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蘇軾黃州時期的作品與心態

論蘇軾黃州時期的作品與心態

(2007-03-15 19: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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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蘇軾黃州時期的作品與心態

                                     

   如果說歐陽修是宋代文學變革中的中堅人物,那麼蘇軾則是宋代文學變革中的最高代表;如果說蘇軾一生的創作是浩瀚的長江,那麼他在黃州的創作則是宏偉的三峽水壩-----創作上的里程碑。

 

   蘇軾的一生是坎坷的,仕途上屢屢失意,使他把投身於「經世」「救民」的積極入世精神轉變為一種「逐客」「閑人」的閑適樂觀生活態度。但是他沒有忘記國家現實、民生疾苦,作品多反映老百姓的生產生活和民俗民情,感嘆「人生如夢」和命運的虛幻易變。

 

   黃州是長江重要的流經地之一,是一座山水環繞的荒城,豪放派的創始人、唐宋八大家之一-------蘇軾曾被貶在此,擔任團練副使,生活非常凄苦,掘井築室,躬耕自食,築雪堂於東坡,榜之曰「東坡雪堂」,並自號「東坡居士」。因此本文將根據這一特定時期的獨特生活和精神狀態來解讀印證他這一階段的創作。

 

  一、 蘇軾的生平,一生多坎坷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人,宋仁宗景佑四年出生於一個書香之家庭,其弟弟蘇轍比他小三歲,父親蘇洵是為大器晚成型的散文家。二十七歲才發奮讀書,然而他文運不佳,多次應試失敗,因此在他們兄弟身上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對他們從小進行教育,同時他自己也有志於做一個經世濟民的儒家子弟,實現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遠大理想。

   蘇軾二十二歲中進士,他的政治生涯是在北宋統治階級內部激烈的新舊黨爭中度過。但他是一個堅持自己政治理想的人,不論自己的政治見解是否符合當權者的口味,他都會毫不顧忌的發表自己的意見。曾多次上疏王安石變法的弊害,而最終自己要求外放。先後在密州(今山東諸城)、徐州(今江蘇徐州市)、湖州(今浙江湖州市)、黃州(今湖北黃岡)、儋州(今海南省)等地擔任地方官吏。直至徽宗趙佶即位,六十多歲的蘇軾才遇赦北還,卒於旅舍,謚號「文忠公」。

   蘇軾在思想上以儒家為本,又博採佛道之長,從儒釋道中提煉自己的人生觀,處順境時不嬌惰逸樂,處逆境中隨遇而安,用樂觀、洒脫的態度堅持對人生美好事物的追求。他在生活中也很富有情調,自創有「東坡肉」等。

   蘇軾是我國文學史上傑出的作家,其《東坡全集》就有100多卷,遺留2700多首詩歌,300多首詞和許多優美的散文,在我國文學史上佔有重要的地位,對後世的創作影響深遠,謫貶黃州時期更是他創作的黃金時段。尤其是寫下了最負盛名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前赤壁賦》《後赤壁賦》,這是最能代表蘇軾豪放風格的作品。他的詩歌題材廣泛,敢於反映現實,與黃庭堅並稱「蘇黃」。他的詞開拓了詞的新境界,創造的豪放詞派,並與後來的辛棄疾並稱為「蘇辛」。他的散文洒脫自如,抒情十分自然,為唐宋散文八大家之首。

 

.黃州顯文才  「客來夢覺是何處」

 

   蘇軾曾經詩言:「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黃州時期是蘇軾一生創作的顛上明珠。這一時期蘇軾作品的主要題材是抒寫謫貶時期複雜人生矛盾的感嘆,其中儘管交織著悲苦和曠達、出世和入世、消沉和豪邁的精神和複雜情緒和態度,但超然物外,隨緣自適的佛老思想是他的基調。

   蘇軾的創作歷來主張「有意而言」。他說的「意」,指的就是「濟世」和「救時」。然而,他謫居黃州期間,失志的痛苦和生活的艱辛為他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認識視角和觀照方式,來制約著他創作的內容,使他無論感知什麼對象,想像什麼圖景,而後發之為詠嘆,呈現出一種定向。因而,其創作的主旨,也就自然地由此前的「言必中當時之過」的「濟世」、「救時」的主題轉移到更多地抒寫「逐客」、「閑人」生活的題旨上來,以釋放被壓抑的心理能量,在審美的暢然一泄中獲得心理的平衡和心靈的自由。所以「逐客」、「閑人」是蘇軾在這一時期鮮明的缺失性的情感體驗,同時「人生如夢」思想也在他的創作中有很大的比重。

   首先,「逐客」、「閑人」作為蘇軾的缺失性的情感體驗,使他的黃州作品表現出濃厚的虛無主義色彩。也造就了他黃州時期獨特的生存和生活方式,使他的作品增添了民俗民情的內涵。

