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腎」黃牛瘋狂28天：倒iPhone6就像炒股票

　　今天，大陸公開發售iPhone6的第一天，也是我們過去28天瘋狂生意結束的日子。在這場歷時一個月的瘋狂中，有人賺得盆滿缽滿，也有人虧得一塌糊塗。

　　我，一名「iPhone黃牛」，準確的說是手機水貨商。因為幾年前「學生為買蘋果手機賣腎」的新聞，如今的iPhone6成了「腎6」，如今的我們也成了「販腎黨」——你們「賣腎」，我們幫你們換成手機。

　　在過去的28天里，我們確實靠「腎6」掙了不少。你可以怪我們哄抬物價，也可以罵我們投機倒把。但是，是誰讓「腎6」的發售存在時間差？又是誰讓「腎6」有著這麼大的需求？

　　「有需求就有市場」——而我們就是滿足你們需求的人：是我們讓你們提前用上了iPhone6，也是我們讓你們有了在朋友圈顯擺的資本。現在，當所有的瘋狂過去，就讓我來給你們講講過去的這個月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黃牛」，「水客」，產業鏈

　　如果把黃牛產業鏈比作一台巨大的機器，我只是其中的一個零件而已。

　　我和朋友在廣州的某商城經營著自己的手機店。這一次，對於深圳香港的主戰場，我只是整個產業鏈下游的零售商；但相比你們，我們卻又足夠接近鏈條本身——內地的「腎6」黃牛，拿到的可能已經第五手、第六手的手機。

　　大陸的水貨「腎6」大都來自香港，所以最初的利潤也是香港人賺（港版全面支持內地運營商4G服務，且運輸成本最低）。

　　如果在過去的一個月，你去過香港的蘋果店，一定會發現：店前並有排起長龍。所以，大陸人即使做好持久戰的準備，也無法在香港如願買到「腎6」。所以你也不用去店裡問了，人家真的沒有。

　　這一次，蘋果在香港採取了「預約搶購」的模式，有點像大陸人熟悉的「搶小米」：一段時間開放一批，每人限購兩台，可以去店裡取貨。這種「饑渴營銷」真是有效，別說「腎6」這種業界名機，再山寨的手機，也可以靠人們的「饑渴」，而變得奇貨可居。

　　在9月19日到10月17日這一個月間，如果你生活在香港，就有得賺了：只要你成功在蘋果網站上預定一台「腎6」，就意味著你已經至少賺到了幾百塊。不用擔心下家，當你拿著新手機走出蘋果店，立刻就會有人問你要不要出手——我們有個名詞叫「收機」，那場面還是很壯觀的。

　　在香港，很多學生模樣的人，剛剛買到「腎6」，出門直接舉牌向大陸遊客出售。所以，做我們這行最有優勢的，就是有幾個靠得住的香港朋友。

　　那些職業收機的人，有香港人，也有外地人。他們會在地上擺一摞的「腎6」，大的、小的，低調黑、土豪金……我們這個商城裡，就有人關了店鋪，跑去香港收機。一個月只靠倒賣到大陸來的差價，賺上10萬也並非不可能。當然，有一些人還有一些特殊的進貨渠道，那就屬於機密里的機密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最難也是最關鍵的：如何把手機帶大陸。

　　水客是掙下一筆利潤的人。這涉及走私，當然是違法行為。所以沒有人會承認自己做這一行。不過，話說回來，自從人類文明有了商品經濟，就已經發明了走私。而現在，我們管經常在大陸、港澳之間來回、靠人力運輸的走私者，叫作「水客」。

　　「深圳華強北」——你肯定知道這個響噹噹的名字，那可是我們「水客」和黃牛們的聖地，大多數「水客」的「腎六」都運送至此。你在淘寶上買到的港版電器，很多都從這裡發往各地。在內地的手機和電腦領域「華強北」算是最大的基地，你在內地搶不到小米？華強北可都是按箱發貨。

　　去年開始，「水客」這行就不好做了。深圳和珠海的海關都開始限制「一日三行」——包括香港人在內的跨境旅客，只要一天內第三次入境，插入證件就會引發報警，並被海關人員截查。這意味著：「水客」們過去一日多次往返的策略已經行不通了。

　　頭目們只能改打「螞蟻搬家」式的人海戰術，並大量招收「白底」，按次給錢，靠多人、少量、分批運輸。需要解釋一下的是：「白底」是行業里的術語，專指沒有海關查扣記錄的新「水客」，即沒有走私記錄的人。

　　「白底水客」在行業內是稀缺勞動力。因為初次被查，海關也往往從輕處理，如果帶的手機、電腦不多，可以退回香港。在寒暑假，擁有深圳戶口、又想打工掙錢的學生黨，是最好的「白底」。

　　倒賣「腎6」的這個月，「水客」圈發生了很多故事，手機的運送方式也千奇百怪，甚至有人把手機藏在了內褲、衛生巾里。

　　有個被稱為「鋼鐵俠」的香港水客，可謂傳奇。他用透明膠帶在身上綁了36台iPhone6 plus，最終卻因為走路姿勢詭異而被海關抓了現行。

　　當然真正厲害的走私，是你想像不到的。去年粵港警方聯手打掉了一條地下走私隧道。那條隧道一頭建在深圳的一個車庫，另一頭開在香港的蘆葦叢。300萬的造價，來回幾趟就可以收回成本。

　　「腎6」剛發售那幾天，我看了一篇報道：iPhone 6在香港發售之後，深圳海關5天內查獲了走私的1800餘台。如果這些手機真的如報道所說，最終被公開拍賣，那可能真是「腎6」在大陸的第一次合法的公開銷售。

