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奇遇撲進浩浩苦海：我將青春嫁你家

http://www.clady.cn/ 2012-05-16 09:17:52 《知音》

　　江宏飛 等

　　乘車時，鄰座男子掉下一張照片，18歲的她獲知他剛遭受失去妻子的厄運，且帶有兩個孩子。牽念孩子無人照管，她來到他家做了一名「保姆」。後來，她與他相愛了，不想，婚事還沒辦，他在長途貨運途中卻遇車禍而高位截癱……

　　於理於法，她都可以離開，但偏偏，她選擇於情不舍，毅然做了他的妻子、兩個孩子的後媽。十年含辛茹苦，終於丈夫坐了起來，兩個孩子也考上了大學。

　　她叫閔青梅，是江西省「十大道德模範」。2011年9月，她第二次獲得了「全國道德模範提名獎」。

　　落下一張照片，引來一位「阿姨」

　　1993年春節前夕，江西境內，一輛從南昌開往靖安的客車上，懸掛的電視機上正放著《陳真》。閔青梅津津有味地看著，突然發現坐在旁邊的男人長得有點像陳真，不由多看了一眼。他神情疲憊，眼神憂鬱，鬍子也多天沒颳了，很頹廢的樣子。他受過什麼打擊嗎?閔青梅平添一份擔心，不禁揣測起來。

　　閔青梅時年18歲，家住江西奉新縣干州鎮，高中畢業後為供弟上學輟了學，在南昌一家企業打工。這一天，她從南昌回奉新老家。

　　正猜想時，閔青梅看到，「陳真」從上衣口袋裡掏煙，將一張照片也帶了出來，照片一飄，落在她的身上。閔青梅撿起來，只見上面是一家四口的合影，女主人非常漂亮，男主人就是鄰座，他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而身邊，緊挨著一個小女孩。兩個孩子，看一眼，就叫人憐愛不已。閔青梅笑笑，把照片遞給了「陳真」……閑聊中，閔青梅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剛遭受過一場打擊。

　　原來，他叫舒少波，33歲，靖安人，長途貨運為業。他妻子叫朱葉萍，浙江諸暨人。1986年，兩人結婚。第二年11月，他們有了女兒舒小丹。1991年初，朱葉萍又懷孕了。懷孕7個多月的時候，她被查出患有風濕性心臟病。醫生建議流產，但是朱葉萍割捨不下腹內的新生命。當年11月，生了個男孩，取名舒敏豫。產後，朱葉萍昏迷了整整三天，半年之後身體才有所好轉。

　　舒少波經常要出車，且一出去就是一個星期甚至一個來月。因此，1992年7月14日，朱葉萍的父母把女兒和一對小外孫接回浙江諸暨縣三都鎮。不想，9月13日早上，舒小丹卻發現媽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喊也不應，5歲的孩子嚇壞了，哭叫起外婆來。待朱葉萍父母趕回，發現女兒已因心臟病突發離開了人世。

　　舒少波把舒敏豫帶回了靖安，女兒留在諸暨。他托鄰家幫忙照顧兒子，自己拚命拉貨，上海、武漢到處跑，以償還妻子住院欠下的5萬多元債務。舒少波用勞累淡忘傷痛，但是，他沒法放下對孩子的牽念……「剛才，我就想起了我的一雙兒女。」舒少波說。

　　舒少波的講述，把閔青梅的心也扯痛了。她要他拿照片過來再看看孩子。她看到孩子雙雙在盯著自己，不只是可愛，眼裡更多了一分渴盼。這樣小的孩子，特別是敏豫，才1歲多，怎麼能就沒有了媽媽呢?由一個男人，且是經常不在家的男人帶養著，那怎麼行呢?幾乎沒加思索，閔青梅便說：「舒大哥，我給你過來帶孩子行不行?」舒少波一驚：「當然可以呀，只是，這怎麼可能?」閔青梅一臉莊重：「我反正是打工，我就去你家吧，管我吃住，我個人可以不要錢，你每月拿幾百給我父母就行了。我家裡還有一個上高中的弟弟，父母負擔很重。」舒少波再度驚訝地看閔青梅，覺得她真的不是說著玩的，便說：「你先與你父母商量一下，如行，春節後到我家看看。」舒少波說著從香煙盒裡撕出一張小紙片，寫上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地址，交給了閔青梅。

