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女人

       在我的老家，春天一到，女人們就像魚入水般地活泛過來了。無論年老年少的，都像剝筍一樣，把厚重的棉衣棉褲棉鞋趕緊一脫，甚至頭帕圍巾也一把扯開，好像一遲，春天就會抬起腳來走了。隨後女人們就迫不及待地換上春衣，挑水的身子輕了，晃眼的春光，在扁擔上來回地穿梭，像是要把人也給提起來。納鞋的咬線慢了，在頭上擦針的手也停住了，像是要留住眼前的時光。在田裡幹活的，更是聚在一道，笑聲像撒播一樣，遍地都是。男人們則會豎起耳朵，表面上說是在抽煙，其實是在偷聽，或者說是在吸吮女人們的笑。當然年輕的女人，洗完發往明處一站，使一把木梳，把頭髮拉得像一面旗，隨後再徐徐地放下，讓人覺得那就是春風渡。年老的女人，則會跑到村河很遠的地方，拿出換下的裹腳布，放在水裡左揉右搓，最後再把布放在水裡，用一塊塊石頭壓著。那長長的裹腳布就像人的心，一下就伸展了。而年幼的女孩，手也不會再開裂開口了，臉也不會像糊了的鍋粑，趕也趕不走了。她們一個比一個眉清目秀，春天把一切不好都抹去了。趕集是這個時候女人們最期待的事了，她們會換洗一新，像是去會新郎，歡天喜地的。有的還會在頭上插上好看的髮夾，有的則會在領口別一朵小花，總之女人們趕集其實是去趕春。集市上你來我往，女人們相見，往往會先咧開嘴笑笑，再盯著對方最好看的地方看看，然後心領神會地擦肩而過。反倒是男人見到女人們，還有點躲躲閃閃的，好像春天就是屬於女人的。至於男人們的相見，更多的是先看一眼對方身邊的女人，才會開口說話。女人這個時候，就像男人的秤砣，重量一目了然。至於趕集回來，女人們就像抱了金背了銀，個個滿面春風，笑逐顏開。廟會在這個時候也是女人們大現身手的時機，有的會早早地準備好香蠟紙燭，鮮花水果，還有吃的各種食物，然後天不亮就會出門。好像她們一出門，天才會亮。一路上，只見花枝招展的女人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她們才是廟會的主角。至於廟會上，吹燈拉調，叫賣各種東西的，全是女人們。她們的東西，大部分都是自己做的，有吃有用。像把蓮藕切片過水煮，再晒乾放上辣椒調料腌漬起來，廟會上一亮相，那可是會引起口水四流的。至於繡的花，納的鞋墊，更是令人眼花繚亂，美不勝收。廟會上，那些花下，簇擁著的全是女人。有時讓人看起來，都分不清，女人和花誰是誰了。就好像女人就是花，花就是女人。這樣的日子，當屬女人。看女人的腰身，分明是花枝顫。看女人的臉，即是花枝俏。再看女人的胸，那就更是茶花兩朵了。這樣的日子，男人們總是大飽眼福，春心蕩漾的。很多男人都會按捺不住，對女人對花的那一份熱烈和愛不釋手。做女人當有福，做男人更是心有靈犀。只道是，春來自當會，一笑解懷裡。這個時候也是劇團下鄉巡演之時，一般就在鄉場上，搭一個台。女人們磕著瓜子嚼著豆，坐在台下，看台上的吹拉彈唱，走馬上任。事實上，女人們並不關心台上演什麼，她們關心的是自家男人在幹什麼。是不是又把酒喝多了人事不省，是不是又賭錢差債回來逼人，再就是家裡的鍋碗瓢盆是否收拾妥善，柴火是否弄停當。接著就是田裡的活還有多少要人干，老人孩子是否還要人照看。所以見女人垂淚，千萬不要以為她們是為了台上，而是台下一轉身，所面對的問題千千萬。20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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