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馬爾克斯:這世上寫作最孤獨
馬爾克斯曾在《百年孤獨》里寫道:「一個人不是在該死的時候死,而是在能死的時候死。」 2006年,他因淋巴癌宣布暫時封筆,6年後被診斷出罹患老年痴呆症,完全停止了寫作。2014年3月6日,馬爾克斯最後一次公開亮相,和親友媒體一同慶祝了87歲生日,當天他精神不錯,胸前還別著《百年孤獨》中寫到過也是他最愛的黃玫瑰。一個多月後,4月17日馬爾克斯因病辭世。到今天,他已離開我們一年零一天。
「在文學創作的征途上,作家永遠是孤軍奮戰的。」頂在馬爾克斯頭上的書是他最負盛名的作品《百年孤獨》,被譽為拉丁美洲的《聖經》
文 | 黃薇
《國家人文歷史》2014年5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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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中國讀者與中國文學而言,加西亞·馬爾克斯是無法取代的大師,「沒有他,中國當代小說的格局可能迥然不同」。上世紀80年代,一大批如今文壇的中堅力量集體迷上了馬爾克斯,陳忠實說《白鹿原》是中國版的《百年孤獨》,而同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莫言坦言,從1984年第一次讀到《百年孤獨》的震動始,「之後十幾年,我一直在和馬爾克斯『搏鬥』」。當年盛極一時的「尋根文學」與「先鋒派小說」,追根溯源都能指向馬爾克斯這個名字。他筆下亦真亦幻的魔幻現實主義,在經歷過「文革」等劇變的中國,更能激起呼應與共鳴。
1982年12月10日,馬爾克斯(左)從瑞典國王查爾斯·古斯塔夫手中接過諾貝爾文學獎證書
魔幻的童年與「文學的麻疹」
馬爾克斯曾經的文學偶像福克納,在其小說矩陣中打造了一個「約克納帕塔法郡」的世界,原型來自於他的故鄉。馬爾克斯借鑒了偶像的這一經驗,《百年孤獨》、《惡時辰》、《沒有給他寫信的上校》等多篇小說中,一個名叫馬孔多的小鎮呼之已出。這個荒蠻、封閉、落後的小鎮前身,便是馬爾克斯的出生地。
1927年3月6日,馬爾克斯出生在哥倫比亞加勒比地區一個名為阿拉卡塔卡的小鎮。馬爾克斯有10個兄弟姐妹,父母無暇照看他,他跟著外祖父外祖母一同生活長大。外祖父認為好奇心是神聖的,對於小馬爾克斯的刨根問底總是很有耐心地一一回應,牽著他去馬戲團看戲。《百年孤獨》里奧雷里亞諾上校小時候第一次看冰的那個神奇瞬間,正是馬爾克斯自己的寫照。
外祖父也曾經身為上校,參加並指揮過著名的「千日戰爭」——「哥倫比亞歷史上最悲慘最血腥的戰爭」。他還給小馬爾克斯講領導哥倫比亞贏得獨立的玻利瓦爾的故事,不無驕傲地說:「我父親也是位獨立戰士。」戰爭雖已過去多年,外祖父與他的戰友們讓馬爾克斯看到了歷史鮮活的存在。
外祖母則是另一種方式的關愛。她熱情好客,熱衷占卜算命,經常講各種鬼怪的故事,在她平靜的敘述中,死人與活人共存於一個空間內生活,最平常不過。小馬爾克斯人生遭遇的第一本書就是《一千零一夜》,在他看來,那個讓人著迷的充斥著飛毯、神燈與魔鬼的世界,與阿拉卡塔卡幾乎如出一轍,而外祖母就是第二個山魯佐德??追溯《百年孤獨》中魔幻的色彩,都能在馬爾克斯的童年生活找到出處。
