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祥的歷史片《傾國傾城》

 大導演李翰祥在邵氏公司拍的電影種類很多，最先拍的是戲曲片，比《梁山伯與祝英台》《倩女幽魂》之類。後來又拍攝了《大軍閥》《鬼叫春》《風流韻事》等風月片。不過李翰祥最喜歡拍的怕還是歷史片，在邵氏公司，他曾拍過一部清宮戲，就是《傾國傾城》。

    其實邵氏公司最不適合拍歷史電影，大凡看過邵氏電影的都知道，邵氏片場乃是流水線作業，服裝道具簡陋得要命，對於細節要求較高的歷史片來說，邵氏一直都沒有能力進行大製作。另一大導演胡金銓就特別不滿意邵氏電影的粗製濫造。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李翰祥還是把《傾國傾城》拍得十分成功。儘管所有布景都是假的，但它還是最大程度還原了紫禁城的雄偉壯觀。後來李翰祥拍《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到大陸直接取景，好像還不如《傾國傾城》里人工搭建的效果。

    《傾國傾城》主要講述甲午中日戰爭前後，以慈禧為首的後黨，同以光緒為首的帝黨，相互傾軋，相互鬥爭的故事。然而這部電影卻不是歷史大敘事，它選取清末太監寇連才為核心人物，通過一個小太監的角度，來展示宏大的歷史場面，這似乎是李翰祥的獨創。內地導演陳家林拍《江山風雨情》，以明末太監王承恩為線索，顯然就是從這裡學來的。

    這種以小人物來展示歷史的方式很容易使大眾感到親切。因為歷史太殘酷了，它只篩選幾個政治大人物作為點綴，其他的全給忽略了。所以普通人人在歷史中顯得渺小。而導演以一個最卑微的人物來反應重大歷史，猶如把觀眾都帶入這個角色里，這一點應當說是相當成功的。

    寇連才是清末有名的義僕，他雖然甚為太監，卻關心朝廷大事和中國命運。他明知滿清家法，內臣不得干政，還是抱著必死決心，向慈禧上了一個「條陳」，結果被殺。片中寇連才由姜大衛飾演，年紀被設定為十幾歲。與之搭戲，扮演光緒皇帝的乃是狄龍，大約也是這部戲的原因，狄龍和姜大衛成了老搭檔，以後在張徹的好多電影中，都有精彩演出。

    當然，這部戲的大反派也有兩個，一個是盧燕扮演的慈禧太后，一個就是胡金銓《龍門客棧》里演大檔頭的那個人扮演的李蓮英。這兩個反派，較之兩個正生還要出色。盧燕就是因為在這部電影中演慈禧太后演的太好，後來在義大利導演貝托魯奇的《末代皇帝》中再次扮演慈禧太后。

    電影採取最普通的正反對立套路，導演避重就輕，刻意忽略那些朝政大事，把視角引向皇宮的日常生活。李蓮英被塑造成一個惡奴，故意挑唆太后與皇帝之間的情感。這顯然是根據民間傳說而非正史。其實，在歷史上，李蓮英對於光緒皇帝非常忠心，光緒多次嘉獎李蓮英，這在電視劇《走向共和》里也有表現。李蓮英不是傻子，慈禧就算再專權，也究竟活不過光緒，慈禧一死，光緒復辟，如果李蓮英對皇帝真的如電影中那樣，他還有好日子嗎？可見把李蓮英塑造成欺壓皇帝的惡奴，不太符合歷史，然而作為民間野史，老百姓卻是深信不疑，中國民間文化，就是忠奸對立，黑白分明，要麼是曹操，要麼是劉備。

    影片對於慈禧太后的刻畫也顯然是精彩的，慈禧太后在片中雖是一個愚昧無知，專橫跋扈的角色。但是影片一開始還是表現了慈禧太后的溫情。較之內地影片《太監秘史》里冷酷無情，心理反覆無常的慈禧，李翰祥的慈禧可愛的多。慈禧太后究竟是顢頇無能還是果斷有才，一直是許多人爭論的話題。說她顢頇無能的認為古代中國，早有君昏於上而政清於下的先例，比如萬曆皇帝，因為有張居正的輔弼，萬曆初年仍是有作為的。慈禧太后當政時代，出了一系列的中興名臣，儘管慈禧太后無能，她仍能保持大清統治，即便有才，也僅僅是用人，識人之才，而非治世之才。而說她有才的則認為，在那樣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她居然能統治一個大國近五十年，如果沒有一點手段，絕對不可能。電視劇《走向共和》就把慈禧塑造成了女強人。

    《傾國傾城》一片，慈禧顯然是一個無能的老婦。李翰祥之思想，本來就左傾，對慈禧的評價就不高。她後來拍《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一代妖后》三部電影，對於慈禧稍有褒揚，但整體還是貶的。《傾國傾城》里的慈禧其實還沒有《太監秘史》和《兩宮皇太后》這兩部電影裡面使人厭惡。有些地方對慈禧的貶斥不盡情理。譬如片中高潮部分，甲午戰敗，簽訂《馬關條約》，把翁同龢表現得大義凜然，李鴻章似乎成了陪襯。而慈禧太后更是苟且偷安，逼著光緒准了合約。片中榮祿，徐桐，剛毅更是一口聲要准了條約。這完全是鬧了笑話。在中國那樣一個國家，哪有爭著要自己擔當賣國賊的罪名的。《馬關條約》簽訂，出力最多的是李鴻章，為此他臉上還挨了一槍，使得賠款減少了一億。縱然如此，清政府依然認為是李鴻章無能，賣國，撤去了他的差事。慈禧縱然再顢頇無能，也不至於主動答允條約的。

    片中，兩個正生狄龍和姜大衛，比之反派，感染力似乎弱些，但依然非常出彩。狄龍把光緒的軟弱，但又無奈，表達得非常到位。狄龍本身就是一副憂鬱之相，可以說頗適合光緒皇帝之角色。姜大衛一副草莽浪子之氣，寇連才這個角色對他也很合適。不過我覺得最後似乎底氣不足，比之狄龍，不免有些不如。

    李翰祥導演最善於把普通的材料，烹調得非常鮮美。他的許多影片，故事都是大家熟知的，本來也沒有什麼發揮的地方，可是李翰祥就善於把一個老套的故事，講的韻味無窮。《傾國傾城》也有這個特色。與胡金銓相同同，李翰祥也重視歷史細節。不過《傾國傾城》里的人物造型，由於受邵氏的限制，根本沒有達到逼真的效果。後來李翰祥在內地拍《垂簾聽政》，這個不足總算彌補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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