　　大陸人在做，香港人更不含糊。那篇報道一天後，香港警方破獲一宗快艇涉嫌走私「腎6」案件，查獲286部iPhone6，總價值160萬元。當然比起成功運到內地的「腎6」，這些都是九牛一毛。

　　當iPhone6從深圳轉手到我們這，已經是第三手利潤。我這種零售黃牛會加入專門的QQ群，裡面有人負責在香港發貨。我也並非不想去香港收機，但因為通行證過期，只能等著「水客」們把「腎6」運回來。做這筆買賣判斷力很重要——如果這次「腎6」發售，大陸像「腎5s」（iPhone5）一樣得以與香港同期，我們也就沒有這次瘋狂生意的可能。

　　這次海關打擊的確很嚴，以至於「十一」前那些天，我們幾乎沒有生意。那段時間，海關、工商的工作人員也來我們的商城查了幾次，我旁邊的一位店主出售的「腎6」就被查獲。當然海關能直接查到某家店裡，也不排除一種可能：有同行眼紅，而向執法部門舉報。

　　我還看有一家財經媒體說：「海關嚴查導致iPhone6價格跳水」，理由是商家怕被抓而出手。稍微有點經濟常識就知道這不太可能。海關查得越嚴，入境水貨就越少。而需求決定價格，「腎6」越供不應求，價格也就越高。

　　有一天，我上午剛給客戶報價，下午價格漲了不說，香港那邊更是連手機都訂不到了——理由很簡單：運不過來，沒貨。

　　「果粉」，這是經濟！

　　價格被炒得那麼高，為什麼還是一定要搶先用上iPhone6？

　　有人給出的答案是：我們黃牛是利用了「『果粉』們的急切心理」。這話說得對，但卻不完全對。不對的地方在於：你真覺得，人們會如此痴迷於一款手機本身什麼？

　　我有個做生意的客人，跟我預定新款iPhone從來不問價錢——他要求只有四個字：「最快搞到！」iPhone發售那天被炒到2.8萬，你覺得是天價，人家卻覺得價格越高越好。

　　送領導、送客戶、送情人……要得就是別人買不到的「稀缺品」。你說鍍金的全球限量版手機，坑爹么？我就賣出過兩台，人家不在乎錢，在乎的是面子。而很多買來自己用的人，更像是買給微博、買給朋友圈的。

　　所以，物以稀為貴，東西越少，價格越高。當「腎6」成為人手一台的街機，它的存在也就沒意義了。

　　網上最近流傳一句柯林頓競選時的口號：「笨蛋，問題是經濟」。雖然這話真的被濫用至極，但關於倒賣「腎6」這件事，我想說——它，還真是經濟。

　　往遠了說，人類或許就是如此發明了現代商業。我沒怎麼學過經濟學，卻明白什麼叫「供求關係」。9月19日，iPhone6發售的第一天，也是水貨價格最高的一天。那幾天，生意好，出貨快，每天都供不應求。

　　然而這個時候，香港的散戶黃牛卻跑來攪局，並開啟了一場「全民黃牛」運動。我記得那大概是iPhone6發售的第三天，一些香港人直接帶著手機跑到羅湖口岸，打開書包就地售賣。他們帶動散戶水客把價格壓得極低，比開售日至少跌了四成。那時候，深圳的商家前一天囤的貨，第二天價格就跌到虧本。

　　買得人是高興了，可是問題卻來了：都是混飯吃，你們把價格拉低，大家賺什麼？總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這也就是在華強北，本地商家們乾脆團結起來囤貨不發，一直等到供求關係再度平衡，價格再度回升。

　　如果你以為「腎6」每天價格一變，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腎6」的價格是每小時一變，而這一切都取決於供求關係——關乎於蘋果公司的出貨量、關乎於蘋果店門口的收機量、關乎於水客的運貨量和運輸成本、關乎於華強北的價格調控、甚至關乎於人們對於大陸行貨正式發售的心理預期……

　　在這之中，膽大的人才能賺到大錢。我只做些快進快出的小買賣——先有買家，再去訂貨。我可不敢毛線去做囤貨的買賣：據說有人24台虧了12萬元，有人3天虧了50萬。甚至有家媒體看熱鬧不嫌事大，編了個假新聞說：黃牛因囤iPhone6跳樓。

　　倒「腎6」就像炒股一樣，任何「利好」和「利空」消息都影響著價格。比如「十一」假期前那幾天，就一度出現「腎6」價格的小高位。很多黃牛壓著手裡的貨不出，等著節假日把價格炒高，流通的「腎6」少了，價格自然提高。

　　然而，就在10月1日，很多人最後賺一筆的算盤卻落空了，工信部電信管理局卻發布了允許iPhone 6進網的許可（中國缺席了頭兩輪蘋果的銷售，主要原因就在於沒有獲得工信部的入網許可）。

　　再等到「腎6」的大陸發售日期和價格公布，「腎6」的價格每天以300元的速度下跌。「十一」假日的最後幾天，你在香港蘋果店門口「腎6」的手機價格已經比國行公布的價格便宜。而大陸這邊，港版「腎6」也在緊跟跌到「國行」價格之下。所以最好的方式，反而不是囤貨，而是快儘快出，爭取小差價。

　　今天，再倒賣「腎6」，已經不是什麼瘋狂的生意了，畢竟大多數人不在乎多掏幾百塊去買大陸行貨，更何況還有通信商的合約機。所以，我們就做二手回收、做手機維修……中國的行業就是被這麼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