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黑手黨向IS宣戰你要知道的5件事

沒落了10多年的黑手黨，很有可能是重新建立社會認同、品牌，試圖恢復往昔榮耀的開始。

美國的西西里黑手黨向伊斯蘭國宣戰，有人覺得諷刺，有人感到啼笑皆非。別忘了，這個結構嚴密的全球化犯罪組織與美國、義大利等國政府周旋了100多年，歷經沉浮，但至今仍無法被徹底清除，不是沒有原因的。

考慮到這樣的背景，廣受讚譽的黑手黨紀實傑作《狂歡至死》的作者托馬斯，對於「黑手黨向IS宣戰」這一新聞的解讀，有著這樣的闡述：黑手黨的爭鬥從來都不是無序的，他們總是在階級關係或社會夾縫中尋求一個調停的位置來獲得發展機會。這一次，沒落了10多年的黑手黨，很有可能是重新建立社會認同、品牌，試圖恢復往昔榮耀的開始。

儘管參加反恐戰爭，從來都未在黑手黨的業務範圍的清單上出現過。但若該行為是為這個群體的品牌形象服務，從目標管理來說，是黑手黨駕輕就熟的路子。接下來的事情比較簡單，我們來尋找他們實現這一目標的路徑。

品牌推廣高手

根據德國《焦點》周刊網站早前的報道，一位被視為紐約的西西里黑手黨家族「發言人」的喬瓦尼·甘比諾表示：「只要西西里人在紐約有勢力，"伊斯蘭國』就不可能在這裡有立足之地。」

喬瓦尼本身是一個毫無名氣的作家，他被視為黑幫發言人的原因是，他的父親為在本世紀初為已故的黑手黨教父約翰·高蒂（John Gotti）工作了數十年，是其身邊的得力幹將，本身就是赫赫有名的西西里黑手黨甘比諾家族的成員。

很多人也許還會有印象，在13年前那場震驚全美的豪華葬禮上，100多輛豪車組成的送葬車隊，清一色的穿著黑西服、打著紅雨傘的黑手黨成員，他們的中間是由上萬朵白色康乃馨包裹著的鍍金棺材，隊伍正浩浩湯湯開向聖·約翰墓地，這一鏡頭在當年被數十家主流電視台反覆播放。棺材裡面躺著的就是約翰·高蒂，靈柩旁邊有幾個神情肅穆的人，喬瓦尼的父親便在其中。

這一奢華的葬禮並未大規模得引發市民的反感，反而成為標誌性的「推廣」事件。事實上，黑手黨的前輩們在「品牌推廣」上面的探索是成功的。其中的標杆當然是《教父》這部在電影史有著不朽的江湖地位的電影，它的誕生可以說是黑手黨「品牌管理」的產物。

20世紀60年代發生的紐約黑手黨五大家族之一的伯納諾家族的內戰，引起美國公憤，一時間，報紙、電視上充斥著對黑手黨的漫罵和侮辱，對黑手黨的惡劣印象甚至波及到義大利平民。為了重新塑造良好的品牌形象，當時的黑手黨教父喬·克隆博所控制的派拉蒙製片公司拿出了里程碑式的「事件營銷」品牌推廣案例。1971年，《教父》上映。這部經典之作改變了千百萬美國民眾的認知：雖然黑手黨內部仇殺不斷，但他們並不濫殺無辜，相反，他們關心普通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正義。

在此之前，克隆博成立了擁有150萬會員的「保衛美籍義大利人公民權利同盟」，並在紐約組織了10萬人的遊行，以種族歧視為由，迫使司法部長米歇爾下令禁止公開使用「黑手黨」一詞，開啟了不可以公開辱罵黑手黨的時代。

群眾基礎良好

約翰·高蒂可以說是整個美國黑手黨傳奇里最後一個聲名遠揚的教父，《時代》雜誌曾經將高蒂作為封面人物，紐約人甚至將他視為紐約市的形象代表。在他的時代，他向世人展示了黑手黨教父是多麼的受人追捧。

雖然高蒂雙手沾滿鮮血，但是人緣極好，在紐約市有一班鐵杆崇拜者。1992年，當法庭宣布高蒂被判謀殺等13項罪名成立時，數百市民高舉橫幅，聲援高蒂。2002年，高蒂出殯時，專程參加葬禮的紐約市民達到500人以上，他們將花環放在殯儀館門口，手中捧著蠟燭、舉著標語「永遠的約翰·高蒂」、「我們愛你」。當殯車經過人群的時候，不少人淚流滿面，爭相伸手觸摸殯車。

