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因人制宜」學說的中醫「發物」觀

「發物」 一說在我國民間流傳久遠， 亦廣泛記載 於古今中醫醫籍中。 在中醫藥文獻里， 常能看到 「忌 口」 「忌發物」 等字樣。 《黃帝內經素問· 宣明五氣篇 第二十三》 總結了食物忌口的一般原則： 「五味所禁： 辛走氣， 氣病無多食辛； 咸走血， 血病無多食咸； 苦 走骨， 骨病無多食苦； 甘走肉， 肉病無多食甘； 酸走 筋， 筋病無多食酸。 是謂五禁， 無令多食」 。 張仲景 在 《金匱要略》 中詳細記載了東漢常見的飲食禁忌， 並指出 「凡飲食滋味， 以養於生， 食之有妨， 反能為 害……所食之味， 有與病相宜， 有與身為害。 若得宜 則益體， 害則成疾， 以此致危， 例皆難療」 。 提示了日 常飲食與疾病轉歸的密切關係。 而以上 「忌口」 及飲 食禁忌等皆可為今日所言之忌 「發物」 。

明清時代， 醫家們則對 「發物」 進行了更多更廣 泛的論述。 據統計， 「發物」 一詞首先記載於明代的 《普濟方》中， 而此後共有74個食物名稱出現在忌 食 「發物」 的文獻中， 共涉及15個類別的食物 [1] 。 其 中大部分都是人們日常喜食之品， 若歸屬 「發物」 的 食物都禁食， 勢必會導致營養缺乏。 《證治要訣·丹 毒》中曾記載： 「有人一生不可食雞肉及獐魚動風等 物， 才食則丹隨發」 。 此處的範圍是 「有人」 ， 可見， 並非所有人均不可食用上述 「發物」 。 因而筆者認為， 「發物」 當因人而異， 「忌發物」 亦應根據自身的實 際情況而定。 一種食物對於某人或某種疾病是否為 「發物」 ， 要根據患者的體質和疾病的不同性質而 確定， 並在中醫 「三因制宜」 理論的指導下， 精確辨證來確定 「發物」 的範圍。 食物的最終作用對象是人 體， 故 「因人制宜」 當為 「三因制宜」 的核心。 茲此， 筆者將從年齡、 性別、 體質、 疾病種類等方面， 淺析 「因人制宜」 的 「發物」 規避及利用之道。

因年齡制宜

人的一生， 不同年齡階段， 因身體狀態的不斷變 化， 對食物營養的需求也在不斷地改變。 大體上可分 為生、 長、 壯、 老4個階段。 相應的， 不同年齡段的人 體對 「發物」 的宜忌亦有所不同。

1. 出生 嬰幼兒時期是奠定人體身體機能極為 重要的階段， 故此時當養好脾胃， 鞏固 「後天之本」 ， 為未來做好準備。 而富含優質蛋白的魚、 蝦、 牛奶、 雞蛋等 「發物」就是除了母乳外很好的輔食。 但辣 椒、 蔥蒜等 「發物」 當少吃或不吃， 這類氣味皆厚的 「發物」 偏性較大， 不適合 「臟腑清靈」 的嬰幼兒。 2. 成長 青少年時期是身體機能轉變、 身心生 長發育的重要時期， 為滿足身高、 智力等迅速增長的 營養需求， 對飲食物的要求也會顯著增長。 如果進食 不當或素有偏食等不良習慣， 則易出現身體矮小、 智 力發育不全等。 此時若適當多食營養豐富的生髮之 物， 如魚、 蝦、 牛羊肉、 雞蛋等， 合理利用 「發物」 ， 必 可顯著促進生長發育。 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 自幼 不節飲食而造成的發育過早者， 近年來亦屢見不鮮。 對於發育過早者， 當少食或不食熱性助陽之 「發物」 ， 如羊肉、 狗肉、 韭菜、 蔥蒜等， 適當規避， 以減緩發 育速度。

3. 壯年 《黃帝內經素問· 上古天真論篇第一》 說， 男子 「四八， 筋骨隆盛， 肌肉壯滿」 ， 女子 「四七， 筋骨堅， 髮長極， 身體盛壯」 ， 為人體的壯年期。 此 時身體各項機能達到一生中的巔峰狀態， 大多數人 處於 「陰平陽秘」 的狀態， 因此對於 「發物」 的禁忌 不像老幼人群那樣敏感。 此時， 需要因病、 因體質制 宜， 更有針對性的對待 「發物」 。

