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臣名將】張儀的權變術和間諜術

▲張儀畫像

  張儀(?~約公元前310年),戰國時期魏國人。傳說他與蘇秦同為鬼谷子的高足,而「蘇秦自以不及張儀」。張儀曾任秦相,封武信君,後來長期為秦國效命,甚至親自充當間諜,從事遊說離間諸侯的活動。他極力倡導連橫之事,努力瓦解齊楚同盟,為秦國最終實現各個擊破立下大功。但是,張儀這段時間的辛苦和付出未能得到應有的回報。後來他在秦國受到許多迫害,甚至連生命也受到了嚴重威脅,只好狼狽地逃回魏國。回到故土後,他依靠在他鄉所贏得的巨大聲名幸運地受到魏王重用,被任命為相。張儀自此沒有再離開魏國,直至死在任上。

  張儀和蘇秦的一縱一橫已被考證為「純屬烏有」,他們是否為鬼谷子的高足也甚可懷疑,但不管如何,他們確實都是縱橫家的傳奇人物:蘇秦顛覆了齊國,張儀則成就了秦國。二人同在歷史上留下了大名。太史公司馬遷稱他們為「權變之士」乃至「傾危之士」,為他們分別做了很長篇幅的傳記。但是根據20世紀的出土資料,蘇秦要比張儀晚出很多,所以《史記》關於蘇秦幫助張儀入秦為相的記載,可能屬於太史公的誤筆。

  根據漢代人的記載,張儀可能是戰國初年幫助趙襄子行反間計滅掉智氏的大間諜張孟談的後代。漢代學者王符在《潛夫論》中指出,張孟談在幫助智襄子成功滅掉智伯之後,「逃功賞,耕於肙山」,其後在當地便有張儀、張丑等張姓人物出現,乃至在漢代還有張姓的進一步繁衍。在王符看來,張儀就是張孟談的後代。假如這個說法屬實的話,張儀出眾的口才和善於行間的能力,實則是得到了某些遺傳基因,而且他可能還有著很不錯的家教,這才具備了在風雲際會的戰國政壇掀起一番波浪的能力。

  當然,也有人說張儀曾經在鬼谷子門下學習過縱橫之術,他出色的口才和策士之術本是得自鬼谷子。不管這些說法是否屬實,張儀確是在年紀輕輕時,就學到了很多縱橫家的看家本領。

  張儀自以為學業有成,便前往楚國謀取功名,並在楚國令尹(相當於相)昭陽的門下做成門客。這一天,昭陽在家中大宴賓客,得意之時,便拿出和氏璧,想給賓客們開開眼。可是,傳來傳去的,這寶貝竟然不翼而飛了。因張儀新來,大家便同時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他。昭陽也感覺張儀形跡可疑,於是將張儀抓起來一陣毒打。他竟被打得奄奄一息,含恨告別了楚國。張儀被人抬回家中後,在妻子的悉心照料下,終於從昏睡中蘇醒過來。沒想到他掙扎著醒來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看我的舌頭還在不在?」妻子又驚又喜,連忙回答說:「在。不在的話,你哪能開口說話呢?」張儀輕聲地說:「那就不怕。我營生的資本沒有丟!」

  公元前333年到公元前328年左右,張儀聽說秦國重用客卿,大量地吸納人才,便趕到秦國尋找機會,沒想到果然就此迎來轉機。據《呂氏春秋》,他這次入秦是得到了東周君的資助。這一次在秦惠王面前,他出眾的口舌之能得以盡情施展,過人的才學終於受到重視。此後,他又憑藉著在平義渠內亂、攻取魏河西之地等事件中的功勞,獲得再次提升,直至被惠王任用為相,過了一陣得意瀟洒的日子。此後他又受秦惠王派遣,前往諸侯國從事離間活動。由此開始,他得以再次施展他出眾的用間謀略,借出使為名,行用間之實,在列國政壇掀起一番大波浪,也由此賺得大名。

  張儀自以為對魏國的情況了解得多一些——他畢竟是在這裡出生和長大的,便將他行間的第一站選定在這裡。正如世間諸多的不幸一樣,此時的張儀竟要靠出賣自己的祖國來追求和實現個人的價值!正是在這個他理應為之效命的地方,張儀開始了他的間諜生涯。縱然他在故土沒受重用,漂泊他鄉,頗多坎坷,但他的這些所作所為,仍是令人唏噓不已。

