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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李白《月下獨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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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與月,是李白一生須臾不曾離開的最忠實的夥伴,無論他走到哪裡,身處何方,總會留下有關酒與月的即興淋漓之作,「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客中行》);「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五首》);「晴天無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把酒問月》);「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將進酒》)這些膾炙人口的詩句,李白營造了一種獨特的不泛浪漫又帶有些許悲涼的境界,而把這種酒月情節發揮到極致的就是這首《月下獨酌》。

                《月下獨酌》   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游,相期邈雲漢。

    在詩的一開始,我們的詩人是處在花間月下、一個非常宜人的環境之中,「花間一壺酒」,花叢之中,一壺美酒,開懷暢飲,一醉方休。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這花叢,這美酒,卻反而使得李白心情不暢,原因何在?是因為  「獨酌無相親」!李白有一句名言,可以作為此詩的註腳,「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山中與幽人對酌》)。有了志同道合的「幽人」相伴,方可在花間同赴醉鄉,盡情分享飲酒的無窮樂趣。可是眼下卻無人作伴,要獨自一人喝了。但他靈機一動,又為自己創造出一個全新的境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從落落寡歡的「無相親」到談笑風生的「成三人」,李白是在一舉手、一投足間完成的,你看他,一舉杯,明月成伴,一低頭,身影相陪。何其瀟洒,何其自在,何其飄逸,活脫脫一付天下難尋的「謫仙人」面目,豈是他人可以效法、摹仿得來的?天上的月亮是李白在精神世界中永遠的知己,也是李白詩歌中頻繁光顧的常客。他曾經回憶自己兒時對月亮的最初認識:「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古朗月行》);出門在外,月光勾起他遊子的鄉情:「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靜夜思》);秋月里,他曾傾述過不盡的相思:「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玉階怨》);月光下,他能和古人結為知己:「月下沉吟久不歸,古來相接眼中稀」(《金陵城西樓月下吟》)。所以在讀到「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時,我們一點也不會驚訝與不解,反而認定這才是真正的李白,是那個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的純粹的、浪漫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詩仙」李白!只有他才做得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舉動,也只有他才寫得出如此飄逸風神的詩行。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李白雖然請出了月亮與身影作伴,可惜,月亮卻遠在天邊,它只能掛在高高的蒼穹,不能和李白同酌共飲;影子雖然近在咫尺,但也只會默默地跟隨,無法進行真正的交流。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詩人內心仍然是孤獨寂寞的,也許大凡天才都與常人在思想境界上有相當的差距,他們的追求與探索也常常會被人誤解。比如李白為建功立業的理想不能實現,不肯做一個御用文人,為唐明皇、楊貴妃的醉生夢死、歌舞昇平塗脂抹粉,所以放著京城好好的榮華富貴不享,錦衣美食不要,待詔翰林不幹,非要浪跡江湖,還要說自己什麼「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行路難》),這不是自討苦吃、自討沒趣嗎?也許正是這種被世人看來的不識實務,不與世俗同流合污,才使他最終落得個「長流夜郎」的下場。與李白有一面之交的大詩人杜甫曾經多次寫詩表達他對李白的欽佩與擔憂:「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夢李白二首》)。不過,李白即便落到了「斯人獨憔悴」的地步也是絕不會後悔、絕不向世俗低頭的,他有一首《獨坐敬亭山》詩這樣寫到:「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不管是有生命的鳥,還是無生命的雲,只要是能動彈的,都義無反顧地遠離李白而去,剩下的只有那一座紋絲不動的大山了,即使這樣,李白還是能夠心安理得地安坐山中,修身養性,自得其趣,不肯與世俗同流合污。所以,李白勸月亮飲酒未果、與身影交流不成的時候,轉念一想,能夠在花間月下,飲酒作詩,而遠離世俗的雜念干擾,不正是當初醉卧長安時求之不得的賞心樂事嗎,那麼就在這美好的春夜裡,和天上的明月與地下的身影一道,及時行樂,不醉不休吧。但是一個「暫」,說明李白也清醒地知道,這種解脫不過是暫時的,不過,大概也許正是因為其短暫,所以更顯得珍貴,不能輕易放過。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雲漢。」以下詩歌就由平聲韻轉入了仄聲韻,情緒也顯得更加激昂了。此時的李白,已經酒至半酣,漸至佳境了,只見他亦歌亦舞,憨態可掬,他醉眼向上望去,空中的月亮好像在隨著他歌唱的節奏徘徊起舞,他醉眼向下看來,地上的身影更是隨著他的手舞足蹈而搖曳不定。這一切似乎都顯出一種莫名的凄涼與寂寞,而他覺得能夠有它們來陪伴已屬不易了,「交歡」一詞,顯示出詩人對此的知足,的確,美酒使李白忘卻人間的煩惱,明月給李白帶來心靈的安慰。在這種無人相伴的「交歡」中,詩人終於沉醉了,而在沉醉之前的最後時刻,李白還意識到,只要他一醉倒,什麼月亮、什麼身影也都將回復到它們原先的形態,這個以他為中心的臨時組合將不復存在了。不過,他並沒有絲毫的灰心喪氣,因為他與月亮和身影這種關係是長期穩定的。由此我們可以知道,這並不是李白第一次的月下獨酌,更不會是最後一次,因為李白所選定的人生道路,在當時的情況下,是註定要以寂寞與潦倒為伴的,所以除了自己,他是沒有人可以依靠的。這也是他之所以在一生中最崇拜的就是義不帝秦的魯仲連這種獨往獨來的英雄的原因所在吧。因此他要說「月下沉吟久不歸,古來相接眼中稀」,所以他只能引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身影這些「無情」之物,為一生的知己,這可真是此時無情勝有情了。與無情之物交歡,自然而然地顯示出當時的世態炎涼與人情冷暖,可以想像李白當初在長安待詔翰林任上,有的是人迎奉吹噓,可是離開京城、身陷囹圄之際,卻飽嘗了世態炎涼。但是,透過這番在花間月下的獨酌與獨白,人們可以清楚地感到,李白仍然是歷盡挫折,初衷不改。李白作為盛唐詩人的代表,所以為後人推崇備至,正是因為他詩歌中表現出來的那種與生俱來的曠達與出神入化的浪漫。乾隆皇帝也是從這一角度對《月下獨酌》加以肯定的,「千古奇趣,從眼前得之。爾時情景雖復潦倒,終不勝其曠達。」

  《月下獨酌》寫與月影同處,運用擬人化的手法,將明月、影子寫得極富人情味。在表現深沉的孤獨感的同時,又顯示出頗為曠達超脫的情懷,感情行進過程極富於曲折變化,其變化正是由潦倒和曠達交織而成的。不僅曠達,而且俊逸;全詩率性純真,毫無做作,沈德潛在《唐詩別裁》中說:「脫口而出,純乎天籟。此種詩,人不易學。」所以,千百年來,人們只能對李白這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藝術境界發出由衷的讚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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