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偉大在於改變自我

    前段時間我在電視里看到一個家庭教育欄目,一位父親談到女兒上高中後,有男同學打來電話,父親接到電話後,悄悄告訴女兒:「你太有魅力了。」我和電視里的現場觀眾都忍不住被這位幽默的父親逗笑了。表面上看這位父親在怎樣處理女兒交往男朋友的方面,值得效仿。細細思考,我卻有了一種擔憂。從原來的禁止男女同學交往到現在鼓勵、讚揚,是不是又走向另一個極端了?那些上了高中,還沒有異性同學打電話到家裡的孩子,他們聽到後會怎麼想?

      我的青少年時代是二十世紀的七十年代,那個時候男女同學的正常交往都極其罕見,平時的穿戴盡量要掩蓋身體的性特徵。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和最好的同學一起,幾乎不會談到有關性的話題。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的青少年生活在「性」泛濫的環境里,從電視、報紙、廣告,以及人們的言談舉止中,「性」成了時尚流行,成了一個人,尤其是女性是否有魅力的標誌,人們的穿戴以流露出性特徵為美,身體暴露的越多,越有吸引力,越酷。甚至最近還有人提出:「性是照妖鏡,在性問題上的開放程度反映了一個人的誠實態度。」也就是說一個人越是性開放,他或她就越誠實,性開放竟然成為了一個人的美德。

    2001年我到英國留學,雖然在國內對西方的性開放早有所聞,而且自己也認為壓抑性就是壓抑人性,但親身經歷後,我感到十分吃驚,西方那種性開放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的性慾釋放,它已經被市場經濟利用,報紙、電視、雜誌、廣告等各種媒體用性作為引起人們注意的手段,刺激人們的消費和無止境的慾望。人的正常生理功能被肆意地誇大、渲染。如果說過度壓抑性慾扭曲了人性,那麼不停地刺激性慾也會使人心理變態、行為異常。就像大江健三郎的小說《性的人》,作者描寫了一位已經喪失自己的人,他為滿足性慾而存在,他成為性慾的一部分,而不是性慾是他的一部分。

    從以前制度帶來的性壓抑到目前受到西方影響的性泛濫,有沒有其它的選擇和可能性?性慾究竟是該受到壓抑還是放縱?當我開始翻譯甘地的文章後,漸漸發現了對待性慾的另一條路,那是超凡脫俗聖人的境界,雖然我們只能望其項背,但卻能給予我們的思考投進一束光亮,為我們的迷津指點方向。 為了服務眾生     通常人們認為我們的身體來自父母、遺傳基因和各種營養。而甘地認為除了物質的因素外,是神(God)賦予了我們的身體,其目的「僅僅是為了能夠服務所有的創造物」。甘地反覆說:「我們的身體是為神和眾生服務的,眾生包括人和其它的生命。」既然我們生命的目的是為他人服務,為其它的生命服務,就應該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進去,就沒有時間和精力為了自我的滿足放縱情慾。「如果把我們的一生獻給了為眾生服務,那就必須克制慾望,不能縱情聲色,應該追求純潔的生活。」克制慾望是為了一心一意地為大眾服務。因此怎樣對待性慾涉及到我們的人生觀,每個人首先問問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生命的意義是什麼,為了實現今生最主要的目標,什麼樣的事情我們可以做,什麼樣的事情適可而止,什麼樣的事情萬萬不能做。

   如果把為眾生服務作為我們人生的目標,不去追求身體的享樂,那麼我們就是善待了身體。甘地強調:「世界上任何東西都可以善用和濫用。對身體而言也是如此。當我們出於自私和自我放縱來利用身體或用它傷害別人時,我們就是濫用身體。如果我們練習自我控制,並致力於為整個世界服務時,我們就是善用了身體。人的靈魂是宇宙精神或神的一部分,只有意識到這層關係,並約束我們的行為,身體才能成為精神棲居的聖殿。」全身心奉獻給為人類服務的人,「他就有權並且應當活到一百二十五歲」。

