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政權在政治上和軍事上的失誤(轉)
應當承認大順政權追贓助餉政策的革命性,它證明李自成雖然已經即位稱帝,大將們受封侯、伯等爵,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窮苦兄弟,沒有放棄維護農民利益的基本宗旨。處於十字路口的大順政權在關鍵時刻跟不上形勢,陷於茫然失措的境地。李自成一方面採取了部分辦法招徠官紳,一方面又大範圍地以追贓助餉打擊這個階層。在追贓過程中官紳們巧取豪奪所得的家貲難以保住,而且往往遭到刑拷,官紳體面掃地以盡,這對於大批歸附大順政權的官紳地主來說確實是非始料所及的。官紳地主的歸附大順政權,正是為了保護自身利益不惜在政治上變節,把過去痛罵的「闖賊」李自成當作新的靠山。然而,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失望了,明朝廷中央官員被錄用的佔少數,地方官員由於大順政權選用的原則是以未曾出仕的舉人為重點,吸收的明朝官員所佔比例很小,就整個官紳地主而言基本上處於被打擊的地位。他們在飽嘗鐵拳之後,不勝憤慨地說:「是豈興朝之新政哉,依然流賊而已矣。」①當大順軍所向無敵時,官紳們懾於大順政權的兵威,一般不敢公開反抗,但已經暗中「人人飲恨,未及發也」②。有一種記載說庶吉士周鍾因有文名受到丞相牛金星的重視,他積极參加大順政權的活動,常說「江南不難平也」。一些明朝官員私下對他說:「闖殘殺太甚,萬難成事。」周鍾回答道:「太祖(指朱元璋)初起亦然。」③其實,朱元璋在天下未定之時是「禮賢下士」的,對官員的大批屠戮和謫戍是在坐穩了皇帝的寶座以後。周鐘的比擬並不適當,只是反映了被大順政權錄用的少數官員的一種希望。總之,李自成等大順軍領導人未能依據客觀形勢的變化及時調整政策,在接管區內大搞追贓助餉,把業已倒向自己的官紳地主推回到敵對地位,是極不明智的。當人們津津樂道「闖王進京」後如何如何腐化變質終於導致「群眾」不滿,歸於失敗的時候,本書作者卻認為正是由於李自成為首的大順政權沒有完成封建化的質變,才被漢族官紳勾結滿洲貴族所扼殺。
在軍事部署上,也突出地反映了李自成等大順軍領導人缺乏戰略眼光。從萬曆末年起遼東的滿洲貴族軍事力量日益崛起,成為明朝廷棘手的課題,而明末農民戰爭的全過程又是同明清之戰交織進行的。為了抵禦滿洲貴族的進犯,明朝廷多次從陝西三邊抽調兵將。按情理說,李自成在西安決策大舉東征,以推翻明王朝為目標時,就應當對下一步迎戰清軍做到胸有成竹。事實卻完全相反,他幾乎沒有意識到清軍將是同自己爭奪天下的主要對手。這首先表現在他在北京地區集結的軍隊不足以抵禦清軍大規模的進犯。大批主力部隊分布在西北、湖廣襄陽等四府、河南等地;進佔山西、畿輔、山東以後,兵力進一步分散。這種部署對於穩定大順政權統治區的局勢雖然有積極作用,但是分兵駐防的結果勢必造成在京師和京東地區缺乏足夠的兵力。例如,李自成在湖廣荊襄地區部署了以大將白旺為首的七萬兵馬,當大順軍向北京推進時,明軍左良玉部乘機進攻湖廣承天、德安;河南劉洪起等地主武裝也同左良玉相呼應,顛覆當地的大順政權。白旺上書請援,李自成當即決定派綿侯袁宗第帶領一支相當龐大的軍隊由陝西奔赴湖廣先擊敗左良玉部,隨即北上河南平定了叛亂,直到大順軍在山海關戰敗,袁宗第和白旺的軍隊仍滯留於河南與湖廣。這種局部的勝利只是導致了全局的失敗。白旺七萬之眾完全可以牽制住左良玉部,不在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袁宗第所統右營為大順軍攻城野戰的五大主力之一,本應調到北京地區,等到穩定遼東局勢以後再回頭收拾左良玉等手下敗將,是易如翻掌。李自成計不出此,說明他對用兵的輕重緩急缺乏戰略頭腦。 佔領北京以後,李自成的麻痹輕敵思想進一步暴露出來。當時他身邊的軍隊總數大約有十萬人,受封侯爵的大將有劉宗敏、李過、劉芳亮、張鼐、谷英,加上明朝投降過來的軍隊,兵力也還可觀。