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性的歡愉與彷徨
克勞斯指揮維也納愛樂樂團 圖片為指揮家克勞斯與理查·施特勞斯 卡拉揚指揮維也納愛樂樂團
當慾望被允許在性別與情感上做出單向詮釋的時候,與身體相關的感覺,包括感性、感情、性感和快感等等都變成了霸權的秩序。《聖經》中女人對於男人的依附地位與女性的自我主體在一定程度上的消弭,其實並非由於女性的原罪所造成,研究者們可能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也許女性天生就是客體,其生理結構的特殊性註定將被從屬和被佔有。
理查·施特勞斯的交響詩《唐璜》,在音樂中最典型地體現了男人對於女人的無窮盡的征服。在旋律中你也許可以聽到共鳴,但卻不是這部交響詩所揭示的意義的全部。
將《唐璜》分成三個部分來聽賞,可以感受到慾望進階的層次。
第一部分:在女人面前,不必掩飾,不去讚美曲線的活力,便枉費一生。
霓裳的芬芳,嫵媚的魅力,男人們幾乎都認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值得。理查·施特勞斯旋律下的唐璜有別於中國古人「三鳳求凰」那些「求」的軟弱,唐璜是真正的男性,他在披露情愛的身份的同一時刻,印證了剛毅的價值。只不過他選擇了異性作為實現的方式,雖然牽扯到道德的底線,但與尼採的男尊女卑的觀念相比,唐璜對於女人的追逐卻仁慈和理性,至少在彼此的滿足中,他在表演一種癥狀。
音樂序奏的快板,代表了一種狂熱的躁動,表現此種心情的最好方式並不需要強勁,畢竟這不是氣宇軒昂的姿態,克勞斯和卡拉揚的版本在力度上都很到位。
克勞斯的版本,在交待了唐璜主題之後的那一段小提琴獨奏,將女人之魅表現為紅杏出牆,這是一個很有創意的舉動。雖然卡拉揚版的獨奏有一絲自命清高的雅緻,也有些高貴的格調,但兩種風格我認為在女人情愫的呈現上都合情合理。表現唐璜的第一主題在兩個版本里都很有跨度,也氣度不凡,這反映出了慾望的氣魄。
如果體驗男人的征服和女人的屈服,第一段音樂的對比度通過弦樂、小提琴、單簧管、法國號和管弦樂渲染的抑揚頓挫,是很立體的,也富有活力。《唐璜》的音響效果並沒有理查·施特勞斯其他的交響詩那般山呼海嘯,也不像《死與凈化》那樣具有十足的象徵性,但用音樂表現愛欲,卻情有獨鍾,而且越聽越有其獨具魅力的色調。克勞斯將音樂處理得個性十足,而卡拉揚的宣揚,更藉助了DECCA錄音師的效果,兩個版本的第一樂章,雖然音質略有不同,但都讓唐璜異常忙碌,有時甚至氣喘吁吁。
第二部分:俘獲女人,充滿必勝的樂趣。
音樂的躁動,是性慾的出場。奧古斯丁說:「愛實在不過是為了自身的緣故對於某物的渴求,」這是廣義的和善意的解說,而愛欲就不同,它不僅僅是一種渴求的姿態,而是打破秩序平衡的一種隱秘式的狂放。這一段音樂十分具象,求愛、追逐、羞澀、躲避、誘惑、成功,第二次、第N次……都被長笛、中提琴、大提琴和管弦樂的錯落有致渲染出來了。
克勞斯的《唐璜》雖然不如他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那樣富有感召力,但體現了克勞斯對於理查·施特勞斯作品精闢的見解,克勞斯將音樂藝術的媒介性質,在表現男歡女愛的流程里適可而止,雖然唐璜將孤獨世界的慾望潛流變成一條滔滔大河,但克勞斯卻讓這條大河的流向收斂,他把弦樂指揮成理性,並為法國號的過激行為提供了擔保性的負責,從而使得男女的對話頗為花前月下。卡拉揚的宣洩則是《紅與黑》中的於連「衝進去,準備戰鬥」的對於熟女的猛攻,這些不曖昧的表達是一些敢作敢為的雄性意志,也是一種衝鋒的能量。克勞斯與卡拉揚在第二部分一軟一硬,卡拉揚的唐璜,稍高一籌。
