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屆奧斯卡：盡量多元化

  金燕

  最大贏家彰顯主題好惡

  第85屆奧斯卡開獎之前，很多資深影迷就以博彩般的激情紛紛預測最大贏家，認為最佳影片會在《逃離德黑蘭》、《林肯》、《獵殺本·拉登》這三部影片中產生。不是因為這幾部片子最討觀眾喜愛，而是因為了解奧斯卡口味的人都知道，於奧斯卡而言，政治正確才是硬道理。在電影語言的運用普遍圓熟、敘事能力難分高下的當下，選擇哪部片子作為最大贏家，的確可以看出奧斯卡對主題的好惡。回顧近幾年奧斯卡青睞的片子，就不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呼聲最高的這三部影片，共同點是都站在國家和個人的雙重立場上說事兒。毋庸置疑，《林肯》代表國家形象，張揚的是美國最主流的價值觀。從宏觀上來講，林肯發動的南北戰爭統一了美國，廢除了奴隸制，是件好事。可對當時的南方而言，南北戰爭其實就是北方對南方的侵略。但廢除奴隸制這個口號使林肯站在了道德制高點，為戰爭找到了足夠充分的正義理由。

  《逃離德黑蘭》講述的是美國特工成功解救六名被困在駐伊朗的加拿大使館中的幾名使館工作人員的故事，《獵殺本·拉登》則再現尋找本·拉登並將之擊斃的艱辛過程。儘管兩部影片都有歷史事實為依據，但無論如何都有著美國主旋律的味道——國家是為保護公民的生命和自由而存在，這一觀念自然而然且深入人心。稍微有點讓人意外的是：最終獲獎的是《逃離德黑蘭》，而不是更能代表國家正史的《林肯》。當然，若論劇情設置、服裝道具、攝影剪輯、敘事節奏等等，《逃離德黑蘭》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優秀電影，只是在這個當口獲獎，難免讓人對奧斯卡的用心腹黑一番。

  野獸般地頑強生存

  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和青年導演本恩·澤特林的《南國野獸》風格迥異，一個奇幻瑰麗，一個粗糲寫實，但是放在一塊就不難找出他們的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在抒寫人類在嚴酷環境下的倔強生存。

  對大部分觀眾來說，獲得了最佳導演、最佳視覺效果、最佳配樂、最佳攝影四項大獎的《少年派》，其魅力更多來自綺麗壯觀的畫面本身。印度少年漂流故事本身，就是一段奇妙旅程的嚮導，帶著人們走進美輪美奐的想像空間。所以，不去深究影片所要傳達的生命哲學與宗教思辨，單憑李安製造的唯美畫面給人們帶來的視覺和心靈震撼，讓他拿到最佳導演獎也不為過。

  《南國野獸》則充滿了讓人難以下咽的元素，簡陋不堪的房屋、凌亂破敗的室內陳設、颶風過後的動物屍體、父親粗暴的叫喊、沒有擁抱的童年、與當代文明絕緣的生活……然而，這些看似令人窒息的窘迫，讓人心痛卻沒有讓人絕望，粗糲的生活中有壓抑不住的深情，有人與人之間的牽掛和期待。而片中的小女孩倔強的臉，充滿原始生命力的小小身軀，正是小鎮的靈魂所在——在沒有希望的地方固守著家園，野獸般地頑強生存。

  兩部影片里都有一個簡陋無比的「諾亞方舟」，那裡寄託著災難過後的唯一希望。這種困境中的掙扎，絕望中對希望的尋找，不知道是否與世紀末情緒下人們的普遍脆弱有關。的確，衣食無憂的人們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粗剌剌的生存勵志。

  庸常的人生困境

  相比之下，獲得最佳外語片獎的《愛》和最佳女主角獎的《烏雲背後的幸福線》，因為貼近人們的日常生活而更具有親和力，也更能彰顯人文情懷。

  《幸福線》是一個看開頭就知道結尾的俗套勵志故事——人生困境、男女主人公在矛盾糾葛中漸生情愫、最後大團圓結局——典型的好萊塢敘事結構。新鮮的是，影片把兩個主人公設定為躁鬱症患者，而他們的康復不單因為彼此的情感互動，家庭的包容與和解也起到了極大的作用。於是，這個集抑鬱症康復科普與情感故事於一體的影片就極大地觸動了當代人的興奮神經，引發了普遍共鳴。「要是你沒得抑鬱症，你都不好意思出門跟人打招呼。」這句玩笑多少能反映當下不容迴避的一個現實存在，無論西方還是東方。而如何幫助病人走出執拗的困境，是整個社會面臨的共同問題，所以這部典型好萊塢影片就有了與眾不同的社會意義，獲獎也就在情理之中。

  如果說抑鬱症還不是每個人必須面臨的問題，那麼衰老、病患、死亡則是每個人遲早會面臨的嚴酷現實，可以說，《愛》面臨的才是庸常人生中的真正困境。尤其在當下，社會老齡化的狀況下，這些問題更是不容迴避。所以，同樣是家庭倫理片，獲得最佳外語片獎的《愛》就顯得更有誠意，不那麼取巧，卻以其冷寂的現實和生活質感而結結實實地打動了人心。它觀照現實，觀照人生，彰顯著真正的人文關懷，最佳外語片獎是實至名歸。

  天馬行空的昆汀

  我總是心懷叵測地覺得，《被解放的姜戈》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是因為它不小心沾了黑奴的光。昆汀·塔倫蒂諾一向太不嚴肅太能胡鬧，他能讓烏瑪·瑟曼在日本殺個屍橫遍野（《殺死比爾》），也能憑自己高興就在自己電影里把希特勒炸個灰飛煙滅（《無恥混蛋》）。《被解放的姜戈》依然是他異想天開的喜慶鬧劇——黑奴獲得自由身，而且是身手不凡的神槍手，又憑牛逼的個性和機智搞定了所有險境，痛痛快快地殺死了所有混蛋，最後救得美人歸——這歡樂的結局分明是天馬行空的臆想，跟嚴酷的歷史絲毫不沾邊。話說回來，昆汀再怎麼喜歡胡鬧，都是有他天才的敘事能力做底的。畫面營造的重重懸念，巧妙編劇製造的驚心動魄的內在節奏，都不是一般導演能做到的。緊張得令人窒息，命懸一線的感覺伴隨整個觀影過程，但總會有個讓你長出一口惡氣的歡樂結局。昆汀的影片一向將商業和藝術、現實與想像結合得天衣無縫，所以無論獲獎與否，他的名字本身都是票房的保證。

  富有新意的名著改編

  獲得最佳女配角、最佳化妝的《悲慘世界》和最佳服裝設計的《安娜·卡列尼娜》，則是兩部不俗的名著改編片。都是耳熟能詳的傳世巨著，要想改編得有新意，不是件容易事，然，這兩部影片都避免了陳詞濫調——《安娜·卡列尼娜》採用了舞台化的表現手法，而《悲慘世界》則用音樂劇的形式來重新詮釋，令人眼前一亮。

  縱覽獲獎和提名影片，會發現本屆奧斯卡提名影片在類型上和題材上都很全面。大到國家小到家庭，上至歷史下臨當代，遠到魔幻近至現實，面面俱到、豐滿圓潤，做到了儘可能的多元化。這也算一個不小的進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