   「烏台詩案」受誣遭貶,使蘇軾蒙受巨大的政治挫折,他的缺失性情感體驗達到極限,從而產生了心理嚴重失衡。他此時的內心融進了佛、老的哲學思想,也因此融進了閑適達觀的因素,這就很自然地在作品裡滲透濃厚的虛無主義色彩,把它作為恢復心理平衡的手段之一。

    我們來比較一下同樣是中秋詞的《水調歌頭》和《念奴嬌》。

    寫於密州(熙寧9年)的《水調歌頭》,流露出的是既嚮往「瓊樓玉宇」的純潔,又嫌惡其寒冷的雙重意念。蘇軾因與王安石的變法主張有許多不同,請求外調,自熙寧四年至元豐初期先後被派往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等地任地方官。所以《水調歌頭》一方面不滿現實環境的惡濁,一方面又留戀人世的溫暖,以「起舞弄清影」為勝境,「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為祝願。不難看出,他的心中充滿矛盾。

    再看他寫於黃州的《念奴嬌》:「玉宇瓊樓,乘鸞來去,人在清涼國」表裡澄澈,月下起舞猶不足,乾脆飛回到仙宮裡去。「一聲吹斷橫笛」,超逸清空的精神境界,虛無主義色彩何其濃!此時,他沒有「高處不勝寒」的顧慮,也沒有「何似在人間」的留戀,而是要徹底化入大自然中去。

    最能表現虛無主義特色的,當然要算元豐五年七月、十月兩次游赤壁,創作的流芳千古的名篇——《前赤壁賦》、《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在《念奴嬌"赤壁懷古》里,蘇軾沒有忘卻昔日風雲和豪傑英雄,卻借古代英雄人物的業績,抒發自己功業未就的苦悶。詞中「人生如夢」以及《前赤壁賦》中「吾生之須臾」的慨嘆,流露出的正是佛老超然物外的虛無思想。

    蘇軾的作品塗抹濃烈的虛無主義色彩,儘管在某種程度上平衡了內心衝突,但終究只能是一種哲學思考。蘇軾到底是以兼濟天下為主,黃州的蘇軾畢竟對政局還未失望,這決定了他不能象歸隱後的陶淵明那樣過無憂無慮、無怨無尤的踏實而淳樸的生活,他唯一能做的是調整心理落差,以待東山再起。所以他離不了現實人生,像「劍米有危炊,針氈無穩坐」(《遷居臨皋亭》)的懼危心態並未改變,「苦寒無入破春妍」(《正月三日點燈會客》)的悲愁也還是時常發生的。

    在黃州期間,東坡躬耕于田間,尋繹古迹于山水中,讀書、寫作是其主要內容。他有時間和精力去觀察社會,去接觸各階層的人士。上至地方長官,下及流民乞丐、和尚、道士、農夫、漁翁、商人、醫生、秀才、老嫗和兒童,蘇軾與他們相處十分親和。他以普通黃州人的自我意識來觀照生活。於是,一幅幅黃州生活畫面在他筆端繪成。

    元豐四年(1081年)所作的《東坡》詩就表現了詩人作為士大夫與底層人民相親相敬的可貴感情。其五曰:「農夫告我言,勿使苗葉昌。君欲富餅餌,要須縱牛羊。再拜謝苦言,得飽不敢忘。」詩中所記,將勞動賦予了形上的色彩,這是以前所未曾經過的,因而使普通勞動具有典型的審美意義,使我們感到黃州的民風敦厚,在蘇軾最需要的時刻,「農夫」溫暖了他破碎的心,幫助他消融了精神的痛楚。

    元豐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是蘇軾四十七歲生日,置酒赤壁磯下。當時有位進士李委,因蘇軾過生日,特地製作新曲《鶴南飛》以獻。奏後,李委對蘇軾說:「吾無求於公,得一絕句足矣。」蘇軾作《答李委吹笛》(見《李委吹笛並引》)。蘇軾就是在黃州這塊熱土上體味到了黃州文化氛圍里所形成的民俗真情。這真情有益於他超越主體自我,逐漸淡化悲愁,同時又深刻地影響了其文學創作,形成了黃州時期獨具風采的特色,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了不朽的藝術魅力。

其次,「人生如夢」作為蘇軾的另一感情體驗,使他黃州的創作也常常表現出對人生的思考和超越世俗、達觀樂天的意味。

蘇軾在徐州時就感悟到「人生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永遇樂》「明月如霜」)。「烏台詩案」以後,人生命運的倏然變化使他更加真切而深刻地體會到人生的艱難和命運的變幻。他不止一次的浩嘆「人生如夢」(《念奴嬌、赤壁懷古》)、「笑勞生一夢」(《醉篷萊》)、「萬事到頭都是夢」(《南鄉子、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世事一場大夢」(《西江月》)。所謂「人生如夢」既指人生的有限短暫和命運的虛幻易便,也指命運如夢般地難以自我把握,即《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詞所說的「長恨此身非我有」。這中對人生命運的理性思考,增強了作品的哲理意蘊。因而我們可以說,這種「人生如夢」的思想,使蘇軾擺脫了政治理想破滅的惶惑:「夢裡栩然蝴蝶,一身輕。」(《南歌子》)「人生如夢」是蘇軾實現曠達的武器,助其達到了「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境界。