黑手黨的「好名聲」得益於各種電視電影的宣傳推廣。1999年開始熱播並炙手可熱的劇集《黑道家族》，據說背後也有黑手黨家族資本的資助。這部84集的電視劇得過14項艾美獎、4項金球獎、創造過1800萬觀眾的收視率，他將人們對黑手黨的印象刷新到另一個高度。

劇中的老大Tony這個角色令無數人產生了共鳴。Tony沒念過多少書，卻把道義看作最重要的東西；舉止霸道粗魯，卻恪守著作為父親、丈夫等種種社會角色應盡的責任；他說不出生存的意義所在，卻比誰都頑強而積極地生活下去。他要忙於處理家族生意（收保護費、偷點衣服鞋子轉手什麼的）的同時，還要在老媽、老婆和兩個孩子之間周旋，面對大吵大鬧的妻子也會產生心理陰影需要心理醫生。美國民眾對這個角色的同齡人們的心有戚戚焉，他們感覺黑幫老大的生活煩惱竟然出奇地與自己一致。

黑手黨確實已是一個品牌，美國人對於義大利裔黑手黨的道義上是譴責的，但精神上是崇拜的，一直不乏喜歡他的群體，但現在更像一個搖搖欲墜的百年老店。所以托馬斯認為，「他們需要一個契機。」這可能就是喬瓦尼·甘比諾在接受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新聞節目採訪時說所說的：「全球恐怖主義的崛起給了黑手黨機會來展現自己好的一面。」

情報工作到位

HBO的熱播劇《大西洋帝國》令人慾罷不能，這基本上是一部美國黑手黨崛起的前傳。劇中的兩個配角，阿爾·卡彭和盧西亞諾，是現實中美國人耳熟能詳的兩大黑手黨教父，這對錶兄弟交出了黑手黨情報工作的最好看的成績單。

阿爾·卡彭是黑手黨「暴徒時代」當仁不讓的標誌，他於1924年情人節這天開始的「血洗模式」已被載入史冊，他甚至動用了手榴彈和重型機關槍，在10個月內幹掉300多個對手之後，他成為第一個非西西里裔的黑手黨教父。卡彭出生在義大利的那不勒斯。芝加哥因為他的存在，成為當時犯罪率最高的城市。

清洗行動的成功，完全得益於卡彭創立的G2小組。這是一個負責搜集情報、進行間諜和反間諜的行動部門。全芝加哥的理髮師、酒吧侍者、旅館服務生、飯店守門人、計程車司機、擦皮鞋的，甚至要飯的，都知道一個特殊的電話號碼，這有點像廣播的交通台遍布全城的交通路況播報員。

把G2組織的特點發揮到極致的是電影《教父》的原型盧西亞諾。在《時代》雜誌和美國有線廣播網聯合評出的「20世紀最有影響的行業奠基人」中，作為「現代有組織犯罪之父」的盧西亞諾，竟然排在了微軟總裁比爾·蓋茨之前。

這位老大在被判了50年監禁後，繼續操縱著外面的王國。有趣的是，他的命運在二戰時期出現了轉機，美國轟炸珍珠港之後，紐約面臨嚴重的威脅。軸心國的潛艇開到了美國沿海，運輸戰略物資的貨船一再被轟炸，無計可施的情報機構只好找到黑手黨。盧西亞諾答應了合作，利用他們在港口密布的眼線為政府提供大量情報，揪出來8名德國間諜。戰後，美國政府為「表彰」他在二戰時的貢獻，將他放出了監獄，同時也逐出美國。

這些在美國民眾中耳熟能詳的黑手黨傳奇，在酒過三巡時、在某個黑手黨題材熱播劇的廣告時段的間隙、在某個離奇的懷疑是黑手黨所為的案件發生後，總會成為人們的談資，被一再傳播與發酵。黑手黨的情報能力，在很多人心目中，幾乎與中情局並駕齊驅。

所以，甘比諾在接受採訪時所說的看似大言不慚的話，在有教父情結的美國民眾眼中，卻是深信不疑的。甘比諾說：「因為缺乏必要的資源，聯邦調查局和國土安全部的能力有限。與官方情報機構不同，黑手黨及其盟友與附近的居民聯繫緊密。只要西西里人在紐約有勢力，"伊斯蘭國』就沒法在這裡開分店。」

低調—高調—低調—高調

托馬斯提醒人們，雖然黑手黨每一次「蓋茨比」般的炫耀總會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但100多年發展至今，黑手黨們每一次的銷聲匿跡同時也意味著新的崛起。

「黑手黨」初指起源於義大利的西西里島的當地秘密結社犯罪組織，後隨著義大利裔移民而散佈於世界各地。發展最為迅猛的分支在美國。20世紀30年代，黑手黨已發展成為美國黑社會中一個完整的組織。從50年代開始，美國黑手黨已大器初成，派系林立，遍布全國各大城市。

