和而不同」這些互動,就很有意思。所以在這裡以儒家來講的話很強調「述而不作」,其實不止儒家述而不作,道也是,佛也是。它是一個傳統的延續、轉化的發展。它比較不是抓住某一個話語,作一個題,經過一個所謂論辯的過程帶來新的發展,它裡面有一個詮釋的發展,詮釋、轉化、創造、發展。述而不作,其實是以述為作,這樣一步一步發展。而談到儒道佛在這裡其實它很有意思的,其實在修養功夫論上它也有相關聯,但它也有重點。剛剛大家都提到了,儒家強調自覺,覺性,當然儒家也有其他。道家講自然,道法自然。佛教強調緣起性空,一切放下、自在。基本上是這三個字,一個自覺、一個自然、一個自在。那怎樣自覺呢?他強調這個「敬」,誠敬的敬,敬而無妄,不虛妄,很真實的;道家也談「靜」,寧靜的靜,寧靜致遠這個靜;佛教也講「凈」,是凈而無染,乾淨的凈。所以是同樣三個Jing字,用現在普通話國語念是接近的,當然用閩南話、廣東話會稍微區別一下,因為古音韻里會複雜一點。林安梧:我很同意剛才主持人的一個提法,就是我們現在談這個匯通,談三教的合一,我不主張它叫同源,因為它是不同源,儒道講同源,佛教不同源嘛,他畢竟從印度來的。講同源,因為明代中葉也有談三代同源,三教統論,這個同源是在理上說的同源,在道上說的同源,不是時間的同源,也不是空間的同源,所以那個差異性一定要保持的。因為差異性的維繫、保持,是人類進到二十一世紀的現在,特別在現代化之後是很重要。現代化之後,我們必須對現代性的普同性、一致性,提出一些批評,而具有這些批評能力的,在我們古老的三教傳統里基本上是有的。我今天代表儒家立場來說,但是我基本上也認同道跟佛,還有其它宗教,特別我常跟很多朋友說,這十多年來,使我受益良多的是來自於道跟佛。儒家談自覺,這個覺性必須回到天地,道教最強調「天地」了。佛教講緣起性空,你要放下,你要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個覺性如何可能啊,另外的覺,就是你要能放下,所以它有它的匯通處。我們談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是個匯通,這個匯通當然是個起點。大會主辦單位很會挑,天時地利人和,它先挑人和處為起點。論天時、地利,我想,澳門真的不算是特別好的地方了,大家一定會這麼說。但是從「人和」作為起點,才有所謂匯通。人跟大自然,跟自然之道不同的地方,人參與天地之造化,他參與以後是要維繫這個常道的。自然之常呢?道教講:「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這個常很重要。但不是說任它自然就可以,是人參與以後,達到第二度的和諧。這個部分一步一步來,今天這樣一個發展,在我們華人社會裡面,其實一千多年已經發展過好幾個高度,只是現在到了新的年代。佛教里,你看佛經,翻譯成多少漢字的佛經了?幾乎都翻了。但是,佛教的高僧,即使讀再多的經書,包括玄奘,還是同意要依法不依人。依據佛法,不是依據人。依義不依語,依據的是義理,不是依據話語。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你依據的是究竟了義的,不是依據不究竟了義的。所以它基本上到最後,原原本本的東方佛的出世,誕生了《六祖壇經》,這時候不再是「如是我聞」了,他有一個新的發展。我覺得這個是華人的,中華民族的一個偉大成就,也是儒,道,佛的一個發展。就儒家來講,宋明理學也是儒道佛的一個融通、發展。在台灣,我覺得宗教教團各方面也朝這個方面發展。這些年來,我們在海峽兩岸互動來往,溝通很多。特別是最近這十年來,進步非常的快、非常的好。我就很期待,我們用筷子的精神,有平衡、有和諧、有同等。我想未來華人世界可以成為全世界一個非常好的範例--如何保住多元,又如何能維繫同等,維繫平衡,在21世紀非常重要。現在我們談聯合國,談歐盟,老早聯合國在中華民族就出現過了,周天子不是聯合國總部嗎?那不是歐盟嗎?所以我在這裡順便呼籲一個跨時間的對話,「我們各個大學多注重我們古老的學問,這古老學問裡頭隱含了很多現在我們所忽略的。」我們教育系要有教育史,我們政治系要有中國政治史,我們社會系要有中國的社會史。我有一點感觸就是,在華人的大學裡面,有一些慢慢不見了。一樣的,我們宗教裡面現在有這麼多互動融通。你講了,孔漢斯他研究了,這方面深入了。像Smith Huston「人的宗教」,對華人宗教也都深入了,這是非常可貴的。所以,今天從這裡內部對話,這個內部對話是主持人客氣說的,因為它這個內部必然通向外的。就好像儒家談的「內聖」,它必然通向「外王」。沒有一種只有內聖沒有外王的內聖,也沒有一種只有外王沒有內聖的外王,我想它本來是內外通的。教是會通裡面,其實最後回到人,但是人要回到天地。我常跟一般年輕朋友說:「這個時代,現代性一直太強調『我的』,現在要把其中『的』字去掉,回到『我』,再把『我』放回到天地,這個世界就會美好。」