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詩詞·2015·第二期

  

留有西風一點香

——《中華詩詞文庫·新疆詩詞卷》評介

周燕玲

 

新疆以其獨特的地緣位置,優美壯麗的自然景觀,悠久深厚的人文古迹和獨具特色的風土人情,成為詩詞創作的一塊得天獨厚的膏腴之地。自古以來,一代又一代的詩人躬踐斯土,創作了大量的精品佳作。

如今,一部由星漢作為主編,凌朝祥、李汛作為副主編的反映新的歷史時期新疆詩人創作的詩集問世了,這就是《中華詩詞文庫·新疆詩詞卷》(中國文史出版社,2012 年8月第1版)。正如已故中華詩詞學會會長孫軼青說,編輯出版「中華詩詞文庫,是我國詩詞史上一項重要工作,是詩詞建設的一項基本工程。」《中華詩詞文庫·新疆詩詞卷》的編纂,是「中華詩詞文庫」系統工程建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書集合了當前新疆當代詩詞創作的最高水平,所選詩人都是有較強實力,其中不乏詩詞名家,他們大都活躍在新疆當代詩詞創作的第一線。本書絕大多數詩詞作品,具有思想性、藝術性和時代性,題材廣泛,內容豐富。能夠較為客觀地反映當代新疆詩詞隊伍的素質和詩作水平,體現了新疆的特有文化及風土人情。本文茲從作者、內容、特點等方面對該書做一評介。

 

 

《中華詩詞文庫·新疆詩詞卷》對於梳理研究這一時期的詩詞創作和詩詞理論、對於認識了解新疆詩人有著重要意義。本書幾乎集合了活躍在新疆當代詩壇的主要力量。從年齡上說,詩詞作者主要是功底深厚的老年詩人,這些詩人或在新疆土生土長或在新疆工作生活了較長時間,有著深厚的積澱。同時,也入選了一批思想敏銳的中、年青詩人。他們對待舊文學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反思能力。所選錄詩人身份各異,有工人、幹部、教師、醫生、工程師,既有行業的領導者,也有普通的一線工作者。這些來自各行各業的創作者,用詩詞抒發情感,用不同的視角審視不同的生活。代表著我國新時期的精神風貌。此外還有在新疆歷史、文學研究領域頗具影響的學者如劉蕭無、薛天偉、胥惠民、星漢、欒睿、朱秋德等;這些作者能以學者之識見、詩人之心靈去體味生活中的藝術美,並形之於詩。

根據詩人的籍貫,可以將他們分為以下兩類:

1、本土詩人。是指新疆「土生土長」的各民族詩人。如道·李加拉、丁巴圖、波·尼木加甫、王瀚林、萬忠君、雷鳳英等。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批少數民族詩人成為了這一批詩人的代表。如蒙古族詩人道·李加拉,為新疆和靜人,生活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擅長詩、詞、曲創作。這位日常生活多以蒙語為交流工具的詩人,卻深愛著詩詞的創作,他從小學教師、中學校長到鄉政府鄉長、縣政府副縣長,再到局黨組書記、州人大副主任,道·李加拉歷任多種領導職務,自有幹部的政治素質;加上他退休前後數年間,傾心研習詩詞養成的漢語文字功底,他的詩詞作品,更多的是對巴音郭楞州山水風情的讚頌,是熱愛祖國、熱愛人民心靈志向的抒發。特有的民族文化和不同於其他詩人的生活閱歷,使他們的詩歌具有不同的韻味。

2、進疆詩人。是指因為隨軍進疆、屯墾戍邊、支援邊疆、人口流動等原因,長期居於新疆,「土長」卻非「土生」各民族詩人。新疆已經是他們的第二故鄉,他們中的許多人的子孫已成為第二代、第三代新疆人。新疆是他們詩詞寫作的真正開始的地方。

這些詩人大多經歷了時代的滄桑巨變,在戈壁沙漠的風風雨雨中拋灑著他們的青春與熱血,鑄就了積極進取、甘於奉獻的人生價值觀。如原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政委張仲瀚將軍,於1949年和王震、王恩茂等軍事將領一起,指揮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軍新疆。長期的軍旅生活,使他對新疆兵團的發展歷程有著獨特的感悟。如他的《老兵歌》詩有句云:「君有萬夫勇,莫負好時光。江山空半壁,何忍國土荒。荒沙變綠洲,城鄉換新裝。鄉人離鄉去,十年未還鄉。歸來驚不識,指問此何方。」這首五言長詩,堪稱兵團的建設史,可以窺見生產建設兵團在新疆如何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的過程。從歷史到現實,用詩的語言總結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三個隊」(生產隊、工作隊、戰鬥隊)、「四個力量」(經濟建設、安定團結、增強民族團結、鞏固祖國統一和領土完整的重要力量)的成功經驗。詩中洋溢著奮鬥的激情,體現了老一輩革命者為開拓邊疆無私奉獻的精神。

又如紀昌盛《賀新郎·支邊感賦》中所云:「踏破天山雪。正英姿,少年氣盛,志承先烈。猶憶當年從軍曲,萬里晴空唱徹。更伴我,輕車飛躍。恰是雛鷹爭比翼,叱風雲,戰士丹心熱。邊塞好,情真切。」回顧了那段崢嶸歲月,表達了熱愛邊疆、報效國家的赤子情懷。

長期的新疆生活,使他們在艱辛中保持著對生活獨特的感悟,用自己的心靈與邊塞的壯麗風光相交融,飽蘸生命的濃墨,創作出了不朽的詩作。如萬拴成《留別崑崙詩友》一詩,在將要告別新疆時,回顧自己多年的邊疆生活,感慨萬千,其中「十五齣陽關,大漠看孤煙。白髮歸燕趙,老淚別天山。天山北麓龍虎地,水分九派曾灌園。回首一望北庭路,三分酸楚七分甜。」語言樸實無華、不尚藻飾,可以看出詩人已經將新疆視同家鄉,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又如,陝西詩人李能俍,曾在新疆工作生活多年。1980年離開新疆回到內地,他在《1980年夏調離新疆感賦》中云:

        以身許國向于闐,風雨蹉跎十五年。念念頻思雁歸急,寥寥每嘆月難圓。何曾彈鋏懷私怨,敢效陳情發小箋。流水落花春逝去,心頭塊壘重如鉛。

詩人在將要調離新疆之時,一方面迫切希望回到自己闊別已久的故鄉,另一方面是十五年歲月磨礪後對這塊土地的依戀。「流水落花春逝去」,春天與落花往往象徵著逝去的青春,新疆曾經是他為之拋灑青春的地方,這裡承載了太多的回憶和不舍。

當代新疆詩人也和古代的邊塞詩人一樣,用詩歌抒寫著自己的故鄉之思、家國之戀、分離之痛與盼歸之心。他們用心血與真情凝鑄的詩歌,為新疆當代文學增添了來自不同地域的文化因素。

 

 

本書所選的詩作,題材廣泛,內容豐富,尤其體現了新疆的特有文化及風土人情。從內容上說,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

1、新疆風景遊歷之作

本書堅持以寫新疆為主,突出西域特色。在對新疆的呈現中,天山南北特有的風光是詩人經常要涉及的內容,這類詩歌在書中所佔比重最大。這方面的詩作如王百穀的《南山白楊溝紀游六絕》、王愛山的《喀納斯之秋》、歐陽克嶷的《鐵門關》、孫傳松的《尼勒克之春》、李汛的《庫車克孜爾尕哈烽燧》、李般木的《游鐵門關》、凌朝祥的《夜過大戈壁》、嚴承鑫的《呼圖壁五行園》、陶天白的《拜城》等等。茲舉以下詩為例:

       遺興尋幽靜,清心庫德寧。冰河消俗韻,翠羽合新聲。登嶺林中沒,揚鞭草野

橫。英雄台上去,把酒會蒼鷹。(李汛《游伊犁庫爾德寧》)

在詩人的筆下,將庫爾德寧兼具江南山鄉的清幽靜秀和草原景色的博大粗獷展現出來,其「英雄台上去,把酒會蒼鷹」道出了詩人的胸中的豪情氣概。

又如星漢的《過阿爾泰山遇雨後晴》,詩云:

        山中一陣雨,秋色慾平分。逢澗皆騰水,無松不掛雲。板橋留野爪,天馬載余曛。何處牧歌起,清風送耳聞。

這首詩將整體描述與細節描寫相結合,其中「逢澗皆騰水,無松不掛雲。板橋留野爪,天馬載余曛。」 將富有野趣的細節闌入詩句,似淡實腴。結尾又轉而描寫牧歌,聽覺同視覺相互溝通,使詩歌獲得了無限的韻味。

還有新疆遊歷之長篇古體,如王亞平的《橫越天山行》、《惠遠古城放歌》《北湖秋月歌》、凌朝祥的《天山明月歌》、《烏魯瓦提放歌》、星漢的《車師古道行》等,這些詩歌景物奇麗紛繁,境界開闊遼遠,感情慷慨大氣,具有極強的震撼力。

其中王亞平《橫越天山行》一詩中有句云:「一道飛瀑落前川,風雷乍起山欲裂」;「千迴百折到山腰,停車但見花如潮」;「雲蒸霞蔚迷山石,花氣升騰欲沖霄」;「山陂巨松皆百丈,枝葉崢嶸凌雲上」;「縱目雲天千萬里,群山奔涌驚濤起」,通過想像、誇張、比喻等手法,將天山的雄奇顯現在讀者的面前。

如果說王亞平的《橫越天山行》,是在空間鋪陳天山的奇偉壯闊,那麼凌朝祥的《天山明月歌》則是從時間的角度,對新疆的歷史、自己西出陽關的經歷作了概括。作者在開頭就作盤空之語:「君不見一輪明月出天山,萬里長空飛玉盤,清輝皎皎柔如水,溫情脈脈照人間。」月光清澈地籠罩大地,綿延起伏的天山山脈在夜色中散發出幽幽的光澤。詩人接下來寫道:「我今登山覽明月,天青月白光瑩潔。滿山塔松次第高,白雪松風秋瑟瑟。瑤池倒懸碧玉鏡,波光粼粼照天闕。博格達峰與天齊,冰峰高掛團欒月。上有綿綿不斷流光瀉萬縷,下有逶迤茫茫難消千秋雪。娟娟月色照雪山,皚皚白雪映明月。素華白雪兩相依,天上人間共一色。」在澄澈的月光普照下,白雪松風,瑤池閃耀著波光,猶如進入了畫一般的唯美境界。詩歌中作者不禁回顧起了自己的一生,「高堂老母盼兒月下空垂淚,誰知男兒一去久不還。少小投筆從戎追定遠,老去初衷不改學張騫。莫教紅日笑夸父,但將熱血寄殘年。不求催耕作布穀,只把詩魂托杜鵑。」回顧老一輩創業的艱辛,包涵那個年代特有的戰天鬥地的豪情壯志,其中的酸甜苦辣,是作者在新疆工作生活40年的縮影。

書中也收錄了不少描寫風景的詞作,如鄧世廣的《念奴嬌·伊犁紀行》、《八聲甘州·博斯騰湖泛舟》,蔡淑萍的《揚州慢·戈壁車行》、《行香子·邊塞風情》、《霜天曉角·交河古城二首》等。

這些詩詞如此真實全面地反映西域的山川風物,其所涉及面之廣,這在詩歌史上是空前的。用現代的眼光觀賞西域的山川、體會西域的民俗民情、用他們的筆描繪西域邊陲的風光,把邊疆的風光用文學形式傳遞到中原乃至世界各地。

2、吟詠新疆風物

正所謂「獨有宦遊人,偏驚物候新。」(杜審言《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千百年來,來到新疆的人們總會驚異於這裡特有的少數民族風情和有別於內地的物產,催生出西域詠物詩詞異彩紛呈的多元化風格。其中本書所選如王長征的《詠和田玉》、王愛山的《浣溪沙·棉花頌》、鄧世廣的《紅柳》、歐陽克嶷的《黃葉》等,這些詩詠物而不滯於物,離形傳神,是詩人情懷的寫照,而不是單純的詠物之作。

如開在高原的雪蓮,因其獨特的形態景觀,成為西域詩人所慣常描寫的對象,從古至今,詩作不絕。本書吟詠雪蓮的作品亦不少,茲舉以下詩歌為例:

       五月天山雪未消,天山風定雪蓮驕。亭亭玉立呈瑤質,凜凜銀裝仰錦標。雨露

羞沾花裹面,淤泥不染葉圍腰。冒寒莫比袁安卧,溽暑應親遠市囂。(王子鈍《雪蓮》)

 

弄霧玩雲志不窮,居高傲雪意從容。醇香不遜桃和李,氣魄如同竹與松。    迎暖日,頂寒風,娟娟玉蕊醉歸鴻。鐵骨錚錚標高格,不管霜中或雪中。(道·李加拉《思佳客·頌雪蓮》)

一詩一詞,體例不同,但都抓住了雪蓮獨有的高潔品性,呈現出不同的藝術特點, 象徵著詩人所追尋的高標風致,是詩人情懷的寫照。

雪蓮是西域詩中所常見的意象,新時代的邊疆詩人他們的眼光更加敏銳,視野更加開闊,以往難以涉獵的事物也納入了詩歌,如:

        雲霄搏擊冠群英,笑傲蒼天氣自生。斷骨錐心翎更健,飢腸絕命志尤精。不圖

浪漫花中戲,偏向崎嶇壁上行。每憶飛崖慷慨死,男兒怎不奮長纓。(李新平《帕米爾鷹》)

鷹雖是前人詩作中很常見的意象,然而帕米爾鷹卻是第一次納入詩篇,詩人自注云:「帕米爾鷹壽約70年。據傳幼時其母斷其翅骨,從高處推下,迫其飛翔;使飢以礪其志。生命將終時,觸懸崖而死。」這一悲壯而慘烈的生命過程,也在詩中呈現。

3、酬唱題贈詩詞

酬唱詩則是詩歌交際功能最直接的體現。如星漢的《與維吾爾友人庫爾勒普惠野炊》一詩:

        相看同一笑,酒袋掛高柯。紅柳燒殘日,胡楊飲大河。拾柴魚待烤,試馬手頻搓。我怕傷豪壯,吟詩不敢多。

也許是只有在新疆生活,才能真正體會到詩中「拾柴魚待烤,試馬手頻搓」的快意。整體上看,這首詩中豪情四溢,充滿了英雄氣概,然而這首詩更令人感動的則是超越了民族的界限的濃濃的友情。

在唱酬詩詞中,尤其以詩人之間的交往最多。當代新疆詩人們,都是或先世或本人自南北異地而來,齊集西域,藉地靈以顯人傑,借人傑以昭地靈,他們以相近的年齡,共同的趣好,和各自不同的精神風貌,或詩酒酬唱,結下了深摯的友誼。這類型詩在本書中所佔比重也很大。如孫鋼《酬百穀先生》、歐陽克疑《與雲妹合影並送別》、陶大明《丁亥詩人節新疆師範大學聚會即興》。詞作如李新平《水龍吟·讀〈天山東望集〉〈清代西域詩研究〉寄星漢學兄》,從中可以看到新疆詩人群體的交往狀況。

4、詠史詩詞

西域,自古以來因為其特殊要衝之位及其西域古代民族複雜融合的歷史變遷,而成為詠史詩的沃土。今天的西域詩人們也在這片土地上,寫下了諸多懷古詩詞,如鄧世廣《北庭都護府遺址懷古》、許波《細君公主》、李般木《惠遠古城懷古》等。其中如:

古燧臨水立,值守未窮期。只恐妖氛起,烽煙再點時。(李汛《庫車克孜爾尕哈

烽燧》)

這首詩短小精悍,是歷史的詠嘆。這類詩也是自漢以來,兩千年新疆統一於祖國這一無可辯駁的歷史的藝術力證。

此類詞作亦多,如王亞平的《金縷曲·重登黃鶴樓》、萬拴成的《風敲竹·謁辛棄疾祠》、星漢的《沁園春·鄯善縣南庫木塔格沙漠已闢為景區,中有班超父子沙雕像。乙酉初冬,與新疆諸詩友游此》等均為此類中的佳制。

