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只等得到次一等的幸福

在做情感諮詢的時候，對某些問題我會給出比較明確的回答，但有些問題，比較令人為難。

比如肖女士的諮詢，就是比較典型的令我犯難的例子。

她和老公結婚十多年，基本上所有的日子都在「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狀態中度過。結婚的時候是裸婚，老公的經濟條件也不好，「孩子出世後，經濟上更是雪上加霜」，她要外出工作還要全力承擔照顧孩子和做家務，無暇顧及事業，「從國家幹部身份淪為了臨時工」，最後乾脆失業回家，成了全職家庭主婦。

直到老公換了單位，家裡的經濟條件才稍有所好轉。但這時候老公又出軌了，「和一個曾與他原單位有業務往來的推銷員好上了。常常以加班為由，不回家吃飯」。事情敗露後，他「不僅不內疚，反而怪我不關心他，仍很少回家，但一回家就挑剔，摔碗摔筷。相恃半年，無法溝通，我只好同意離婚。但這個時候，老公卻不同意離婚，說他並不喜歡那女人。」

當時正值女兒升初中，為了不影響女兒的前途，「我相信了他，努力以家庭為重，修補曾經破損的家。而女兒也很出色，以推薦生升上了好中學，三年後又考上了重點高中」。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老公還和那個女人有聯繫，甚至還利用上班時間出去遊玩，節假日也以和朋友打球為借口出去和那女人約會」。

哀莫大於心死，「我知道LG已經不能讓我信任了，他的承諾和幾年前一樣不可信……我想離開他，但想到如今自己的經濟狀況，看著明年就要步入高三的女兒，又很矛盾。」

像這樣的婚姻，是典型的中國式婚姻。物質上不屬於先富起來的那批人，精神上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兩個人在一起的理由更多是為了生存，而非感情。據說中國有80%以上的婚姻都是這種質量。

一般這樣的事情放到網上，一定有大把的圍觀網友說，「離！」一定離，馬上離，片刻都不停留的離，多留一天都是對自己的侮辱。是的，對於一個有能力捍衛自己尊嚴的女子來說這的確是最佳答案，別人不愛自己了，且幾次三番的拿出出軌的事實來羞辱自己，唯有結束這段婚姻才能維護一點體面。

但正如他們的婚姻是典型的中國式婚姻一樣，這對男女也是典型的中國式男女。男人自大，出軌不離婚，不是因為還愛老婆，而是因為這樣對生活來說成本最低，這邊保留家庭，那邊暗度陳倉；女人傳統，愛家顧家，卻忘了成全自我，「從國家幹部身份淪為了臨時工」，到最後成為全職主婦，固然有客觀原因，不過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她內心那種「女人就應該把家庭照顧好」的觀念在作祟。

暗礁布滿她生活的航道，人到中年，沒有了工作，身體也不好，連房子都是「租了間他新單位一樓的宿舍居住」，失掉男人的幫助她一個人怎麼生活？把這樣一個無論是在精神還是物質都已經失去獨立能力的女人，強行於婚姻中剝離，就好像把一個人工馴化的小動物扔進原始森林一樣，她會被惡劣的環境和那些猛獸吞噬掉。

現在教她完善自我，自己愛自己，或者學著穿「豹紋性感內衣」來挽救夫妻感情，也有點不切實際。

孩子又面臨高考，這個時候離婚是適當的嗎？曾經聽到一個網友講過自己的故事：「在我高考前夕爸爸出軌被媽媽抓住，於是他們每天拚命吵架，還摔東西，媽媽天天以淚洗面，有時候看到我還說，都是你連累了媽媽，本來成績很好的我，只考上了一個很一般的學校，我真的不能理解，他們就不能背著我來處理這些事情嗎？為什麼一定要在我一生最重要的時刻來鬧？」

生活在某一刻，將肖女士這樣的弱勢群體推到最兩難的境地。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怎麼選擇都將是褪掉一層皮的代價。

