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終將覺醒
喻紅油畫作品
「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波伏娃《第二性》
「女性」,被女權主義者先驅波伏娃定義為「第二性」,是相對於作為「第一性」的「男性」而言的。
女性在一開始就被放在和男性不對等的位置上,這種純粹以生理屬性作為區分的方法,竟然能夠讓兩個性別有了高下之分。
我實在是不能理解,難道就因為一個人具有了乳房和陰道,就能夠被社會判別成是劣一等的人嗎?
波伏娃在1949年發表的《第二性》中通過對蒙特朗、布勒東、克洛代爾、勞倫斯、司湯達的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的分析,得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變成的」的結論,揭露出男性作家隱藏的性別優越感。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女性在男性作家的筆下都會被刻畫成兩種形象:一是「天使」,二是「妖婦」。女權主義者認為這兩種形象分別代表了男性的審美理想以及他們的厭女症心理。
我在《再讀<妻妾成群>|作為被告和被審判的女性》中提到,被描繪為美麗純潔的「天使」形象的女性往往是典型的賢妻良母,是男性的附屬品,心甘情願地為男性、為家庭而犧牲的男性的理想女性;而「妖婦」們則是那些不肯順從男性,不肯放棄自我的女性形象,她們挑戰了男性的權威,使男性的生活地位受到了威脅。
在我看來,這種「妖婦形象」正是女性創造力對男性壓抑的反抗形式。也許,這些在男人看來的「妖婦」就是那些「醒來的女性」。
《醒來的女性》瑪麗蓮·弗倫奇 余莉(譯)米拉是一個生活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女孩,她天資聰穎,十四歲讀尼采和潘恩,開學第一天就學完了全部課本,學校只得一次次地讓她跳級。
在她的眼裡看來,所有的女孩都比男孩聰明,女人是家中的管家。但她卻發現,外面的世界卻並非如此:男人成了社會的主角,而女人只不過是愛上老闆的忠誠秘書,或者是等待救援的美麗繼承者。
女人成為外面的世界的附庸和弱者。
她曾經發誓自己不會成為任何人的秘書,要擁有自己的事業。
然而,她的聰明和獨立卻被這個小鎮所不容,她成了男孩口中的蕩婦,儘管她並沒有做任何淫蕩的事情。
但後來她還是屈服了,嫁給了她父母朋友的兒子,完全進入了一個屬於女人的天下——「家」。
中國第一位女教授陳衡哲曾經下過這樣的悲觀論斷:「男人有千萬種能力便有千萬條路可走,而女人縱使有千萬種能力,也只有一條女性的路可走。」
這句話同樣適合這個時候的米拉。
她學習做一個「賢妻良母」,做飯,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滿足丈夫的性需求,生下了兩個孩子。
她似乎沉浸在一個「美國夢」的完美的泡影里,丈夫有體面的工作,住在別人夢寐以求的大房子里,這一切看起來太美好了。
可是再平靜的海面也會藏著暗礁,米拉不斷催眠自己接受現狀,卻在夜深人靜的一根煙中暴露出她的愁思,因為結婚「才三個月,她的保護傘已經讓她感到壓抑」。
但她卻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未經言明、未經深思的壓迫,選擇自動地適應自己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為丈夫的出軌繼而離婚,也許米拉還會一直忍受下去吧。
如果故事寫到這,《醒來的女性》這部小說也就扛不起「小說的《第二性》」的大旗,米拉也就只是另一個女性作家塑造的一個悲劇人物而已。
米拉的覺醒在她離婚後進入哈佛繼續未完成的學業後,當她走出家庭,進入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去認識更多新鮮有活力的女性生命,她覺醒了。
當一個女人被家庭困住,她的全部生活都被家務、丈夫、孩子填滿,主婦間的對話永遠只能圍繞這些話題來消磨時光。
她們的精力被這些瑣碎一點一點磨滅,但因為她們對家庭的付出沒有辦法得到可見的量化,就得不到丈夫和社會的認可,女性的在家庭的身份變成了一個免費的保姆和一個合法的妓女,就像米拉和她曾經的朋友一樣。
可是當米拉走出婚姻以後,她和新的朋友的話題可就不只有家庭私話了。
他們的話題包羅萬象,各個時代各個領域的人物名字在他們的對話不斷地被提起。
女人的世界不應該只是生活的瑣碎,你以為女人的乳房只能裝下孩子的奶水嗎?不,她們亦有承載整個世界的胸懷。
米拉在前一段婚姻的解脫中更加篤信,選擇自由之前必先懂得拋棄,所以當她遇到另外一個要求她放棄一切和他結婚的男人時,她選擇了拒絕……
瑪麗蓮·弗倫奇在1977年發表這本小說《醒來的女性》,但即使過去了四十年的時光,米拉曾經的悲劇仍然跨過了時間和地域在今天的中國仍然在上演。
前段時間熱播的《我的前半生》,羅子君看似從一個巨嬰式的中產家庭主婦覺醒成了一個獨立的職場女性,但事實上,她只不過是從一個男人的庇護下又轉到了另一個男人的羽翼下,她仍然沒有做到一個女性的覺醒的自覺,說到底,羅還是將自己放在一個弱者的位置,等待著男人的救援。
張潔說:「你將格外地不幸,因為你是女人」。
一個女性一旦進入婚姻,就會自動被視為丈夫的財產和附庸,女性沒有辦法代替這個家庭發聲,「一家之主」常常都會被默認為是這個家庭的男性,就算是女性為家庭的付出更多,但僅僅因為她是女性,她就可以輕易地被剝奪這個發聲的權利。
在不少人的眼裡,女人的人生主題是家庭,女人的重大任務是生育,如果沒有完成這兩樣,不管這個女性擁有多麼成功的事業和成就,都會被社會排擠成異類,這是社會的集體偏見。
女性常常和「偉大」一詞掛鉤,比如歌頌母愛,樹立貞節牌坊,在這樣一片祥和昇平的氛圍中,給這樣的「偉大」刷上了一層美好的濾鏡,但不會言明的是,在「偉大」的背後,是更大更深的「犧牲」。這樣的「犧牲」,別人看不到,或者是假裝看不到。
「女權」這個詞似乎在中國並不受待見,我更願意把「女權」看作是「平權」,讓女性和男性擁有平等的權利,甚至是讓每一個獨立的個體擁有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的權利,一個女人的使命不應該只是成為一個妻子或者母親,她最應該成為的,首先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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