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雋:禪學的生命智慧———愛思想:學習型社會領航者

龔雋:禪學的生命智慧標籤:禪宗● 龔雋時間:2011年4月30日上午  地點: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主講人:中山大學人文學院佛學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 龔雋陳實:各位街坊,各位聽眾,親愛的朋友們,「嶺南大講壇·文化論壇」第七十九講現在開始!今天的主講嘉賓是中山大學人文學院佛學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龔雋教授,他演講的題目是《禪學的生命智慧》。佛教是我國三大宗教之一,禪學正在成為佛學研究中的一個最重要的領域。廣東又是禪學研究的一個重鎮,新興的國恩寺、韶關的南華寺、廣州的光孝寺、乳源的雲門寺、肇慶的梅庵、懷集的六祖禪院,四會的六祖寺,這些地方都留下過六祖慧能的蹤跡。在今天這一講中,龔雋教授將告訴我們禪學的宗旨是什麼,禪學的傳承如何從拈花微笑到西天二十八祖,又如何從東土六祖到一花五葉,就是禪學的五派:溈仰宗、臨濟宗、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他還將告訴我們中國禪門的七大旨趣,包括禪修和觀心,怎麼習禪和讀經,坐禪和念佛,什麼是平常心,什麼叫做「遊戲三昧」,一會大家都可以領略到他的精彩演講。龔雋教授是「60後」,上海華東師大哲學碩士,他是武漢大學的學士以及哲學系的博士,1993年到了廣東,在華師大,2002年到了中大。他是哈佛大學的訪問學者,中大的博士生導師,在南方的禪學和佛學領域,我認為他是一個靈魂性的人物。人大、復旦、南京大學、中國人大、四川大學、中大對中國禪學與佛學的研究都很具代表性,其中南京大學比較擅長於佛學的理論,人大偏向於傳統的佛學史,川大偏向於佛學與心理,中大是以龔雋教授為代表,他擅長於學術的國際交流,利用國際的資源來推動中國佛教的研究和發展。龔雋教授在治學方面,我的評價是莊重嚴肅,不苟言笑,他用淺顯的和藹做深深的學問。我們可以慢慢聽講,有請龔雋教授!龔雋:首先感謝「嶺南大講壇·文化論壇」給我這個演講機會。平時我比較多的是在大學,或者在一些比較小型的學術會議上來講禪學,偶爾也會應一些朋友的邀請和社會各界的朋友交換一些對佛教,特別是中國佛教以及禪宗史的一些看法。今天我想跟大家討論的,主要是關於禪宗的話題。禪宗這個名字,只要大家對佛教、對中國佛教有一點興趣,或者對整個中國文化有一點興趣的人都會耳熟能詳。我今天主要把禪宗和生命的智慧,以及當中關於人生的教義,這方面的東西講得多一些。一、禪的宗旨禪宗的宗旨一般來講,有幾句話: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以心傳心、直指心性,見性成佛。這幾句話講出來很簡單,其實要真正理解又好像不太簡單,以前有一個學者就說過禪宗的宗旨看起來很平常,但在平常當中有深邃。禪宗講究教外別傳,不立文字。這個「教」有人說是指佛教的經典,也有人講是佛教的儀式。在中國,禪宗和一般佛教中的其他宗派確實有很大不同,至少從形式上講有不同。禪宗特彆強調心法。禪宗認為佛教真正的精髓是怎樣將其融入到你的生命當中,對人的本心做一番洗心革面。所以,禪宗對於外在的宗教儀式、形式,甚至很多佛教的經典,都認為不是最重要的,不是第一義的。所以,禪是教之外另外傳的,不是一定要讀教理、教義。禪宗認為,真正的經教不是在書本上,而是在你的心裡,要找到你心裡的傳統本性。這是禪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不立文字。所以,實際上真正的禪是沒辦法講的,我們在這裡講禪學,也是一件有點荒謬,有點悖論的事情。本來禪是不能講,但我們又在這裡花上一定的時間去講禪,這本身就和禪的精神有點相違背。這個講座只是讓我們通過語言去了解一下禪宗背後的精神是什麼,但是禪宗絕對不是可以用語言很清楚地、很明確去定義的一些東西。學術界有一個很著名的公案,胡適與日本非常出名的禪宗學者鈴木大拙有一場爭論,話題是關於禪學史可不可以研究。胡適是一個單純的學者,一個歷史學家,他不相信佛教講的那一套生命價值,他認為科學昌明之後,宗教都是胡說八道,要把宗教打翻掉。