1937年外祖父逝世,小馬爾克斯被父母接回家中,進入學校讀書。同學回憶當年的他是狂熱的文學青年,「除了閱讀與繪畫,他對一切都毫無熱情??」馬爾克斯的父親是名潦倒一生的郵局電報員,一心希望他以後讀法律,出入上層社會。1947年,馬爾克斯被迫按照父親的意願考入波哥大國立大學法學院。
但文學才是他的最愛,他把這種熱愛形象地比喻為得了一場「文學的麻疹」。當他第一次讀到卡夫卡的《變形記》開篇:「一天早上格里高里·薩姆沙從不安的夢裡醒來,發現自己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好大的昆蟲。」他不禁拍案叫絕:「見鬼啦!我外婆就是這麼講故事的。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如果我知道的話, 我很早就會這樣寫了!」在卡夫卡的啟示下,馬爾克斯開始了創作,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說《第三次無奈》寫一個在棺材裡生長的小男孩,已頗具魔幻之風。就當校方對這個整日逃學曠課的學生越來越不滿,準備開除他時,一場突如其來的事件打亂了一切節奏。
記者生涯:世界上最好的職業
1948年4月9日,波哥大前市長、自由黨左翼領袖埃利塞爾·蓋坦被人暗殺,一時朝野嘩然。他的死打破了此前自由派和保守派相互容忍的平衡,衝突和騷亂持續了三天三夜,並很快蔓延全國。因局勢動蕩,哥倫比亞國立大學被迫關閉。
馬爾克斯將蓋坦遇刺那一天當成一生的分水嶺。不僅學生生活因此提前結束,他說蓋坦的被害更使他看清了政治的骯髒與殘酷。「波哥大事件」後,獨裁者戈麥斯打著維穩的幌子,排斥異己,全國被白色恐怖所籠罩。他開始完全相信外祖父的話:「搞政治的沒一個好東西!」這一觀點以後被入木三分地寫入《百年孤獨》中:「如今自由派與保守派的唯一區別就是,自由派去做五點鐘的彌撒,而保守派去做八點的。」另一個巧合是,未來的古巴共產黨領導人卡斯特羅,當時作為學生代表參加了波哥大召開的國際學聯大會,親歷了這黑暗的一幕。兩人都曾上街遊行,他們日後成為好朋友,把這一歷史時刻當作了友誼的起點。
無處可歸,馬爾克斯在朋友的引薦下,當上了記者。這個繁忙的年輕記者每天工作十六七個小時,白天採訪趕稿,晚上則繼續爬格碼字搞創作,「多虧年輕」,他後來回憶說。
由於薪水微薄,馬爾克斯只有兩套衣服,永遠是身上穿著一套,家裡晾著一套,蝸居在9平方米的小小陋室中,周圍的鄰居都是妓女。他後來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引用福克納的說法:「作家最完美的家是妓院,上午寂靜無聲,入夜歡聲笑語。」1951年,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枯枝敗葉》就在這樣的環境里誕生,馬孔多的世界初具雛形。「從我寫《枯枝敗葉》的那一刻起,我認識到我想成為一名作家,沒有人可以阻攔我,而留給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試圖成為這個世界最好的作家。」
1955年的一次報道讓馬爾克斯名聲大噪。當年2月,哥倫比亞驅逐艦卡爾達斯號從美國亞拉巴馬州的莫比爾檢修後返航,在加勒比海遭遇風暴,船員們喪生波濤之中,最後唯有一位生還者在十天後被發現,他就是海軍軍官路易斯。路易斯因之成為全國的英雄,被總統授勛、媒體追捧,到各地巡迴演講自己的故事??