  張儀再次回到魏國的時間是公元前322年。他是以秦王使者的身份來到魏國的。在魏王面前,他再次展示了巧言利舌,最終說動魏王,並且獲得極大信任,直至被任用為相。當然,如果考慮到他是以秦使臣身份回到魏國,則此次任命可能是魏國遷就於秦國的面子,或者是魏國基於一種特殊的外交利益而任命張儀為相的。而張儀的這個相位,很可能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相位,一定不會被委以實權。

  很明顯,魏王知道張儀是從秦國過來的,也很可能是帶著秦王的某種特殊使命。也正是這個緣故,張儀必須花一定心思才能說服魏王,在為秦王謀得實利的同時,還能把魏王哄高興,從而換取秦王更大的信任,為仕途掙得更多本錢。故此,張儀的這次成功出使,一半是依靠著自身努力,更多的則是依靠強秦這一後台。

  據《戰國策·魏策二》,魏惠王曾經聽從公孫衍之議,一度準備禪讓王位於張儀。但這很可能是策士們的說辭而已。因為禪讓正是那時候的風尚,故此魏王的這次禪讓,可能只是虛晃一槍,是為了博得尊賢之名,並非真的是要主動讓賢,真將國君的寶座讓給張儀。所以,當魏王敲鑼打鼓地要舉行禪讓時,張儀也很清楚這只是魏王的沽名釣譽而已,故此也明確地表示拒絕。

  這次禪讓雖由於雙方的默契,像演雙簧一樣只成為一張空頭支票,但也能從一個側面說明,張儀當時在魏國一度是受到了相當程度的信任。而張儀正是藉助於這種信任,開始大行間諜之道,大肆竊取魏國的政治、軍事秘密,堂而皇之地進行間諜活動。

  但是,當張儀試圖說服魏王順從秦國,從而實現他與秦王事先擬定的「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效之」的戰略計劃時,卻沒有獲得成功。因為魏王自恃國力雄厚,根本聽不進張儀的這番鼓噪。張儀眼看陰謀不能達成,便立即悄悄派人返回秦國,說服秦王立即發兵攻打魏國,試圖以武力逼迫魏國就範。秦國大軍迅速出動,並根據張儀所提供的情報,進攻魏軍所不守,迅速將魏軍擊敗。這時候,張儀試圖乘機再去遊說魏王事秦。正當魏王猶豫不決之際,他受到了其他諸侯的提醒,開始懷疑張儀遊說的真正企圖。張儀害怕陰謀暴露,只得匆匆逃回秦國。

  據《戰國策·楚策三》,張儀的這次倉皇逃走,大概是受到了來自楚國的壓力。楚王告訴魏王張儀的「不忠不信」,令魏王猛然覺醒。張儀的相魏,本來就是借出使為名而行用間之實,心虛總是難免。故此,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便不敢大意,只能立即撤退。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也可認為是「楚王逐張儀於魏」。

  秦的這次攻魏,使得齊、楚兩國都感受到巨大壓力。他們於是試圖結盟,與強大的秦國一爭雌雄。張儀回到秦國後,一度復任相國,但又因為懼怕齊楚聯盟對秦國有所牽制,便再次趕赴楚國進行間諜活動,主要目的是離間齊楚聯盟,便於對其實施各個擊破。

  張儀來到楚國之後,不惜重金收買了楚懷王的寵幸之臣靳尚,使其作為內間,替自己的遊說活動創造條件,並通過他實現接近楚王的目的。張儀對楚王說:「大王如果願意與齊國斷交,我們立即將商於一帶六百里土地敬獻大王。這樣,楚國強了,齊國弱了,而你們也與秦國交好了。尤其重要的是,您得到了六百里土地的實惠啊!」楚懷王被這「一計而三利俱至」的好事所迷惑,連大臣們的勸阻也置若罔聞,立即做出「閉關絕約於齊」的愚蠢決定。於是,經過張儀的間諜活動,剛剛啟動的齊楚聯盟戰略便立即宣告破滅了。