而鈴木大拙是一個現代學者,但同時也是一個禪師,他與胡適在當時就如何研究禪宗有過很激烈的爭論。鈴木大拙講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說其實我們兩個在這裡討論禪宗,都是要挨棒喝的。禪學實際上是不立文字的,我們在這裡討論也是要挨棒喝的。我們還是退而求其次,可以從一個基本的思想來體會禪宗背後的精神。禪的宗旨是以心傳心,直指心性。禪宗所有的佛法精神,都歸在我們的自心上,在每個人的心裡。所以,禪宗認為你要真正了解禪,了解佛法,必須靜下來傾聽內在心靈的聲音。那麼以心傳心,從現在學術討論來看似乎有點神秘主義,禪宗認為禪法是師徒之間的心法傳承,即所謂的「傳心印」。比如從釋迦牟尼佛到摩柯迦葉,從達摩到六祖慧能,一直到後來的花開五葉,都是一代一代靠心法傳承下來的。禪宗互相認可的標準是看你有沒有一個真正得到心法的師父,也就是一般所說的禪宗系譜。譬如現在我們看到很多寺廟,說自己是臨濟宗的多少多少代,或者是曹洞宗多少多少代,這個多少代,就是表明了是這個法門的傳承。但這個傳承並不是說,我讀華嚴經就是華嚴宗的傳統,我讀法華經就是天台宗的傳承,禪宗傳承講究的是心靈之間的感應溝通和傳遞。所以從現代人的角度,或者西方人的角度來看,禪宗有點神秘主義的色彩。心怎麼傳?而且傳了幾千年。所以,禪宗對於佛教的那些經典並不反對,但認為那些絕對不是最重要的。禪宗認為真正的佛法精神是直指心性,直接指往我們的本心,如果能看見自己的本心,那你就是佛了。所以從禪宗的角度看,佛不只是釋迦牟尼佛一個人,佛實際上什麼時候都有。佛也不像基督教那樣人格上只有一個上帝,每個人都有成佛的可能,只要見到我們自己的本心,或者是佛學上說的佛性,那麼你就成就了。因此禪宗基本的精神都是從這個方面來展開的,禪宗可以說是佛教中最講究心法,它解釋任何的經典,也是從心法上理解的,不一定單一從文字的角度來理解。二、禪的傳承禪宗的歷史在學術界有不同的說法,但按照禪宗自己的說法,禪宗是從印度傳來的,最初都是從佛陀釋迦牟尼佛傳來的。而最能得到佛陀心法的是佛陀的大弟子摩柯迦葉,摩柯迦葉在佛陀眾多的弟子裡面,是一個很少講話的人,他大部分時間也不在佛陀身邊,經常在很遠的山裡靜坐,最後卻是由他把佛陀的衣缽拿去。佛陀講法講了49年,但是佛陀說他一個字都沒有講,他說語言上能夠告訴你們的只是一個概念,但是佛教最根本的東西也就是心法,是沒有辦法用語言講出來的。這其中有一個故事,據說釋迦牟尼佛在靈山上講法,他拈著一朵花在微笑,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師父在做什麼,只有摩柯迦葉微笑著,所以佛陀就說只有摩柯迦葉了解他的心法。那麼從釋迦牟尼佛到摩柯迦葉,禪宗在西天一共有二十八祖,一代一代以心相傳。當然這二十八祖在時間上的考證在學術界一直有爭論,但我覺得學術上的討論也僅供參考。因為討論印度佛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印度人沒有歷史觀,印度人的歷史觀念和空間觀念都是很宗教性的,一下子講這個時空,一下講那個時空,讓很多學者傷腦筋,不知道那個時空是否是真實的。譬如說華嚴經是龍樹菩薩從龍宮裡面拿出來的,這個怎麼考證呢?這到底是屬於傳說,還是屬於什麼?但是對於有宗教信仰的人來說,他們覺得這種說法很正常,龍宮是存在的。這是現代學術史的研究和宗教對自己的傳統敘述之間的一些落差。西天二十八祖最後一個是菩提達摩,他把禪宗傳到中國來,達摩就是中國禪宗的初祖,東土六祖的初祖。菩提達摩來到中國以後,傳二祖慧可,下面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最後傳到我們廣東禪宗很值得驕傲的一個人物,就是六祖慧能大師。據說到了六祖,衣缽就不傳。禪宗雖然說是以心傳心,是看不見,是內在的,但外在也有一個信物——衣缽,用以確定這個法是從佛陀傳來的。但是後來,在佛教傳承的時候很多人不是為了心法來修行的,是為了爭祖師之位。當時很多人為了衣缽而爭奪,甚至不惜生命。所以,弘忍最後傳六祖慧能的時候,他就說衣缽到此為此,因為很多人都是為衣缽而來,不是真正為法而來。所以,到六祖之後衣缽就沒有傳了,而心法還在傳,後來禪宗基本上就是慧能的徒子徒孫的天下。五祖弘忍有很多弟子,其中北宗是神秀,南宗是慧能,結果一字不識的慧能拿到衣缽,成為禪宗最重要的、最偉大的禪師。後來的禪宗的各家各派基本上都是由慧能的弟子傳承出來的。劉禹錫寫過一句話:「天下凡言禪,皆本曹溪」。