1962年,馬爾克斯在家中寫作馬爾克斯採訪路易斯時,新聞早已是舊聞了,他與這樣一個「被寫爛了」的人物共同待了二十天,每天交談六小時,路易斯最後對他和盤托出:根本沒有什麼風暴,軍艦是因為載有走私貨物,外加操作不當而下沉!馬爾克斯的長篇特稿在《觀察家報》兩周內連續登載,報道如此犀利而精彩,報紙發行量因此翻了一番,報社門前總是擠滿讀者爭購幾天前的報紙。這件事徹底惹惱了獨裁政府,開始打擊報復,馬爾克斯受到威脅不得不流亡海外,《觀察家報》也在次年被查封。
馬爾克斯最初把做記者只看作是權宜之計,後來卻一往情深。他甚至曾在採訪中認為,諾貝爾文學獎授予給他,一半原因是出於對他新聞事業的肯定。記者生涯教會他一項日後受益不盡的教誨:「現實是最偉大的作家。」1996年,在美洲報業協會第52屆大會的開幕致辭中,馬爾克斯做了題為「新聞業:世上最好的職業」的演講,演講的末尾他說:「新聞是一種永遠無法滿足的激情??」
超級影迷與三流編劇
少為人知的是,馬爾克斯曾懷有極大的熱情投身電影行業,但影響力卻遠遠不及作家本行。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影迷,最喜歡的導演是日本的黑澤明,他說自己把黑澤明的《紅鬍子》「20年內看了6遍」,「是整個電影史上我最推崇的影片之一」。他喜歡看下午場電影,還有一個怪癖:尤其當聽人說某某片是爛片時,會像打了興奮劑一樣興緻勃勃地去圍觀——以便親眼見證「它確實很爛」。
馬爾克斯(左)與卡斯特羅是相識多年的老友,「很少有人知道卡斯特羅是個非常有文化修養的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在談論文學」
馬爾克斯在《觀察家報》當記者時,皮亞尼將軍把控著獨裁政權,是哥倫比亞史上黑暗的專制統治時期。陰雲籠罩之時,馬爾克斯用大量影評代替被斃的新聞與政論版面,據說他可算是哥倫比亞的第一個「獨立影評人」。因前述報道避禍歐洲時,馬爾克斯還參加了當年的第十六屆威尼斯電影節,期間佳片如潮,明星雲集,使他眼界大開,一度備受鼓舞專門跑到羅馬先鋒電影學校的導演系深造過一段時間。義大利電影的新現實主義思潮對他的創作影響很大。
馬爾克斯參與制作的電影作品有51部之多,不過其中大多數是短片和電視電影,有史可查的電影處女作是1954年的短片《藍色龍蝦》。進入60年代,他開始全身心地投入電影行業。其時馬爾克斯在文壇小有聲名,但他寫的本子水準不一,少有導演青睞,即使拍出來也往往是票房毒藥,反響不佳。他曾形容自己做編劇的頹唐失落:「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寫了一部電影,在製片人的辦公桌上念了10次,也不得不徹底改了10 次。到最後,我原來的故事惟一留下的就是一個持槍強盜織襪子的兩分鐘場景了。」
但他痴心不改。1965年,在馬爾克斯編劇的電影《城中無賊》里,他本人奉上了銀幕處女秀,該片的主演還有拍過《一條安達魯狗》的著名導演布努埃爾、著名作家胡安·魯爾福等一幫久負盛名的藝術家,但反響仍然寂寥。馬爾克斯與電影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交織,一直持續到80年代。他成名後,為抵制好萊塢的入侵,出任了拉美電影基金會的主席。在他的主持與部分出資協助下,1986年古巴建成了一所面向全拉美招生的現代化國際電影學院。
馬爾克斯在電影圈鬱郁不得志,並不妨礙想改編他作品的人們踏破門檻。但他對自己作品被改編的態度十分保守,不願用影像去稀釋文字的魅力,而他充滿想像力的魔幻現實主義作品,用鏡頭畫面將其具象化,難度確實不小。如何擊退電影版權商如潮般湧來,馬爾克斯輕鬆答道:「那就往高處開價,用他們最擅長的價格戰擊潰他們。」
2007年,由邁克·內維爾導演、賈維爾·巴登等主演的《霍亂時期的愛情》,算是最為知名的馬爾克斯改編電影了。好萊塢知名製片人斯坦多夫為了談下版權,軟磨硬泡了三年,最後許下「苦肉計」:聲稱自己會像小說中的男主人公阿里薩追求女主人公費爾明娜那樣一直磨夠50年,才最終打動馬爾克斯,耗資300萬美元拿下此戰。馬爾克斯被改編最多的作品是《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1992年,中國導演李少紅的電影《血色清晨》也取材於這部作品。