     即使我們沒有為人類服務的崇高目標,單純為了身體的健康也絕對不能縱慾,甘地甚至說:「如果不是為了生育,就不要用性交來滿足情慾。作為一項義務履行性交後,絕對不要渴望重複。」有生育力的精液白白浪費,在甘地看來是一種極端愚昧的表現。鐵的事實是精液只能用於生殖,而不是為了自我沉溺,不是為了放縱情慾。通過禁慾保存的精液被輸往人體的各個部位,轉變成提高人的智力、體力和精神的能量。那些達到完美禁慾的人「將會發現保持健康只需要很少的食物,他可以完成任何一項體力勞動,開動腦筋也不易疲勞,他不會流露出常見的衰老跡象。如同一個成熟的果子或一片成熟的葉子自然地掉落,當這樣一位禁慾者臨終的時候,他的所有功能是完整地與他脫離。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身體會出現自然的衰退,但他的智力沒有衰退,反而更加清澈明了。」

    甘地寫下上述這段話時已經實施禁慾三十六年了,他的看法是建立在親身的嘗試和體驗基礎上。最初甘地想到要用自我剋制的方法來解決服務公眾和照料孩子的矛盾,三十七歲時他已經有了四個兒子,孩子多了,家庭負擔就會增加,沒有足夠的時間為別人服務。起初甘地嘗試禁慾後,發覺自己還不夠堅定,成效還不顯著。於是1906年他開始發誓禁慾,他認識到禁慾的誓言不是禁錮真正的自由,而是為自由開闢了道路,而不敢起誓的人,「最終將限於誘惑之中,而不能自拔」。發誓前他隨時都有被性慾俘獲的可能,而發誓後,誓言成為抵禦誘惑的一種堅強而可靠的武器。甘地的想像力頓時活躍起來,彷彿看到前面的道路上有了無窮盡的為他人服務的機會。    最崇高的努力    可能不少人會以為甘地是位清心寡欲的人,做到禁慾比常人容易。其實不然,他和絕大多數人有著一樣的慾望,他也會被情慾束縛。十三歲時父母就安排甘地和同齡的嘉斯杜白結婚,十六歲那年,就在他父親臨終的那個晚上,他正和妻子纏綿,聽到叔叔告訴他父親去世了,他嚎啕大哭。他回憶道:「如果我不盲目放縱我的情慾,我就可以繼續為他按摩,我可以陪伴我的父親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或許可以減輕他一點點心理的痛楚,也可以減輕我良心上的自責。」甘地覺得父親臨終前需要服侍的時候還去放縱情慾,是終生不能洗刷的一大污點。為了控制生育,1900年甘地就試圖禁慾,和妻子分床睡覺,每天工作到筋疲力盡,否則絕不上床,但即使這樣效果還是不理想,以至1906年他以發誓的方式禁慾。正是由於甘地有著普通人的情慾,他提出的禁慾方法才值得我們認真思考。

   人們一般認為禁慾就是克制性慾,而甘地卻不同意。禁慾不是僅限於控制人的情慾,而是要達到控制所有感官的境地,甘地說:「如果只控制一個感官,放任其它的感官享受,必然是白費力氣。用耳朵聽色情故事,用眼睛看色情畫面,用嘴巴品味刺激性的食物,用手觸摸撩撥人心的東西,卻盼望控制住剩下的惟一感官,那是痴心妄想。這就像一個人把手放在火上,卻希望不被燒著一樣。因此想要控制住一個感官的人,必須下決心控制住所有的感官。」許多熱烈擁護禁慾的人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們像其他不禁慾的人那樣運用了別的情感,「這樣他們的努力就像在酷暑而求寒冬一樣的徒勞」。甘地提出了做到禁慾的五種辦法:

1、性慾的根源存在於人的思想中,因此我們要徹底控制思想。控制的方法是千萬別讓你的頭腦閑散,讓它時刻充滿美好有益的想法。換句話說,不斷地思考你現有的責任。不用為你的責任擔憂焦慮,但要想想怎樣成為你的行業專家,然後把你的想法付諸行動。不要浪費思想。當你胡思亂想時,Japa(重複神的名字)是極其有幫助的一個辦法。

2、我們的閱讀和談話與思想一樣,應該保持健康、潔凈。不要讀色情作品。無聊、淫猥的言談會導致淫猥的行為。顯然,不願意滿足情慾的人會避免誘發它的事情。

3、像頭腦一樣,身體也要保持良好的狀態。做有益身心的事,白天的疲勞會帶來恢復精力的無夢睡眠。儘可能的在露天工作。由於各種原因不能做體力勞動的人,要做有規律的活動。我覺得露天的輕快散步是最好的活動方式。走路時嘴巴要閉起來,用鼻子呼吸。坐立行走時,身體要挺直,否則人容易變得懶散。懶散是自我約束的敵人。瑜珈練習也是有益的。以我個人的經驗來說,如果一個人的手腳、眼睛和耳朵充滿健康的事物,控制情慾不會太難,每個人都可以試試看。  4、梵文書上說一個人吃什麼,像什麼。毫無約束的貪食者是肉體慾望的奴隸,不能控制味覺的人,決不可能控制住其它的感官。

5、男人應該把每位女子看作是他的母親、姐妹或女兒。沒有人會對他的母親、姐妹或女兒有不純潔的想法。同樣,女人也應該把每位男子看作是她的父親、兄弟和兒子。

    真正的禁慾是要從思想、言論和行為中做到禁慾。有的人表面上控制了他的身體,但如果腦海中胡思亂想,最終的結果是徒勞無獲。如果不從思想根源上斬斷性慾,拚命克制可能反倒對身體有害。性學家雨果醫生曾說過:「年輕人如果禁慾,可能會加強性慾,並會增加幻想,結果會引起無法集中思想。暴躁易怒、失眠、極度緊張等病症,疾病輕重依每個人性慾的強弱、脾氣和環境而異。」然而,如果遵從甘地的禁慾原則和方法,做到思想、言論和行動的徹底無欲,不但對身體無害,反而能延年益壽。甘地本人的經歷就是一個證明。此外,甘地的忠實追隨者維奴巴·巴維(Vinoba Bhave)的經歷也是明證。維奴巴·巴維十歲發誓獨身,服務他人。1982年他去世時,終年八十七歲。世上哪怕只能找到一位長期禁慾而長壽的人,我們就不能說完美的禁慾有損健康、使人短命。

   然而對絕大多數人來說,禁慾只能是一種理想,幾乎不可能做到。甘地建議一位決心禁慾的人,應該經常反省自己的缺點,「把纏綿於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慾追索出來,並不斷地加以克服。只要思想不受意志的控制,禁慾就不能徹底。不自覺的思想是一種心情的反應,克制思想就等於克制心情,而這比捕風捉影還要困難。然而,只要上帝存在於人們的內心,即便是控制心情也是可能的。千萬不要以為人們對困難是無能為力的。最崇高的目標,需要最崇高的努力才能達到,這樣才是可能的,也才是合理的」。cc甘地在飲食方面曾做過許多嘗試,「控制味覺和遵守禁慾是密切相關的。從經驗中我發現,如果控制了味覺,做到貞節就比較容易」。他從小就是素食者,為了達到禁慾的目的,他不吃豆類和鹽,不喝牛奶,甚至有時連穀物也不吃。甘地覺得當他在南非只吃水果和堅果的時候,實施禁慾一點也不難。他還為了更好地禁慾經常絕食,甘地從親身經驗中得出:「如果不絕食,而要消除性慾,通常是不可能的,所以奉行禁慾誓言的人,不絕食是不行的。」他說:「心靈和肉體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繫,色慾的心靈往往耽於口腹之慾或者貪戀華服。要擺脫這種傾向,節制飲食和定期的絕食顯然是必要的。肉體需要清潔的沒有刺激性的食物和定期的絕食,否則色慾的心靈不但不能控制情感,還將成為情感的奴隸。」當然最重要的是保持心靈的純凈,如果一個人胡思亂想,單純地改變食物是毫無用處的。