4. 老年 丈夫 「八八， 天癸竭， 精少， 腎臟衰， 形 體皆極， 則齒髮去」 ， 女子 「七七， 任脈虛， 太沖脈衰 少， 天癸竭， 地道不通， 故形壞而無子也」 ， 為人體 的老年階段。 此時身體各項機能處於嚴重衰退階段， 「天癸竭， 精少， 腎臟衰」 ， 先天之精已呈耗盡之勢。 養生保健必和青壯年不同。 一般來說， 年老多虛， 平 日當以補益為主， 並注意收斂， 勿食耗氣傷津之物。 脾胃者， 後天之本也， 老者尤須注意顧護脾胃。 清代 曹庭棟在《老老恆言》中說到： 「粥能宜人， 老年尤 宜」 。 尤其是 「病中食粥， 宜淡食， 清火利水， 能使五 臟安和」 。 可見老者當以清淡飲食為主， 常見的椒、 蔥、 姜等氣味俱重之 「發物」 就當為老年人所禁忌。 而傳統上認為的魚、 蝦、 老母雞等 「發物」 則能很好 的補充營養， 利於養生。 此外， 因果品類 「發物」 藥性 以寒甘為主， 多具有清熱解毒、 利尿生津的功效， 脾 胃虛寒、 便溏腹瀉者忌食 [2] 。 因此， 年邁體虛者不宜多 食， 否則易發腹痛、 泄瀉等疾患。

因性別制宜

男女性別不同， 陰陽屬性不同， 則生理病理各有 特點， 規避利用 「發物」 防病養生亦有區別。 女子以 肝為先天， 肝藏血， 則宜多吃大棗、 山楂、 番茄等補 血； 男子以腎為根本， 腎藏精， 則宜多食黑豆、 黑木 耳、 腰果以補腎。 男子陽盛， 少食羊肉、 辣椒、 老薑、 韭菜、 狗肉等蘊熱之物， 避免 「兩陽相劫」 、 損傷正 氣， 方為保健常法。 對女性來說， 尤其是處於經期及 孕期的女性， 當忌食冬瓜、 四季豆、 萵筍、 柿子等具有 寒涼潤利之性的 「發物」 ， 而溫中助陽之牛羊肉、 生薑 等則為女性所宜， 如張仲景之當歸生薑羊肉湯。

因體質制宜

「發物」 與個人體質息息相關， 不同體質對不 同性味食物的反應亦各不相同。 如梨在我國早期醫 學著作中， 只言其弊， 不言其利。 《名醫別錄》就記 載為： 「味苦， 寒。 多食令人寒中， 金創， 乳婦尤不可 食」 。 可見針對體虛質寒之人而言， 梨是他們口中的 積冷 「發物」 。 而今天則認為， 梨不但是一種營養豐 富的水果， 而且是熱病傷津患者的良藥， 亦是抗癌防 癌的佳果 [3] 。 故根據體質的不同， 對 「發物」 亦應擇 食而論。 體質分類法近年來方興未艾， 匡調元教授 [4] 將體質分為正常質、 倦怠質、 遲冷質、 燥紅質、 膩滯 質和晦澀質等6種類型； 王琦教授 [5] 將體質分為平和 質、 氣虛質、 陽虛質、 陰虛質、 痰濕質、 濕熱質、 瘀血 質、 氣鬱質、 特稟質9種基本類型。 但大體上人的體 質可分為寒性、 熱性和中性3種。 寒性體質者多見畏 寒肢冷、 舌淡苔白等癥狀； 熱性體質者多見口乾渴、 五心煩熱、 舌紅苔黃、 易煩躁等； 中性體質者則常無 明顯的寒熱偏向。 一般來說， 不同體質， 當食相反性 味的食物為妙。 熱性體質者可適當多吃偏於寒涼的 「發物」 ， 如西瓜、 梨、 柚子、 四季豆、 萵筍等； 寒性 體質者可適當多吃偏於溫熱性的 「發物」 ， 如大蔥、 蒜、 狗肉、 羊肉、 橘子、 大棗等； 中性體質則無明顯飲 食宜忌。

