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子:中國需要嚴肅的科學史學者而不是「科學哲學家」

五柳村編者按:書劍子先生這篇文章涉及到許多問題,有些人和事我不大清楚,不好說,但他對吳國盛教授的分析,我感到很中肯。因為吳教授是所謂「科學文化人」的核心人物,善於公關,曾被《科學時報》宣傳為所謂「科學文化人F4」之一,引起了我的注意,已觀察了一段時間,有所了解,所以敢說這話。需要補充一點的是,吳教授不是做科學的,他做的那個哲學也不知是什麼哲學,但可以肯定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不要誤會。他那些觀點,要查起來,不過是中國傳統觀點的繼續,即視科學和技術為形而下的器用,從事科學技術工作的人,只可供驅使,還得由他們這種得形而上之道的人文學者來指揮一切。具體說來就是半部《論語》即孔夫子的語錄治天下,在孟老夫子那裡也可以找到理論根據,後來《論語》不吃香了,換成別人的語錄,但其道統無異。即得聖人之道者才能成為治人者。不幸的是,近二十多年來起了變化,科學居然被提到作為國家決策依據的戰略高度,而且要求在上者也能逮住耗子,光坐而論道以治人不行了。在吳教授等自認有文化而且在「做科學」的學者看來,簡直是災難,所以要由他們來「改變、修整現代科學」了。「回憶起中國的傳統文化」那是要用「中國的人文」來「拯救西方的科學」。對此我是很不以為然的,也想發表點看法,還沒寫就看到書劍子這篇文章,便先轉過來,因為我覺得應該關注,我自己稍後會在已有評論的基礎上,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陶世龍,2007年8月21日。 

 《圍城》里有對「哲學家學家」的精彩描述。現在社會上出了一批「科學家學家」。如果你真想搞,就好好搞,向李約瑟先生學習學習,嚴肅認真地研究研究科技史及科技思想史。可惜這些人往往既不懂人文科學的研究方法又不懂自然科學的基本事實(史實),大概從馬路邊的書攤上看了幾本科普盜版書,就滿口噴飯信口雌黃。

  吳國盛這廝,前幾年我逛書店還經常看到他的名字,還以為是個大牛,不過他的著作我還至今沒有翻過幾本,大抵是因為我自覺得自己「科學」還沒有學明白,所以不敢去碰什麼「科學學」。

  不過新語絲推薦了這廝的著名講座,大抵是他的學問的精華所在。看完之後,我才慶幸我沒有吃晚飯。

  太多的常識性錯誤,可以看出這廝從來沒有正兒八經研究過科技史,都是東看一點西抄一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的學術論述也就難免成為樹葉做成的衣裳了——色彩斑斕,漏洞百出!沒有統一的學術思想,整個講演不知所云。找個小學生,讓他找找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這小學生直接就跳樓了。

  先看大屏幕欣賞文章的開頭:「今天給大家講什麼是科學,這個題目很難講。第一我解釋一下,我本人並不是做科學工作的,人家說你又不做科學,你講什麼是科學,能講好嗎,科學就是分科之學,從來沒有一個科學家,既不做物理、化學、生物,說自己是做科學,這是沒有的,但是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我就是做科學的,我研究的是一般的科學,因為我是科學哲學的教授,專門研究科學的,所以今天講這個題目某種意義上是很合適的。」

  科學家都很嚴謹,這沒有人反對。數學家認為自己比一般的科學家更嚴謹,而哲學家自詡自己介於數學家和邏輯學家之間——就象魯迅自比介於叭兒狗和油雞之間。可是這段話吳教授究竟要告訴我們他是做什麼的呢?首先是「第一我解釋一下,我本人並不是做科學工作的」,我們得到了義正言辭的聲明——吳國盛這廝不是「做科學的」。豎起耳朵聽他接著介紹到底是做什麼東東的。然後這廝又慢條斯理說:「從來沒有一個科學家,既不做物理、化學、生物,說自己是做科學,這是沒有的」。於是我們認為這廝是在證明前面的聲明!於是這廝的背影頓時高大了起來——不虧是哲學家,真是嚴謹——首先是下個定義說自己不是「做科學的」,然後又立即補充證明了為什麼說自己不是「做科學的」。

  可是後來又立馬說:「但是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我就是做科學的,我研究的是一般的科學,因為我是科學哲學的教授,專門研究科學的」。

  上帝啊,救救吳教授吧!