   只有當性慾完全消失,才算控制住了性器官。「不射精只是禁慾的一個直接結果,但不是全部。成熟的禁慾者具有某些非凡的品質,他的言談、思想和行動都體現出他旺盛的生命力。」一位盡善盡美的禁欲主義者,不會對女人退避三舍,見到花容月貌的女人也不會心蕩神搖。甘地最為喜愛的印度聖典《薄伽梵歌》有這樣的一段話:自製之人,尚有慾望,得不到解脫,沒有慾望,就得到了自由。

    寫作自傳時甘地已經是五十六歲了,在身體的禁慾方面,他有了相當的自製。但這一切實在來之不易,他越來越意識到發誓禁慾就像在刀刃上行走,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警惕。他認為思想上的禁慾,他還沒有達到完全自製的境地。他說:「我不是一個意志力薄弱和懶惰的人,關於那些不純潔的想法究竟從何而來,我至今還沒有理出頭緒來。我知道,人人都有一把鑰匙可以鎖住自己不純潔的思想,但每個人需要自己去尋找這樣的鑰匙。先賢聖哲只留下了豐富的經驗,並沒有放之四海皆準的萬能靈藥。」每一位想要嘗試禁慾的人必須找到適用於自己的方法,甘地相信對一個人是可能的事情,對所有人也是可能的。 心靈的凈化     起初甘地為了控制生育發誓禁慾,後來他逐漸發現禁慾的重要意義,它是人高於動物的標誌之一。甘地在自傳中寫道:「我認為,生活不實行『節慾』,就和禽獸無異。野獸生來沒有自我控制的能力,人與野獸的區別正是在於人有自我控制的能力。以前我讀到宗教經籍中對『節慾』的讚美,總覺得那是太理想太誇張了,現在卻逐漸認識到,原來那些讚美是完全正確的,而且是有生活根據的。」人如果毫無節制地放縱性慾,在甘地看來,簡直比被毒蛇咬傷還要可怕,毒蛇只能毀滅我們的身體,而縱慾卻不僅能毀滅我們的身體,還能毀滅我們的心靈和精神。

    禁慾不僅具有保護肉體的力量,還能保護心靈的純潔,使人升華到崇高的境界。因為完美的禁慾不是艱苦懺悔的過程,「而是一種安慰和歡樂,每一天都會顯示一種清新而美妙的感覺。」表面上看禁慾者和不禁慾的人沒有明顯的區別,實質上他們涇渭分明。甘地說:「雖然他們都以肉眼觀察事物,但不同的是,禁慾者用以觀察上帝的光輝,非禁慾者卻用以觀察身邊的瑣事。他們都用耳朵聽,但不同的是,有的人耳朵只聞天上讚歌,有的人聽到的是人間鄙語。他們都常常深夜不眠,但不同的是,有的人用以專心禱告上天,有的人卻把時間消磨在粗野而無聊的嬉戲之中。他們內心都供奉著神靈,但不同的是,有的人對於寺廟善加修繕,有的人卻飽食終日而置神皿於不顧。所以這兩種人就像兩根分立的柱子,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會隨著時間的消失而越來越遠。」