5、遣懷詩詞

這些詩歌情感真摯,不事雕琢,將詩人的人生感喟娓娓道來。佳作如王善同《天池夜坐》、許波的《遣懷》、孫鋼的《漫興》、孫傳松《塞上豪情》等。詞作有紀昌盛《八聲甘州·西域抒懷》、李汛《高陽台·丁亥春節回西安有感》等。長期的遠離家鄉,鄉愁是詩人們常常寫到的主題,以戴步新的兩首遣懷詩作為例:

旅魂千里外,鄉土隔雲東。草木枯榮換,關山冷熱同。沙前明月滿,雪後老鴉空。多少英雄氣,都隨大漠風。(《客里寫懷》)

 

深居常不出,向晚佇憑欄。山色遮雲暗,漠風飄雪寒。胸中無限事,眼底數重關。歲晏情何寄?他鄉人未還。(《西疆寄懷》)

詩歌描寫了對故土、對邊塞的深情,西域邊地的荒寒蒼莽的景象,掀起了詩人惆悵、悲愴的鄉情。

亦有表現休閑遣懷、下棋寫字,體現閑情雅趣的詩作,如嚴承鑫的《學書》、蘇振民的《離休吟》等。

 

 

無論從收錄的作品數量還是作者創作水平,本書都是當代新疆傳統詩詞創作的代表之作,能夠反映出當代新疆詩壇的新發展、新變化。綜觀此書的詩詞作品,呈現出以下特點:

    首先,當代新疆詩作,極大地拓展了詩歌創作的視野和範圍,豐富了舊體詩創作的內容和題材,一些前所未有的題材,進入了詩的視野。伴隨著交通的發展,出現了許多古人未至之景點,風景的涵蓋面超過前代。前代詩人多寫東天山的闊舍圖嶺、博格達峰、天池和西天山的賽里木湖、塔勒奇溝、伊犁河等地,都很常見,本書更多的是前代詩人足跡未至之處的詩作,如:

不是當年蒙古包,西征舊事夢何遙。三軍旗捲風雲變,萬馬蹄翻魂魄消。木屋可曾懷朔漠,金山早已逐商潮。大汗繡像高懸處,誰與彎弓論射鵰?(鄧世廣《訪白哈巴圖瓦人木屋》)

圖瓦部落人為蒙古族之一支。在本部落內講圖瓦語,書寫用蒙古文字,分布在新疆布爾津的禾木喀納斯鄉和哈巴河縣北部白哈巴村。有學者認為,圖瓦人是成吉思汗西征遺留的士兵後裔。其中「誰與彎弓論射鵰?」既包括對新時代圖瓦人與時俱進的肯定,也是當代新疆詩人自信的表達。

塔克拉瑪干沙漠,位於南疆塔里木盆地,被稱為「死亡之海」,1995年沙漠公路全線貫通。這些亘古未有的新「景點」,也出現在了詩人的筆下:

        莽莽黃沙鎖日頭,無邊戈壁接荒丘。崑山磅礴聲威壯,塔水蒼茫斷續流。已見風雷騰大漠,還將油氣鑄瓊樓。夢中借得銀河水,死海回春化綠洲。(凌朝祥《橫穿塔克拉瑪干大沙漠》)

除了對新疆風物的描繪,一些新疆特有的人物也納入了詩詞的範疇。如王瀚林的《准葛爾屯墾歌》、《題贈白哈巴守衛國門之邊防戰士》、王野蘋的《輪台白雪歌》、孫傳松的《草原騎手》,還有新疆特有的人文景觀,如王善同《天池冰雪節偶記》、欒睿《訪喀什老城高台民居》。當代的新疆詩人不是幻想者,也並非魔術師,詩歌來源於生活,但也涉及到了前所未有的領域,他們詩中西域風光的變化和描寫對象的擴大,是由唐至清再到近現代千百年來人們對大自然征服和開發的結果,從中,我們也可以聽到歷史前進的腳步聲。

其次,新意象與舊典故的交叉使用。正如前人所強調的在詩歌創作理念上一直強調「以新材料入舊格律」之法,新時代的西域詩人們也不拘一格,勇於打破常規,在詩歌中大膽創新,如星漢的《西江月·阿姊開車帶我繞賽里木湖》:

    換了大型玩具,汽車又載童年。雪山白髮兩高懸,只是心情未變。    猶記家鄉教我,似乎今日依然。湖心島外轉圈圈,畫個幾何圖案。

「大型玩具」、「汽車」、「幾何圖案」等等都是前所未有之新語詞,星漢在其詩中實踐著這種新的創作方法,新的意象與典故的使用為舊體詩創作帶來了一股清新的風氣。傳統意象與舊典故仍然是現當代舊體詩創作的主流,但也應當注意到,過分陳陳相因已成為舊體詩向現代轉型的一大障礙,新的意象與典故的使用,也賦予了詩歌新的生命。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本書還凝聚了一批優秀的少數民族詩人和女詩人,如前文所論的蒙古族詩人道·李加拉、女詩人如欒睿、蔡淑萍等。尤其是少數民族詩人用漢語創作的傳統詩詞,對於整個中華詩詞文庫來說,都具有重要意義。

《中華詩詞文庫·新疆詩詞卷》是一項具有歷史意義的宏大的文化工程,是當代新邊塞詩的集大成之作,對於研究新疆、了解新疆、宣傳新疆,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正如歌德說「最具有民族性的才最具有世界性」,傳統詩詞這一最具中國民族性的文化精華,正在古老的西域散發著光和熱。

                                                        (原載《新疆教育學院學報》2014年第3期)  

長教崑崙賦壯吟

——淺談王愛山詩詞的思想情懷與藝術特點

李新平

 

王愛山先生自2008年至今擔任新疆詩詞學會會長,憑藉其滿腔熱情和堅毅執著,為天山詩派的發展壯大做出了重大貢獻。愛山先生籍貫湖南湘陰。早年應徵入伍,投筆從戎。後複員到新疆喀什,先後任疏附縣委書記、喀什地委副書記。2003年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供銷社黨委書記、主任任上退休,在新疆工作近四十年。他擅長書法,喜愛詩詞。從領導崗位退休以來,「夜詠天山月,朝臨書聖鵝」(《答友人》),在徜徉於書法殿堂的同時,醉心於詩詞創作,勤學苦練,博採眾長,五絕、七絕、五律、七律、小令、長調,諸體兼做嘗試,皆有所成,尤精於五律。

捧讀愛山先生的詩詞作品,不時被其熾熱、純真、高潔的思想情懷和清新、直率、豪邁的藝術特點所打動。筆者才疏學淺,試作歸納、淺析,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一、視野開闊,內容博大,盡現熾熱、純真、高潔的思想情懷

(一)題材廣泛,立意高遠

愛山先生先後在部隊、企業、縣委、地委和自治區級部門工作過,生活地域跨越湖南、山東、新疆等多個省區,多樣生活的閱歷,多種工作的磨礪,多年在領導崗位上的鍛煉,練就他高度的政治責任感、開闊的視野、博大的胸懷和善於觀察事物的洞察力。

這對愛山先生的詩詞創作極有裨益。

由於人生閱歷豐富,故而其詩詞創作的題材極為廣泛,不論是當代重大政治事件、改革開放偉大成就、英雄模範、時代新風,還是祖國大好河山、秀麗風光、名勝古迹;不論是古代的燦爛文化、優良傳統、歷史名人,還是現實身邊的凡人小事、親情友情、花草蟲魚;不論是工廠、農村、牧區、學校,還是部隊、營區、邊防、哨卡,都被愛山

先生信手拈來,收入筆下,化為詩句。愛山先生的詩詞不僅題材內容豐富,而且立意高遠。往往緊跟時代從大處落筆,向深處挖掘,為時代而歌,替民眾而呼,弘揚主旋律,迸發正能量,視野開闊,給人以積極向上的力量。例如《追夢》:

神州處處有花馨,放眼山河滿目清。

兩岸共追中國夢,五洲同盼世間寧。

倡廉莫信風難正,反腐何愁事不成。

社會和諧民眾樂,小康依舊奮攀登。

全詩從描繪神州滿目花馨的全景入手,進而聯想到「兩岸共追中國夢」的期盼,展現席捲全國的反腐風暴,最後以「依舊奮攀登」收結。主題鮮明,場面開闊,氣勢昂揚,入情入理。又如《滿江紅·重遊喀納斯湖》:

紫氣環山,雲圍處,一湖秀色。抬望眼、冰峰爭俏,翠連天接。碧水情留天下客,卧龍舞戲邊陲月。正秋聲,鳥語醉遊人,心愉悅。  世間事,終難測;人生怨,不宜結。看前程路遠,物華高潔。壯志不揮憂國淚,雄心豈懼征途血。願神州,快馬再加鞭,齊飛越!