  楚王對張儀的話信以為真,便天真地立即派一名將軍跟隨張儀前去秦國收取土地。沒想到張儀一回到秦國,便對外宣稱自己騎馬時不慎摔傷,整整三個月不出家門。這讓楚懷王焦急萬分,但是他仍在抱有幻想,希望秦國將商於儘快割讓給他。楚懷王以為秦國拒絕割地是因為不信他的與齊國絕交,於是做出進一步與齊國交惡的舉動,來表示對秦的忠心,以儘早獲得土地。就這樣,張儀成功地以拖延戰術,使得楚國的外交政策左搖右擺猶豫不定,進而與齊國全面交惡。秦國不但不理會楚懷王的這些示好之舉,反而乘機極力拉攏和聯絡齊國,一舉在諸強爭霸的格局中佔得主動地位。

  終於,張儀答應割讓土地了,只是這塊地不是六百里,而是六里。楚懷王一直眼巴巴地等著這塊地的到來,沒想到的是這塊地已經嚴重地縮水。所以他在聽到張儀的答覆之後立即大怒,遂下令派兵攻打秦國。這時,齊國已經與秦國結交,楚國則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與秦國的戰爭也就只能以失敗告終。這次交戰的結果,秦軍在丹陽一帶大敗楚軍,並一舉佔領了漢中。在奪取漢中之後,秦國再著力經營巴蜀,使得巴蜀和漢中連成一體。楚國對秦國的威脅也自此得到緩解。

  需要說明的是,張儀獻地於楚,除了可以加強秦楚聯盟,便於秦國東進之外,還可以瓦解齊楚聯盟,減少齊國的牽制,可謂一石二鳥。所以,「獻地」大概確有其事,是張儀說服楚王的一個重要籌碼。只是在所獻之地的大小和位置上,秦國和楚國大概有過一些討價還價之後,秦國沒有兌現原先的承諾。個中緣由,我們已經不得而知,很可能是因為秦王的反悔,才使得張儀的這種口頭之約未能最終兌現。顯然,所謂「六百里商於之地」既然能勾起楚王的慾望,當然也對秦國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故此秦王不會大方地捨棄這塊地,這才進而引發兩國之間的爭鬥。

  當然,不管這次反悔是出於何種原因,張儀都要背上這「詐楚」的惡名。楚懷王總會把這筆賬記在張儀的頭上,對其深惡痛絕。

  土地大概是當時外交和尋盟時一個常用的籌碼。過了兩年,秦惠王又一次打起以土地換取外交籌碼的主意。這一次,他想用商於之地來換取楚的黔中。楚懷王因為對張儀耿耿於懷,便對秦王說:「我可以把黔中無償奉送,而你則只需將張儀交給我就行了。」秦惠王聽到這番話,感到十分為難。與此同時,張儀也得到了這一消息。他徑直對惠王說:「大王不用擔心,我可以去。」

  張儀一到楚國,便被懷王囚禁。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張儀此前重金收買的靳尚起到了重要作用。靳尚對楚國的宮廷內幕非常了解,而且得了張儀的好處,就需要為張儀辦事。所以,為了解救張儀,他設法找到了楚王的寵妃鄭袖,希望利用她來影響楚王,以達到解救張儀的目的。靳尚繪聲繪色地對她說:「秦王非常器重的張儀被大王關在牢獄,秦王一定會盡最大努力營救。他除了奉送土地之外,還會送來許多能歌善舞的絕色美女,怕您再難獲得寵幸了。」鄭袖聽到這話,非常著急,覺得靳尚所言很有道理,便決心設法營救張儀。於是,她「日夜言懷王」,對著楚懷王不停地吹著枕邊風,終於使得楚懷王改變主意,同意釋放張儀。張儀就這樣由階下囚一躍而變為座上客,並順利地離開了楚國。

  秦國賴張儀之力,在紛繁的變局中一舉贏得主動,並在此後多國爭霸的格局中一直處於執牛耳的地位,直至完成統一。但是過了幾年,張儀在秦國的風光日子便難以為繼了。隨著秦惠王的去世和秦武王的繼位,他立即從眾人矚目的政治明星變成千夫所指的罪人。

