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鼻子等等...... - 水木清華的日誌 - 網易博客
關於鼻子等等......
人的心是長在左胸腔,但從對面看來卻說靠右。此中本無。倘真要說人類「偏心」,只屑究詰人們對自己的五官的態度,便足可以取得確證。
眼睛,無疑是最受恩寵的。它能睹物,能傳神,善觀顏察色,也善拋送秋波之類,故而被昵稱為「明眸」啦、「心靈的窗戶」啦等等。
於是乎其待遇也便非同一般。譬如:出外玩水游山,美其名曰:「開闊眼界」;進城看紅看綠,美其名曰:「一飽眼福」;與人對話,以是否看定對方的眼睛作為禮貌與否的判斷標誌;眼睛倘近視或老花,自有人天上地下地顛著為它配好眼鏡;而強調愛護某種足夠偉大足夠金貴的東西,落實到一個足夠具體的比喻,便是:「像愛護眼睛一樣愛護×××」,可謂到家了。
卻說神界大小菩薩,不管是大雕、是泥塑、是貼金箔還是塗金粉的,正式上任伊始,也必先舉行號稱「點眼開花」的隆重儀式,好像非此便不能顯靈顯聖似的,簡直妙極玄極。鼻子何無此殊榮!至少,它長的是地方呀——要是鼻子長在後腦勺,人仰卧著睡覺豈不被憋死?它的方向也擺對了呀——要是顛倒過來鼻孔朝上,下急雨時豈不成漏斗灌水,把人嗆死?從鼻子的規模和比例上看,也較為適中。雖因人種差異而有鷹鉤鼻、扁桃鼻等等之別,但好歹不像牛馬狗滿臉是鼻,也不像雞鴨鳥,把鼻子寄在長嘴上,而且就那麼一對兒細孔。鼻子的延長線可是人體的中軸線呢。舊時稱鼻子為「隆準」,它那隆起的一道脊樑,恰是左右臉的分野,幾乎無一例外地把兩隻骨碌碌的眼睛隔離在兩側。試想,倘沒有鼻樑的妙設,左眼可睨右眼,右眼可睇左眼,自作多情時怕生出類似「同性戀」的麻煩事;鬧彆扭時又直可怒目相視,打一場不聞金鼓的冷戰。
忍辱負重也許合該是鼻子的品性。君不見無論大的小的,輕的重的、豪華的廉價的眼鏡們,無一不是把整個重量搭在鼻樑上,扣得皮肉殷殷地生痛,而風光的卻是同生同活的眼睛。
尤為可貴的是鼻子的「慎獨」。養尊處優的「眸子」們關門閉門躲進黑甜鄉神遊去了,我們的鼻子卻仍忠信職守,不知疲倦,繼續著平凡而偉大的呼吸勞動。
卻不知怎的,無日無夜地為整個生命載體負責的鼻子,竟常遭冷落、輕慢以至於作踐。不管誰犯了事,都往鼻子身上推責任,栽贓:挨上司批評,說成是「刮鼻子」;明明是眼睛在掉淚,卻說是「哭鼻子」;撞了南牆目的未遂,自嘲為「碰了一鼻子灰」;順著竿子爬,換種說法也是「蹬著鼻子上臉」;挑挑剔剔,也要先「橫挑鼻子」後才「豎挑眼」;眼睛胡亂瞟人,挨罵的卻是「兔家開戰,更免不了互相「指著鼻子「潑香潑臭……好像這鼻子真箇
是罪魁禍首,是癥結,是大逆不道,是一切罪愆的淵藪似的。
又好像鼻子過於老實巴交了,才好欺侮好拿捏好隨意詬辱。君不見舞台上的丑角,不是塗個「紅糟鼻」,就是抹個「大白鼻」;雜書里有把鼻頭比作「墓龜」,把鼻孔比作「墓穴」的;睡覺打呼嚕也笑謔為「拉風箱」;漫畫就更絕了,不管洋人國人好人壞人,一律安個蘿蔔大鼻,彷彿不對鼻子狠狠示眾便不足以平民憤。
天可憐見。鼻子對此不公正待遇,也許無能為力,也許不予計較,所做出的反應頂多是:當面「嗤之以鼻」,私下裡「鼻頭一酸」,如此而已。
它沒有眼睛那樣八面玲瓏,註定它出不了風頭;它也沒有嘴巴那樣巧言令詞,更註定它占不到便宜。就說抽煙吧,貪婪地往裡吸的是嘴巴,卻讓鼻子去排泄廢氣。興之所至,嘴巴可以硃唇皓齒地上台引吭高歌,贏得一片半片喝彩;鼻子頂多只能哼哼幾聲,還常被呵斥為:「哼小調」、「不嚴肅」。最慘的要算進食時,是香是臭是酸是餿是腥是爛,都靠鼻子好歹先探個「安全係數」如何,而真正清享美酒佳肴的福份,卻盡被嘴巴搶去。常見「口福」、「牙祭」之類的詞兒,只不見「鼻」字與什麼好事有緣;好歹沾了點邊的方而白的衛生罩,竟也稱「口罩」而不叫「鼻罩」。倒是有個「鼻煙」的詞兒,但是,如果仔細一想,吸的卻是毒,又不由得悲從中來……回過頭一想,也便釋然。你看,正是樸實的鼻子,最虔誠篤信地與心臟保持著一致。只要心臟還在跳動,呼吸便不會停止,哪像眼和嘴,不待心臟告寂,便早早地僵化和木訥了。
因此也只有鼻子,才有資格以「斷氣」二字宣布一條大生命的終結;亦可望以「一息尚存」使主人的「奮鬥不止」成為可能。
鼻子與心同壽。單憑這一點,似可寵辱皆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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