上闋抓住紫氣、冰峰、翠色、碧水、明月、鳥語等景象,有聲有色,以大手筆描摹喀納斯湖美麗迷人的秋景。下闋由世間美景聯想到人生與國家的前程,其「壯志不揮憂國淚,雄心豈懼征途血」是點睛之筆。全詞高屋建瓴,情景交融,開合有度。

(二)胸襟博大,情懷熾熱純真

愛山先生作詩都是有感而發,噴涌而出的熾熱情感,不僅純真、高潔,而且展示出先生的博大胸襟。

1、心憂國與民。愛山先生具有熾熱的愛國情懷、堅定的政治信念、優良的政治品格,心系黎民百姓,關注時代風雲,探古思今,見賢思齊。他的作品著力表現社會重大主題,具有濃厚的時代氣息和豐富的思想內涵。

愛山先生熱愛祖國,堅決維護祖國統一,反對民族分裂。新疆「七·五」事件發生後,他滿懷激憤寫下了五言古風《記烏魯木齊2009年「七·五」打砸搶燒嚴重暴力事件及其教訓》和《滿江紅·憤怒聲討「七·五」打砸搶暴徒》。其《金縷曲·記汶川大地震》、《臨江仙·玉樹抗震救災》,反映了地震災難的慘烈和全國支援抗震救災的壯舉。

愛山先生始終對中國共產黨、對社會主義、對毛主席懷有深厚的感情,堅決擁護改革開放,堅決擁護以習近平為總書記的新一屆黨中央的各項戰略決策。請看其《水調歌頭·紀念毛澤東誕辰一百二十周年》:

七十年前雪,君唱沁園春。雄渾壯闊無比,一聽長精神。形勝收於筆底,願景描於紙上,史若數家珍。武略文韜智,探討永無垠。    偉人逝,路相繼,政相循。富強不改宗旨,改革得民心。不懼強權威脅,維護和平堅定,反霸不欺貧。治腐施良策,風氣日趨新。

上闋獨闢蹊徑,從回憶著名的詞作《沁園春·雪》入手,緬懷毛澤東的文韜武略、豐功偉績,下闋通過概寫改革、反霸、治腐等重大事件,表現出對毛澤東所開創的事業後繼有人、風氣日新的欣慰之情。

愛山先生寫了很多緬懷先烈、先賢的作品,表達了對先烈、先賢的崇敬、對政治理想的追求和對民族復興的期盼。例如《緬懷革命先驅趙世炎》:

倡廉反腐復興路,改革創新濟世方。

告慰先賢尤可喜,中華崛起沒商量。

    「中華崛起沒商量」,這是多少代人為之奮鬥的理想,這是對革命先烈最好的告慰。再如《岳陽樓感懷》:

一記垂千古,每吟雙淚流。

心中懸日月,筆下續春秋。

不做沽名客,甘為孺子牛。

欲將憂樂句,重寫岳陽樓。

從范仲淹的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入筆,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升華至「甘為孺子牛」的境界,表現了再「續春秋」的豪情。

這類作品還有很多,如:

氣吞風和雨,心憂國與民。(《韶山滴水洞》)

觸景思人無限意,惟祈風氣早些純。(《瞻韶山毛澤東遺物館》)

筆描千里綠,劍指百湖波。策馬吟新韻,橫刀奏凱歌。(《紀念王震將軍誕辰一百周年》)

一腔熱血憂民淚,灑向江湖化碧波。(《懷秋瑾》)

身心融赤縣,憂樂記胸膛。(《謁范公祠》)

豐功垂後世,懿範勵征程。(《臨江仙·謁伊吾保衛戰烈士陵園》)

拳拳環衛使,寒暑受熬煎。只盼城鄉潔,無暇思外遷。(《環衛工》)

詩人的思緒由古而今,筆觸由民族英烈、開國元勛到普通的環衛工,展示了先生心繫天下、憂國憂民的情懷。

2、不悔戍邊庭。愛山先生為了實現理想、信念,從青年時代毅然離開美麗的南國家鄉,在西北邊陲新疆戰鬥幾十年,無怨無悔地把青春和熱血獻給了這片熱土。

    其《丙戌元宵感懷》云:

把盞話平生,豪言伴酒增。

少年思報國,皓首怯離情。

夢系家山友,胸懷蔥嶺兵。

沉浮多少事,不悔戍邊庭。

    全詩感情真摯,是他紮根新疆、無怨無悔人生經歷的寫照。這樣的詩作還有不少,茲摘錄詩句如下:

五載軍營伴,十秋邊塞人。(《答姚金榜先生》)

邊塞卅年客,江南一片心。(《元宵寄友人》)

既將身許國,何必問前程。(《答戰友》)

雖無建樹千秋業,但獻豪情四十年;

同鄉休勸南歸去,我與崑崙已結緣。(《陪家鄉故舊遊紅山答友人》)

閑來韻釣崑崙雪,豈悔當初出玉門。(《六十有六感懷》)

儘管他鄉花似錦,夜闌猶夢玉關西。(《旅遊途中》)

這是感人肺腑的心聲,這是氣沖霄漢的豪情。這些凝練而又優美的詩句充分展現了愛山先生以身許國、獻身邊疆的赤子之情。

3、壯心仍未減。愛山先生雖已退休十餘年,但雄心不減,老當益壯。其為人、為詩都有一種「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氣概。這些年,在他的領導下,新疆詩詞學會進入自成立以來最好的歷史時期,天山詩派在全國的影響也日益擴大。他的許多詩詞展現了他的心路歷程,他對人生的思索,他對理想孜孜不倦的追求。請看他的《與老戰友登鸛雀樓》:

登樓舉目望蒼穹,莫嘆人生萬事空。

君看夕陽歸落處,餘暉猶映滿天紅。

再看他的《游喀什東湖感懷》:

我戀東湖久,重來此處游。

景明花戲蝶,林靜鳥鳴儔。

峰隱雲中動,魚潛水底休。

壯心仍未減,誰與共飛舟?

表現其壯心不已的詩句再舉數例:

致仕未忘黎庶責,閑居長盼國家雄。(《浣溪沙·游香山有感》)

春風揮彩筆,再續大文章。(《古道新顏》)

莫嘆斜陽暮,朝來又曙光。(《岳陽樓和金榜先生》)

人貴雄心壯,莫嘆夢難圓。(《水調歌頭·博湖感賦》)

幟樹崑崙揚國粹,詩隨塔水匯洪流。(《甲午初秋青年詩人筆會有感兼和鍾珩先生》)

愛山先生詩如其人,人如其詩,他退休以後仍壯志凌雲,全身心投入中華詩詞事業,帶領天山詩派同仁「春風揮彩筆,再續大文章」。

 

二、構思巧妙,想像奇特,凸顯清新、直率、豪邁、凝練的藝術特點

(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愛山先生詩詞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清新自然,沒有刻意雕琢,沒有華麗的辭藻,很少用典,多用白描,卻有著生動活潑的生活氣息。同時,愛山先生的詩詞還具有直率的風格,它與含蓄相對,即梁啟超所說的「有一類的情感,是要忽然奔進一泄無餘的,我們可以給這類文學起一個名,叫做『奔進的表情法』」,「一毫不隱瞞,一毫不修飾」(梁啟超《中國韻文裡頭所表現的情感》)。

詩人清新自然的作品,例如《伊犁之春》:

桃杏花開火樣紅,無邊草木郁蔥蔥。

誰將一幅江南畫,掛在伊犁河谷中。

短短四句,將桃杏、草木輕輕勾勒幾筆,樸實無華,卻生動地寫出伊犁賽江南的美景。再如《飛來湖》:

九月殘荷舉,黃花興未休。

摩崖千樹紫,倒影一湖秋。

山靜鳥鳴遠,水清魚暢遊。

釣翁依夕照,不肯放歸舟。

擷取黃花、紫樹、鳴鳥、游魚和釣翁,寥寥數筆,情景交融,寫盡一湖秋色。

其《天山行》組詩六首絕句,不加雕飾,清新自然,以白描手法分別描寫溪水歡歌、留人子規、雪峰冰心、多面風光、奶茶馨香、黃鶯送歸六組場景,一股清風撲面而來,留下「馬戀山花不奮蹄」、「揚鞭十里尚聞香」的佳句讓人回味。

至於愛山先生具有直率特點的詩詞,比比皆是。如:「我來無限意,難了是鄉情」(《重遊洞庭湖》);「兩情無厚薄,來去總依依」(《訪欄木村友人留宿夜夢天山》。其氣勢豪邁之作往往直抒胸臆,多有直率的風格,此不詳述。

(二)歲老雄心壯,拿雲可上天

氣勢豪邁是愛山詩詞的另一特點。雄渾豪放是天山詩派的一個顯著特徵,愛山先生在七律《賀新疆詩詞學會成立20周年》曾有形象的概括:「雄渾孕育天山派,豪放凝成邊塞雲。」

愛山先生性情豪爽,多有豪放之作。「豪氣未因時運減,依然瀟洒笑春風」(七律《七秩抒懷》)。其五律《七十抒懷》云:

歲老雄心健,拿雲可上天。

無詩空自飲,有夢莫愁圓。

山險非關石,魚肥不在川。

平時膽就壯,何況遇牛年。

直抒胸臆,行雲流水,牛氣十足,反映了先生豪邁、超拔的氣概。再看其《沁園春·喀納斯湖感賦》:

翠染群山,霧繞長湖,妙手巧裁。望冰峰頂上,精雕殿閣;清潭底下,倒影亭台。芳草爭妍,奇花斗俏,鳥語濤聲貫耳來。流連處,見彩雲低掛,紅日摩崖。    欣逢盛世抒懷,莫虛度年華空自哀。悟求田問舍,非無大志;掀天揭地,未必雄才。貧賤堪移,豪情勿改,切忌貪圖不義財。君須記,要身心康健,笑口常開。

寫景層次清晰,色彩鮮明,視聽相間,動靜結合;抒情議論,由景生情,有感而發,情景相生。全詞氣韻流暢,胸襟開闊。

再看其《念奴嬌·大漠賦》:

    茫茫大漠,望不斷、起伏延綿天接。熱浪排空銀漢雨,灑向天山碧葉。紅柳燒雲,孤煙指日,融化崑崙雪。塔河環繞,情牽多少豪傑。    曾記西出陽關,豪情萬丈,沸涌青春血。斗轉星移天地改,無悔一頭華髮。放眼綠洲,心潮澎湃,人老情猶烈。風光如畫,邊陲一片新月。

上闋寫雄奇的大漠風光,突出其「大」:「茫茫」、「不斷」、「延綿天接」;詳寫其「熱」:「熱浪排空」、「燒雲」、「指日」、「融化崑崙雪」。下闋抒發「西出陽關」「天地改」的萬丈豪情。場景壯闊,大氣磅礴,是愛山先生豪放風格的代表作。

(三)隨身攜帶玲瓏剪,好把秋光細細裁

愛山先生善於觀察生活,其詩詞往往構思巧妙,想像奇特,引人入勝。請看他的《重陽登紅山》:

秀色籠山一望開,重陽登頂我先來。

隨身攜帶玲瓏剪,好把秋光細細裁。

    詩人在重陽節「攜帶玲瓏剪」,在紅山頂上細細裁剪迷人的秋光,構思新穎。

其絕句《掃墓》云:

我對蒼穹一鞠躬,悠悠懷念托春風。

尋思欲借黃天日,常照尊親墓上松。

托春風、借天日來為尊親祭掃,富於想像。

還有絕句《中秋遇陰天》:

中秋團聚樂無窮,對酒吟詩望夜空。

料是嫦娥今也醉,遲遲不肯出蟾宮。

寫嫦娥也醉卧中秋,不肯出宮,構思奇特。

再看其《玉樓春·重遊張家界》:

武陵源里情如酒,千里飄香無處有。流連不舍幾回頭,卻被黃龍牽住手。    金鞭溪畔琵琶奏,天子山前歌舞候。眼饞肚飽醉斜陽,步若騰雲扶月走。

通過黃龍牽手、扶月醉走生動寫出張家界使人戀戀不捨。

再舉其《浣溪沙·去叔父家》:

楊柳依依伴落霞,不知對面是誰家。茫然四顧問村娃。

昔日荒山流玉翠,今朝鐵樹放新花。庭前圍坐話桑麻。

構思巧妙,通過找不到叔父原來的家來反映新農村的變化。

此外,寫景詠物能抓住特點,善用擬人手法,賦予景物以情感。如《竹》:  

屋後多姿竹,長年翠滿山。

但因心不實,怕出玉門關。

這首五言絕句,前有小序謂:「余系湖南人,家鄉多竹。八十年代任疏附縣委書記時,曾幾次移植,均未成功。」此詩抓住竹子空心的特點,聯想到因竹「心不實」才未出玉門關。後兩句已成廣為流傳的名句。

看其絕句《沙棗》:

馨香濃郁勝名花,生長荒灘亦戀家。

四海誠邀心不動,願留邊塞綴紅霞。

用擬人化的手法寫出沙棗的性格。再看下一首《紅杏》:

身處園林貌不揚,羞同桃李競芬芳。

出牆非為爭春色,意在拋枝引鳳凰。

    巧用「紅杏出牆」名句,別出新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題躲風亭湘江堤中古樟樹》:「夕陽梢上俏,搖落滿江紅。」《西公園賞菊》云:「寧開寒露節,不媚艷陽天。」《雪蓮》又寫到:「已慣高寒不問年,只將心事付雲煙。」《詠棉花》讚美棉花:「雖無豪氣雄千古,卻有溫情暖萬家。」寫夕陽爭俏、菊花不媚、雪蓮心事、棉花溫情,生動傳神。           

(四)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愛山先生在一篇詩評中說:「光有靈性不下苦功夫是寫不出來好詩的。在這方面古人就有很深的感嘆,如杜甫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唐代盧延讓在《苦吟》中就寫道:『吟安一個字,捻斷數根須』,清代顧文煒在《苦吟》中也寫到:『為求一字穩,耐得半宵寒』。還有袁枚的『一詩千改始心安』等等,舉不勝舉。」愛山先生就是這種「苦吟」精神的踐行者,他的詩詞往往不斷修改,反覆推敲,語言凝練,時有佳句。

例如:《南山踏青》中的「欲從蹊徑返,怕染一身紅」,《北疆農村即景》中的「鞭響千峰綠,冰消萬壑幽」,《洞庭湖》中的「誰將羊脂玉,撒作洞庭波」,以「怕染一身紅」寫花開之艷,以「鞭響千峰綠」繪春色之幽,以羊脂玉喻洞庭之美,生動而凝練。還有:

朝吟蔥嶺雪,暮撫塔河雲。(《紅其拉甫海關》)

雪煮荒原綠,冰融溪水寒。(《過天山寄友人》)

江湖三寸舌,事業一床書。(《慰上游表弟》)

報春君最早,步韻我嫌遲。(《賞花答伯安先生》)

思鄉無所贈,聊寄雅山春。(《元宵寄友人》)

這些詩句,能抓住事物的特點,加以提煉升華,具有較強的概括力和感染力。

再舉他的兩首五律《瘦西湖》和《中秋懷鄉》:

攜友訪揚州,今來名勝游。

風搖千幅畫,雨灑一湖秋。

杜老橋邊月,王公筆下樓。

歌聲嬌欲滴,醉我到心頭。

   

歲老人懷舊,思鄉夢裡游。

輕霜紅葉樹,微雨白蘋洲。

策馬馳原野,乘風上翠樓。

抬頭望滿月,聊寄一枝秋。

前者中間兩聯語言凝練,對仗工穩,盡顯瘦西湖醉人風情。後者是寫思鄉之情的佳作,其中「輕霜紅葉樹,微雨白蘋洲」一聯,「輕」對「微」,「霜」對「雨」,「紅」對「白」,「葉」對「蘋」,狀寫中秋家鄉景色,對仗極工,廣為傳誦。