  秦武王在做太子時就對詭計多端的張儀十分反感,再加上張儀立下許多功勞也惹得群臣嫉妒,以致他們「日夜惡張儀」,在秦王面前說張儀壞話,秦武王遂對張儀有了殺心。張儀對此心知肚明,一直苦苦尋找著掙脫的辦法。

  這一天,他看到秦武王心情不錯,便對他說:「我知道齊王非常痛恨我,他曾說過,我到哪裡,他就會追殺到哪裡。所以我決定到魏國待一陣子,坐等齊國派兵攻打魏國,而您則正好坐收漁利。」秦武王一聽:「好啊,那你就到魏國去吧。」張儀到了魏國,齊王果然立即著手準備攻打魏國。魏王非常懼怕。張儀說:「大王不用怕,我自有主意退兵。」張儀便派一個名叫馮喜的去齊國遊說齊王。馮喜對齊王說:「大王恨張儀自是不假,但您如果現在攻打魏國,就恰好中了他的詭計了。」齊王不解。馮喜說:「張儀離開秦國到魏國,本來就是希望引起齊魏交兵,秦國好乘機得利啊!」齊王一聽,覺得很有道理,便立即罷兵。張儀因此得以在魏國安度殘年,最終在故土去世。

  張儀和蘇秦一樣,同被視為縱橫家的傑出代表,也同樣是我國古代一位著名的戰略間諜。他每每在危難中顯示出超凡的智慧,也因此得以順利地完成行間任務,同時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成功地實現自保。唐代的軍事家李靖曾說:「歷觀古人之用間,其妙非一……有間其左右者,有間其縱橫者。子貢、陳軫、蘇秦、張儀、范雎等,皆憑此術而成功。」總體上看,張儀對於一國乃至多國的戰略格局能進行認真合理的分析,準確地進行預判,以及預先做好準備,是他能每每獲得成功的關鍵因素。他遊走各國,完成了眾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生命往往看似懸於一線之時卻總是平安無事,與他細緻的研判和周密的準備是密不可分的。

▲蘇秦像

  除此之外,張儀在平時練就的出眾口才和情報謀略,也是他每每獲得大功的重要因素。應該承認的是,縱橫家分析判斷國際格局變數的能力,從容應付變局的能力,包括克服困難、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往往能超人一等。這與他們平時所接受的紮實訓練不無關係。縱橫家的育才理念和育才方式,有著強烈的自身特點:其一,特別注重全面素質;其二,特別重視在紛繁頭緒中抓關鍵的能力。縱橫家們因此尤具在國際社會中立足的本錢。一方面,他們在遇到困難時,能顯示出過人的自信和超強的獨自解決問題的能力;另一方面,他們能夠在事先有針對性地多做預案,很快地在不同的場景,針對不同的對象,拿出使人怦然心動的東西來。張儀乃至蘇秦、范雎等,莫不如是。而這些,對於我們今天的相關工作,仍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張儀在自己事業不順的初期,即便蒙羞受辱,也沒有灰心,更沒有一蹶不振。面對挫折,他有一股超越常人的韌勁。這的確是他的過人之處,也應當是作為一名超級間諜的基本素質。但是,張儀的家國觀念顯得非常淡漠。他甚至為了一己之私,出賣曾經生養自己的祖國。他在晚年迫不得已又返回魏國,能借魏王和故土的蔭護苟且度完殘年,是他的一絲幸運罷了。張儀這種忠貞信念的缺乏,顯然是從事間諜活動的大忌,不容不辨。和孟子同時的景春曾對孟子說:「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 安居而天下熄。」而孟子則認為,只有做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才配得稱為大丈夫,張儀頂多可算是「妾婦」之類的臣子。在儒家思想長期佔據要津的古代社會,孟子的這種品評方式影響了很多人。是故,張儀很像是一個箭垛式的名人。這種狀況只是到了近現代,隨著儒家思想的走衰和民主意識的逐漸增強,才稍得改觀。這倒是一個頗有趣味的現象。

  版權所有:文史天地


推薦閱讀:

湯燦是間諜特務是真的嗎?
《天譴行動》——無止境的報復與殺戮
俄羅斯間諜謀殺案:美國支持英國驅逐外交官的決定
間諜中毒案事態升級,英俄之間出現外交危機

TAG:名將 | 間諜 | 張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