第三部分:縱慾的後果,不是性的歡愉,而是性的痛苦。
多情總被無情惱,這是中國人的含蓄,但有別於唐璜的步驟。當性慾變成魔力,也就違背了上帝的原意。奧古斯丁說「萬物的和平在於秩序的平衡,秩序就是把平等和不平等的事物安排在各自適當的位置上,」這是說給社會的總體聽的,在唐璜身上那些不平等的特徵個性十足。《唐璜》是性慾的異化,它的慾望不是本能的衝動,更多地顯現了矜持的紳士所不能引發的象徵的深奧。從肉體中升騰而出的不是暗戀的亂戀是殘酷的,這些殘酷堆積成累計,便將快樂變成痛苦,凡是瘋狂的,都將抽刀斷水,痛苦構成歡樂的悖逆,迫使醒悟走進失望的怪圈。在任何有體系的價值觀上,征服等於代價。
《唐璜》是否就是意淫的「音淫」?在注釋的空間這一個引號可以被批判,但樂曲的第三部分所表徵的觀念,是靈魂的帶有寓意的寫照。表象的歡愉可以帶來痛苦,表象的痛苦可以帶來什麼呢?
我要提出的思索是,唐璜的情志表達,是否就是一種整體表達?在克勞斯和卡拉揚的交響世界裡,我還沒有得到理性的確切答案,我只是粗略地歸納出一條定理:拯救唐璜,只能靠唐璜自己。
《唐璜》沒有將故事講完,所有明亮的音響在樂段的最後戛然而止,似乎不是欲言又止。克勞斯再好的演繹,也只能在此力不從心,我誤解為曲目所流露的心態並非無能為力,而是揭露了一種虛無。對事實的駁斥,會給解脫帶來一些好處,但樂極生悲的主體,蛻變成虛無主義的幫凶,卻不能出示面具背後的真實。薩特在《存在與虛無》里是將愛欲和肉體用哲學的方法與女人聯繫在一起的,他認為性的態度是與他人關係的基本原始的行為,而愛情遠遠不止是純粹肉體的佔有的情慾,是一種非常難以得到滿足的苦楚。理查·施特勞斯通篇不提愛情,但與薩特的論述異曲同工,自為的宿命,使得佔有者註定成為失敗者,並以自己的苦果為強勢對弱勢的制動,提供了一個苦澀的借口。
當理查·施特勞斯在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刻畫唐璜的縱慾的時候,他是非常謹慎的。從他毫無外遇的嚴謹的生活作風來看,他不應該著墨於一個淪喪的題材,而他又是一個「懼內」的五好丈夫,這便讓我想到「壓抑」。他將一個本應該放在哲學裡的表達,活生生地肆虐在音樂的世界,不得不讓我對作曲家的內心世界做一個不尊敬的猜想:任何本能的慾望,都不應該成為逆光,而抑制的徒勞,終究將在另一個方式里,得到放縱。
好在性的話題,永遠都不會無聊,但音樂中的性,卻不只是淺薄。理查·施特勞斯在《唐璜》所有的音符中都沒有給出挑逗(他知道他即使做出這種嘗試,不輸給繪畫,也必定輸給文學),這部交響詩體現了好好男人對於女性的尊重,這也是我褒揚《唐璜》便願意試圖在這個敏感的話題中一試筆觸的目的之一。
過激的獵艷,是意識的衝動,也是意識的苦果,這句話在今天,依然是寫照。
感謝情慾,感謝情慾不再隱瞞。理性是感性的思索,儘管這些思索與情慾的表現相比,並不等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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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斯指揮維也納愛樂版《唐璜》
卡拉揚指揮維也納愛樂版《唐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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