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西之水 | 納尼？日本天皇居然不是「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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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搜歷史 

近來日本皇室最大新聞，莫過於真子公主的婚約推遲。

2017年5月，真子公主宣布準備與平民出身的大學同學小室圭結婚，也獲得天皇同意，皇室一反門當戶對的慣例而與平民聯姻，這本來被視為開明之舉，但隨後曝出了小室圭母親欠下巨款等問題，不少媒體認為小室圭家族有「騙婚」嫌疑，於是2018年2月，負責皇室事務的宮內廳宣布「推遲」真子公主婚期，頗有「取消」之意；但真子公主卻非常不滿，私下曾強烈要求結婚。

真子公主與小室圭

一場跨越出身的戀愛，卻遭到宮廷官僚機構的阻撓——這種古代宮廷戲橋段卻實實在在發生在當今日本，不禁讓人疑惑：既然日本憲法第24條明文規定「婚姻僅基於兩性合意而成立」，那為什麼真子公主不能自由選擇配偶呢？

因為從憲法解釋上說，真子公主乃至全部日本皇室成員，都不算「日本國民」，起碼是不適用於憲法中關於「國民」的條項。

從中國角度看，日本全部19名皇室成員都應該算「黑戶」。

根據日本法律規定，天皇與皇族都沒有姓氏、也不需要在民政部門登記法定戶籍，只在宮內廳保管的《皇統譜》中列上名字；如果要出國，也沒有私人護照，只頒發「皇族」官職的公務護照。這倒還可以理解，但除去戶籍之外，日本國民所有的大部分權力，如選舉權、被選舉權、收養養子、婚姻自由、信教自由也都不適用於皇族。如果覺得憋屈，想要脫離皇族，主要方式也如《皇室典範》第11條所說「須經皇室會議決議而離開皇族身份」。

東京皇居

只要一日生為皇族，就不能享有普通日本人所有的自由。某種意義上，整個日本皇室都像是被全體國民豢養的金絲雀。1947年脫離皇族的昭和天皇長女成子公主就提到，雖然戰後物資短缺，但是「能第一次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感受到普通人的喜悅」。

作為女性皇族，真子公主已經算很幸運。除去《皇室典範》第11條的脫離皇族方法之外，她還可以按照第12條規定以結婚形式「下嫁」平民，進而脫離皇族身份。

而且對比起來，男性皇族婚姻也更加複雜：除去天皇認可外，還必須經過「皇室會議」決議（《皇室典範》第10條），而「皇室會議」不僅有皇族，還需要首相、參眾兩院正副議長、宮內廳長官、最高法院院長參與進來，整個過程異常繁瑣。1958年，還是皇太子的天皇明仁與平民出身的美智子皇后結婚時，就老老實實走了這一套程序。

1958年明仁、美智子結婚，最左最右為昭和天皇夫婦

正因為是女性，真子公主只需要經過天皇本人「裁可」即可結婚並脫離皇族身份，而觀念開明的天皇也確實在2017年9月「裁可」二人婚事，只是在未婚夫小室圭出現醜聞以後，這件事又蒙上一層陰影。

所謂醜聞，便是2017年12月《周刊女性》報道小室圭的母親欠債400萬日元。由於《皇室經濟法》規定「曾為皇族之人須保持品位」，真子公主脫離皇族以後可以獲得1億多日元的補助，於是小室圭也不免被懷疑是為了這筆錢而與真子公主結婚。

這起醜聞爆出以後，日本媒體又意識到一個關鍵性問題：戰後天皇雖然已經不再是「國家元首」而是「日本國象徵」，但他依然握有決定女性皇族結婚的權力，而每次女性皇族結婚與「脫離皇族」又都會從皇室費里得到一筆數額不菲的補助金，這就等於是說，天皇決策依然會在客觀上影響到皇室相關費用與資產。一旦這麼解釋，天皇對直系親屬婚姻的決策權就有著「違憲」之嫌。