所以我無法建議她盲目的選擇離婚，只為她付不起拂袖而去的代價。

她是要開始學習獨立，但更需要多一點智慧和耐心，讓自己可以在可以承受的最小變故下改善自己的生活。也許有一天具備條件了，她才能在減少所有人陣痛的情況下結束婚姻，也許，有些人就這樣掩埋真相的度過一生，如另外那些中國式的婚姻。

有些事永遠沒有最好的選擇，只因為每個人都被生活安排了不同的位置。

我總是對這樣的提問者抱有深深的歉意，好像我也代表了生活中那些虧待了他們的東西。因為我也不能給他們最需要的一切。

讓我感到沉重的還有另外一個男人的故事。

他與妻子很早就結了婚，那時候他們都剛剛19歲，就有了一個女兒。婚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窮困潦倒的日子，夫妻兩個人在一個小公司上班，直到7年後才擺脫了困境，往好的方向發展，10年後，家裡又添了一個兒子。在結婚12年後，他遇到了一個小自己12歲的女孩，兩個人相愛，並發生了一切。

他妻子知道了這段感情，像所有珍惜自己家庭的女人一樣，用自己的方式希望「小三」退出。兩年後女孩最終離他而去，他們沒有任何直接聯繫，但他一直關注著她，知道她戀愛了又分手了。在婚姻中，他孤獨而失落，妻子是一個不懂得怎麼關心他的思想和感情的人，他想要離婚去找她，給她一個未來。

他問我：晚睡，我這樣做，好不好？能不能夠得到我想要的結局？會不會讓我的兩個孩子很受傷？怎樣才能做到讓大家都滿意呢？

在他的描述中，我相信他是真的不愛他老婆了，我也相信在太年輕的時候所選擇的對象可能並不適合他，我更相信，有時候某些女人在婚姻中那種麻木的生活狀態，並不太可愛。

但，我說，「你想知道如果你選擇了情人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會不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告訴你，結果不會好的，更不存在兩全其美的辦法。婚外情傷人之處就在於此，你，你的情人，你的老婆，大家都不是壞人，大家都各有苦衷，但，命運將你們放在一條狹窄的船上，你們只能互相傷害，那些生活中的雞零狗碎逼迫你們變得面目可憎。到時候，到手的這個婚姻並不會比原來的婚姻更令人愉快，可能還會相反，生活亂成一團，你們誰都不會得到預期的那種快樂。」

我希望他好好保護自己的家庭，我們每個人活著都不輕鬆，我們心上都有一塊沉甸甸的石頭，這就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對社會對他人的責任。有時候，我們必須要背負這塊石頭去生存，不是不能丟掉它，但丟了它，我們就丟了做人的良知和靈魂。

有人為此責備我：「為什麼晚睡就不能去理解：愛情沒有了，甚至愛情開始就沒有的時候，婚姻的那種痛苦和讓人寧願早死的心呢？那個男人的妻子自己，本來就該負擔起自己人生的責任，在男人說要走的時候，無論單身還是被辜負，依然可以活的很踏實，很自我呢？」

其實我承認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我也很想對男人說，「你妻子應該自己承擔人生的責任，你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這是官方的標準答案吧。但現實是他如果毀掉他的婚姻，就可能毀掉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的生活，而他又怎麼可能在這以後幸福的心安理得呢？

這樣的婚姻可能不是那麼完美，但即使曾經貴為美國第一夫人的希拉里，當柯林頓在全世界面前被一條染有「污漬」的裙子打臉，被迫公開承認和白宮年輕的實習生有染，很多支持者敦促希拉里離婚，有報道指當時希拉里連離婚文件都已準備好，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因為政治原因不了了之。她的決定保護了她自己和比爾·柯林頓的政治前途，但也在很大程度上背離了她一向提倡的女權主義理想。

這就是最讓人無奈的地方，即使有一個最標準的答案用來處理挫折，但生活永遠在不可思議的角度出牌，一個答案無法套用在所有人的生活中。

誰都知道完美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可低質量的婚姻依然到處都是，這是因為每個人的生存能力都不同，有的人無力反抗生活的壓迫和變故，註定只能得到次一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