 

以上試簡要分析了愛山先生詩詞的思想情懷和藝術特點。當然,毋庸諱言,愛山先生的部分詩詞在藝術表現方面也存在著不足,例如,有的作品語言過於直白,不夠典雅;個別詩詞沒有完全通過形象思維來反映主題。瑕不掩瑜,愛山先生的詩詞創作總體上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愛山先生熱愛中華詩詞,辛勤耕耘,樂此不疲,其《抒懷》可證:

致仕心非歇,學詩忙不迭。

筆耕邊塞雲,韻釣崑崙雪。

「蒼穹不負騷人志,長教崑崙賦壯吟。」(《賀新疆詩詞學會成立20周年》)我們相信,在愛山先生的帶領下,在新疆詩詞學會全體同仁的共同努力下,新疆的詩詞創作一定會更上層樓。

                                         

                   

 

 

 

 

 

 

 

 

 

 

淺議於鍾珩的詩詞

 

趙力紀

 

在當代詩詞花園裡,各種流派如百花爭奇鬥豔,而天山詩派的風帆則是急流奮進。在這個群體中,於鍾珩的詩詞則以其風格沉鬱厚重而獨佔一席之地。

於鍾珩先生,號學稼,1942年生,甘肅天水人。此地古韻悠然,先生浸染其中,得益多矣。先生長期從事中學語文教學,現退休,為「中鎮詩社」成員,新疆詩詞學會副會長。

西晉文學家陸機在《文賦》中寫道:「佇中區以玄覽,頤情志於典墳。」意思是說,長時間地靜立,對世間萬物進行深刻細緻的觀察,在學習古代典籍中陶冶自己的性情和志趣。

從於鍾珩的詩詞中可以看出,他從我們祖國豐富的古典遺產中汲取了及其豐富的營養,從祖國壯麗的山河中擷取了豐富的題材,這些既拓展了他的視野和胸襟,也奠定了他創作的堅實的基礎。

 

一、題材廣博、內容豐富深刻

於鍾珩的詩詞題材廣博,內容豐富深刻。

1、首先於鍾珩的目光始終關注著祖國,關注著民生,對社會的醜惡現象進行了猛烈的抨擊。

    由著名詩詞編家毛谷風、熊盛元主編的《海岳風華集》(浙江文藝出版社)於1996年出版,集子中收集了於鍾珩的9首詩、5首詞。

寫於1988年5月的《暮春夜雨》:「一燈獨對夜凄清,冷雨敲窗夢未成。倚枕低吟聞笛賦,揮毫難寫抱關情。杏花零落才人老,詩思沉浮膽氣橫。漫道儒冠多自誤,丹心猶熱為蒼生。」詩中是一個冷雨蕭蕭的夜晚,作者夜不能寐,揮毫落墨,依是「丹心猶熱為蒼生」。

他的《題贈白哈巴守衛國門之邊防戰士》一詩:「斯世風雨驟,人間未太平。熊羆休覬覦,塞上矗長城!」

詩人關注著世界風雲,表達了對守衛國門的邊防戰士的讚美。「風雨」「熊羆」「長城」三個借喻,形象生動。

如《乙酉初冬與學會同仁及吐魯番詩友赴鄯善途中書感》:「風起雲飛戈壁平,驅車鄯善訪名城。冰河鐵馬征塵渺,古道駝鈴舊夢輕。將士戍邊埋碧血,兒孫舉酒樂承平。居安豈可忘前鑒,東海波濤隱巨鯨!」遙想古代風雲,關注祖國安危,筆力雄健。

《金縷曲·二零零五年元月四日晚,攜內子觀賞音樂劇〈冰山上的來客〉,劇情感人,歌舞精彩,因思邊疆舊事,詞以寫懷》:「天山雪。溯千秋,天荒地老,漢關秦月。鐵騎強弓驚霹靂,雷鼓崖崩山裂;灑遍了,徵人淚血。難遣悲歡隨逝水,更鯨吞蠶食金甌缺。家國恨,難消歇。    煌煌青史寫新頁。看今朝,邊關鐵鑄,干城森列。暗穴潛藏魑魅影,怙噁心如蛇蠍;殞壯士,琴聲嗚咽。為賴同胞齊著力,掃烏雲山水共歡悅。舞袖展,歌聲徹。」意境是我國美學思想中的一個重要範疇,而古代常常把「意境」作為衡量藝術美的尺度。這首詞有著豪邁深沉的思想感情,以想像、聯想手法勾勒詩中的意象,描繪了漢關秦月、鐵騎強弓的歲月,寫到了「鯨吞蠶食」的屈辱歷史,更展示了今天的「掃烏雲水共歡悅」的喜悅,表現的一個赤子之心。情景交融,意境闊大。

於鍾珩在《夢禪室詩詞近稿》(2010年元月輯)中《庚寅清明,賦此書感》一詩中寫道:「塞上高寒草未青,黯然心緒過清明。春暉夢斷椿萱影,荊樹凋傷手足情。扼腕難言塵海事,拯災厭聽頌歌聲。愁懷遠系王家嶺,礦難頻仍舉世驚。」 作者在清明之際,為王家嶺礦難中逝去的礦工悲傷,更憤慨那些不盡職的食肉者。讀來令人扼腕。

「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論語·季氏》)意思是:學生們為什麼沒有人學詩呢?讀詩,可以激發感情,可以觀察社會,可以合群,可以學得諷諫方法。近呢可以事奉父母,遠可以侍奉君王,還可以認識鳥獸草木的名稱。

孔子認為詩歌的基本功能是「興、觀、群、怨」。「怨」是對人民表達意願的權利的肯定,是鼓勵人民用合法的方式對執政者提出批評。在詩人的詩中,有著鮮明的愛憎,對醜惡現象進行了鞭撻。

2008年輯的《雜感》(四首)其一:「人間物慾正橫流,酒綠燈紅映畫樓。排列瓊筵陳水陸,馳來寶馬盡王侯。銷金帳里美人醉,反腐聲中「黑臉」愁。泉下和珅應竊笑,原來公僕可同舟。」筆鋒犀利,揭露了腐敗的醜惡現象。真可謂「金剛怒目式」(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中評價陶淵明的話)的詩篇。

《夢禪室詩詞近稿》(2009年元月輯)《國慶節後別有所思漫賦》:「華誕真教舉國狂,流光溢彩匯汪洋。但求國富存公道,莫以人均計小康。大款驅車呼寶馬,小民覓食走他鄉。神州處處慶佳節,鈔票由誰敷勝場?」針對貧富嚴重分化,作者喊出了「莫以人均計小康」呼聲,關注民生的疾苦。一種超越的精神品格,是對物慾橫流之現實世界的否定。

    其《據報道近期北方多地天氣酷熱異常有破記錄者烏垣大熱亦逾往年此皆天災人禍所致也》云:「熱浪沖騰暑氣張,流金大火炙城鄉。慈雲消逝難為雨,旱魃猖狂頻致殃。天不仁民悲芻狗,人因逐利毀苞桑。何年重返佳環境,百族安居歲月長?」對溫室效應的憂慮,對破壞環境行為的憤慨傾注筆端。

2、其次書寫祖國壯麗的山河,尤其是新疆的獨特風光。

於鍾珩在《詩韻猶傳大雅聲—— 淺談吐魯番詩詞協會幾位詩人的詩詞作品》評論道:「鮮明地折射著生活於廣袤之新疆大地上的詩人們廣闊的胸懷,遠大且具有歷史深度的眼光和作為新疆大地的主人翁的自豪感,以及他們在邊疆大地上的生活、勞作、奮鬥與奉獻。」這也是先生詩中的特色。

《南疆雜詠》(十首選三):「天界北南一線通,莽蒼戈壁走長龍。鐵輪聲撼星雲動,洞穿天山百二峰。」作者給我們展現了一個氣勢雄渾、境界闊大的畫面,長龍在蒼茫的瀚海飛馳,洞穿天山的座座雪峰。具有「吞吐大荒」的震撼力量。