最讓人惦記的作品,當屬《百年孤獨》無疑,在各種盤點「最應被改編為電影而尚未改編的經典小說」的榜單中,它總是榜上有名。這部讓許多歐美名導青睞有加又頗具挑戰的名作,最後只誕生了一部節選片段改編的《俏姑娘》,可想而知的膚淺。馬爾克斯曾說《百年孤獨》的內涵、人物、情節之豐富使之可以改成一部電視劇,整整演上十年。據說他認為好友黑澤明是唯一能執導此片的導演,所以黑澤明離世後,《百年孤獨》便被束之高閣,有生之年從未鬆口。
馬爾克斯曾說過,自己不會是一個好導演,所以他一直沒有沾染導筒。他承認電影可以表達文字無法傳遞的東西,「電影打開了我的眼界」,但多年後憶起仍不禁感傷:「其實我與電影的關係就好像一樁不成功的婚姻,我分也不是,合也不是,於是我寫了《百年孤獨》,向電影示威??」
馬爾克斯與妻子梅塞德斯在火車上與友人揮別。他對妻子的支持心懷感激,「如果沒有她,我永遠也寫不成《百年孤獨》
扛鼎之作《百年孤獨》誕生記
20世紀60年代,是拉丁美洲「文學爆炸」的黃金時代,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作為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的扛鼎之作,風靡世界40餘年,全球總發行量累計已超千萬冊。這部作品的誕生,妻子梅塞德斯可謂功不可沒。
1946年,19歲的馬爾克斯在一次舞會上遇見了13歲的梅塞德斯,這個有著埃及血統的女孩在他看來有著「尼羅河蛇一般的嫻靜之美」。愛神瞬間降臨,一曲終了他就請梅塞德斯嫁給他??但直到漫漫13年後兩位有情人才終成眷屬。
1965年的馬爾克斯有點沮喪,電影事業止步不前,寫作也陷入瓶頸期,他嘆道:「寫作恐怕是這世上唯一越做越難做的行當」。他的醞釀期往往長達十幾年,他曾對門多薩坦承,自己寫《百年孤獨》想了十五年,寫《家長的沒落》想了十六年,寫《一件事先張揚的兇殺案》想了三十年??「那麼,到時候就會瓜熟蒂落,我就寫出來了。」
《百年孤獨》封面1965年10月的一個周末,載著全家人駛往郊外的車上,「那遙遠的、漫長的、從青年時代就開始撰寫的長篇小說,突然一下便全部展現在他面前」。一個句子閃電般撞進腦海:「多年之後,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將會想起,他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百年孤獨》這個著名的開頭後來盡人皆知。馬爾克斯朝妻子興奮地喊道:「請給我十個月時間,我的小說要著床了!」說罷掉轉車頭。
馬爾克斯開始了書房裡長達十八個月的閉關。德彪西的前奏曲和披頭士的《Hard Day』s Night》陪伴創作全程,馬爾克斯每天從早上9 點寫到下午3點,吸掉近40支香煙,「醫生說我正在自殺, 不過我認為沒有任何一項折磨人的工作不是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在自殺。」他穿著機械師的工作服寫作,每當打字機前進行不下去時,「就拿一把改錐把家裡的門鎖和電插座拆了又裝,裝了又拆,或者把家裡的門都刷成明快的顏色」。
「那段日子,我一分錢都不掙,梅塞德斯和我,外加兩個孩子是怎麼活下來的,這絕對能寫本更好看的書。」梅塞德斯異常冷靜,當存款全部花光後,她當掉了汽車、自己的首飾、電視機、收音機??不動聲色地與房東交涉,商定六個月後再一併交房租——「您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筆數目嗎?」「我知道。您放心,到時候一切都會解決。」