聽起來似乎無所謂，今天的君主立憲國，英國王室就擁有白金漢宮、溫莎堡等私產，只是不能隨意售賣，瑞典、荷蘭等國也大抵相仿；亞洲的沙烏地阿拉伯等國君主更可以通過經營私產而獲取收入，日本皇室難道不能決定皇室財產與費用嗎？

答案是不能。皇室財產的全稱是「皇室用財產」，所有權依舊屬於國家。

同樣在2018年3月，一則趣聞出現在宮內廳網站上。

當今的平成天皇明仁預定於2019年退位。既然要退位，那麼東京皇居自然就要讓給新任天皇，明仁也將變成「上皇」，與變成「上皇后」的美智子皇后一起暫住在不遠處的高輪皇族邸。美智子喜歡彈鋼琴，便提出把鋼琴也一道搬去。於是2018年3月18日，宮內廳網站上傳出一條消息：將皇后陛下的鋼琴搬出的事情正在「檢討」中。

皇后想搬鋼琴的新聞報道

這個說法就很有意思了。

所謂「檢討」，便是漢語「研討」、「探討」之意。但日語語境中，如果有人提出要求而對方答以「檢討」二字，那潛台詞就是「我不想干」；如果真的想干，大體會用「積極檢討」或「善處」之類的措辭。當然，搬鋼琴這種小事，多半最終還是會搬的，但這點小事竟至需要「檢討」，如此不情不願，這多少讓人疑惑：皇室想搬架自己的鋼琴，有什麼可「檢討」的？

因為，根據日本憲法規定：「全部皇室財產屬於國家，全部皇室費用必須計上預算並經國會決議」（第88條），《皇室財產法》更細節地列出「內廷費」、「宮廷費」、「皇族費」三項，只允許在三項費用相關的科目里列出預算。就算只是一架鋼琴，也是國家的；搬不搬，怎麼搬，主導權都不在皇室手裡，而需要走宮內廳嚴格的政府程序。

天皇一家人

這還只是資產轉移位置，要是資產轉讓就更嚴格了，日本憲法直接規定「皇室讓渡、受讓、賜予財產都必須經過國會決議」（第8條）。當然，為了不給國會添太多麻煩，《皇室財產法》還是加上了例外條項，比如與外國交往時的贈禮、答禮不需要上國會，皇室成員私下贈予一些小額物品也無所謂，但整體而言，日本皇室無權以任何方式處置「皇室用財產」。

那為什麼日本皇室過得這麼「慘」呢？

其實近代日本，皇室財產還算是天皇的個人私產，稱為「御料」，管理不受帝國議會限制，只需要宮內省負責即可。不過到了二戰戰敗以後，美國意圖改革皇室制度，首先就把皇室財產定義為國家財產，並在1947年將包括目前東京新宿御苑在內的17塊、共計17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全部划出皇室財產範圍，歸入其他部門管轄。

原天皇「御料地」：新宿御苑

經過數十年細微調整，全國的皇室財產只剩下15塊、總計不足20平方公里的土地，其中還有近一半面積是皇室陵墓。剩下的皇室財產里，不僅包括旅遊勝地東京皇居、京都御所，也包括擁有眾多文物的奈良正倉院，天皇夫婦退休以後暫住的高輪皇族邸也屬於其中。

財產還好處理，人的身份問題卻不好弄。在近代日本，管轄皇族的舊《皇室典範》整體獨立於《大日本帝國憲法》，皇族的管轄方式無論多麼大家長制、多麼沒有自由，尚可在內部自圓其說；然而現代日本以《日本國憲法》作為根本大法，皇族再想像戰前一樣，搞一套內部章程獨行其是，就很容易違憲。所以，解決這個法律困境唯一方法，就是不承認皇族是「日本國民」，這樣，才能讓皇族與《皇室典範》繼續存續於當下的日本社會中。

所以，從法律意義上說，可以認為「不具備日本國民身份」的皇族，不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