慧能弘法是在韶關的南華寺,南華寺前面有一條溪就叫曹溪,「曹溪」禪就是指六祖慧能。後來又發展出溈仰宗、臨濟宗、雲門宗、曹洞宗、法眼宗五個重要的禪宗流派,一直到唐宋,後來就有一些衰落又有一些重振,但是最重要的時期還是在唐朝。三、中國禪門的主要旨趣禪宗的精神以對生命的智慧有哪些教益?我們可以從禪宗的一些文本和故事中,自然領悟到很多非常有趣的東西。禪宗在中國佛教各大宗派的發展中,我個人認為是對中國的思想、哲學,甚至人文生活中是影響最大、最深入的一支。雖然在明代以後,特別是宋明以後,中國的佛教凈土宗是主流,天下的廟都是修凈土的,只要念阿彌陀佛就好了。但是在中國佛教真正的黃金時代,尤其在唐朝,影響最深入的,意境最高的還是禪宗。禪宗裡面真的有很多對我們生命有教益的東西,一直到現在來看對我們的人生還是有很多教益的,禪宗的智慧是卓越的。禪宗一些基本的旨趣可以從很多方面講,我概括了一些要點,雖然不是窮盡了禪宗所有的精神,但是也可以說是八九不離十,大家可以從禪宗的精神中反思我們的人生。1.禪即心禪宗講究以心傳心。禪宗說自己和教門不同,禪宗經常自稱宗門,是心法。禪宗初期在中國其實受的阻力非常大,我研究初期禪宗史,從達摩到慧能,學術界把這段時間叫做初期禪宗。禪宗傳到五祖以後才相對比較穩定,開始在湖北黃梅有了一個固定的道場,五祖之前禪宗在中國的傳法都是非常危險的。五祖也跟自己的弟子講「歷代祖師命如懸絲」,都是很危險的。當時在中國排擠禪宗的不是儒家,也不是道家,而是佛教界本身,因為禪宗是講求心法的。早期的文獻很清楚地地記載,達摩、慧可都被當時那些出名的法師趕得到處躲,那些法師都到官府去告狀,說禪宗傳的那一套都是邪法,是「魔語」。禪宗在中國剛開始傳播的時候,政府認為它是邪教,不被正統的佛教界認可。從禪宗的故事上也可以看出這一點,菩提達摩和梁武帝曾經有過一段著名的對話。梁武帝是個崇佛的帝王,蓋了很多的寺廟,鼓勵很多人出家。梁武帝問達摩,我蓋了這麼多廟有沒有功德?達摩說一點功德都沒有,修佛和蓋廟沒有關係。這讓梁武帝很不高興,達摩後來就往北走,在少林寺面壁九年,終於等到慧可來找他。禪宗在最初的傳承中被打擊、排擠得非常厲害,被認為是外道,到後來五祖之後才逐漸被政府及官方認可,武則天時期神秀才被聘為國師。禪宗最重要的思想就是:禪法就是心法。這點在我們看來非常具有革命性,因為哪一教,哪一派都有它的經典,禪宗卻認為經典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見到你自己的本心——明心見性。禪宗用了很多詞語來解釋這個明心見性,即是本來面目,或者說是你的主人,其實都是講一個意思。禪宗甚至認為,讀經對明心見性是一種障礙,不是好事。禪宗一個最基本的精神就是心即是佛,求佛不能到心外去找。所以禪宗對當時佛教界流行的蓋廟、拜佛、做各種法事、讀經這些,都認為不是佛法最精髓的地方。有一首很出名的悟道詩曰:「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偶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春天來了,大家一天到晚到外面去找春天,把鞋踏破了,還什麼都找不到。寓意是,當時很多求佛的人今天到這個山,明天到那個廟求佛,他說你把鞋踏破了都沒有沒用。「歸來偶拈梅花嗅」,你只有讓自己靜下了,才能找佛,找到自己的本心。「春在枝頭已十分」,原來春天就在你自己家裡,家裡的梅花早就開了,春天早就來了。這是一個比喻,佛性就在你的本心裡,你找佛不要今天去這個寺,明天去那個山頭,你只要靜下心來,回到你的本心,原來佛教就在你心裡,禪的精神是要回到你的本心,而不是向外求。達摩講得很清楚,如果你不了解你本心裡就有佛的話,那你永遠就是錯的。他反對禮佛,你為什麼要拜木頭佛,你就是佛啊,他說「不得將佛禮佛」;你也不用念佛,你自己就是佛,你的佛就在你心裡,你還念外面的佛幹什麼,所以他講不得「將心念佛」,如果你要找佛,就要反觀自己,回到你的本心,你就見性成佛。達摩有一個講法非常有趣,他說如果你不見性,念佛誦經有什麼用呢?持戒吃齋都沒有什麼好處,只要你不見本心,你做外在的東西都沒有好處。他說念佛得因果,誦經可以得聰明(僅僅是聰明而已,還不是智慧,在東方的傳統中,聰明、知識和智慧都不是一回事),持戒得升天(天仍然屬於三界,你仍然跳不出輪迴),布施得福報(但福報跟功德還是不一樣的)。通過這些方式去找佛,「覓佛終不得也」,門都沒有!