　　奉新縣干州鎮與靖安相鄰，距離靖安縣城只有11公里。客車先到奉新，閔青梅先下了車。

天使進了家門：你願做我的皇后嗎

　　回到家，閔青梅對父母說：「孩子可憐，那眼睛告訴我，他們一直在等我。」父母深知女兒心軟，說：「去也可以，只是，你一個18歲的姑娘，與一個單身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人家會說閑話呀。」父母一提起，閔青梅才想到這問題。不過，閔青梅發現，眼前怎麼也忘不了兩個孩子那渴盼的眼神。至於人家怎樣說，隨它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做出決定：去!

　　1993年正月初八，閔青梅走進舒少波的家。母親擔心女兒受騙，也一同去看看。一走進舒家門，母女倆的心都揪緊了：房中滿地紙屑與玩具，洗衣機上扔有待洗的衣服。舒敏豫頭髮蓬亂，臉上只見兩個黑眼球在轉動。還說什麼呢?還能再轉身回嗎?閔青梅抱起了孩子：「豫豫，快，叫阿姨，阿姨不離開你了……」舒敏豫怪精靈，張口就一聲「阿姨」，直往她懷裡鑽……

　　母親的眼睛突然有些紅。「女兒，留下。這個孩子需要你。」母親說。

　　當天，閔青梅先給孩子洗了澡，再把房間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一個雜亂不堪的家就變了樣子。此後，閔青梅就想著法子給孩子補充營養，不出一個月，面黃肌瘦的舒敏豫就長得胖乎乎的。一個月後，閔青梅又提出把舒小丹也接回家住。舒少波忙說：「就去，就去。」這天，舒小丹背著一個電子琴回到家裡，看到陌生的「閔阿姨」時，並不叫她。一旁的舒少波有些尷尬，閔青梅說：「別怪孩子，以後慢慢就會親我的……」從此，她更是倍加疼愛這孩子。果然，沒過多長時間，一天，在閔青梅牽送舒小丹上學前班的途中，孩子突然就叫了「阿姨」，眨眨眼睛：「你好像我媽媽喲……」猶如一朵蒲公英瞬間綻放，閔青梅的心，突然柔暖無比：「孩子，今後，我就是你媽媽……」她抱緊舒小丹，「你要對弟弟說，你們的親媽沒死，我就是他親媽……」小丹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舒少波在家時間不多，但只要一回來，閔青梅給他的就是家的感覺。被命運折騰慘了的男人，更懂得閔青梅的到來是上天的恩賜，所以愈加感恩她，尊重她。閔青梅想到自己還是個黃花閨女，也知道周圍有著不少盯著自己的目光，所以，她也在十分警覺地守護她作為一個女孩的一切。這樣，相處同一屋檐之下，閔青梅一直在盡心做她的「阿姨」，別人也真說不出什麼風言風語……

　　日子一晃就是6年，到1999年，閔青梅已24歲。父母想到女兒到了離開舒家考慮個人婚事的時候。此前，他們曾幾次要女兒回來，女兒總在說，「再等等，讓孩子更大一點吧。」現在，舒小丹已12歲了，舒敏豫都已經上了小學，女兒完全可以脫身了。可是，閔青梅還在說：「再等等，對這個家，我也真有了感情……」此時，閔青梅並不知道，她的潛意識裡，已舍不下另一個人。6年耳聞目睹，她已認定，舒少波是個重情有責任心的好男人。只是，現在還沒有人來給她捅破這層窗戶紙。

　　7月，靖安縣物資局買了一輛東風卡車，請舒少波到武漢開回來。想到閔青梅在自己家6年，一直孵小雞一樣孵著他的一對兒女，他無論去哪個城市，她都從沒要求也去玩玩，於是舒少波便一定要帶她去武漢看看。閔青梅沒去過武漢，想想也好，便將孩子托給舒少波妹妹照看，前往武漢。

