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少帥》丨未完的張氏情歌

「明年初只要一轉運,我們便一起遷居紐約。我很心急要交上六三年的大運——這是瘋話,也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明年春左右就要完成《少帥》小說。」

張愛玲在一九六二年寫給丈夫賴雅的信中這樣期望著。

「小姐,明日此時等我。」

張氏的最後一首情歌由此開始。十三歲的周四小姐(趙四小姐的化名)和二十六歲瀟洒不羈的風流少帥——陳叔覃(張學良的化名)在大帥的一次家宴上不期而遇。誰能想像一個手持重兵已有家室的少帥與情竇剛開的豆蔻少女演義了一曲傾城之戀。

「前劉海黑壓壓遮住上半張臉。」

在厚厚的劉海下躲藏的是年輕的少女望向英雄的水汪汪渴望的眼。從髮絲間偷偷地打量人,是少女特有的羞怯方式。年輕的少女,格外容易因崇拜而愛。

「她像棵樹,一直向著一個亮燈的窗戶長高,終於夠得到窺視窗內。」

外面的世界亂糟糟,時代的列車轟轟地往前開,然而就像周四小姐在窗戶外偷望,他們有的僅是兩個人:他沉浸在「他順著氣息將她吸進去。即使他們只能有這樣的剎那又如何,時間緩慢下來,成了永恆。」她身不由己地陷入對他的愛戀,即使發現「自己在一列裹著頭的女性隊伍里。」

「盲婚就像博彩,獲勝的機會儘管渺茫,究竟是每個人都有希望,尤其在婚姻尚且遙遠的時候。」

年歲的差別,又如生活在兩個不同的朝代,周四小姐覺得自己是隔了一千年時間的深淵,遙望著彼端那個十三歲的人,並不斷地陷落,她自顧地喃喃著:

「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又同他一起把開那一扇定情的檀香扇,細數扇上的人物;她纖細的手指溯過他的眉工,拂過隨處而合的眼皮。

她愛他,因為他像畫上的人,「他愛她,永遠不會改變。」

佔有總會帶來差別,如同畫上的人和現實不同一樣。兩性的曖昧法則她一概懵然,外部世界永遠撲朔迷離,萬事萬物經旁人轉述,沒有前因後果,惘惘若夢,他卻依然任性而為。

有一次,為了避免家中僕人發現帶來閑言碎語,周四小姐希望他光著腳離開,而愛面子的大男人不顧這個請求,留下清晰刺耳的腳步聲離去,讓她心裡聽得發冷。作為書名的「少帥」沒有了歷史傳奇中的「帥氣」,此刻,赤條條的成為稗史中的花花公子。如同在《少帥》中寫到「現代史沒有變成史籍,一團亂麻,是個危險的題材,絕不會在他的時代筆之於書。真實有一種面相。」張愛玲在其中小心翼翼地移植歷史中一些看似偶然微末的細節,透著的或許是她獨愛流言和鍾情野史的小說口味,也或許是主流歷史不會宣揚的真實。

少帥和周四小姐的情歌終於在父親的圈禁棋布和戰爭的發展下幻化成童話故事。

「他克服艱難歸來,對她而言是給了他倆的故事以最恰當的收梢,兩人的生活從此幸福安樂。童話往往是少年得志的故事,因此這種結局確有幾分道理。....十七歲她便實現了不可能的事,她曾經想要的全都有了。.....一種不可動搖的篤定感注入了她的靈魂,如同第二條脊樑,她生命中不會再有大事發生了。」

在軍閥混戰割據的背景之下,周四小姐的少女夢卻仍舊完滿了。讓人聯想起張愛玲一貫的戰爭中的愛情模式。

如果不是戰爭,成全不了白流蘇的傾城之戀,如果不是戰爭,成全不了周四小姐的曠世之戀。

張愛玲遺產執行人——宋以朗先生也曾說過「其實在我看來,要先去讀讀《傾城之戀》,兩部小說是有關聯的。在《傾城之戀》這個愛情故事裡,范柳原和白流蘇其實是沒有前途的,但一場戰爭,成全了他們。同樣,少帥張學良和趙四小姐也是沒有前途的,張學良是花花公子,他們之間可以有一段情,但不可能過一生,結果因為西安事變,成全了張學良和趙四。」

「他已結束了軍閥時代。下一次南行,太太們也與他同坐一架私家飛機。終於是二十世紀了,遲到三十年而他還帶著兩個太太,但是他進來了。中國進來了。」

在讀者眼裡,這部未完的遺作或是對大英雄的另一種解構,或是對被歷史成全了婚姻的趙四小姐的童話記敘,或是張愛玲自比其與胡蘭成的糾葛戀情。不管是哪一種,都用其最獨有的方式,唱了一首未完的張氏情歌。

在歌曲的間奏里,尋找自己追逐的影子;在歌曲的留白中,留人年復一年的傳誦。

他們都在讀:

你我都是一樣的倪吾誠呵!

那些只有張愛玲才能想得出的天才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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