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長:書法藝術的抽象美

 

 一般來說,美有兩種:具體的和抽象的。具體的美是客觀事物本身的美或形象地再現客觀事物的美抽象的美是寓於形式之內或隱於形式之後,間接地反映或描摹客觀物的美。書法即屬後一種。書法的美是線性的抽象美。它用線條(筆畫)的組合,通過直線、曲線或直線的結合,通過錯綜複雜的變化給人以一種特殊的美感。當然,書法藝術本身也是一種形象,們它的形象與具體的客觀事物的形象性質是不同的。它是客觀事物形象的高度概括,高度抽象的反映。故書法藝術的形象是一種特殊的形象,不能說它與客觀事物無關,也不能說它就是客觀事物的形象化。 www.findart.com.cn

  書法藝術以筆畫模擬生活,隨著書體的演變,日益概括,日益抽象,至草書而臻於極點。由於漢字是表意性質的文字,在造字之初,許多字就是根據客觀事物的形象或若干事物形象的組合造出來的。所以,一些古文字(為甲骨文,金文)還能體現出客觀事物的形象美,有些圖形文字更為突出。象甲骨文、金文的日、月兩字,便是模擬日、月之形,特別是月字,酷似一彎新月。日、月並懸於天,是大自然中的壯麗景色,甲骨文、金文中許多光明的明字便是日與月形的組合。又如望字,甲骨文寫作一個人站在那裡舉目而望的形狀:金文則寫成「舉頭望明月」的形狀,是人、眼晴與月兒的結合現在看到這些字,還能引起我們許多美好的聯想。再如休息、休假、的休字,古文字里都是人依木下憩息的形狀,這是人與樹木的結合,「背靠大樹好乘涼」畫面的高度線條化,高度抽象。古文字中這類字確是很多,字形也確是很美,它們給人,一種印象:似乎與客觀事物還有是直接聯繫。但即使這樣,從本質上看,古文字的美仍然屬於抽象美的範疇。車、馬、弓、矢、山、水、人、木……雖然「象形」,也都是線條式的,極抽象、極概括的沒有任何具體的車、馬、弓、矢、山、水、人、木、這與繪畫迥然不同。我們之所以能欣賞古文字的這種美,主要是基於我們對客觀事物的具體美的認識與理解。 www.findart.com.cn

  自從漢字隸變由篆書演變為隸書以後,由於偏旁的分合,結構的變化,原意盡失。古文字中那些與客觀事物僅有的「直接聯繫」也不復存在。「明清幾時有」的「月」與「今夕是何年」的「夕」字形上已毫無相干;「望」也與企足舉目的形象無關了。有關人體及其各部分的字如大、夭、矢、交、手(才)、足、口、耳、鼻、舌、目、首,也完全不「象形」了。漢代以後通行的文字,隸、草、楷、行,筆畫與客觀事物的聯繫更加隱蔽,更加抽象,特別是草書,真可說得上是「高度」概括,「高度」抽象了這種「聯繫」,已不是古文字中段的那種「聯繫」。某種筆畫,或某一書法家所寫的某種筆畫與客觀事物所存在的「聯繫」,已與造字時的寓意無關,它幾乎全憑欣賞者的主觀想像而予以認識,例如相傳晉代衛夫人所作「筆陣圖」的七妙之說:橫,如千里陣雲,隱隱然其實有形。點,如高峰墜石。撇,陸斷犀象。剔,百鉤弩發。直,萬歲枯藤。捺,崩浪雷奔。鉤,勁弩筋節。形容得確是很妙。又有人把橫喻為「一葉橫舟」,說點是杏仁、鷹嘴,撇是劍鋒犀角,彎鉤是龍尾銀鉤、強戈、硬弓,說捺是馬蹄、金錨刀,說剔如低密而有堅根的松樹,如此等等,從某些書法作品看,也有一定道理。但無論怎樣,是畫畢竟是畫,任何一個字里都沒什麼劍、駑、雲、雷,也無墜不枯藤。有人形容草書為飛鳥出林,驚蛇入草,驟雨旋風。懷素《自敘》中敘述當時人稱他的草書為「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常」,「初疑輕煙澹古松,又似山開萬刃峰」;黃庭堅稱米芾的草書「如快劍砍陣,強弩千里」,講的也都是他們書法的點畫、結構的氣勢與客觀事物之間的相似處或雲「聯繫」。又為宋徽宗趙佶的楷書,字字如鐵畫銀鉤,人稱瘦金體、金鉤體;蘇東坡的行書外貌寬博、內含筋骨,乾隆皇帝喻之為「純棉裹鐵」。這些說法,都帶有欣賞者主觀的色彩在內,也都是從抽象美的角度作出的評價。 www.findart.com.cn