只有見到自己的本心,你根本不用做那些都可以成佛,他把所有的思想重點,都放在怎樣見到自己的明心見性,做不到這一點,你天天念佛累死了也對你的成就沒有用。達摩講得很清楚,你即使再修苦行,見不到本心也只是空過一生。達摩還講,什麼樣的人才稱作是佛,只有見性的人才是佛。達摩還批評一種人,這種人很會講經,講得頭頭是道,但是沒有實在內涵,所以「若不見性,說得十二部經教,儘是魔說」。因此禪宗的基本精神是很清楚的,首先要找到自己的本心,找到以後你才讀得懂經典背後的東西。那麼怎麼樣才能明心見性,禪宗當然有它的一套方法,不是讀經典得來,不是天天念佛得來。當然後來到宋代以後,有一些禪師,也有一些修凈土的人說,除了修禪也夾帶一點念佛吧,這是中國歷史上所謂的「禪經雙修」,雙保險。本來禪宗說直接靜下來找到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了,但是後來的人越來越沒信心了,說假如我靜下來還是找不到怎麼辦,於是就在外面找一個,裡面也找一個,這就是所謂的「禪凈雙修」。雖然「禪凈雙修」後來在明清以後的中國佛教界一直到現在都很流行,但在禪門內部不是沒有爭論的。一直到晚明的憨山大師,他說修禪就是修禪,不要兼帶,但他的這種說法並不是為教界所信奉的。2.禪修與觀心達摩講得非常清楚,你要見佛,要見到自己的本心,既不能拜佛去見,也不能通過禮佛去見,那怎麼辦呢?有什麼方式呢?明心見性有方法,用初期禪的講法就是「觀心」,因為佛就在你的心裏面,你要有一套「觀心」的方法。五祖弘忍大師講得很清楚,他寫了一本《最上乘論》,是教人坐禪、習禪的一本小冊子。他講「觀心」的「心」就是「一」,要把自己的信念、意志守在這個「一」上面,「一」就是「道」,就是我們的本心。「守一不移」,守住了「一」就不要動,這就是禪門「觀心」的方法,所以說「萬法歸一」。那麼「一」是什麼呢?禪師經常說「八萬四千法門。至理不離方寸。」其實你不要被那麼多方法搞迷惑了,但是它最重要的道理就是不離你的心(即方寸)。「觀心」就是你把你的注意力都守住你的本心,「八萬四千法門」就都在心法中,都在你的心裡。所以,我們碰到任何事情,就看在當下你能不能守住你的心,禪宗的方法看似簡單,但是做起來非常不容易。不像念佛,有個外在的東西可以依靠,而禪宗是要求你把外在可以依靠的東西通通拿掉,所以「向外覓菩提,總是痴頑漢。」禪宗主張要內收,就是收到你的本心上。三祖道信也有一句話說:「多知多事不如息意」。我們總是想知道很多東西,獲得很多知識,一天到晚忙來忙去就有很多事,其實還不如「息意」。「多慮多失不如守一」,一天這樣想那樣想,想得失,還不如把心思放在這個「一」。所以禪是讓你安心休息下來,不要太忙就可以了,禪是融入生活當中,不是讓你天天去「多慮多失」。「凡謂之吉聖謂之咎」,一天到晚忙來忙去,凡夫認為是吉事,但聖人就認為是不好的。所以, 「守一」是什麼?我的理解就是讓自己的意念放空,把自己活動的意識都放下,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只有當你靜的時候,你沒有雜念的時候,你的心才最具有創造力,空生妙有就是這個意思。但是,我們一般人的思想不是這樣的,認為要做一件事情就先要學很多知識。以前馮友蘭先生說過,東方人的智慧是用負的方法,而不是正的方法。正的方法就是要學很多東西,加很多東西進來。負的方法就是你要了解「道」,就要做減法。老子說「為道日損」,你要了解「道」,就要把自己的東西放空,空的時候你什麼了解了。「為學日益」,你要做學問就要不斷地學習,了解「道」的方向正好是與學習相反的。所以禪宗有一句話叫做「恰恰無心時,恰恰有心用」,只有你在完全沒有意念的時候,你的心才最有妙用,最有創造力。這就是「觀心」,如果你能了解這一點,修禪與出家、在家一點關係都沒有。達摩說:「若見自心是佛, 不在剃除鬢髮,白衣亦是佛;若不見性,剃除鬚髮,亦是外道。」禪宗唯一的標準就是你有沒有見到自己的本心。達摩的這一套觀念最初引起了佛教界激烈的反對,因為他說蓋廟、出家都是「外道」。達摩就曾批評梁武帝的行為,後來慧能也批評梁武帝。曾經有一個弟子問慧能,當時武帝蓋廟,達摩說他一點功德都沒有,是不是這樣啊?慧能說:「勿疑先聖之言」,你不要懷疑達摩講的話,「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所以,禪宗是破相論,達摩有一篇《破相論》,就是破除當時中國佛教中的執著於外相,執著於形式的東西,就是把整個佛法收拾到你的心法中,在心法上用功夫,往你的內心來求,這才是真功德、真功夫。