    甘地為大眾服務,也是在為他的神服務。在甘地看來,神不僅內在於外部世界,而且內在於一切生物和每個人的心中。甘地熱愛人民是為了接近神,通過禁慾能夠獻身於人民的利益,也就是達到對神的親證。「禁慾的字面意思是一種生活方式,通過它引導人們達到對神的親證,如果沒有自我約束的實踐,這種親證是不可能的。」在甘地的心目中,神就是真理,真理就是神,禁慾就是認識真理的途徑。 改變自我的力量     有一位西方人說甘地禁慾是剝奪了他的妻子嘉斯杜白享受性生活的權利。可是對於嘉斯杜白來說未必如此。甘地曾經以為妻子是丈夫發泄情慾的對象,生來就要服從丈夫。然而禁慾之後,隨著性慾的逐漸消失,他把妻子看作是一位助手、同志和分擔丈夫歡樂與憂愁的人。甘地覺得家庭生活變得越來越平靜、甜美和幸福。

     甘地禁慾的最為神奇之處是為聞名於世的非暴力抵抗運動不知不覺做了準備。發誓禁慾後不久,他便奠定了非暴力抵抗運動的基礎。甘地說:「禁慾誓言為我發起這個運動作好了準備,我並沒有意識到,非暴力抵抗運動不是一種有預謀的計劃,它是自發地產生的,並非出自我的意願。不過我明白我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使我導向那個目標。」非暴力抵抗運動是甘地在南非領導印度僑民反對種族歧視鬥爭的有力武器,後來在印度開展民族獨立和社會改革運動中又不斷地實踐和完善,使得非暴力抵抗運動不僅對印度人民,而且對爭取民族獨立的亞非人民、反對種族歧視的美國黑人運動以及現代國際政治鬥爭都產生過深刻的影響。儘管後來的學者們可以從各種角度來探討甘地非暴力的起源、含義和效果,但不容否認禁慾起到的作用。     克服情慾比改造世界還要困難,已經禁慾十九年的甘地寫道:「我認為要克服微妙的情慾比用武器去征服客觀世界要困難得多。自從我回到印度以後,我總感到情慾一直在我的內心潛伏著。這種感覺使我感到慚愧,但是從不為此氣餒。這些經驗和嘗試使我得以支撐下去,並給我以莫大的喜悅。但我知道在我的面前橫陳著一條崎嶇的道路,我必須穿越它。」

     甘地從三十七歲開始的禁慾一直堅持到七十九歲被刺客槍殺。值得注意的是刺客和甘地一樣是位虔誠的印度教徒,也是一位發誓禁慾的人。一個人可以把禁慾獲得的能量用於作惡多端。西方中世紀教會裡的一些神父克制住了情慾,卻把精力轉向了爭權奪利,結果給社會造成的危害更大。因此特別要強調,甘地禁慾的目的只是為了全身心地服務眾生。     1942年,當甘地七十三歲時還寫道:「我不能說已經達到了我所定義的禁慾的境界,但我在不斷進步。如果神允許,我也許能在今生獲得圓滿。無論如何,我不會有絲毫的鬆懈,也不會失去勇氣。我不認為三十六年的時間太漫長,越是勤奮地努力,收穫越大。同時,我更強烈地感覺到禁慾的必要性。」

    禁慾是非暴力的戰士必須遵守的最重要的紀律之一。如果一個人把心思整天用於肉體的尋歡作樂上,他就擔負不起艱苦卓絕的奮鬥。甘地認為一支理想的非暴力軍隊,應該由擺脫性慾要求的戰士組成,如果違背這個原則,人的精神力量可能在關鍵時刻一觸即潰,身體也會不堪一擊。1930年甘地在監獄中給他親自創建的真理靜修院提出十五條院規(參見《天涯》2005年第二期《真理靜修院院規》),其中一條就是禁慾。當人克服了內心的慾望、貪婪,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他才會無所畏懼,勇往直前。在甘地領導的著名的「食鹽進軍」行動中,經過他培訓並精心挑選的七十八名非暴力戰士,沿途受到警察揮舞鐵棒的猛烈打擊,可是沒有一個人抬起手抵擋。目擊者說:「被擊倒者不省人事並痛得打轉,有許多人血跡滲透了衣服,被警察踢腹部,被扔進壕溝,但無人猶豫後退。每個人都頑強進軍。」這就是甘地理想的戰士,超脫了肉體慾望,手無寸鐵,堅定不移,視死如歸。