　　去的途中，一次吃飯的時候，隨車的物資局副局長劉敦義說：「少波啊，你都快40了，再找一個吧。」「孩子還小，還有一些債要還……誰會來?」舒少波嘆著氣說。劉敦義眼光就落到了閔青梅身上：「我看啊，小閔與你兩個孩子那樣親，你們兩個就很適合。」這話一出，閔青梅臉紅了，低下了頭，但沒有反駁……

　　看到閔青梅的神情，舒少波心花怒放。

　　在武漢的第二天，三人一起去逛了長江大橋、黃鶴樓。在黃鶴樓公園的一塊空地上，閔青梅看到，那裡擺著幾個婚紗照模具，其中有一具特別高貴，人如果站在中間，就像穿上了皇后的衣服，成了「皇后」了。閔青梅6年沒照過相了，便站在了其中，照了好幾張照片。照片是速成的，一出來，舒少波把它送給閔青梅，他鼓起勇氣問道：「青梅，我感謝你……我也喜歡你，你願意做我的皇后嗎?」閔青梅紅了臉，看著這個曾經滄海的男人，點了點頭……

　　回江西後，舒少波在相片後面寫了一行字：「送給我的皇后，舒少波，武漢，1999年7月10日。」

　　兩人約定，來年的秋天登記結婚。不想，進入秋天，閔青梅正籌辦婚禮時，災難再度降臨——

　　2000年10月26日晚，舒少波開車行駛在104國道江蘇宜興市路段，他從杭州拉貨，送往南京。晚上11點多，已經開了一天的舒少波請隨行司機換開，自己則到司機座背後的一塊木板上睡覺。和往常一樣，臨睡前，他給閔青梅打了個電話，說：「這是最後一趟了，跑完這一趟，就準備婚事。」

　　舒少波剛睡下，劇烈的撞擊發生了，他被重重地摔出了車外，只覺背部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原來，舒少波的車一直跟著一輛大挂車行駛，大挂車突然變慢。因濃霧，能見度很低，司機還沒反應過來，大貨車便撞了上去……

　　車禍造成司機腿部骨折，舒少波第6、7根脊柱粉碎性骨折。待閔青梅一路驚慌趕往舒少波所在的宜興丁屬鎮醫院，醫生告知她，傷勢異常重，縱使留得了命，也是高位截癱。閔青梅眼前一黑：婚期將到的時刻，怎麼突然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舒少波命大，在丁屬鎮醫院救治45天後，終於活著出了院，轉至靖安縣中醫院接受理療。

　　那麼，這婚還結不結?結，難道守著一個廢人過一生?不結，兩個孩子怎麼辦?閔青梅糾結起來。舒少波覺得不能自私剝奪一個女人的未來，長歌當哭的痛楚中，他說：「青梅，你走，你去開始新的生活……」

　　人家大愛，我不能無情，閔青梅決然留了下來。2001年正月初八，閔青梅與舒少波登記結婚。8年前的這一天，她走進舒家。從此，她賢淑的胸膛一邊枕著丈夫，一邊托著孩子，與他們一同走進生活更深處——

　　料理一個高位截癱的大男人，艱辛無比。比如，給他翻身，就常使閔青梅一身大汗。舒少波頭部被鑽了兩個洞，兩根鋼絲拴在頭骨上，鋼絲的另一端掛著兩個秤砣，醫生通過這種辦法來拉直他的脊柱。這樣，要翻動他的身子既不易又得千萬倍小心。閔青梅只得請人幫忙，由一人托住秤砣，另一人翻動丈夫的身體。長期卧躺在床，舒少波的肌肉萎縮得厲害，閔青梅就每天給他進行全身按摩。她還學會了針灸護理、中藥調養等一全套，只求他好一點點，一點點……