我們以《念奴嬌·赤壁懷古》為例來看: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我們可以考察一下蘇軾為什麼要在詞的最後加上一個「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的尾巴。《莊子·齊物論》上說,莊周夢中變為蝴蝶,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忽然夢醒,驚訝地發現自己還在東周人世。這之後庄周混淆幻想和現實的界限,懷疑活著的自身是不是蝴蝶在做夢,這是歷代文人慨嘆「人生如夢」的來源。莊周的原意確實是消極的,但蘇軾用這個典故主要是前半部分神遊夢醒之意,他的精氣神魄完全被三國往事所攝,在故國神遊良久,忽然夢醒,覺得人生如夢、往事如煙,重又置身於現實世界,以杯酒祭奠江月的形式感謝大自然的厚賜,感謝人傑地靈。從「大江」

    起筆,以「江月」做結,這樣才首尾呼應,意境完整。否則神遊不歸,如何收筆?蘇軾是一個開朗豁達的人,如果說這裡的「人生如夢」是消極的,就不符合蘇軾躬耕東坡後作為居士「放浪山水間」、身心得以解脫的精神狀態,更不符合全詞為江山如畫折腰,為英雄豪傑讚歎的積極浪漫主義基調。

況且,「蘇軾在黃州時期,雖然以一個政治犯身份,韜光養晦,披上閑適外衣,實際上內心並不平靜。他在《初到黃州》中稱:『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逐客不妨員外置,詩人例作水曹郎。』看來似乎隨遇而安、無樂不往,卻仍然被人發現其中「不免兀傲」。他在黃州一直都在關心新法實施的利弊,關心老百姓的生產生活,這表明黃州時期的蘇軾總體上並不消極。

 

三、心境大轉折    「一蓑煙雨任平生」

 

   蘇軾謫居黃州五年,他的心境從失落、無奈到說服自己,逐漸臻於隨緣自在的境地。這段心情的變化轉折,全流露與自己的作品之中。

   經過「烏台詩案」使他形成了進退自如、寵辱不驚的人生態度,不願於外世來往,把自己隔絕起來。其實蘇軾非常希望自己能夠為國家盡一份心力,然而事與願違,遭貶在此,有一種莫名的失落和無從報國的無奈。

   黃州最著名的風景便是「赤壁」,蘇軾兩次遊覽赤壁,寫下了著名的「兩賦一詞」,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他的心路歷程。他謫居黃州十分失意,夜遊赤壁,為的是抒發憂愁、解開困頓。《前赤壁賦》中「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那種飄然自在、洒脫的情懷,江山風月的景色是何等的飄逸,進而引發出蘇軾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下的悠閑之情。「清風明月」、「屬酒誦詩」,美景引發出詩人的詩興及酒興。「如馮虛御風,羽化登仙」,看起來像是一個神仙的幻境,而不是真正的「人的世界」,那種感覺是虛無縹緲、不符合現實層面的,既刻意隱藏了人生功名的追求,又逃避了人世間的幽憤悲情。

  「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在這個開懷暢飲,引吭高歌的時刻,人生是充滿理想、有所期盼、有所追求的。借簫聲的婉轉多變引起悲感,使官場失意的蘇東坡內心因簫聲而波動不已。洞簫客其實正是蘇軾自己內心的另一面,他道盡了知識分子那種如幽壑潛蛟的壯烈犧牲,如孤舟嫠婦的悲絕凄楚,正是感慨人世的無常,讓人從神仙幻境跌回人的世界,但在面對現實的同時,他感到人的世界是充滿期望,但又充滿失望的。

   客道出曹孟德之詩句「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並以此詩句抒發感慨,指出人生易盡,如滄海一粟,不如江水明月的無窮,是何等的黯淡。繼而,引自己的想法來說明「物我水月,皆無窮盡」的道理,並指出吾人可以共享山風明月的樂趣,是何等的超脫、愉快,若能好好的把握當下,痛快地過完一生,如此在凡間也不算白走一遭了。最後,再以痛飲酣睡作結,如此悠閑之意,又是何等的暢快!這是他悟出了處世之道,對於功名不再強求,一切順其自然,生活逸然自樂。

   蘇軾先逝至今已有九百多年,但是他那鮮明的個性,豐富的情感,卓絕的才智構成的多彩形象,一直令人魂牽夢繞。也正是「烏台詩案」,這場政治風波,讓蘇軾政治上失敗,造就文學成就的巔峰,有時,一路的平順,反而會埋沒了一人,經過一段掙扎的自我交戰和調適歷程,方才能在其才情上大放異彩。

參考文獻:

1.《中國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  袁行霈主編  1999年版

2.《蘇軾黃州詩文評註》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  梅大聖 選評 1992年版

3.《蘇軾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  陳邇東  選注   1984年版

4.《蘇東坡傳》     林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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