自約翰·高蒂因喉癌於2002年病死獄中後，甘比諾乃至吉諾維斯、盧凱塞、科洛博和波納諾美國五大西西里黑手黨家族，在此後的幾年中被連續圍剿、繼而元氣大傷。目前，美國黑手黨儘管勢力大不如前，但仍然控制著不少賭博、販毒、高利貸生意。

根據托馬斯的分析，當前黑手黨正在遵循黑手黨始祖維托·卡希奧的「祖訓」：你若想與政府周旋到底，你需要龐大的身軀和無所不在的觸角，同時要將之隱藏起來。

黑手黨的組織結構神秘，即便是到了現在，一些黑手黨家族的組織結構依然不能被世人所知，FBI還是需要卧底警員、線人為他們提供關於組織結構的詳盡資料，再結合已有的電話錄音、錄像進行推敲，而一個連組織結構都不為人知的團體，想要徹底將其清除，無疑顯得更加困難。

彼得·馬斯，著名的「公牛薩米」，曾是甘比諾家族的二當家，因轉做污點證人將約翰·高蒂送進監獄的就是他。為了躲避追殺，還整了容，寫了一本書：《第二號人物》，講述了黑手黨秘聞。

根據該書的介紹，要打入黑手黨也是極其困難的事情，黑手黨的准入第一準則就是要有義大利血緣。黑手黨認為，只有義大利人才是忠誠的，才會遵守古老的緘默法則。在他們看來，堅持老規矩、老傳統、是為了加強凝聚力，便於對組織家族的控制。而對於加入者來說，被黑手黨接納最重要的是其意義，和金錢名利無關。就像搞科研的得到諾貝爾獎，智商高的加入門薩俱樂部，黑手黨作為業內最強，理應制定最苛刻的行業標準。

具有政治審美

維托·卡希奧是黑手黨的創始人，在整個19世紀末，西西里奉他如神，所到之處，萬人空巷，畢恭畢敬，人們尊稱他「唐」。他推崇具有權變、溫和、與人為善的風度的政治家，墨索里尼的歇斯底里是他所不恥的，並與之結了梁子。在1921年決定法西斯上台的關鍵選舉中，唐控制的西西里拒絕向義大利議會輸送任何支持法西斯的議員。墨索里尼決心徹底消滅黑手黨，黑手黨的骨幹紛紛逃離西西里島，這是黑手黨「火種」燒到美國的開端。

關心政治並有自己的政治審美，是黑手黨100多年歷史中的貫穿始終的。20世紀50年代，黑手黨教父蘭斯基與總統巴蒂斯塔聯手，主宰著古巴的命運。在美國，黑手黨最鼎盛的時期，連總統選舉有是都要依靠他們。

美國專門研究黑手黨歷史的學者卡爾·西法斯基指出：在1920年之前，是美國政府指揮黑手黨；在1920年之後，由於禁酒令，黑手黨獲得了大量的財富，使得他們有足夠的錢來賄賂政府，因此，美國社會進入了黑手黨指揮政府的時代。

通過政治審美，黑手黨善於棲息於調停階級關係的位置。比如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美國工業城市中出現了腐敗的政治機器與工人階級之間的對立。前者有賴於有組織犯罪集團為其助力，替他們收集移民工人的選票，而後者通常要求進行改革，開展反移民運動。

在階級矛盾中找到一個可以充當調停人的位置，從而獲得發展，這是和西西里黑手黨在80年代之前一直能逃脫司法制裁的原因之一。

2005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Thomas C. Schelling曾經說過：黑手黨這類組織大多是在國家處於戰亂、金融危機時產生或再度崛起，他們與警方、與平民之間存在著各種談判、妥協，他們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個能在階級關係出現矛盾時起到潤滑作用的角色，從而暗示當權者，這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政治角色。

今天，他們的方式是，通過保衛他們所生活的城市來獲得認同，在恐怖主義與國家安全中找到生存的可能。」在談到黑手黨們將以什麼形式與IS交戰時，托馬斯說：「與其說是交戰，不如說是防禦更為恰當。他們擁有資源和處事方式能在恐怖主義威脅來臨時與政府形成互補。你不可能指望他會以參戰的形式去敘利亞解決源頭問題，但他們的確具備讓恐怖分子在自己勢力範圍覆蓋的城市無所遁形的能力。」

正如黑手黨「發言人」甘比諾所保證的：「今天世界很危險，但生活在與西西里人有聯繫的社區的紐約人應該感到安全。我們保證，我們的朋友和家人不會被恐怖分子和極端分子傷害，尤其是那個自稱為伊斯蘭國的既殘忍又瘋狂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