     通過改變自己,甘地領導印度人民從英國長期殖民統治下獲得解放,進而影響了整個世界。但他並不滿足於僅僅趕走了英國人,他認為真正的印度自治應該是包括每個人達到自我控制。甘地說過:「作為人類,我們偉大之處與其說是在於我們能夠改造世界——那是『原子時代』的神話——還不如說在於我們能夠改造自我。」人的偉大不是改造外面的世界,而是改變自己。通過自身的改變,我們才能為全人類的和平與安寧貢獻一份聖潔的力量。 我們怎麼辦?      神(真理)、非暴力(愛)和禁慾(自我控制)是甘地最常使用的三個詞,也是他思想、言論和行為的核心。甘地認為真理是神惟一正確和最有意義的名稱,他的非暴力和愛是同義詞,而禁慾的完整含義不是局限在僅僅控制住性慾,而是控制所有的感官,不僅僅是控制一個人的言談舉止,還要控制他的思想。或者說完美的禁慾者從感官的渴求中解脫出來,獲得了真正的自由,把生命的所有力量集中於提升人的精神境界,為大眾無私服務,實現真理。甘地堅信隨著對自身慾望的征服,心靈的力量會日益強大。

    回顧我國最近的二十多年,克制性慾常常和壓制人性、封閉落後、專制統治聯繫起來,而釋放性慾卻象徵著現代化、西方化、進步開放。如果現在還有人倡導「禁慾」一定會被人們嗤之以鼻。我想甘地提出的禁慾和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禁慾是有本質差異的,一是方法不同,甘地提倡的是自覺自愿,發自內心的禁慾,而不是被迫或外界強制的結果。二是目的不同,甘地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為公眾服務,而不是為了統治愚弄老百姓。

    在英國留學時,一位日本同學曾對我說,美國利用三個S征服了日本人,削弱了日本的民族精神。這三個S是:性(Sex)、體育(Sport)和屏幕(Screen)。人們陶醉於屏幕上的性和體育,忘記了自己做人的尊嚴,忘記了優秀的文化傳統,忘記了本民族的崇高使命。反省目前我們的現狀,是不是也有這三個S的問題?

   科學家曾做過一項實驗,他們不停地刺激老鼠的某個神經部位,老鼠興奮無比,反覆做出同一個動作,不吃不喝,最後精疲力竭而死。這個實驗向我們提出警告,為了賺錢,商家正在無孔不入地誘惑人的慾望,他們專門研究人性的弱點,以便百發百中,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反對壓制人性,是否一定要走向放縱人性?我們反對閉關鎖國,是否一定要全盤接受外來的一切?我們反對集權統治,是否一定要走向沒有道德約束和責任感的自由?我們曾經急匆匆地標榜人性,用來反對黑暗專制的殘暴,我們忘記了殘暴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忘記了人性中也有卑鄙、邪惡、無恥、冷酷,還有各種各樣潛伏著的慾望。現在我們靜下心來想一想,哪些人性值得張揚,值得高聲讚美,哪些人性應該壓制並徹底清理,哪些人性需要我們時刻警惕,一不留神就會受到誘惑,釋放出來就會喪失自我。

我想性慾就是值得我們警惕的一種人性,而甘地為了把自己全身心地奉獻給人類,自願發誓禁慾的做法永遠值得我們深思。 (本文參考了《甘地》、《聖雄甘地宗教哲學研究》等著作) 吳蓓,自由撰稿人,現居北京。主要著作有《英格蘭的落葉》等。曾在本刊發表譯文《真理靜修院院規》。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