  我們姑且按照「最近原則」接受了他的新觀點——他是「做科學的」,那麼這廝「從來沒有一個科學家,既不做物理、化學、生物,說自己是做科學,這是沒有的……我就是做科學的」這句話大抵的意思是「除此之外,沒有分店」,那麼又置你的同行們於何地?這句話就是你的同行看到也會十分不滿吧?

  尤其是關於烏龜與兔子賽跑這段。這已經不是什麼高深的學問,這是目前國內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們都可以評頭論足加以無情嘲諷的佯謬。大抵吳教授不但數學沒有學好,馬克思主義哲學也不怎麼樣。居然還認為「這個難題目前也不能說很好地解決了,(雖然)這個問題很簡單,一聽就能聽懂」。

  其實吳教授恰恰說反了,這個問題很好解決——3個世紀前的數學。但是一聽似乎有點暈菜有點不簡單,覺得說得有道理。所以才說是「佯謬」。

  另外精彩的論斷還有:亞里士多德是柏拉圖的學生,他畢業以後沒有留在母校任教,而是自己開學校。

  敢情吳教授把西方的大學歷史向前推經了數千年。請問吳教授,亞里士多德的母校是什麼大學啊?他開辦的是什麼大學啊?另外請吳教授給「學校」下個定義。對「學校」的定義沒有搞清楚前,就不能什麼都稱為學校啊!

  這廝其實不是「做科學的」,相反,他完全是「把科學給做了」……

  難怪柏拉圖的門口會掛了個牌子,因為不懂數學(作為科學最偉大的分支之一)的人搞哲學確實是一種災難。我當年不止一次請求哲學老師:請不要用馬克思的辯證法來批判我崇拜的科學大師們好不好?你對他們的理論又懂多少?你對他的思想又了解多少?尤其是批判笛卡兒、牛頓等人的「機械唯物主義」論,簡直讓人瘋掉——一幫對科技思想史完全外行的哲學家揮舞著意識形態的大棒,批判為人類科學技術做出劃時代的貢獻的思想巨人進行無情的嘲諷,還見過比這更滑稽的事情嗎?

  結果當年我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是61分,後來「科學技術哲學」是60分。後來我考研究生的時候,政治也是60分。

  譬如對笛卡兒「只要給我宇宙的全部規律,我就能計算出其一萬年前和一萬年後的所有事情」(大概意思,原語我記得不太清楚了)的名言,幾乎是大學政治考題的必考。可是,如果在混沌現象沒有發現之前,誰能從科學上指出這句話有問題?這樣的信仰,在牛頓的時代達到了頂峰,因為在牛頓的時代,經典科學的大廈已經可以剪綵,這句話可以拿出來作為對經典科學的最高概括和頌揚!

  再說了,人家不過是一個誇張點的說法來表達一種信仰,批判人家的時候起碼要考慮人家的語氣和修辭吧?要考慮人家在什麼語境什麼場合下說的吧?

  而我最受不了的是用相對論來抨擊牛頓的「絕對時空觀」。阿門!請問這些科學哲學家們幾個人真正懂得了牛頓的科學?讀過牛頓的著作?大抵不過是聽說過一些蘋果落地的故事以為牛頓是一個「幸運兒」。批判牛頓我也就忍了,可是居然還厚顏無恥地認為愛因斯坦之所以發現了相對論,是因為他在「不自覺」中運用了辯證唯物主義哲學,他的偉大成就的關鍵就是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指導……既然人家「不自覺」地運用都可以做出如此輝煌的成就,你們這些成天站在理論高度自覺地運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哲學家們搗鼓出些什麼了?

  馬克思主義者們最高明的一點是,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可以說你是「不自覺地運用」,想抵賴都不成!另外,說馬克思主義哲學是「開放性」的,只要你有新成就,立馬就把你拉到他的陣營里去,想不去都不成。好比開源社區見到牛一點的程序員就說人家的作品是從他們社區借鑒的,有這個道理嗎?這不是比大白天搶人家媳婦還欺負人嗎?