3.習禪與讀經你要習禪,除了觀心,禪宗怎麼看讀經呢?按照馮友蘭先生講法,東方的方法,智慧是用負的方法,是做減法。很多人跟禪師學禪,禪師也不會教你很多東西,只是給你做減擔的功夫。什麼意思呢?你們之所以不了解佛,是因為你們學得太多,雜念了解的太多,我要幫你把已有的東西拿掉,把你身上的擔子減輕,我做的就是這麼一個工作。我們經常讀經,讀經是獲得佛教知識的一個很重要的渠道,禪宗內部也有讀經派與不讀經派的爭論。要獲得佛教的知識就要讀經,但是禪宗說獲得智慧就要去掉你的只是,聽起來好像很矛盾,其實不是的。在六朝時期,中國般若學有一個很重要的學者僧肇大師,是中國佛教史上了不起的一個人,他寫的《肇論》,被學術界稱為中國佛教史上的無尚精品。《肇論》中有很重要的一篇叫做《般若無知論》,這個題目本身就很好笑,般若就是智慧,智慧就是無知。智慧就是無知,你要讓老百姓變得很無知嗎?但是,智慧和知識是兩個層面的概念,對於禪宗來講,你要了解自己的本心,你的知識本身也是一種障礙——所知障。你要了解本心,你就要把你的知識也放下。我們的本心就好比一面鏡子,心如明鏡台嘛,但是我們的心已經被污染了,上面有很多灰塵,所以我們看不見實相,不能有如實觀。你們現在看到的世界都是假象的,因為我們妄念很多,沒有如實地看到生命的本質。我們看到的事情,其實都是像看到筷子放在水裡,看起來是歪的一樣,你認為是真實的,其實是虛假的。你要把鏡子上的灰塵去掉,這個灰塵就好比我們的一些雜念。佛教的知識是不是灰塵?對禪宗來講也是。一個鏡子如果充滿了灰塵什麼都看不到,如果鏡子上都是黃金,鋪上去也還是沒有用。佛教的知識對於禪宗來講就是一個金粉,所以般若就是物質,你所了解這些經典的東西將它放下,才能了解自己的本心,才能了解外在的世界。科學的方式是從感官到理性,推理到外在的世界。東方人的智慧不是從外在了解,而是靜下來從內部了解,只有了解了內在的東西才能真實了解外在的東西,因為天人是一體的,這是東方人一個古老的智慧。所以,禪宗認為經典只是你修正當中當做參考而已。達摩把佛經稱為「閑文書」,你有空的時候翻一番,參考一下,沒必要讀之前搞焚香沐浴這些儀式。讀經,不同的人讀,理解也不一樣,所以先不要急著讀經,重要的是要明心,見到自己的本性,這樣讀經才能讀得懂,這才是「活句」。很多讀經的人都是在讀「死句」,認為自己懂很多經典,懂很多知識,其實你懂的只是概念,根本不理解背後的意義。禪師們發現很多人一天到晚讀經,到最後是讀死經。要做到活學活用,先要有經驗,然後去讀經,這樣才能讀活句,不會死在句下。壇經里說有一個比丘尼,讀法華經讀了幾十年,還有些地方讀不懂,就去問慧能大師。慧能說,我不識字,你哪一段不懂念給我聽吧。比丘尼就念給他聽,慧能就把經文解釋給比丘尼聽。後來慧能說,雖然我不認識字,但我了解本心,所以我才能真正理解經典。天台宗有一個說法是「觀心釋」,就是你要先觀照自己的本心才能找得到解釋。我們現在讀經是相反的,只是讀經沒有讀自己的心。慧能說:「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意思是說,你們讀經的人,都不了解自己的本心,自己的本心都是迷惑的,所以讀經就被經典牽著鼻子走。我先讓自己開悟,開悟以後,經典就是我的註腳。所以要讀活句,必須先要經歷,自己見到自己的本心,這是第一義,經典是第二義的。有一個關於溈山大師的故事,有一個徒弟問他,那十二部經中,哪些是佛說,哪些是魔說?十二部經是對所有佛教經典的一種分類方法,十二部經就是指所有的佛經。那麼所有的佛經里,哪些真的是佛講的,哪些是假的,也就是魔講的。因為在佛教歷史上,有很多佛教經典是偽經,是人自己編的,然後說是佛經。溈山大師的回答是可以使所有的佛教徒都嚇一跳的,他說通通是魔說。他說當你把那些經典,即使是佛說的,你從你的意識,從你的知覺去理解它,它就已經變成魔說的了。因此你只有見到本心,才有可能真正的理解經,那是第一義的,所有的文字經典都是第二義。這就回到禪的精神——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真正的禪的精神是在經典、經教之外傳的。禪師更深入一步地就是你要懷疑,要起疑心。你要開悟,你沒有懷疑是不可能的。就像我們學習也是這樣。我們學知識也是這樣,老師會說知識取於懷疑,只有懷疑才會想辦法去研究,然後去突破它。禪宗說你讀經典也是這樣的,你先要起疑心。那我們說佛教是講信,要相信經典上的每一句話。