    《赴阿勒泰途中》:「何須更唱大江東,絕域風光自不同。遏日雪峰寒太古,飛沙荒漠卷遙空。風回林莽濤聲壯,詩寫峰煙膽氣雄。漫道人生多擾攘,高情猶可薄蒼穹。」劉勰《文心雕龍·神思》寫道:「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指文思不受時空限制,無限遙遠地展開。詩人善於捕捉和選取給人印象最鮮明的事物和意象,如雪峰、沙漠、林莽等畫面,更寫出來「漫道人生多擾攘,高情猶可薄蒼穹」的開朗襟懷。咫尺千里,給人以闊大的畫面。

於鍾珩遊覽過祖國的很多大好河山,筆下依次給我們展現了或雄奇或旖旎或清麗的山水畫。如《旅次無錫見大雨滂沱長句記之時在丙戌暮春》:「江南又見雨滂沱,萬木摶風卷綠波。群鳥匿蹤喧噪少,繁花墮地苦情多。雲迷大野翻濃墨,雷震蒼穹懾巨鼉。獨倚樓欄馳百感,紛紜心緒付吟哦。」描繪了南國「雲迷大野翻濃墨」的景象,想像的馳騁和構思的別緻令人耳目一新,使人如臨其境。

《八聲甘州·己丑暮春與達生慶梅賢伉儷同登八達嶺長城賦此書懷》:「踏長城蒼莽望重山,雉堞接天高。正寒風凜冽,層雲渺漫,萬竅呼號。眼底秦關漢闕,雄峙對青霄。閱盡千秋史,俯瞰今朝。     漫道鬢霜人老。尚心雄萬夫,不讓英髦。任塵氛掠地,湖海共逍遙。看人間,魚龍曼衍;問天公,底事醉酕醄?憑身手,再攀高去,意共雲飄。」詞中氣象恢弘,意境具有粗獷雄渾的特色。通過對八達嶺壯麗景色的描繪,抒發了詩人「湖海共逍遙」的心情,表達了「再攀高去」的人生志向。全詞縱橫馳騁,意到筆隨。

3、三是抒發自己高潔的情懷。

  《題畫梅絕句》(二首):「鐵骨冰心玉一枝,著花正是歲寒時。何須蜂蝶傳消息,自有清香天地知。」王國維曾認為秦觀的詞能意境勝,把自己的心情移到景物上去,創造「有我之境。」(《人間詞話》)這首小詩托物言志,抒發了自己高潔的胸懷和品質。而所描繪的梅花,更是由寫形進而寫神。

2007年輯的《高陽台·丁亥新秋某日邀學會同仁小聚天下春餐飲廣場談笑甚歡約諸君同賦此調時自美返回》:「相約鷗朋,攜來鷺侶,新秋小聚仙源。水影天光,流連綠暗紅鮮。笑談家國傾肝膽,舉霞觴,鶴髮酡顏。問人天,心性相通,幾世因緣?    海飛山立觀天地,正風來八面,激蕩雄邊。豪語盤空,攄懷再賦新篇。莫將恩怨留殘夢,念逝波,去去難還。願今朝,一醉方休,休訴悲歡。」詩能感染人,不在豪言壯語,而在詩里蘊藏著更永久普遍的情操。詞中的「笑談家國傾肝膽」的摹狀,「莫將恩怨留殘夢」的哲理,拓開了人們的視野,開闊了人們的胸懷。         

2008年元旦輯的《新疆詩詞學會成立二十周年誌慶》:「摩盪風雲二十年,天山吟幟矗雄邊。傳承大雅火薪在,再鑄鴻詞壯大千。」作者縱橫恣肆,表達了高擎吟幟鑄鴻詞的志向也書寫了詩人的生活情趣。

4、抒發與詩友們的情誼。

《己巳暮春恭步嚴賡老《八十述懷》原韻以介眉壽》:「初飛雁字寫雲天,斗轉星移又一年。萬類逢春皆得意,半生如夢亦堪憐。吟壇碩望添眉壽,藝苑何人繼謫仙?傲骨嶙峋肝膽洞,管他趙李與孫錢。」以介眉壽:介:祀求;眉壽:長輩。古人認為眉毛長的人壽命也長。祀求長壽。出處:《詩經·豳風·七月》。對吟壇前輩,讚揚了其品格風骨。

《香江黃坤堯先生惠贈大著三種今奉小詩二首用答高誼》:「碧空飛落五雲編,筆健神完藻思鮮。更向名山留妙諦,輪囷肝膽寫人天。」 「筆健神完藻思鮮」,詞語簡練地概括其作品的特點,詩中也流露出對詩友的讚賞。

《癸酉暑月廣州陳永正先生蒞臨邊城與新疆詩友歡晤感賦》:「早憑止水識高名,俊語奇思見性情。把臂天山欣一笑,春風滿座盪胸生。」把;持,握住。把臂:握住對方手臂,表示親密。此動作,極生動自然地刻畫出詩人們親密的神態、友情。

《夢禪室詩詞近稿》(2010年元月輯)中的《賞閱青雲賢契近數年間詩作聯想江湖詩詞青年作手湧現喜賦》:「秀句高華見妙裁,幽光狂慧賞奇才。滄溟真見掣鯨手,要把頹風力挽回。」「心血凝成絕妙詞,冥搜孤造耐深思。塵飛滄海新時運,筆底波瀾見偉奇。」對年輕詩人鼓勵,寄以厚望。語言流暢,極見功力。

 

二、藝術沉鬱厚重

清朝劉熙載說:「山之精神寫不出,以煙霞寫之;春之精神寫不出,以草樹寫之。故詩無氣象,則精神亦無所寓矣。」情與景,熔鑄在一起,才能給人強烈的感染力,創造出生動的境界來。

1、詩歌飛動著壯闊的波濤,流動著先生真摯的情感。

白居易曾在《與元九書》中說過:「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白居易把詩歌比喻為果樹,情感是果樹的根,語言是果樹的葉,聲韻是果樹的花,意義是果樹的果。說明詩歌情、言、聲、義四要素雖有區別,但又是有機的統一在一起的活的生命體。

如作於1991年春的收錄於《海岳風華集》的《高陽台·步韻贈友人》:「雪滿天山,風回瀚海,雄邊久鑄詩心。輕撫焦桐,何人解悟商音?橫空天馬排雲鶴,歷紅羊、劫海浮沉。路漫漫,幾度徘徊,幾度追尋。    龍沙望斷思芳草,喜丹山鳳翥,彩羽輝金。憂樂縈懷,簞瓢未減丹忱。披蘿帶荔三生侶,賦深情、慰我塵襟。待今宵,飛越長淮,夢馭青禽。」詩中有「雪滿天山,風回瀚海」的西域風光,有著人生路上徘徊、奮爭的經歷,更有著對友人「賦深情、慰我塵襟」的感謝。詩中多處用典,如:焦桐、紅羊、路漫漫、簞瓢、披蘿帶荔、青禽等,但絲毫不留斧鑿之痕,完全融於詩中。

《同啟宇、仁德、新河登慈恩寺塔》:「塔影微茫指昊天,風雲摩盪古秦川。龍爭盛世笙歌地,人哭秋風渭水邊。遙憶芳塵留寶剎,厭聞滄海變桑田。高標登覽求心印,大野莽蒼浮紫煙。」大開大闔,氣勢雄渾。觀察問題敏銳,帶有透視歷史的厚重感。

2、其小詩清新耐讀,餘味悠長。

《赴哈密採風途中作》:「暑氣沖騰大火流,吟儔聯袂下伊州。征輪猶碾漢唐土,戈壁遠收天地頭。」詩人不僅在空間給我們展示了熾熱的伊州,而且通過聯想,在時間上使我們想起遙遠的漢唐時代,歷史滄桑感悠然而生。另幾個動詞也運用的非常準確,「沖騰」寫出了熱浪之盛,「下」寫出了心情之喜。

