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空間 | 草原即景
他笑呢,笑容被下面的人用大叉子上舉的乾草捆擋住了。密密麻麻的乾草捆垛在馬車上,都是在車上笑那個人碼的垛。金黃的乾草垛在馬車上,車軲轆已被下垂的草葉遮蓋。而轅馬居然還站著,它好像應該被壓趴才符合邏輯。
這是草原,牧民把割下晾乾的乾草拉回家。地上暴露整齊的、已乾枯的草的茬口,比谷茬更細小。烏雲低垂,枯草卻放射出金色光澤。
乾草裝車不是輕鬆活計。一捆長長的乾草,二十多斤,用叉子叉起來舉過頭頂,嗖地讓車上的人接住,還得用巧勁兒。我看見送草和收草的人都在笑,車下的人彷彿等待車上垛草的人不周密使草垛坍下來。但車上的草垛並沒坍,於是他們笑,大笑。他倆其一人的老婆扎著紅三角頭巾從地里把草捆抱過來,無表情地看他們,像看兩隻猴子上樹下樹。
我繼續在草原瞎溜達。秋天已經降落到草原,它把金黃的翅膀鋪在草地上。好多草變成了紅色。紅色又怎麼樣呢?不能炒食也不可泡水喝,白紅了。如果有一片草場地勢漸高,取代了地平線,你就會看到金黃的草鋪上了天的半空,金黃把藍天切割得越來越窄。這些草彷彿已不再是草,成了一步登天的禮物。而我,聞到躺在地上的乾草捆的氣味,嘴裡翻湧出甜味。如同我是一隻羊。我看到牛羊慢慢地咀嚼乾草,嘴邊冒出沫子,我會跟著咽唾沫。甜肯定是甜,嘗嘗青草就能嘗到它的甜味。乾草還有香氣。裝乾草的倉房裡藏著隱蔽的香氣,淡淡的,有一點點甜,主調是純凈的植物香氣。
轉回來,那輛裝乾草的大車已不在原地,它晃晃蕩盪走在公路上。扎三角紅頭巾的女人和叉草的男人坐在草頂,趕車的人埋在草里,四匹馬打開自動擋隨便行駛。女人和男人坐在草上搖晃的節律一致,臉上均嚴肅,這才是最好笑的情景。他們自己看不到,被我看到了。他們坐在那麼高的草上,不怕掉下來嗎?可能這是他倆嚴肅的原因。黑色的柏油路走過一輛裝滿乾草的大馬車,搖搖晃晃,如果是希施金,是柯羅或畫白嘴鴉的列維坦也許會畫下這幅場景。那個女人的三角頭巾真是好看,像藏在麥秸里的旗幟。男人的綠色短袖衫也好看,色彩沉著。他們的臉龐紫紅,太陽放射的紫外線被他們吸收了不少於億分之一。只有在熟食店的強光下才見得到這麼紅亮的色澤,如肘子、如他們的臉。
「紅啊、紅的檀香木啊。想啊、想念堆成了滿滿的湖水。洪連長哥哥……」
車上的人沒張嘴,這是趕車的人唱的蒙古歌。這首哲里木民歌是情歌,說一個女的想念一個人。她也搞不清這個人叫什麼名字,一會兒說洪連長,一會兒說哥哥。歌的後面,她把為洪連長哥哥縫製的紅坎肩放進火里紅紅地燒掉了。這女的真生氣了。我喜歡這首歌,說愛有愛,說恨有恨,都是真的。歌的節律適合於晃蕩。我在網上看一位哲盟歌手蘇亞拉坐在一把椅子上唱這首歌,邊唱邊晃身子。乾草的大車佔滿了柏油公路,它晃著走遠了,車上的金色和草原的金色融為一體。
版權聲明
推薦閱讀:
※五款海外全新微型車解析 主打大空間設計
※要空間 Yell Space
※精美空間祝福問候語36
※波菲爾:要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每個人都有獨一無二的創造力
※一字型櫥櫃空間充分利用,再小的廚房也有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