那禪師叫你要先起疑心,「小疑則小悟,大疑則大悟,不疑就不悟」。小的懷疑就獲得一點小開悟,大的懷疑就得到大的開悟,你不懷疑就一輩子開悟不了,這聽起來好象很矛盾。關於這個也有一個故事,說禪宗歷史上唐代馬祖道一是非常出名的一個大禪師,也是慧能的嫡傳,他有一個弟子叫做香嚴禪師。香嚴禪師去見溈山大師,溈山大師教人的方式都很厲害,溈山就考他,他說「聽說你很有學問,讀很多經,問一知十,問十知百」,人家問你一下你可以講十點,問你十個問題你可以講一百點。但他說你只不過是聰明伶俐而已,「意解識想」,只是停留在意識層面。溈山又說,我現在考你一個問題,「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你試道一句看?」你告訴我你父母沒生你之前,你到底是怎樣的?這是就是禪宗講的本來面目。你跟我講講,你讀了那麼多經,那麼有知識,那麼會辯,那你跟我講講這個是什麼。香嚴禪師一下子就被問住了,他完全不知道,然後趕快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看過的經典通通查一遍,結果還是找不到答案。香嚴最後感嘆,畫餅不可充饑,讀經典也只不過是畫餅而已,碰到實際的問題就解決不了。後來香嚴又多次去找溈山大師,希望溈山告訴他自己的面目是什麼。禪宗的精神就體現在這個故事中。蔚山說「我若說似汝,汝已後罵我」,他說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你以後會把我罵死,不理他。從這裡面可以看到禪師有的時候對待弟子的教學方法。胡適了有一點就很了不起,他研究禪宗史,特別重視研究師父是怎樣教徒弟的,他說那裡面有很多教學的方法,並不是弟子問什麼老師都回答你,不是的。有時候在禪宗裡面一個高明的師傅,要培養一個真的弟子,他有的時候是給你一堆問題,讓你起疑心。但是他丟了問題不是讓你靠他來解決,禪的精神是獨立自由的,最後你自己想辦法去解決。禪師經常講,一個真正的禪師教導弟子的時候要讓他變得很獨立,讓他變成自己的師父,讓他不需要師父,這是禪宗的教學方式。後來香嚴沒辦法,就把自己以前學的經典燒掉了,說「此生不學佛法也」。香嚴就出去行游,到處走走,吃吃喝喝,也不讀經,免得累得要命。有一天他到了一個草安的地方住下,然後自己天天坐在那裡天天打掃衛生。突然有一次起了一陣風,他在除草的時候一個瓦片從房頂上掉下來,瓦片掉下來的聲音突然讓他驚醒了一下,他突然就悟道了,這就是「香嚴擊竹」。這時候他趕快回去沐浴焚香,很感謝溈山。他說「和尚大慈」,師傅你真是大慈大悲。「恩逾父母」,你對我的恩比我父母還要高。他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你當時如果直接告訴我,我就沒有辦法今天經過懷疑,經過懷疑到極點的時候,當機緣到的時候自己就突破了。之後香嚴寫了一首詩,裡面說「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時」,這一擊打聲音讓我把我過去知道的東西通通忘記了。這個故事說明什麼呢?只有你把你所學的東西通通放下忘掉的時候,你才能見到本心。師父即使跟他講一個答案,他還是會在枝節里,好像意思上也懂,但還不是真的懂。所以,禪師講「一擊忘所知」。這一個聲音突然讓他把從前的忘掉,就是空了。連師父也幫不了你,師父只是一個外在的傳達而已。師父只是讓你自己見到你自己的師父,也就是你自己的本性,這就是禪宗很了不起的教學方法。所以,禪師經常描寫開悟的經驗是如桶子底脫,就像腦袋裡面裝了很多知識,開悟就像桶底脫掉以後,所有的東西都掉了,都空了,空了以後你就開悟了。禪不是讓你再學很多外在的知識,而是把你所學的東西通通忘掉。開悟不是要學很多東西,就像老子講的「為道日損,損之又損 」,就是空,通通放下你就開悟。這是禪宗的教學方法,這跟我們現代知識的教學方法正好不一樣。開悟的方式和為學的方式是不同的,正好是相反的。4.坐禪與念經禪宗不反對念佛,但是認為佛就在心,它主張念心。所以,很多人說我很專心念佛,必得往生西方凈土。禪宗不講這個,禪宗一定講觀心求於解脫。禪宗解釋說「念佛分正念邪念」。只有正念才能夠往生,邪念怎麼能行呢?佛就是覺悟的意思,「佛者覺也」,念佛不只是念阿彌陀佛,你要有正確的覺解。所謂「覺察身心,勿令起惡」,我們要念佛是什麼,念者就是意也,就是你真的想佛,想佛的行為,你就要像佛一樣來持戒,這才叫做念佛。所以,念佛是念自己的決心、覺悟,不是一定念具體的佛,這是禪宗的解釋。