《雁盪山大龍湫寫景》:「淡似青煙輕似紗,引人觀賞駐徵車。飛流百丈崖前落,虹彩未教塵霧遮。」清代詩人沈德潛在評論唐朝詩人劉禹錫寫的《石頭城》是這樣評價的:「只寫山水明月,而六代繁華俱歸烏有,令人於言外思之。」這就是含蓄,表達的題旨深曲不露:「虹彩未教塵霧遮」,表面是寫景,但言外之意是,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人們追求的,它是任何東西抹不掉的。詩短,但含蘊深廣。

《己丑初春探親南行離烏有作》:「一曲驪歌壯遠遊,雪封大野挾寒流。飆輪電掣風雷動,敢望雲蹤遍九州!」詩人採用了「雪封大野」和「飆輪電掣」的對比手法,在蒼茫的背景中突出了踏雪放歌的豪邁之情,意境極為闊大。

3、想像奇特。

南朝梁代的鐘嶸(約468~約518)中國南朝文學批評家。所著的《詩品》是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詩論專著,他以風力與丹彩結合為美學尺度,評論古今詩人。詩人如果缺少了想像的翅膀,那詩就不成為詩,只能是說明文了。

《夢禪室詩詞近稿》(2009年元月輯)中的《中雁盪即景》:「飛泉噴雪瀉清流,空翠晴嵐豁倦眸。應是五丁揮巨斧,劈開幽谷走青虯。」於鍾珩寫了大量的七絕,不僅意境美,而且想像力極為豐富,這就使詩的內涵更加豐富。這裡作者聯想到古代蜀國五丁開路的典故,運用了「青虯」這一借喻,大大豐富了詩的內容,也使詩更含蓄,餘音裊裊。

《夢禪室詩詞近稿》(2011年元月輯)中的《大雨擾夢不寐偶成》:「大雨滂沱侵夢鄉,金戈鐵馬陣堂堂。安能借取銀河水,蕩滌人間腐惡場。」作者由雨聯想到金戈鐵馬,更想到了借天上的銀河水,蕩滌人間腐敗的惡臭,表現了詩人愛憎分明的秉性。全詩語言流暢,一瀉而下。

4、詩的語言蘊涵古韻。

於鍾珩在《關於詩詞的語言》一文中說道:「正因為它產生於先秦而成熟完善於我國古代文化達到巔峰的唐宋時代,很自然,這一詩體的語言載體,必然是我國的古代漢語。正因為這種詩詞之語言載體是古代漢語及其語法、修辭等,所以對古代漢語的基本要素未能掌握,就很難寫出名符其實的中華詩詞來。」所以要學習古詩的語言,宋朝的朱熹認為涵泳能夠體會「自然和氣」的流通,陶冶讀者的情操,同時通過涵泳還能夠充分感受到詩人的情趣意味。

《疊前韻奉和東遨詠梅之作》:「幽香一縷占春時,遺世高標天地知。無奈騷人風雅甚,當窗疏影對吟詩。」詩中的「遺世」、「高標」、「無奈」等,都是書面語言,讀來古味悠長。

《赴湘書感》:「滿載離愁別故鄉,征軺迢遞向瀟湘。久欽楚地多才俊,屈子高標日月光。」全詩氣韻生動,而「征軺」、「迢遞」、「欽」等詞語的運用,更使詩古色古香。

通過於鍾珩的詩,我們可以感受到那種古代的韻律。這也是值得我去學習的。

 

參考書目:

1、王思焜《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教程》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年7月第2版

    2、李壯鷹、李春青主編的《中國古代文論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7月第1版

 

(原載《新疆教育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

 

 

頒布新聲國韻不容拖延勢在必行

張憲武

 

2001年2月28日中華詩詞學會會長擴大會議,討論通過了《21世紀初期中華詩詞發展綱要》。《綱要》高瞻遠矚地指出:「聲韻改革,勢在必行」,提出了「倡今知古」、「雙軌並行」的正確方針,要求「大力倡導使用以普通話語音聲調為審音用韻標準的新聲新韻,同時力求懂得、熟悉乃至掌握舊聲舊韻」。此後,中華詩詞學會組織專家學者編寫新的韻書,2004年公布了中華新韻(十四韻)在全國試行。

十四年過去了,實際效果如何呢?

雖然不斷有星漢、尹賢、李汝倫等專家學者論述聲韻改革的必要性、重要性;雖然一代名家詩壇吟宿霍松林教授熱切呼籲,應儘快實行聲韻改革,並指出早在 1958年,國民黨元老、文化名人于右任先生就率先主張使用今聲今韻(注1);雖然國內一些詩刊(包括本刊) (注2)積極使用中華新韻,也取得一些進展,但總體來看,聲韻改革形勢卻不容樂觀。七百年前出現的平水韻,儘管早已破綻百出,名聲狼藉(清朝學子高心夔斥責十三元「該死」),卻至今被一些人奉為圭臬,用稿、評獎「詩必依平水,詞必用正韻」。歷次全國大賽獲獎者,絕大多數是使用舊韻者,新韻詩作只是作為點綴,被擠到了邊緣。給人感覺,不是「雙軌並行」,而是「偏軌跛行」。

本人今年七十有五,從小學習漢語拼音長大,對使用新聲韻有天然的親和力。2000年退休後,我學習寫作格律詩詞,一直習慣使用新聲韻。當編輯12年來,鑒於工作需要,也學了點懂了點平水韻。我感到驚訝,自古以來,審音用韻發展大趨勢是由繁到簡,科舉制度早在1905年就被晚清政府廢除了,為何因科舉制度而興盛起來的平水韻依然吃香,大力倡導的中華新韻(十四韻)至今仍處於邊緣呢?

我的一些編輯同行習慣使用舊韻,他們響應號召,試圖讓詩詞進學校,但即使是中學生,推行平水韻也阻力重重。106個韻部,漏洞百出,重複錯亂,一大堆繁體字、生僻字,找一個韻字十分困難,還要把「節約」讀作「借閱」,把「李白」讀作「禮拜」,把「八十」讀作「罷市」,讀起來彆扭死了,學生哪還有心情學詩詞?從我會情況看,現在使用新韻舊韻人數各半。用新韻者多為中壯年,用舊韻者多為老會員。老會員當初學的是平水韻,他們也對平水韻頭痛,但先入為主,習慣成自然,他們便依照本本、對號入座選韻用韻,只恐被人譏笑為「新手兒」而已。可見抓好第一次開篇引導多麼重要。

事情明擺著。我聯想起安徒生童話「皇帝的新衣」。平水韻可是金代以來歷代皇帝欽賜御頒的國韻,冒犯不得,即使早已過時,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眾人只作沒看見,仍然誇赤身露體的皇帝所穿「衣服」乃世上最華美的衣服,其實它早已成為雞肋,不必由天真無邪的小孩來戳穿了。本刊早在2005年總第55期詩論欄目中,就曾刊文「試議詩韻改革」,呼籲儘快堅決推行新聲韻,抓好起步教育,讓詩詞進校園。可惜人微言輕,無人注意。

新疆烏什縣依麻木鄉有一所民辦雙語小學,校長庫爾班·尼亞孜很有見解,思想敏銳。他說,我們都是中國人,中國56個民族,漢族語音、文化最先進、最發達,所以我們必須學好漢語。他規定,每天出操必須唱國歌、升國旗,老師上課必須使用普通話,師生交流亦如此。他的學校勇於在全國冒尖,自稱「國語小學」,把漢文化、普通話尊稱為「國語」,提高到國家級層面,值得我們深思。雖然他的學校曾被人放過火,雖然他聘請的漢族教師曾被受過挑唆的小孩子咬過,但他矢志不渝。他的學校愈辦愈興旺,去年秋季計劃招生一百人,在家長帶領下積極報名的維吾爾族學生卻有五六百人(注3)。庫爾班敢於把普通話稱為「國語」,可欽可敬,我們呢?我們難道不能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邁出改革步伐,毅然頒布新聲國韻嗎?

我也懂得,不能太心急,要照顧作為地方方言跨大江南北幾億人口的語音習慣,平水韻可以繼續存在,但當今依法治國,全國十三億人口必須依法共同使用通用國語普通話。我也同意「雙軌並行」,但與時俱進採用當代聲韻不容動搖,大方向看準了的事情,不能一拖再拖,無限期拖下去。高層設計極為重要,文化界高層該拿定主意了。國運興,詩運興。新中國成立65周年了,至今未能頒布新聲國韻,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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