 

 綜觀從甲骨文到草書、行書的各種書法藝術,我們完全有理由這樣說:所謂書法藝術,乃是間接地反映現實的某些方面和屬性,將具體的形式集中概括為抽象的意象,通過人們的視覺來啟發人們的想像力,調動其感情,使人們感受到它所體現出來的美。這就是一些講書法的文章里常說的「舍貌取神」捨棄客觀事物的具體形象特徵,而攝取其神髓。

  以上所說,可算是書法藝術抽象美的第方面。相信許多著名書家也是從客觀事物得到啟迪,從而感悟筆法,書藝大進的。為書聖王羲之特別愛鵝。有感於鵝掌撥水,自然飄逸,所書蘭亭序幽雅秀美,令人心曠神怡。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器而草書精進,懷素有感於春日風雲而悟草書的變化莫定。黃庭堅有感於船夫盪槳而得書法新姿。些傳說,正可為「舍貌取神」的佐證。前幾年有部影片叫《筆中情》,講一個年青人刻苦練習書法,最後從劍法中悟出筆法的故事。這部影片可能有其它方面的缺點或不足,但對理解書法藝術與生活的關係,理解書法的抽象美倒是很有幫助的。 www.findart.com.cn

  書法抽象美還有第二個方面:從字形結構中體現出來的協調與平衡。好的書法,行與行之間、字與字之間,乃至單獨一個字的點畫之間,總有一種彼此協調的美,勻稱平衡的美。每個字,不管是篆書,還是隸、草、楷、行,不管是哪位書家所寫,可以千姿百態,但給人的印象總是平穩的,站得住的。也就是平衡的。正如人的各種動作一樣,或正立或行走,或跳躍或翻滾,或緩步或疾走,人體各個部分也得保持協調平衡,否則便會跌倒。但書法藝術的協調、平衡和幾何形圖案、表格不一樣,它不是死板的對稱。而恰恰是體現在各種表面工的不對稱之中。蔣彝說得好:「中國書法的美本質上是動態的美。而不是刻板的靜止的形式。」即是動態的平衡,在動中見美。蔣氏又說:「中國書法是協調各種力量的一個生動的概念。」實際上,書法家運筆寫字,說他是筆走龍蛇也好,龍飛鳳舞也好,無非是說其運筆之妙。有人把作書比為滑冰,是有一定道理的。書法家的運筆——以手控制筆,有如高明的滑冰者的控制人形,在運動中出現許多驚險動作,險而不倒,依然保持著整體的平衡,顯示出一種動態的美。 www.findart.com.cn

  為了說明書法的這種動態平衡中顯示出來的抽象美,還不妨拿它和舞蹈稍作比較。上面說過,舞蹈的美是具體的形象美。但在動態平衡這一點上,卻與書法有相似之處。舞蹈者只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地動起來,才有美之可言,倘若站著不動,除了其形象本身之美醜外,當然無所謂什麼舞姿的美了。而當舞蹈者翩翩起舞之時,也很容易使我們聯想起各種書體來:舞者步伐滯緩,慢條斯理,一板一眼,不免令人想起楷書,尤其是顏真卿、柳公權的楷書;當舞者動作流暢,輕鬆自如之時,不免令人想起行書,特別是王羲之的蘭亭序、蘇東坡的赤壁賦;而若舞者輕盈快速,舞姿瞬息多變,自然令人想到草書,特別是張旭懷素二人的狂草。對中國書法修養較深而又喜歡舞蹈的人,很容易把觀賞舞蹈時得到的愉快之感與在書法中得到的美感聯繫起來,而發現兩者極為相似。從這點上說,中國書法的美與舞蹈的美尚有相通之處。www.findart.com.cn

  書法是抽象中的具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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