　　舒少波對閔青梅越來越依賴，隔幾分鐘不見人，他就叫，這時，閔青梅便回應著「我在」，匆匆走過來。有的時候，其實僅僅是讓他看上一眼。

　　錢也是難題。閔青梅先是申請了低保，每個人每月20元的低保費哪夠，她就在家門口擺了個早餐攤，每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她就把桌凳、灶具搬到門口，包餃子、蒸饅頭，忙忙碌碌一早晨……後來，城管不讓擺攤，閔青梅才不得不停了早餐生意。

　　窘迫之時，閔青梅到縣環衛局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從此，她每天早上5點半起床，料理丈夫與兩個孩子後，6點至8點上班。下班以後，她匆忙買菜回家，回家後再料理丈夫。忙過一上午，中飯時間一到，一雙兒女就要回家，她又操起鍋碗瓢盆……

　　更不能忽視的是兩個孩子的學習。

　　學費方面，她能湊一點就交一點，實在交不了，就找學校說情，減免一點或者緩一緩。見學校也為難，後來，她便去找縣文教局，找過文教局，再去找主管教育的副縣長，幾個輪迴下來，她終於獲得了一紙批文，兩個孩子可以免去學費。

　　2004年，舒少波病況出現好轉跡象，舒小丹初中畢業，考入靖安一中。同年，舒敏豫成了一名初中學生。此時，生活才向她露出半邊笑臉。

　　丈夫坐起來兒女上大學：年輕媽媽的幸福生活

　　2005年9月，奇蹟發生了。

　　這一天下午，太陽斜照，房間一片光明。閔青梅正給舒少波做按摩時，他突然說：「我今天感覺雙腳好像有些知覺，有一些力量了，你扶扶我，看我能不能起來……」閔青梅忙俯下身來，先將丈夫的腳挪動了一下，再去托起丈夫的後背，1，2，3，一用力，天，舒少波竟真的坐了起來。雖然，時間很短，坐得也不穩當，但總算，他坐起來了……

　　這真的是奇蹟，閔青梅喜極而泣，因為，醫生曾經斷定，他將終生卧床。這極短的一坐，讓閔青梅看到了無邊的希望，她更加勤密地幫助丈夫做康復訓練。一年過去，兩年過去，漸漸地，舒少波由坐幾秒再到坐一分鐘，兩分鐘，由坐床上，再到坐椅子上……

　　2007年，舒少波已能坐在輪椅上，到外面轉轉了。

　　同年，舒小丹高中畢業，考入江西工業貿易職業學院。舒敏豫考入靖安一中。2010年7月，舒敏豫考上了江西警官學院。到這時，閔青梅才將他生母去世的事細細講給了他聽。她說：「敏豫，媽媽騙了你這些年，你不怪我吧?」舒敏豫說：「媽，我怎麼會怪?其實，爸爸對我說過了，我知道的……媽媽就是媽媽，哪分什麼前與後，哪有什麼前媽後媽?對不對?媽媽!」

　　同年9月，舒小丹大學畢業，為了照顧家裡，畢業後放棄了在南昌工作的機會回了靖安。

　　2011年5月，24歲的舒小丹結婚了，婆家雖然只有不到10分鐘的路程，她還是捨不得「娘」家。出嫁前一天晚上，她抱著閔青梅失聲痛哭，捨不得走。閔青梅交代說：「嫁人後，要孝敬公婆，和愛人和睦相處。」「媽媽，您放心，您就是榜樣……」

　　在江西，閔青梅的故事感動了不少人。2011年，閔青梅在被評為江西省十大道德模範後，再獲得「全國道德模範提名獎」，這是她第二次獲得這一獎項。9月，她到北京領獎，受到李長春等中央領導接見。

　　北京歸來這一天，舒少波將一雙兒女叫回，並搖著輪椅做了一餐飯。席間，舒少波望著閔青梅已有幾分憔悴的面容，突然就想起在黃鶴樓下照的相，不由動情地說：「青梅，這一生，你就是我的皇后。」閔青梅笑了：「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了一首歌來了。我將青春嫁到你家，我自年輕跟你跟到老，人情世事已經看透，有什麼人比你更重要……」

　　編輯/江宏飛 吳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