然而奇怪的是,李自成在大同留下了大將張天琳鎮守,在真定委任了大將馬重僖為節度使,惟獨在京東山海關一帶沒有派遣「老本」嫡系大將去鎮守。他的著眼點僅限於招降撒入關內的吳三桂、黎玉田和關門總兵高第,而對關外虎視眈眈的清軍卻置之度外。開初,李自成對吳三桂、黎玉田率領的遼東官兵和山海關總兵高第的招降進行得很順利,吳三桂在大順政權「許以父子封侯」的條件下同黎玉田、高第一道歸附大順政權,吳三桂奉李自成之命率部由永平府前往北京「朝見新主」;黎玉田被委任為大順政權四川節度使。李自成在招降了遼東和關門明朝官軍後,似乎認為京東的問題已經解決,對清廷出兵干涉的危險毫無認識。他在山海關地區的軍事部署只是派了幾天以前在居庸關投降的明朝總兵唐通率領原部八千兵馬接管山海關防務,而沒有派大順軍嫡系大將出鎮該地區。從他下令吳三桂率部進京和派原駐畿輔地區的明朝投降總兵馬科率原部一萬兵馬同黎玉田一道遠征四川來看,證明他根本沒有料到清廷利用明朝覆亡必然有分羹之心。似乎在他看來清兵在遼東的用兵和三次深入內地都是明朝的事,大順政權從未同清軍交鋒,彼此無怨無仇,可以相安無事。也許是出於這種天真的考慮,他既不派大順軍主力前往山海關一帶布防,又把同清軍作戰最有經驗和實力的吳三桂部調來北京(召吳三桂本人入見是一回事,命其率部赴京又是一回事。聯繫到李自成命馬科率部前往四川,很可能是想讓吳三桂率部執行南下之類的任務),充分說明李自成對清軍即將參加逐鹿中原的嚴峻形勢毫無認識。即使不發生吳三桂叛變,僅憑唐通八千兵馬也絕對抵擋不住清軍的進犯。何況,李自成進京後,如果對吳三桂安撫得當,並立即派遣大順軍高級將領率主力協同吳軍鎮守山海關一帶,吳三桂叛變的可能性很小,京東的局勢也將比較穩定。許多人輕信了封建史籍對大順軍的污衊之詞,斷言李自成進京後領導集團腐化變質,喪失民心,終歸失敗。這種觀點完全不符合事實。且不說不少親歷甲申燕京之變的人士記載大順軍在京期間紀律嚴明;就以時間而言,三月十九日大順軍進京,四月初十日左右得到吳三桂率部叛變回軍攻佔山海關,十三日晨李自成、劉宗敏親率大軍離京平叛,其間最大時限為二十三天。中國歷史上許多王朝肇建伊始欣欣向榮,若干年之後壯志消磨,出現文恬武嬉的局面;卻沒有聽說過在二十天左右就腐化得喪失戰鬥力的。再說,大順軍失敗撤離北京後,清軍入京立即將北京中、東、西三城居民全部逐出,下令剃頭,總不會更得民心吧,為什麼沒有失敗呢?可見,大順政權之所以站不住腳,不是因為領導層變質,失去貧苦群眾的支持;恰恰相反,由於它尚未完成質變,繼續執行打擊官紳地主的政策,引起縉紳們的強烈不滿,因而不可能穩定自己的統治區,把漢族各階層人士結成抗清的一致勢力。軍事上部署的失誤又導致滿洲貴族得以勾結漢族官紳,構成對大順軍壓倒的優勢。說李自成等大順軍領導人因驕致敗,是指他們目光短淺,驕傲輕敵;而決不能解釋為他們驕奢淫逸。明清之際,中國向何處去?是歷史上的一個重大問題,正確地總結這段歷史,才能汲取經驗教訓,有效地利用我國豐富的社會、政治、軍事遺產。
① 康熙十一年《重修大名府志》卷六,《年紀新志》;又見康熙十五年《元城縣誌》卷一,《年紀》。 ② 乾隆十年《永年縣誌》卷十二,《兵紀》。 ③ 雍正八年《高陽縣誌》卷六,《雜誌·兵事》。 ④ 康熙二十四年《靈壽縣誌》卷七,《孝義》;又見同書卷一,《地里》附《紀事》。⑤ 雍正十年《肥鄉縣誌》卷二,《紀事》。
⑥ 康熙三十年《臨城縣誌》卷八,《述考志·事迹》。 ⑦ 乾隆五十三年《德州志》卷十二,藝文,程先貞《何振先傳》。 ⑧ 乾隆三十七年《歷城縣誌》卷四十一,列傳七,《忠烈》。 ⑨ 乾隆二十四年《陽信縣誌》卷三,《災祥》。① 康熙三十四年《鄒平縣誌》卷四,《職官》。
② 吳殳、戴笠《懷陵流寇始終錄》卷十八。 ① 鄭廉《豫變紀略》卷六。 ② 王度《偽官據城記》,見《荊駝逸史》。③ 錢《甲申傳信錄》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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