因疾病制宜

人的疾病有陰陽表裡寒熱虛實等的不同，還 存在著五臟六腑病位的差異， 故在治療用藥及飲食 調養上也會有所不同。 而因病制宜的 「發物」觀是 根據人體疾病的種類、 性質、 八綱屬性等不同來選 擇或禁食相應的 「發物」 。 《黃帝內經靈樞·五味第 五十六》 曰： 「脾病者， 宜食秔米飯、 牛肉、 棗、 葵； 心 病者， 宜食麥、 羊肉、 杏、 薤； 腎病者， 宜食大豆黃卷、 豬肉、 栗、 藿； 肝病者， 宜食麻、 犬肉、 李、 韭； 肺病 者， 宜食黃黍、 雞肉、 桃、 蔥」 。 文中雖提到多種 「發 物」 ， 但若應用得當， 皆可為病者服務。 而具體到某 個疾病， 則應根據此病種類和性質的不同而有所變 化。 以水果為例： 如習慣性便秘患者常宜多吃水果， 可增液潤腸， 利於大便排泄。 但此類水果必為素體脾 胃虛寒、 易腹瀉患者的禁忌之物， 食則發病。 有心臟 病或嚴重水腫的患者亦當注意要少吃或不吃水果， 盡量減輕心臟負擔。 山楂、 烏梅等味酸收斂之物， 會 加重排便困難， 是便秘患者的 「發物」 ， 卻為久病腹 瀉者之良品。 對糖尿病患者來說， 當以含糖量高的 水果， 如甜橙、 芒果、 香蕉、 紅棗、 荔枝、 葡萄乾等為 「發物」 ； 而此類水果味甜爽口、 營養豐富， 對於素 體消瘦、 營養不足之人大有裨益。 且糖尿病患者臨床 多見陰虛燥熱證型， 此類患者當少食溫熱性食物以 防助熱， 如龍眼、 荔枝、 蜜柑、 桃子等； 而葯食兩用的 生葛根、 生地黃、 荸薺、 蓮藕、 苦瓜等味甘苦性寒涼 之物， 不僅滋陰潤燥， 還有不同程度的降糖作用， 雖 為脾胃虛寒患者不宜， 糖尿病患者食之則佳。

腫瘤患者的飲食一直為醫家所關注， 且觀點多 樣、 眾說紛紜。 有學者全盤否定 「發物」 ， 認為最好 都不要吃； 有的則認為 「發物」 一說純屬猜測， 並無 科學依據， 不用忌口； 中間派則認為機制不清， 目前 尚無定論。 周阿高等 [6] 對H22肝癌小鼠的實驗研究表 明母雞和羊肉對荷瘤小鼠的抑瘤率分別高達39.9% 和35.2%， 而黃魚的抑瘤率為-23.6%， 提示黃魚有促 進腫瘤生長的可能。 故筆者認為不論是從現代研究 或者傳統中醫理論來看， 「發物」 之說確有其實。 對 待腫瘤患者， 飲食 「發物」 也當因人而異， 辨證對待， 切勿以偏概全。 腫瘤患者， 尤其是中晚期患者易出現 營養不良， 甚至惡病質。 這種狀況會降低了患者的抵 抗力, 使腫瘤更易出現轉移和複發, 且可能使患者無 法耐受手術及放、 化療, 從而使治療被迫中斷。 而富 含高蛋白和維生素的 「發物」 ， 恰恰是他們的極佳食 物。 此時的 「發物」 不僅能保證機體所需的各種營養 物質, 而且能增加其免疫力和抗病能力。 但在治療和 康復期間的腫瘤患者需注意根據自身情況找出自己 的宜忌 「發物」 食譜。 如發現某食物2次食後均有不 適， 並使原病情加重， 應視為 「發物」 加以禁忌。 至 於其他 「發物」 ， 當儘力多食以補養身體， 切勿盲目忌 口以致營養不良， 而對疾病恢復不利。

結論

綜上所述， 對於 「發物」 ， 我們應當有條件的正 確規避、 合理運用。 中醫學的精髓在於整體觀念和辨 證論治， 對待疾病如此， 對待飲食養生宜忌亦是這 樣。 雖為 「發物」 ， 但在 「因人制宜」 的理論指導下 ， 於 實際應用時把握其靈活性， 若用之得當， 亦可對其他 患者或病症發揮其有益的作用， 更好的為治病養生 服務。

參 考 文 獻

[1] 黃丹卉.中醫飲食禁忌中「發物」的文獻研究.北京:北京中 醫藥大學,2009

[2] 翟華強,王雙艷,烏雲斯琴,等.80種中藥「發物」的性味分類 初步分析.中華中醫藥雜誌,2012,27(7):1798-1800

[3] 柴可夫,馬綱.中國食材考.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3: 142-144

[4] 匡調元.體質食療學研究.中醫雜誌,1997,38(10):626-627

[5] 王琦.9種基本體質類型的分類及其診斷表述依據.北京中醫 葯大學學報,2005,28(4):1-8

[6] 周阿高,張勇,洪聲,等.「發物」對H22肝癌小鼠瘤體質量、 免疫功能及病理影響的實驗研究.上海中醫藥雜誌,2013, 47(2):73-75

【作者】 王磊； 柴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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