1966年8月,文稿終於殺青。馬爾克斯與妻子一同走到郵局,700頁的書稿需要83比索的郵費,兩人已山窮水盡,兜里總共只有45比索,只好先寄出一部分書稿,倉促中還只寄出了後半部分。收到書稿的南美洲出版社,迫不及待地想看前半部,給他們預支了稿費。馬爾克斯對妻子心懷感激:「要是沒有她,我永遠也寫不成這本書。」《百年孤獨》的成功如今已無需贅言。最初被8000本印數嚇得不輕的馬爾克斯,目睹著這本書的成功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像香腸一樣被出售」。
馬爾克斯承認寫作《百年孤獨》的初衷,就是要為童年時代的全部體驗尋找一個「完美無缺的文學歸宿」。《百年孤獨》里充滿了各種看似荒誕不經的細節,真實與虛幻難捨難分,史詩般的架構與耳目一新的文學語言,讓布恩迪亞家族七代人的複雜故事分外迷離動人,而最終指涉的是拉丁美洲百年滄桑的歷史進程。
《百年孤獨》出版後,被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之一。198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眾望所歸授予馬爾克斯。在頒獎典禮上,馬爾克斯沒有身著燕尾服,而是穿上了一襲雪白的加勒比農民服裝,他的演說《拉丁美洲的孤獨》縱深磅礴,令人感動。馬爾克斯呼籲人們關注和支持拉丁美洲人民反對不公、要求自決權的不息鬥爭,「孤獨的反義是團結」,唯有這樣才能改變《百年孤獨》那個黯然的結局——「那些註定要忍受百年孤獨的民族,將最終也是永遠得到再次在世界上生存的機會」。
介入政治但不迷戀權力
獲得諾獎之後的馬爾克斯,被盛名環繞,不堪重負,「榮譽幾乎毀掉了我的生活,因為它破壞了我真實的感覺。」「名聲的唯一好處就是我可以把它用於政治。」
馬爾科斯青年時期熟讀馬克思,傾心社會主義,一度加入過哥倫比亞共產黨。但他並非簡單的教條主義者。1959年馬爾克斯曾得到機會遍訪東歐與蘇聯,回來寫就的系列報道《鐵幕後的九十天》,對蘇維埃體制的種種弊端給予了尖銳的批評。
馬爾克斯從來都不掩飾自己的左派立場。他曾是古巴革命的義務宣傳員,把因《百年孤獨》而獲得的加列戈斯獎金全數捐給委內瑞拉的反政府組織,他還是哥倫比亞政府與游擊隊組織的調解人。1973年,智利的獨裁者皮諾切特武力奪取了政權,馬爾克斯甚至宣稱,如果皮諾切特一天不下台,他就不再寫作。幸而對於他的讀者這個承諾只持續了5年。他還激烈地反對帝國主義,尤其是美國在拉丁美洲實施的壓迫,很長一段時間裡,馬爾克斯被美國當作「危險分子」,拒絕入境。直到其忠實的粉絲柯林頓,向他敞開大門。
他的摯友中一向不乏政要,與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持續了幾十年的友誼。馬爾克斯說:「很少有人知道卡斯特羅是個非常有文化修養的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在談論文學。」當然,這種關係也為他帶來了不少爭議。著名女作家蘇珊·桑塔格曾無情地斥責他:「加西亞·馬爾克斯厚顏無恥,他愛上了他的權力,在這個世界上他最喜歡的是成為大統治者的朋友。」
馬爾克斯通過外交手段與個人手段,迫使過古巴政府釋放政治犯和關押的作家,也曾在聯名公開信中,抗議古巴對不同政見者的虐待與言論的不自由。1980年,因與哥倫比亞游擊隊關係密切,當局一度簽發了逮捕令,他為此逃到墨西哥政治避難,從此定居下來。上世紀90年代,馬爾克斯幾度被提名為哥倫比亞總統候選人,但他本人拒絕參加競選。也許作家借他在《迷宮中的將軍》中所刻畫的玻利瓦爾,早已洞悉了權力背後徹骨的孤獨。他選擇的是另一種孤獨:「在文學創作的征途上,作家永遠是孤軍奮戰的。寫作是世界上最孤獨的職業。」
2004年,77歲的馬爾克斯寫下自己最後一部小說《苦妓回憶錄》。這部受川端康成《睡美人》啟發的小說,描寫了一位90歲老人在一個年輕妓女身上發現人生第一份愛的故事,文中對歲月流逝的傷感表露無遺。由於病痛與體力不支,此前預計創作的自傳三部曲,他最終只完成了第一部《活著就是為了講述》。馬爾克斯離開了現實世界,在另一個魔幻的世界裡與熱愛他的讀者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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