  我最恨的就是假哲學家斷章取義地用一句話批判真哲學家!這些科學巨匠們用智慧和辛勤勞動得到了指導人們走向光明的一條小徑,可是總有人大言不慚地指手畫腳、高屋建瓴地「指點江山」,認為這個是形而上,那個是機械唯物主義。

  誠然,這些巨匠們的一些觀點放到今天確實不合適宜甚至在科學上也說不通(譬如非線性科學的發展就證明了笛卡兒的部分觀點是錯誤的),可是在那個時代,他們那麼認為絕非信口雌黃,而是有令人信服的證明和基礎!今天我們雖然能夠指出他們的一些不足甚至錯誤,也是基於大量後來的科學家們孜孜追求獲得的知識作為基石!科學是發展的,那麼在科學的基礎上,觀點就會不斷發生變化!科學觀點的變化是通過科學家群體大量辛勤的科學勞動和人類數千年的智慧甚至外加一些上帝贈與的靈感和機遇所創造出來的,而不是「科學哲學家」們冥想出來的。而「科學哲學」家們,用從科學界道聽途說的一些材料對奠定科學基礎的科學巨匠「馬後炮」式的嘲諷和高人一等的評論,是不是太無恥?對這些巨匠,我們今天除了景仰還是景仰,他們凝聚了人類歷史上數百年的精華!而這些「科學哲學家」們,從來沒有創造過任何科學思想,最擅長的就是指責科學大廈曾經的建設者和「指導」正在建設科學大廈的人們!人,可以無恥到這種程度嗎?

  縱觀歷史,那些科學巨匠中部分人也是哲學家,但是他們的哲學思想往往不是冥想出來的,而是建立在堅實厚重的科學土壤上的合理推斷和一種信仰!而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們往往用從科技界那裡道聽途說的N手以後的資料和觀點,用來裝點自己的門面,還小丑般地對曾經創造科學輝煌的人們評頭論足,對正在創造科學的人們指手劃腳!

  而國內一些老一輩科學家因為政治原因,往往在講述自己的成就的時候,又喜歡把自己的貢獻給馬克思主義哲學,並謙虛地認為是「在其指導下」取得的成就。這更加給了這些廝們自信!於是在中國形成一個怪現象:一幫不懂科學的烏合之眾們卻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是「做科學的」,甚至是「做科學學的」,彷彿他們是科學界的救世主和教父,是科學家們的精神導師!而實際上,他們對人類數千年科學創造活動中形成的科學思想可能還一無所知!

  另外,從數千年的封建主義社會的科舉制度給中國留下了一個詬病:文采就是才華!不僅僅在政治界「講話講得好」就是有才華,一些「講話」比科技工作者講得好的人,大搖大擺地以科學的面孔走到鎂光燈前來,向公眾娓娓闡述什麼是科學,樣子比醫學院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在三下鄉活動中向農村婦女宣傳如何注意分娩的動作要領還可笑!

  而科技界往往對宣傳陣地重視不足,所以出現了各形各色的牛鬼蛇神。

  我景仰方舟子不僅僅是因為他學術打假,更多的是對其科學精神的認同!中國需要科學史學家,需要科普作家,但是不需要科學家學家和科學哲學!

  科學巨匠出身的哲學家是哲學實踐家

  文學家出身的哲學家是哲學冥想家

  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是哲學分類學家和哲學總結學家

  結論:北大已經徹底淪落了。以人文學科見長的北大,吳國盛這樣的人也可以當教授甚至還自以為是牛教授。其實北大的淪落不需要這廝做證明,證明人已經夠多了:張維迎、陳十一等等。陳十一早激起力學界無數學子的憤滿,但是我還是在看了著名力學教育家武際可教授的文章,才震驚原來他連經典流體力學都沒有完全理解透,就開始研究湍流。北大周培源老前輩畢生經營的理學為特色的北大數學力學系已經被成功地改革了(我也算是喝周培源前輩的奶水長大的學子——我非常喜歡他編寫的教材)。陳十一操縱著數億元的經費盡情揮霍,在北大縱橫馳騁。

  至於張,我就不需要說了。因為我不是經濟學人,似乎沒有權利,不然萬一人家輕蔑地挖苦我兩句,我還真受不了。

  當然,最近北大還有個女同學為中國的反腐倡廉做出了傑出的貢獻,成功地做了卧底,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永遠活在人民的心中!

  附錄:(吳國盛的著名論斷:)

  他還說跑得快的追不上跑得慢的,兔子想追上烏龜必須到達烏龜剛才的位置,可是到達烏龜剛才的位置烏龜又不在那兒了,又往前爬了,你又要到達烏龜剛才的位置,所以芝諾說兔子只能接近烏龜,因為他永遠追不上。

  我們中國人聽這個問題就說你就是狡辯嘛,怎麼追不上呢?無非你是開玩笑而已,不是的,他們很認真,直諾說這個東西講不通運動就不存在,而且這個東西確實推動了西方數學和邏輯的發展,這個難題目前也不能說很好地解決了,(雖然)這個問題很簡單,一聽就能聽懂。

轉自新語絲(XYS2007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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