重要的是念在於心,不是用口念,關鍵是你心裏面是不是想念佛那種高雅的品質。他說「若心無實,口誦空名,三毒內臻,人我填臆,將無明心不見佛」,嘴巴上念佛,但想的做的完全不是那回事,這是白費功夫。「在口曰誦,在心曰念」,所以,禪宗講,口只叫誦佛,不叫念佛,只有你心裏面想佛的時候才是念佛,不一定要講出聲音來,不一定天天在嘴巴上念。必須是你心裏面想的,這才叫真正的念。而且佛不是指一種形象,佛就是你的覺悟,你的自信。所以,禪宗是破壞一切偶像,打亂一切偶像,他很反對我們從外在去求。5.禪修過程的考驗當然,我們在觀心、禪修的過程中也有很多考驗。習禪的人會遇到一些考驗,我們看看自己習禪以後是不是經得起這些考驗,佛教裡面講「八風吹不動」。「八風」是指利(利益)、衰(衰敗)、毀(毀謗)、稱(各種稱讚)、譽(說你有功德)、譏(譏諷),苦、樂。你真的觀心也要經過一些考驗,只有八風吹不動的時候才算是真正懂得禪。蘇東坡和佛印禪師是好朋友,蘇東坡寫了一首詩偈,叫他的書童送到江對岸給佛印看,詩曰:「稽首天外天,佛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稽首天外天」,現在境界很高,不執著於這個世界,是天外天。「佛光照大千」,佛光普照。「八風吹不動」,我對世俗的名利不在乎,別人罵我什麼的都不在意了。「穩坐紫金蓮」,意思是我修禪已經修得很穩了。但是他還沒有經過考驗,佛印禪師很厲害,一看就知道他還沒悟道,即批「放屁」二字,讓書童拿回去。蘇東坡很生氣,立即坐船過江與佛印禪師辯論,佛印早就準備了一副對聯給蘇東坡——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蘇東坡一看,默然無語,自嘆修養遠不及佛印。禪宗認為開悟容易,養悟難,就是保任的功夫。你真正開悟了一下,瞬間就有了那種感覺,但是你要在日常生活當中去歷練,去保任。所以,禪宗其實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禪宗講的功夫裡面很綿綿密密。有時候當時蘇東坡真的一下動悟了,只是他還沒有修到保任的功夫,修到保任的功夫別人罵你,說你放屁你就放屁,你就不會在意,哪裡會一風就吹過來了。禪宗講的考驗不像我們講的打坐之類的,它是在你的日常生活當中去經驗。6.平常心是道禪到後面的境界就講平常心。「平常心是道」。平常心是道是什麼意思?因為禪師經常講我們人不修行的時候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開始修行的時候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當你開悟之後,你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有一個禪師講,開悟以後是「恰是原來行履處」。你的品質改變了,但是你還是在原來的地方生活,不是說你開悟了就變了,好像平時是這樣的,一下開悟了就變成了大師,一點平常心都沒有了。關於修禪的三個階段,大部分人沒有修禪的時候很平凡,開始修禪就變得不平常了,一天到晚佛言佛語。臨濟大師說一般人開始修道以後就有一個問題,就是「萬般邪境競頭生」。人不修行的時候不會有很多境界出來,一開始修行就有很多境界出來,禪宗講,這些都是邪境。因此要拔出智慧之劍把邪境砍掉,「智劍出來無一物,明頭未顯暗頭明」。所以,古人云「平常心是道」。禪宗告訴你,一個習禪的人,一個到最後就像大慧禪師說的「不行棒。也不下喝。也不談玄。也不說妙。也不牽經。也不引論」。真正一個禪師到後面是很平常的,到最後還是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一個真正開悟的人,他是把功夫融入到你的日常生活當中,已經沒有禪味。不是見一個人就跟你講一段公案,說得很玄妙,講一大堆事,講一大堆道理,那就不平常了,當你還不平常的時候你就還沒有真正進入穩定的禪性階段。禪宗講真正的習禪,到後面的功夫,就是禪是融入生活的。是你在生活應對中怎樣陶煉你的心性,讓你自己真的做到不為外境所動,這才是功夫。高等的禪叫「宴定」,不是一天到晚裝模裝樣閉關打坐,不跟外面接觸,那是小定,那是小乘禪。真正的大乘禪是「宴定」,那是大的禪定,大的禪定就是融入日常生活。關於這個也有一個故事,有一個徒弟問慧海禪師,師父你最近還用不用功?慧海禪師說我用功。徒弟又問,你怎樣用功?慧海說我用功的方法很簡單,「飢來即食,困來即眠」。