我想我們在談對話,大概比起我們三十年前儒耶對話的時候已經好多了。所以這是一個好的、新的時代,這是一個文明多元互動融通的年代。作為中華文化的三大支柱如何應對新世紀各種局面的挑戰?儒家的敬、佛家的凈、道家的靜--祖宗有這種遺產,我們也有這種智慧在祖宗遺產上再向前走,找到解決個人心性,乃至整個社會如何科學地、正確地對待21世紀挑戰問題的辦法。儒佛道三家代表皆指出,「坐而論道,不如起而力行」。中華民族性應該是積極入世的,這就是起而力行。許嘉璐:當前無論是宗教,還是整體的民族、文明,還是我們每個人,都面臨著一種挑戰和衝擊。有些人以自我為中心,這是與我們中華民族的理想相悖的,比如科技為中心,它就忽視了人文、忽視了人與自然的關係;然後個人為中心,連家庭的和諧都難以維繫。林先生剛才感慨的,有關中國的學問,真正有敬、靜、凈研究的,在大學裡是鳳毛麟角。佛道兩家,包括叢林,恐怕也躲不開當今社會上浮躁、奢靡與聲色。作為中華文化的三大支柱--儒釋道,如何應對21世紀?用湯因比的話說,他沒有看到今天,沒有看到新世紀的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他的一個基本學說是挑戰與應戰。我們面臨挑戰,如何守住自己文化的根?既要藉助經濟全球化、科技昌盛的部分,我們不能夠離開這個浪潮,同時又對它的負面影響,能用儒家的學理、佛家的佛理、道家的道理,正確地剖析,有效地應對。我覺得似乎不是三教本身的事情而已,亦是中華民族昌盛與衰弱的關鍵。林先生說到儒家的敬、佛家的凈、道家的靜,三個jing。宋明理學特彆強調的敬,當然與孔夫子並不違背,比如「吾日三省吾身」,這三省是敬的外在表現。現在誰在三省吾身哪?很少。回到家「三算」--今天又多少進賬,股票又跌了,上海股市又跌了,我什麼時候清倉。舉這個例子來說,恐怕這是我們三家共同的願望:就是要正確地面對自身的異化問題。這恐怕是全民族要思考的問題,每個人都要思考的。我想聽聽學誠法師,你們佛家怎麼看這個問題的?學誠法師:許委員長的這個問題很有意義,如何來面對挑戰,如何來應戰,這就關係到如何對待不同文明。現在常常聽到,文明究竟是在進行對抗還是對話。我們提倡和諧,就能夠處理好不同宗教、不同文化,不同文明的差別、差異。和諧就是對各種文明、各種宗教的不同的主體的尊重,大家是平等的。佛教裡邊有四悉檀--世界悉檀、對治悉檀、各各為人悉檀、第一義悉檀。其中的世界悉檀,就是在社會上,大家普遍認為的行為規範和學說,佛教也承認這樣一種說法。唯獨最後的第一義悉檀就不同了,不同於其他的文化、其他的學說。各各為人悉檀和對治悉檀,就是佛陀要對治眾生煩惱的一個具體手段,對整個社會來講,強調的是世界悉檀。從世界悉檀就會落實到每一個人,不管信佛教的人也好,還是不信仰宗教的人也好,都會面臨自己生命的本質問題,也就是終極信仰的問題。我們人的一生,生活、生存、生命、生死。生死就是把前生跟後世隔開,生活就是我們生命在今生今世存在所表現出的一個形態。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那我們人的生命究竟在前生,在後世?它是存在呢,還是不存在?它是以怎麼樣的一個形式存在?這是宗教所要關心的問題。我們人的行為,以及這個行為的結果,佛教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們所感受到的一切的痛苦、快樂,是因為我們過去的行為造成的。過去的行為也有可能是前世、再前世,也有可能是此時此刻的前面。也就是說,我們的行為會引發出痛苦,也會引發出快樂,痛苦的原因是因為造了惡業,快樂的原因是因為造了善業。善跟惡是從人的動機和行為來判斷,而不是從結果來判斷。世間上很多學說,很多人認為:對我有好處那麼就是善,對我不好的就是惡的。佛教則是從人的動機和人的行為來判斷。佛教的學問是一個生命科學,它是向內的,其他的學說它這個心是朝外的。佛教說,要通過我們自己內在的煩惱的凈化,我們的行為才是善。世間上面為什麼會發生民族衝突,恐怖主義,地區衝突等等事情?從本質上講,去殺人就是滿足自己的嗔心;去侵略別的國家、侵吞別人的財物,就是滿足自己的貪心;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會給社會引發巨大的痛苦,就是因為痴心、無明。這些從本質上面來講,都是煩惱的表現。如果我們能認識到,貪嗔痴會引發非常嚴重的後果,慢慢慢慢大家都回歸到自心,這個國家也好、社會也好、人類也好,就會太平、就會和諧,我覺得這是佛教不同於其他宗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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