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徒弟就不明白,那每個人都是這樣呀?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那你為什麼說你很用功?慧海說不一樣,我這個跟一般人不一樣。他說一般人吃飯的時候也是百般思索,睡覺的時候也是百般思索,他說我吃飯就吃飯,睡覺就睡覺,這就是功夫,這就是平常心。就像我們一樣,吃飯的時候可能還在想,下午我開會要講什麼,我今天跟誰吵了架。禪的精神是在當下,是你全身心地專註於當下這件事情,我們做不到。大家不要看這是平常心的生活,但是這個要求很高,我們有幾個人睡覺的時候什麼都不想呢?就是專心睡覺,我們睡覺的時候一定還在想昨天的事,明天的事,後天的事,甚至一輩子的事。慧海說我的功夫就在這裡,你以為修行幹什麼?要躲起來嗎?天天閉著眼睛嗎?不是的,這個就是「平常心是道」。有一次唐代詩人白居易問鳥巢禪師,鳥巢禪師在一棵大樹上做了一個木屋,自己平時睡在上面,所以人家叫他鳥巢大師。白居易到那個地方當縣令,白居易就問他,你住在上面不危險嗎?鳥巢禪師說,你不知道你當官比我更危險。當時白居易一愣,覺得這個禪師真厲害。然後白居易問鳥巢禪師,佛法大意是什麼?他以為鳥巢禪師一定會講得很懸,但是禪師說佛法大意很簡單,「諸善奉行、諸惡莫做」,見到好事就去做,不好的事就別干,這就是佛法,很平常。白居易又說,這個三歲小孩都會說,你有什麼了不起。鳥巢禪師回答說:「三歲兒童雖道得,八十歲老翁行不得」。所以,禪的精神是落實在你的日常生活里,是行門,禪宗也把自己叫做行門,不是你說得那麼玄妙,是看你是不是做得到。禪的功夫看似平常簡易,但是平常當中有慎密的地方,有很深很深的地方,它是融入日常生活。白居易也因此了解真正什麼是禪宗。白居易一開始還很傲慢,他說:「弟子為一州太守,位鎮江州,何險之有?」心想我是這個地方的縣令,我還有什麼危險。鳥巢大師就說「薪火相交,識性不停,得非險乎?」,其實你很危險。7.遊戲三昧一個禪師的智慧是貫穿在他人生的每一個生活細節里,它是在動中去完成的。真正高等的宴定不只是打坐,真正的大定就是融入生活當中,在動中有靜,他的心一直很平靜,但是他又能融入各種日常生活。這樣的境界我們禪宗裡面有一個詞,叫做「遊戲三昧」。最高的境界是,禪師甚至是在玩,在跟你演戲,在跟你玩的時候他的心是禪定的。這個概念正好是對立的,遊戲就是活動,是玩。「三昧」就是禪定的意思。那一般人禪定的時候就不能遊戲,一定要關起門來,躲到山裡面,不要吵我,我要禪定,要三昧。一般人玩的時候心是亂的,這是兩個極端。中國禪的精神認為高等的禪的境界,是在活動當中找到你的平靜和安靜,不是躲在山裡面去找的,這才是真正的大的禪定。大的禪定不是看什麼人能閉關多少年,閉關三年就很了不起,沒什麼了不起,那只是小定。真的大定是看你在日常生活當中,在複雜的紛紜各種關係當中,你的心還是不是還能保持很清靜,很安靜,這才厲害。這就是我們過去講的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山,躲在山裡只是小隱,沒什麼了不起的。宋代的崇慧禪師講:「一朝風月,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就是遊戲,遊戲人間。但是我們大部分只是遊戲人間,不能了解人間背後的實像,它是萬古長空的,沒有那麼真實。那麼,有些人成天認為這個世界很骯髒,一天到晚躲到山裡,一天到晚想萬古長空,他不能融入到一朝風月當中。我剛才講「異舊時人,不異舊時行履處」。你開悟以後你要養悟怎樣,你是內在的精神世界發生了變化,但是你還是在原來的生活的空間里生活。不是說一旦開悟以後你就變成了一個怪人,沒有平常心。你開悟以後反而更加平常,經歷過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階段,好象不能融入日常生活,表示你還沒有跨越。跨越以後更高的境界,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本文責編:xiaolu發信站:愛思想網(http://www.aisixi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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